“目次]
一、前言
(二)以見性直了成佛為眾生平等的實踐以建構和諧社會精神文明的目標
(一)基於眾生平等的立場以實踐安定人心與智慧管理的社會和諧之進路
四、結論
一、前言
六祖惠能大師(638—713)是中國佛教史上影響最為深遠與最具代表性的一代高僧,中國禪宗由此開花散葉,禪宗的思想風潮與傳承法脈從惠能圓寂至今1300年的席捲天下,並且傳播至中國及其鄰近的日本、韓國等地。20世紀以來,更成為歐美與全世界等國學習與探索的對象,其涵蓋的層面則是包含了宗教、思想、文學與藝術等面向,同時也延伸到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中,形成了以六祖惠能為中心的文化傳承,尤其廣東是六祖惠能的出生、弘法和圓寂之地,在舉辦“廣東禪宗六祖文化節”的因緣中,本文將探討惠能《六祖壇經》 (以下簡稱《壇經》)眾生平等與解行相應的禪學思想對促進及構建和諧社會的價值與意義。
惠能在《壇經》中開示了禪宗頓悟自性的思想,以一句r世人性本自凈,萬法在自性”的智慧,點燃了智慧的火炬,成為照耀千古的光華,這一句話也可以解釋成“一切萬法在於自己的本心自性”。然而,自性中並無相對的兩端,惠能為詮釋頓悟禪法的殊勝,所以開展了眾生平等與解行相應的思想,期能從超越極端與消融對立中進入無分別的法性,這也是從根本上解決紛爭與矛盾的方法,不僅可以促進個人身心的協調,也可以從個人與人群之間,尋求一個和諧社會的基礎,在眾生平等下彼此互相尊重,在精神文明中創造最大的光輝與境域,本文以此為思考的進路,同時為構建和諧社會提供另一項可能的價值與意義。
平等,梵語sama,是指齊等均平而無高下深淺的差別,在佛教思想上是指一切事物的現象在空性或共性、唯識性、心真如性等法性上沒有差別,故稱為平等。在佛教發展的歷史中,釋迦牟尼佛在弘法時即提倡“四姓平等”的主張,也是基於眾生平等的思想理念。此外,在(大智度論,卷1.00的<釋曇無竭品),提出了“諸法平等”與“眾生平等”的妙諦,另在《華嚴經》、《大集經》中都明示了“眾生平等”的法理。特別是在《大智度論》中所說的“眾生平等”,是建構在般若思想的修證體繫上,從。“一切法皆從因緣和合生j到諸法無自性而不可得,然後“入無所有中,則皆平等j到眾生空與法空,並且說“聖人得般若波羅蜜,不隨憶想分別諸法,入空、無相、無作三昧中”的實踐方法而體證眾生平等的境界。由此可以略見眾生平等的理念是具有佛教經論的理論根據,同時也是修行解脫的方法與目標。因此,對於佛法正確無謬的了解與實踐,特別是佛教的般若思想,才能真正體會從“諸法平等”到“眾生平等”的圓融境界。換句話說,從佛教解行相應的角度,進而闡析“眾生平等”的理論根據與實踐方法,不僅能夠深入的探討佛教教理的真諦,更能夠響應時代潮流的脈動,提倡同體共生與尊重包容的現代思潮,落實在日常生活中慈悲普濟一切苦難的眾生,真正建構一個和諧社會與全體人民幸福的時代環境,以上也正是本文研究的動機與目的。
本文以敦博本《壇經》為取材的中心,以惠能現身體證(金剛經》及摩訶般若波羅蜜法的語錄為研究素材,亦即試圖由高僧實際修證的體驗及發現,建立有別於傳統經論詮釋的研究進路,為r解行相應”提供一個歷史的明證,並且由此深入佛法的核心,釐清似是而非的誤解,揭顯眾生平等的理論根據與確切有效的實踐方法。
