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學是來自中國佛學院本科班的續祥,很高興和諸位大德共結殊勝法緣。今天分享的題目是如何安頓身心,所依經典是《六祖壇經》等。
來到彌勒菩薩的應化道場,看到契此和尚的大肚慈容,我的身心非常的安頓,感覺就像回家一樣,難怪東坡居士會說“此心安處是吾鄉”。
如何安頓身心,是有情眾生亘古的追求,一千年前的東坡居士到了一個新地方,一定先問有沒有寺院和庵院,他要尋求安心的法門。“逢人慾覓安心法,到處先為問道庵”。
而今社會,人們為了生存發展而奔忙,為了五欲六塵享受而顛倒,身心難以安頓,大家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心需要安頓,甚至都不相信自己的身心可以安頓。
面對這個問題,末學今天將以木訥之口,做拋磚之談,向諸位大德彙報自己的點滴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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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身心切入正題之前,我們先花一點點時間,聊聊什麼是身心。佛教認為身心是由“五蘊”構成的,所謂五蘊,即色、受、想、行、識,五蘊的蘊意為積聚,由這五種元素互相聚集緣起而成身心世界,就像《雜阿合經》說的那樣:“展轉相依而得生長”,生長什麼?生長出了我們的身心。
了解了身心的定義和構成,我們再來契入正題,從三個部分說說到底要怎麼安頓我們的身心。
二、持願力於不退融自行與化他
壹、醒功夫於人事寓修行於生活不安來自何處?
想要安頓身心,我們首先要知道自己的不安是從何而來,只有知道了不安的來處,我們才能決定不安的去處,我們的不安來自哪裡?大家肯定會想,很簡單,煩惱啊。
的確,煩惱的自相就是不寂靜相,具體的表現,即是身心不安。我們身心安頓與否,其實取決於煩惱熾盛抑或止息;煩惱的熾盛抑或止息則在於我們修行之有無和功夫之深淺;三界火宅,眾苦煎逼,身心不安是正常的;身心安頓則是需要努力的。
古德為了防止煩惱熾盛,身心躁動,而行日中一食,樹下一宿並且中夜誦經以自消息,選定水邊林下去經行宴坐長養聖胎。
像這樣的種種的精勤修行,都是安頓身心,消除煩惱的方法,能夠讓我們身心得到更多鍛煉,獲得更堅韌的質地,更加經得住顛簸,更加安頓。
然而這種實打實的修行功夫,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稀缺品;現代人的心終日為境所役;身則常年為欲所驅,身心都處在奔波流離的狀態,日常很難有整塊時間去做功夫,去訓練,這就導致身心的安頓無法得到保障。《維摩詰經》中,維摩詰尊者實疾後開示說:是身無常,無強無力無堅,速朽之法,不可信也。
那麼如果不去訓練和打磨這個速朽之法,會更不靠譜,我們的身心,會更加的不安頓,煩惱會更加的熾盛,那我們要怎麼辦呢?很多信眾會說:我上有老下有小,離開工作日子過不下去啊,我躺不出時間去修行啊。
有一句大家已經麻木的口頭禪,對我們而言就顯得很珍貴:那就是“生活即修行”。
“生活即修行”並不是空洞的口號,但也不是說生活本身就是修行。這句話其實是在說:我們可以寓修行於生活,不將二者對立起來,否則就會像六祖大師說的那樣:“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
雖然我們沒有條件去那樣息心林泉,閑居凈處,但在日常的生活中呢,也可以做到醒功夫於人事;寓修行於生活;迴光返照,借事煉心;沾而不染,用而不執,在生活中修行,在修行中生活。
舉例子說吧,在生活中,我們每個人經歷過悲歡離合,這不是修行,只是經歷;如果你在那悲歡離合間體認了無常、緣起、因果,並如實觀照,如理作意,那這才是修行。
再比如,我們每個人都會生病吧,生病本身不是修行,可如果能夠藉由生病而認識到與生俱來的脆弱、和苦,由此生起出離心,甚至推己及人,我苦眾生何嘗不苦,由此生起慈悲之心,與樂拔苦,這就更是修行了。
生活本身不是修行,但如果你能把生命的所有經歷,順境也好,逆境也罷,用於鞏固你的出離心、菩提心、空性見,這才是修行。否則,對多數人而言,面對生活的種種經歷、遭遇,我們能做的不過循業流轉,輪回如是,哪裡有修行的影子?
