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證無上善提,只不過是斷盡了無明妄執,覺證本來自性,如古人所說:“但復本自性,更無一法新”,並非另外得到了什麼奇妙的寶物或實物。既無所得的實法,也無能得的某某人之實我。如果有能證菩提的某某人之實我,那麼多劫之前,燃燈古佛便不會給釋迦牟尼佛的前身授記,預言他將來於什麼時候成佛,號釋迦牟尼。釋迦牟尼成佛時,為悉達多太子身,早已非燃燈佛時的受記者——一位貧女了。燃燈佛給悉達多太子的前身授記,也只是假名而已。
佛本生故事載:釋迦牟尼佛在燃燈佛出世時,生為一貧女,為供養燃燈佛,她變賣衣物,所得之錢僅夠買一枝蓮花,在燃燈佛經過的路上,她以自己的秀髮布地,供養給佛蓮花,得到佛的授記:將來無量劫後,於賢劫之中成佛,號釋迦牟尼。至於佛所證真實之法,本來超越了名相分別的言思之境,若有相可見聞覺知,可言說表示,其性質也同世間有為法一樣,因緣所生,心識所變現,亦如夢幻,若執為實常、離心實有,亦同執世間相為真實,墮於我法二執。
莊嚴佛土,利樂有情,是大乘經中所說菩薩的理想,直到今天,尚被作為響亮口號,高標在大乘佛教的旗幟上。大乘經中說:菩薩不僅須莊嚴自己所在的佛土,而且要發願莊嚴無量佛土,乃至莊嚴全宇宙一切佛土。佛土,也作國土,莊嚴,為美化之義,莊嚴佛土、莊嚴國土,或“嚴凈國土”,是說將丑惡的、污穢的、有諸多缺陷而不理想的國土,改造成、建設成美好的、清凈的、理想的國土,即所謂凈土。莊嚴佛土,即改造世界、建設理想世界,有建設理想的自然生態環境及社會生態環境的意味。
諸大乘經中都教導菩薩必須莊嚴佛土,為什麼須菩提回答說菩薩不莊嚴佛土呢?因為莊嚴佛土,是從世俗諦講,而從勝義諦講,菩薩、佛土畢竟空故,並沒有所莊嚴之國土的實體,也沒有能莊嚴之菩薩的實體,所謂莊嚴佛土,只是就世俗諦,假名莊嚴而已。
“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因此,以莊嚴佛土、利樂有情為職志的菩薩,應該這樣生清凈心:不住於色、聲、香、味、觸、法而生妄心、煩惱心、無明心,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無住生心,是此經所示持心的訣要,即開頭須菩提所問發菩提心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的訣要。
“住”的意思是固化,我們的認識從來是固化的,認為世界就是我們所認識到的那樣,我就是我,他就是他,太陽就是太陽,月亮就是月亮,物質就是物質,認為只是這樣,確實是這樣,這叫做“住”。而我們認識到的各種相的實質,不過是色、聲、香、味、觸、法的組合,是我們六大感知器官——眼、耳、鼻、舌、身、意所分別的一種符號:眼睛認識色,耳朵聽聲音,鼻子聞氣味,舌頭嘗味道,身體產生觸覺,意識分別一切(法)。
我們所有的認識,都是色、聲、香、味、觸、法這六種符號組合而成的因緣所生法,並非所認識對象的絕對實相,而能認識的心,也是因緣所生,非未被污染遮蔽的真心、本心。
為說明為什麼不應住色、聲、香、味、觸、法而生心,佛比喻說:就像有人其身高大,大如須彌山,這樣高大的身體是大身嗎?須菩提回答:是大身,為什麼?因為佛說大身即是非身,只是假名為大身。
為什麼大身即是非身?所謂身體,乃五蘊和合、剎那生滅的過程,只是眾生心識中所現的假相,其體性畢竟空,其實質乃是心識運作所顯現,並非眾生妄識所執著的大身。即便是大身,其大小也是就地球人的身體,比較而言,盡管大如須彌山,比起“白毫宛轉五須彌”的阿彌陀佛報身,還是小身。身體的實相,本來無大無小。
菩薩持心,要不住於感知符號所組成的相,而又要生其心,生什麼心呢?生清凈心、善心、菩提心。何名清凈心?雖然了了常知,知見一切,而看破一切的真相,不執著一切,不被無明妄執、煩惱妄情所污染,從此無染心常起正念,起善心,生菩提心,修六度萬行,是名“無所住而生其心”。此中“無所住”是般若,是心之體性,“而生其心”是方便,是心的妙用,般若、方便一體不二,體用不二,方為真正的明心見性。
無住,被禪宗、大手印法等奉為持心之要。《壇經》以“無住為本”,何為無住?六祖解釋說:
“念念之中,不思前境。……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
心若於任何境相稍微有住,便被彼相所縛,不得自在。住男女相則被男女縛,日思夜夢,情焰燒心,不得安寧;住金錢相則被金錢縛,營求不得,便生懊惱,見他人有錢則嫉火中燒,得錢時又怕盜賊水火;住名、住權位則被名、權位所縛;乃至住佛相則被佛縛,急欲即身成佛,成不了時便灰心喪氣;住涅槃相則被涅槃縛,沉空守寂,灰身滅智;住度眾生相則被眾生縛,眾生難度時便生疲厭,度化有成時則生我慢。唯有一相不住,一物不著,“不住”相亦不住,則解脫自在。
不住相,並非一物不思,一法不見,身如藁木,心若死灰。若如此,則又被空相、無念相所縛,著“無記空”,《壇經》說得好:
不見一法存無見,
大似浮雲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
還如太虛生閃電。
原標題:傳承-陳兵:如何讀懂《金剛經》(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