眾生平等的理論根據之一是來自般若思想的諸法平等,也來自佛陀無緣大慈及同體大悲的展現。因此,在佛教教義的理論根據方面,在《壇經》中呈現的是“眾生皆有佛性”為眾生平等的依據。其中,以“自性清凈j為眾生的真如本性,又以眾生即佛為平等的超越根據。至於,實踐的方法,則以定慧等持及常行直心為生活原則,並且實踐三無思想及修持般若行為利他方便。
所謂的“自性”,一詞,原本在佛法中說一切諸法皆無自性,而惠能所說的r自性”,則是r法自性”、“本來面目之法性”,是“含萬法藏識的”,《壇經》說:“自性含萬法,名為含藏識。思量即轉識,生六識,出六門、六塵,是三六十八。由自性邪,起十八邪;若自性正、起十八正。惡用即眾生,善用即佛。用由何等?由自性。”所以說自性含藏萬法,為一切法之根本。同時,惠能主張自性本凈,見自性自凈,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換句話說,自性是清凈,若能見此自性清凈,便能自修自作自行佛道,乃至成佛。因此,惠,能更加深入的闡述萬法在於自性,即是清凈法身佛:“世人性本自凈,萬法在自性。……一切法在自性,名為清凈法身。”若知一切法盡在自性,而自性是清凈的,若為煩惱妄念所覆蓋,則不能見到自性。那麼如何可以見到自性呢?惠能以為r頓悟”一門是超捷進路,所以提出“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若不能自悟者,須覓大善知識示道見性”的說法,惠能期待學道者能夠各自觀心,頓悟菩提,然後令自本性頓悟。反之,若不能自己悟道,就需要尋覓大善知識指示修道的方向以期見性。惠能進一步闡述“大善知識”的定義,說明能夠悟解最上乘的佛法,直接呈示菩提正路的人,就是大善知識。並且由此大善知識能夠發起在人性中本具的一切善法,以及顯發三世諸佛與十二部經中的殊勝意義。因此,若不能自我啟發而見性悟道者,是需要善知識開示修道正路以見性。反之,若能自悟者,則不假善知識開示。雖說如此,若不能自悟而向外覓求善知識時,須知不要心外求法,若心外求善知識而得解脫,無有是處。換句話說,不論是自悟也好,或覓求大善知識示道也好,皆須識自人人本心之內皆具之善知識,此善知識即是自性,才是悟道之源,才是眾生的真如本性。
此外,惠能也引了《菩薩戒經》來說明白性清凈為眾生的真如本性:“迷人若悟解心開,與大智人無別。故知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若悟,即眾生是佛。”惠能從智人及愚人的對比中說悟與不悟,在法性上是平等無二的。若愚人一念悟,即眾生即佛’,以此推證“故知一切萬法,盡在自身心中,何不從於自心頓見真如本性”。換句話說,諸法平等的佛性是清凈的自性,也是眾生的真如本性,所以識心見性之後,就能自成佛道。
眾生即佛為眾生平等的超越根據,其超越根據即是佛性,可以內指而使經驗成為可能。也正是因為佛性是成佛的超越根據,然而佛性又是眾生本具之真如本性,是一切眾生平等無二無別的覺性,所以說眾生即具佛性為眾生平等的超越根據。關於此點,在《壇經》中曾有一段深刻的記述:“後代世人,若欲覓佛,但識眾生,即能識佛,即緣佛心有眾生,離眾生無佛心。”
所謂離眾生無佛心,在廣大的眾生中,人人平等於佛性的立場上,若能識得眾生之性,即能見得佛性。同時,若眾生迷惑時,具有佛性的眾生也只是一般煩惱的眾生:但是,若此煩惱的眾生覺悟時,即在眾生中成佛了。惠能說我們眾生心自有佛心佛性,也唯有自性的清凈法身乃是真佛,若我們不能反求諸己,當下承擔自心自性之佛,又將向何處去覓取真佛呢?