苦雨一打,業風一吹,我們就開始情緒肆虐、言行失當,這說明長期以來我們都缺乏貼近生活而修行,把二者割裂開來了,沒有和煩惱惡賊肉搏的能力,無法在生活中隨時提起正念,覺察,更沒有剎車的能力和當下出離的心力,這就是因為我們不會調製自己的“心猿意馬”。
佛常以“心猿意馬”來形容眾生的心;眾生的心就像猿、馬一樣,性喜外馳不能安住,念念攀緣外境,一息難安,心不能安,身就更難安頓了,所以需要調治,才能得以安頓。
調治心馬的公案
關於調治心馬的重要性,佛經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從前有個國家,素無馬匹,國王時刻憂愁,唯恐他國侵略,古代打仗沒有騎兵是很吃虧的,到時候不但人民塗炭,王位亦必難保持。於是國王就派使四方求購,買回了五百馬匹,用來防範外,豈知養馬養了很久,國家一直平安無事。
一日,國王想到這五百匹馬,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等於養了五百頭豬,徒耗經費,無益於國事。於是他靈機一動,便敕令馬夫,將馬雙眼用布蒙蔽,用鞭子抽他們,讓牠們磨磨,如此既可自食其力,又不損國庫。過了一段時間鄰國興兵入境,攻擊甚緊,於是國王下令,將五百匹馬從速裝鞍,騎兵出陣,以迎敵軍。沿路浩浩蕩蕩,形勢雄壯,方抵前線,騎兵打馬往前沖鋒;豈知這些馬一挨鞭子,就開始轉圈,越打越轉,完全沒有向敵之意。原來這些馬磨磨日久,已習慣於來迴轉圈,再加上一挨鞭子的條件反射,怎麼也不肯向前沖鋒。敵人眼見對陣騎兵,這麼滑稽,隨即一鼓作氣乘勢殺來,如入無人之地,最後國破家亡,生靈塗炭。
由上述故事的啟示,我們應該知道,欲求煩惱大賊來臨時心馬不亂,必須平時生活中就善於調治,不能荒廢功夫,不能讓它拘泥於種種蠅頭小利,被牽著轉,這時候調治之法,不一而足,可透過靜坐、禮佛、念佛、多看佛經等等,關鍵在於時刻提起力量去調製心馬和提斯心馬。
若不在平時生活中就調治心馬,一旦煩惱惡賊突然襲來,心馬不能向前沖鋒殺賊反而盤旋不停,自亂陣腳,那我們的身心怎麼可能安頓呢?所以調製心馬的過程最好就在生活中完成,不僅是調治心馬,就連苦空無常的覺悟,也必須在眾苦逼煎的世間完成;對無常的覺察和對正法的憶念也只有在我們迷亂於世間的五欲六塵時才顯得可貴;修行的完成、煩惱的對治、身心的安頓都不必脫離生活,也無法脫離生活,就像六祖大師那句大家耳熟能詳的開示:
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貳、持願力於不退融自行與化他我們的身心不安的原因除了外在的眾苦逼煎之外,還有內在的性識無定,念念之間遷流變化難以安住,《大智度論》卷三十說,一彈指(先打個響指這電光火石的瞬間就有)六十個念頭的生滅,生滅起伏,難以捕捉,那我們要怎樣安住自己的心念呢?