因此,惠能除了強調智慧與覺悟的重要之外,也特別說明眾生平等的理念,以及在日常生活的心念上,要能平等的對應一切,勿起人我分別,惠能開示說:“見一切人及非人,惡之與善;惡法善法,盡皆不舍,不可染著,猶如虛空,名之為大,此是摩訶行。”’
在此所謂的“平等j,即是不捨棄與不染著一切萬法,不以對立的角度出發,不以執著的態度堅持。特別是在日常生活中,以心行廣大平等的自性為要。因此,“平等”不僅是眾生佛性的特性,也可以是生活修持的依循原則。
吾人建構和諧社會,應以“眾生平等”為基本的理論原則,每一個人生而平等,在民主法治的社會中都具有一定的權利與義務,愛護國家,遵守國家的法律,積極的服務社會,發揚人性中美好善良的一面,任何事情不以對立的角度出發,不執著利益的爭取與佔有,願以平等的精神,與社會大眾共同享有和諧的社會。同時,吾人內心不舍不著,身心和諧,進而尋求家人朋友之間友善相對,慈悲眾生皆有貪嗔痴而能開導化解眾生的愚蒙,開啟吾人本具的佛性與智慧,共同創造一個人與入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等全體和諧的境界,這也是佛教人間凈土的展現。
(二)以見性直了成佛為眾生平等的實踐以建構和諧社會精神文明的目標
前文述及,眾生皆有佛性為眾生平等的理論根據之後,應該尋求確實有效的實踐方法,才符合佛教解行相應的基本原則。換句話說,理論根據可視為“解”,實踐方法可視為“行”,兩者固然在佛教思想中是相應成立的,在本文的論證中也能夠經由此討論模式,互相證成與相互發明。因此,在前文的論證基礎上,尋求解行相應的實踐方法,在惠能思想中以為是必須在日常生中行一行三昧與常行直心,《壇經》說:“一行三昧者,於一切時中,行、住、坐、卧,常行直心是。”惠能以為“一行三昧j是在一切時中,不論行、住、坐、卧,都時時刻刻在在處處常行直心。並且引用《凈名經》(即《維摩詰經》)的經句來說明,揭示於一切法上無有執著,不著法相,通流無礙的禪法,即是一行三昧。’其中,一行三昧的關鍵在“直心”的體悟上,所謂的直心並非任七情六慾之凡夫的情緒心,而是一切不住,萬法不執,不起人我分別而如是如是本來面目之心。此外,也唯有直心,才能契入佛法之妙諦,培植殊勝之福德,精進道場之修持,體現凈土之庄嚴。因此,在《壇經》中有一段惠能解說達摩來華見到梁武帝對話的真實義:“造寺、布施、供養,只是修福。不可將福以為功德,功德在法身,非在於福田。”在這段對話的解說中,可以看出惠能非常強調一般世俗的功德並非真正的功德。所謂的布施、造寺與供養等只是修培福報,而非佛教所謂的功德。因為惠能將功德定義在“法身”上,而法身在自性上顯露,只要在自法性上展現平直的心,就有功德。不僅如此,如果眾生念念在平等的直心上,自然功德具足。因此,在生活上對自己常行直心,對外常行恭敬,修身修心,自然契合法要,圓滿具足一切殊勝功德。
除了一行三昧的修法要領之外,惠能頓悟禪的實踐哲學中另一項要點,則是“修般若行”的修證工夫。事實上,《壇經》揭示的修行方法之中,也以修般若行為中心。何謂般若?何謂般若行?又如何修之?這些在《壇經》中皆有明確的說明,惠能說什麼是“般若”呢?他說:“般若是智慧。”什麼是“般若行j呢?他說:“一切時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名般若行。”換句話說,修般若行是一切時中,念念不被愚痴所惑,而且常行清凈的智慧,即是般若行。其中,所謂的“愚”,當然是包括貪、嗔、痴等一切煩惱障礙。在身心的實相上,會出現掉舉、昏沉、渴望、驚怖等不舒服若的狀態。這些都是障礙,凡是能除愚及除障礙而離生滅之法門,皆可謂般若波羅蜜。不過惠能提醒行者,切莫口念般若而心行邪曲,必須心行般若,念念除妄,悟般若法,修般若行,然後可以“即煩惱是菩提”,依此念念覺悟而成佛,體現眾生平等而圓滿成佛。
此外,修般若行即修般若波羅蜜行,必須要有經論的依據,在此惠能提出行持《金剛經》的開示:“若欲入甚深法界,入般若三昧者,直須修般若波羅蜜行,但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即得見性。”惠能說欲入甚深法界與般若三昧者,須要行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一卷,而且有大根器的人,聞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能夠心開悟解。因為,本性自有般若之智的根源,若用智慧觀照,就能與法性合為一體,證入眾生本性般若之智。因此,智慧的觀照是十分重要的,因為智慧的觀照可以識自本心,達至解脫,如此便悟般若三昧。至於其內涵境界呢?惠能開示是
“無念行”:“無念法者,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常凈自性,使六賊從六門走出,於六塵中不離不染,來去自由,即是般若三昧, 自在解脫,名無念行。”惠能說自心邪迷,妄念顛倒,即使有外善知識的教授也救不可得。因此,必須自我起般若觀照,觀照自性心地,然後可以內外明澈,識自本心而解脫而得般若三昧。至於其實際的內容,則是r無念行人所謂r無念”,並非完全的空無,而是“見一切法,不著一切法;遍一切處,不著一切處l此點正是(金剛經》的要旨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j的闡發。由此自在解脫,是名無念行,並且是萬法盡通,見諸佛境界,至佛的果地。可見惠能得至《金剛經》的啟悟,其實踐哲學的修證次第是環繞著頓悟自性,修一行三昧,修般若行時得無念解脫的中心而開展。最後,從一行三昧中常行直心,從智慧觀照中行般若行,下化為生活原則及修證次第,是頓悟見性而直了成佛,也是實踐眾生平等最好的方法。
惠能雖為中國禪宗的六祖,但實為禪宗史上最關鍵性的人物,其開出南宗頓教的歷史地位,是不容置疑的。至於,惠能頓教的心法及修證的目標是什麼呢?其實就是見自性自凈的見性成佛之法門,他在《壇經》中開示說:“見自性自凈,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於是“見性成佛”的直超頓契的法門為解行相應的目標,就是惠能開出南宗頓教的心法與實踐的綱領。其中,“見自性自凈,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的見性之道,可以
“自作自成佛道”接著,惠能說頓教“見性成佛”的心法之後,就要進入無相修持的過程,首先是授無相戒,見自性中的三身佛。然後是發四弘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邊誓願斷,法門無邊誓願學,無上佛道誓願成。接著是“無相懺悔”,以滅三世罪障,雖然惠能開示自性本自清凈,但是眾生無始劫來被愚迷所染,業深障重,是無法見性清凈的。因此,惠能開示“無相懺悔j的法門,此法門有雙重意義,就事相來看是:“懺者終身不作,悔者知於前非。惡業恆不離心,諸佛前口說無益,我此法門中,永斷不作,名為懺悔。”‘再從理相上說“從前惡行,一時自性若除,即是懺悔”及“念念不被愚迷染,念念不被矯誑染,除卻從前矯誑心永斷,名為自性懺”。顯然惠能以後者為先來統攝前者。在無相懺悔之後,惠能便授無相三歸依戒,主要是歸依自性之佛、法、僧。此外,依照(壇經》中惠能的開示,其頓悟禪解行相應的基本特色及開宗傳法的根本依據與目標,一如下圖:
由此圖可見惠能禪法層遞分明,自成開宗傳法的系統。其中,又以“見性成佛”為南宗頓教的根本心法與解行相應的終極目標,亦即見性成佛之道,他說:“我此法門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何以故?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若無塵勞,般若常在,不離自性。悟此法者,即是無念、無憶、無著。莫起誑妄,即自是真如性。用智慧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舍,即見性成佛道。”