發願,發願可以對治這一點。願力,從根本上講,是自己本來之心力,此本來之心,是清凈平等正覺慈悲心,也要直心深心迴向發願心。古德說嘗聞入道要門,發心為首。修行急務,立願居先,當我們在受皈依後,師父第一步的教誨便是教導我們發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的四弘誓願,六祖大師在壇經中教授歸依時為了強調自性自渡的妙義,特在四弘誓願中加入“自心”和自性。
無論是哪個版本,安頓身心都需要發願、行願,因為堅固的清凈願,是我們最好的棲心之地。
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惟心造。——《華嚴經》偈句
如發菩提心、修六波羅蜜等,依這念心而生起。心是萬惡之首,也是萬善之首,正如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十法界都是我們當下這一念心所顯現的,它超越時間,不落空間,豎窮三際,橫遍十方,不增不減,法爾如是。
順著善的方面修:則為人為天,為聲聞、緣覺、菩薩,極之則圓成佛道,安住寂光。
順著惡的地方滾:則會墮落到修羅、畜生、餓鬼、地獄,極之則永墮阿鼻地獄,經塵沙劫,受諸極苦,無由出離。
總而言之,這念心是不二法門,雜染是它,清凈也是它。有如一條牛,我們很難說這牛是好是壞,如果受到調伏,牠乖順的耕田,就能創造很多的苗稼功德;如果牛未受調伏,失去章法,與顛倒相應,牠就會破壞所有的苗稼。
在修行過程中,調伏這念心變得非常重要,我們這念心,有可能創造地獄果報,也可能創造極樂世界的果報,關鍵點在於是否受到調伏。這也是我在第一點中所強調的,如果不能調製:那麼心之可畏,甚於毒蛇、惡獸、怨賊、大火越逸,未足喻也。
就像剛才說的,這時候調治之法,不一而足,可透過靜坐、禮佛、念佛、多看佛經,而想要把心往善的地方牽引調製,最有效的力量就是我們的願力。
金剛非堅,願力最堅。世出世間之事,無願不成。有願就有光明,有願就有方向;有願就有加被,有願就有力量。有了願,我們的身心就不愁無法安頓。如果願力退墮,行持就會懈怠,身心也一定會開始不安。
發願這麼好,但發願並不容易,他不只是我們一時興起的口號,關鍵要在於持願力與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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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學的所依經典是《六祖壇經》,末學讀完《六祖壇經》每每在想:惠能大師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光,應該就被惡人尋逐,避難獵人隊中的那十五年了吧。
人一生中有幾個十五年?那十五年奔波勞碌中,惠能大師又是如何安頓自己的身心的呢?
經文記載大師:“時與獵人隨宜說法。獵人常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這是一個口頭禪,大家都很熟悉,這段經歷,支撐大師走下來的就是剛才我所講的持願力於不退;融自行與化他,大師所堅持的願力的內容就是把自行化他融合在一起,這也可以作為我們願力的內容。
生活中,我們身心不安的時候往往也是遇到煩惱違緣,願力退墮的時候,其實此時正是修行時;我們不能被煩惱和違緣所擊敗,要精進勇悍的作意,方能對治一切令身心不安的因素。
對主觀的煩惱,做到發勇猛心,調製心馬,行願不退,自然會消散於清凈無間的心相續中;
對客觀的違緣,做到布施愛語,利行同事,自行化他,那就不怕不能潤物無聲,轉染成凈。
熟悉《六祖壇經》的人就知道,六祖大師的一生安頓身心靠的就是持願力於不退;融自行與化他,那麼大師不僅安頓了自己的身心,也幫助無數眾生安頓了身心。
據《六祖壇經》記載:大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發,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
在這些人就是五家七宗的祖師以及祖師的祖師,其中有五大宗匠——南嶽懷讓,清源行思,菏澤神會,南陽慧忠,永嘉玄覺。
南嶽懷讓系後衍化出溈仰、臨濟宗;青原行思繁衍出曹洞、雲門、法眼三宗。形成了禪宗“五葉流芳”的興盛局面。
咱們雪竇山,就是日本曹洞宗的祖庭,時至今日,我們仍然能通過五家七宗的延綿,蒙潤大師的慈雲法雨,這是多麼殊勝啊。
六祖大師留下來的《六祖壇經》,也流傳到後世,普利群生,從中獲得安頓身心之力量的人不計其數,比如我與大家。以上是我的第二個部分,接下來講第三個部分。
叄、應無所住而安其心安頓身心,安頓身心,身為心役;《六祖壇經》中講“一念悟時眾生是佛,故知萬法盡在自心”。所以,安身先要安心。
《金剛經》一開始:須菩提尊者請益佛陀:“雲何安住”?“雲何降伏其心”?佛陀後來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可以這麼說:應無所住,而安其心。這是一樣的邏輯。
《六祖壇經》中記載,當六祖大師聽到這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當下桶底脫落,頓悟佛性。當我們讀到這句話時,我覺得身心安頓的命題也就可以給出一個完滿的解答——身心本空,何用安頓?