由此段引文可以看出,從般若智慧的觀照,於一切法不取不舍,對應八萬四千塵勞,就能生出八萬四千智慧,此即是見性成佛之道的根本依據。因此,所謂解行相應的目標的達成,即是透過“般若智慧的觀照”為解,“於一切法不取不舍”為行,兩者無間而相應,最終達成見性成佛的目標。
真正和諧社會的完美建立,必須源自於每一個人內心的和平,源自於每一個人心中沒有掛礙與執著,在日常生活中常行眾生平等的直心,特別是不去執著不同種族、膚色、階級、宗教、地區與性別,全體人民應該融入中華優美傳承的文化群體中,如同百川納之於海,千山望之一色的互融互攝,整個國家社會是一個不分彼此,互相發自於內心誠信友愛的大家庭,一方有難,萬方支持,社會有愛,普世共和,自能創作和諧的社會與幸福的人生,這也是六祖惠能大師頓悟思想的菁華,相應於當下的時空社會而能給予的啟發與貢獻。
(一)基於眾生平等的立場以實踐安定人心與智慧管理的社會和諧之進路
所謂的“解行相應”,傳統的解釋是智解與修行的並稱及相應,主要是從見聞學習而知解教理,進而實踐所知之教理:或是解釋為理解佛教的真理,然後依此實踐而圓證其教理指涉的境界。向來以鳥之雙翼、車之兩輪,說明其相互並存與相因相資的重要性。因此,依知解而起修,因修行而實解,是一般理解“解行相應”的模式。
在佛教的般若思想系統中,所謂的“解”,應是指“空勝解”,意即是對般若的空性有確切的了解;所謂的“行”,應是依空性而實修的波羅蜜行,兩者相應為摩訶般若波羅蜜。若以此角度,環顧《壇經》的禪學思想的基盤,主要還是以《金剛經》與般若思想為構成要素,透過惠能個人深刻的修行體證,以禪宗的“見地”為解,以生活實踐見地為行,由此構成修證的體系。以下即是探討《壇經》解行相應的禪學思想,分別從根據、進路、方法與目標來說明。
前文述及,解行相應以眾生平等為根據,《壇經》解行相應的禪學思想中的“解”與“行”,主要是指禪宗的見地與修持,至於其理論的根據,應是指眾生本具佛性的平等原則。所以,在{壇經》中述及惠能初見五祖弘忍時,便直下承擔眾生皆有佛性而無差別的氣魄:“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獵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這段話著實耐人尋味,因為世俗之見是有地域、種族、階級乃至男女性別的差異,在佛教的理論上固然高舉“眾生平等”與“諸法平等”的大旗,但是實際的生活層面,卻很少人能夠確切的實踐,以致造成佛教徒在聽聞教法與實踐修行中的矛盾。換句話說,亦即是解與行之間的疏離及不相應,其根本原因是對佛法沒有確切的信解,以致於造成生活的煩惱。然而,惠能當下承擔如來的教義,以單純的直心掌握佛法的原則,以反詰的口氣與大丈夫的氣魄說出:“人即有南北,佛性即無南北:獵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正因為佛性對於眾生而言並無差別,所以說眾生平等。由此可見,惠能是直接把握佛法的中心要領,然後以個人解行相應的心得,說明眾生在佛性上是平等無二的,因此可知解行相應的可能性是建立在佛性的平等上,亦即是眾生平等的基礎上。筆者試以一簡圖說明之:
從諸法平等的立場上,說明眾生皆具佛性而眾生平等,然後下化為二途:一是以摩訶般若波羅蜜法為解,亦即是禪宗的基本見地;一是以實踐般若波羅蜜為行,亦即是《壇經》中的三無思想。關於此點,下文有進一步的分析與說明。
解行相應以定慧等持為進路,在《壇經》的禪學思想中,“解行相應”是一種哲學的模式,具備論證的思考理型,可是在實際修行運作時,又是以何為切入的進路呢?如果沒有切入的進路,則“解行相應”將成為一個所謂“理想的型式”(idea form)而已,失去了佛教基本的精神與修行解脫的意義。因此,“解行相應”必須尋求確實有效的實踐進路,也必將成為修行工夫論的核心,如惠能所說:“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第一勿迷,言慧定別,定慧體一不二。即定是慧體,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善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此處所謂的定慧,本是指禪定與智慧,原是說明小乘戒定慧中的定與慧之關係。但是,從脈絡意義來看,所謂的“我此法門,以定慧為本”的立論,可見慧為解、目標與指導原則,以定為行、方法與實踐原則。只是惠能將慧的解與定的行放在平等的立場上,然後說明其兩者“體一不二”的辯證關係。換句話說,惠能運用“解即為行,行即為解”的型式,說明法無二相,然後,“即慧之時定在意,即定之時慧在定”是說明解行相應是平等無二而顯體於作用上。惠能為了更加清楚的說明這種不二的關係,特別舉例“如燈光”加以闡釋,惠能用燈與光的關係,解釋定與慧的等持,亦即認為慧解即是見地與修行,反之,修定即是實踐與悟解。因此,解行要能相應,必須是以定慧等持為進路,解如燈,行如光,燈與光體一不二,相應而生。
佛教與惠能思想能夠帶給當代社會和諧的幫助,主要就是基於眾生平等的立場,充份實踐尊重差異但求同存和的互相包容,藉以實踐安定人心與智慧管理的社會和諧之進路。其中,將眾生平等的理論真正發揮在日常生活之中,也就是“解行相應”的觀念。
在2008年8月的北京奧運中,提出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one world one dream)口號,原本主辦單位是希望體現奧林匹克精神的實質和普遍價值觀,表達追求人類美好未來的共同願望,儘管在人類膚色、語言、種族的不同下,也要實現追求人類和平、和諧的終極理想與價值觀,並且進一步的分享著人類全體的文明成果,走向世界大同的境地。其中,“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實現,主要還是要經由“眾生平等”的理念才能真正的實踐,也才能達到預期的目標。
國際佛學界一致肯定《壇經》可以代表惠能的主要思想。因此,討論惠能思想的素材,也就以討論《壇經》的思想為主。其中,不論是中外的學者都曾提出一個共同的看法——“三無思想”是惠能的主要思想之一。事實上,筆者以為“三無”的“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正是惠能思想的中心主體與實踐方法,在敦博本《壇經》中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頓漸皆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何名無相?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不念。無住者,為人本性,念念不住,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無有斷絕。若一念斷絕,法身即離色身。念念時中,於一切法上無住。一念若住,念念即住,名系縛。於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是以無住為本。”:
基本上,惠能以三無思想作為哲學主體,主要是以此三者為其法門的超越根據。所謂“無念為宗”,則是立“無念”為本宗法門之根原:立“無相”為修行法門之本體:立“無住”為解脫法門之源由。筆者試以一簡圖說明:
以上的簡圖中,筆者以為有四項特點:
第一,三無思想以“無”為哲學與修證之本體,透過“無”可以統合三者,貫穿萬法。
第二,三無之間是互相關聯與涵攝的哲學主體,三者之間也並無前後優劣的情況。換句話說,三無之間是同時並存相得益彰而缺一不可的。因為“無念”是主要對治內心的“於念而不念”;“無相”是主要對治外境的“於相而離相”;兩者之間成立的可能,則是以“念念不住”的“無住”為本,來保障其基本的可能性及成立。
第三,三無之間互為哲學之本體。換句話說,無念為宗是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的本體,反之亦然。