其實我們的身心長久以來之所以會有種種的不安頓,根源就是因為我們這顆總是執著於自己安頓與否的心;真正的安頓,只有在我們不再執著分別自己安頓與否時,才會悄然到來。
《心經》中說:“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菩薩照見五蘊皆空,度脫了一切苦厄。反過來說;我們生命的苦厄就是因為對於五蘊皆空不能照見體認而導致的,而人生苦厄的解除也只有在照見身心本空,明白本無身心可安頓後才能成就。
我們前面提過,佛說人的身心是有五蘊構成的,色受想行識。可佛在增一阿含經又說:“色如聚沫,受如浮泡,想如野馬,行如芭蕉,識為幻法。”
組成我們身心的五蘊是什麼啊?什麼東西你都找不到的。其實我們的一切苦厄,都是相對於“有”而言的。
好比要先有一朵花,然後才會有花開花落和風吹雨打;所以先有一副身軀和一顆心,然後才會有生死疲勞和惶恐不安;可是如果我們能把身心摧破,桶底脫落,又哪裡還會有什麼苦厄呢?
在《八大人覺經》中,佛陀開示的第一覺悟就是:心是惡源,形為罪藪,如是觀察,漸離生死。
——《拘留孫佛偈》
可見一切不安頓的根源,都是這顆妄想執著心,而這妄想執著心本無實體,當體即空。如果能夠如此了知,息妄歸真,不再隨其流轉,自然煩惱清凈,般若自顯,身心安頓。正所謂:身心如幻,其相非真;本自解脫,不勞修證。
有些人可能覺得這是在唱高調,我現在就踏踏實實的坐在椅子上聽你說話,你告訴我身心本空,這不是開玩笑嗎?
的確現在我們大多數人還達不到這個境界,但一如耳根,永為道種,事需漸修,但是理卻能頓悟,不妨礙我們明白這個道理的同時,用我前面分享的兩點方法先安頓住自己這個執以為實的身心,然後“借假修真”,再一步一步的破除它。唯識宗管這個思路叫以楔出楔。
以楔出楔的公案
《解深密經》曾經做出過這樣一個比喻。木頭里有一個拔不出來的楔子,我們怎麼辦?有經驗的木工會用錘子再定一個楔子進去,原來的那個楔子就會被擠出來,這個方法也可以用在身心安頓上,理上明白身心本空,在事上仍要調製心馬,行願不退,給予假和的身心一個暫時的安頓,讓他不要給我們的修行搗亂。但是即便是達到暫時的安頓,也註定是是一個艱難漫長、充滿挫敗的過程。
當大家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請記住我下面這些話:怕什麼路途遙遠,近一步有一步的風景;怕什麼身心難安,安一分有一分的歡喜。
演講總結本次講經交流會的主題是——“圓融·宏博·慈悲”,正好可為我的演講做一個總結。
何謂圓融?
何為宏博?
在最後的結尾,末學要和大家重溫一個公案:昔日禪宗二祖慧可為了表示自己求道的誠心,揮刀斷臂,拜達摩為師。他對達摩祖師說道:“請師為我安心。”
其實達摩大師也是在告訴千百年後在此刻重溫這個故事的大家,與汝安心竟。慧可大師言下大徹大悟。
我等亦應,如是悟,如是知,如是見,若如是悟,如是知如是見,必將對治,煩惱於此時,安頓身心於當下。
我們給自己今生的修行一個交代。而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是給佛門一個擔當,予眾生一個依祜!
文章轉自微信公眾號:靈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