第四,三無思想既是哲學主體與果地境界,也是修行的方法進路,也是修行頓教法門的見地。換句話說,是即主體即工夫即顯用的三者合一,也是見、行、果三者合一的代名詞。
惠能的實踐哲學在於“無相”、“無住”、“無念”,這個“無”字是不執著與超越的意思,非常符合當代和諧社會的思想指引,只要秉持三法印的精神,以渡化眾生解脫為終極的目標,離開世俗的貪瞠痴,用心經營轉化社會的不良風氣與違法亂紀的弊端,就能開創和諧社會發展興盛的遠景,進而創造人類歷史上從未真正圓滿實現的和平、自由、平等與公正的理想社會。
四、結論
惠能大師“眾生平等”的思想,不僅是佛教思想理念的特色,具有般若哲學等深刻的內涵,更具有超越時空的時代意義,可以對治當今世界上因種族、國別、政治、宗教、性別等矛盾所產生的衝突。換句話說,眾生平等的理念並非是一句政治的口號,而是基於宇宙的真理、對治時代病痛的針砭與契合眾生的需求。
眾生平等,在佛教思想的發展中,一開始就具有濃厚的人文理念,主要是因為釋尊主張四姓平等的基本人權。因此,在佛教入世的慈悲救濟中,特別重視的就是對於所有的眾生要能給予平等的尊重,不僅尊重其生存而平等的權利,更要尊重其具有覺悟的佛性,人人皆可以悟道而成佛。在秉持眾生平等的基礎上,自然能夠體現菩薩救度世間苦難眾生的悲情,從內心深處自然湧出大慈大悲的生命源泉,可以灌溉在世間上貧苦眾生的心田,感受佛教慈悲普濟的精神,化導眾生向於佛法。從佛教的慈悲門接引眾生入於佛法,是菩薩的襟懷,更是澈底展現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眾生平等之理想目標,也是構建社會和諧的理論與動力的來源。
經過本文初步的討論,筆者以為獲得以下四項粗淺的結論:
第一,透過解行相應的思考角度,可以清楚的界定眾生平等的理論根據與實踐方法。這是一個切入的角度與方法,因為有佛教經論的理論根據,才能免於盲昧,才可以精確的掌握佛法的核心,不致於背離佛教的基本原則:相對的,眾生平等若無落實於日常生活的實踐,而只是一味空談的話,;就根本失去了佛教救渡眾生的基本精神,所以在生活中實踐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因此,具有理論根據的指導,又具有確實的實踐,兩者相輔相成,相應而生,就能完全體現佛教眾生平等的特質,以及佛教利益眾生而能促進社會和諧的進路。
第二,過去佛學界對於“解”、“行”的了解及定義,多停留在“解”是見聞知解於佛法,“行”是見聞知解於佛法之後的實踐行為,然而此種詮釋只是一種形式,必須契應佛法做實際的討論與修行的實驗,才能深入而正確的理解與體驗佛法。因此,本文以六祖惠能的《壇經》為討論的素材,主要是基於惠能的禪學思想在“解”的方面採用了《金剛經》與般若思想為根本心法的見地,在“行”的方面則是強調一行三昧、常行直心與修般若行為修禪的踐履,兩者是相應相成,相互發明而相互證成的關係,為佛法的生活修行提供了極具價值的參考及學習的模範。
第三,眾生平等的理念是佛法的殊勝,也是當前社會病苦的針砭,能夠解決人類因為種種在政治、人權乃至於各種差別的紛爭。因此,眾生平等在佛教經論的理論根據方面是很重要的,因為能夠在精神方面得到智慧的指引,在行為方面得到覺性的啟發,彰顯眾生皆有佛性的妙諦,悟道皆能成佛的平等境界。換句話說,眾生平等,平等眾生,;不僅是圓滿境界的呈現,更是修行的歷程,能夠在日常生活中具體的展現佛法與生命的庄嚴,達到和諧社會的目標。
第四,眾生平等的境界之實現,亦即是展現佛教無緣大慈與同體大悲的精神,並且充極的完成與契入諸法平等、佛性平等乃至於一切平等的境域。換句話說,眾生平等的理念的實現,也就是實現了佛性中覺性平等、法性平等,也等於是學習佛法中所有的精髓及核心,不僅直探佛教般若思想的本懷,同時更具體的展現佛教的人文精神及慈悲濟世的情操,符合宇宙真理的妙諦,響應時代的脈動,契合眾生的需求,挺立生命的價值與尊嚴,達成和諧社會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