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普性
草草地學完了《六祖法寶壇經》——唯一被稱為中國佛教史上由中國人自己造的經典。掩卷沉思,感慨頗多,不知不覺心裡也就有了一些對《壇經》的個人想法。現在把這些想法和盤托出,也算是對學習《壇經》的一個小小總結吧。
為《壇經》正名
大凡稍稍有一些佛學知識的人都知道,“經”本為佛說,而且只有佛陀的說法紀錄才可以稱之為經,以供後世佛弟子如法奉持、流通。六祖當年在大梵寺開壇說法,因其所開創的禪宗“頓悟”之教一時盛行天下,門眾甚多,以至於門徒中有人最終視六祖為“佛”了,他的講經紀錄也就被其法嗣以“經”的方式保存了下來,並作為南宗禪的宗經。這樣看來,其說法內容被尊奉為“經”,也就不足為奇了。
作為唯一的一部被中國佛教徒尊為“經”的祖師說法紀錄,雖然其中沒有佛教經典里用貫了的“如是我聞”這一固定句型,但是《壇經》仍具足佛教經典通序中的幾種主要的內容,即:主成就——慧能大師;處成就——大梵寺講堂;時成就——適時弘布正教;眾成就——僧尼道俗、官僚儒士。並由此可想而知當年六祖開堂講法時場面的隆重、庄嚴了。
直到今天,《壇經》仍以其樸素的內容、深隧的思想和從當下入手、從小事入手的實用自然的修證方式,引導中國佛教徒們一步步地邁進“見性成佛”的無上境地。
“無念為宗”——南宗禪之基石
南宗禪之根本理論及修證特色,我認為應該是《六祖法寶壇經。定慧品》里六祖大師所說的“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一句。“無念”就是要人們放下分別心,不要有任何好壞、是非等世俗觀念,面對客觀世界,不要有一絲主觀上的追求和執著,而要作到“於諸境上,心不染”。因為現象界本空無有,一切皆由人心的分別而造,如果心有所念,就是以萬物為實有而有所執著了。
但六祖同時又指出,“無念”並不是“百物不思”,而是要“於自念上,常離諸境”,所以說“無念”應是“正念”的別名;只有具足正念,才能真正達到究竟涅槃的佛地。
六祖在開示以“無念為宗”同時,又提出要以“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就是指要切實明白一切事物之相皆是由心而造,只有擺脫這一凡夫之有相認識,才能真正洞察宇宙本體之相——真如實相。但心中完全沒有了世俗之相,才能徹悟真如。所心說“無相”既是世界本來之相,又是佛弟子修行所要達到的境界,也就是要“於相而離相”,也只有做到“無相”,才能真正做到“法體清凈”。
再說“無住”。佛教認為一切事物無不處於變化之中,世界上不存在永遠穩定不變的東西,事物時時刻刻都處於運動變化之中,那麼我們就不能把概念當作事物的根本屬性。既然“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金剛經》語),我們只有做到了“於世間善惡好醜,乃至冤之與親,言語觸刺欺爭之時,並將為空,不思愁害”(《六祖法寶壇經。定慧品》),才能稱得上是真正地做到了“無住”。
“無念”、“無相”、“無住”三者中,“無念”首當其沖,“(無念為宗)可以說是《壇經》對於自神會以來南宗全部理論和實踐的最精鍊的抽象。”[《中國禪宗通史》,p185]不過就修證實踐而言,三者雖名相不同,但內容是統一的,修證佛法的弟子們只要不起妄念,不起分別,也就是說在做到“無念”的同時,也才能真正地不障真如自性,這也就是“離相”、“離住”了。
小根與大智
六祖初謁五祖忍大師時,對於五祖的問話,六祖的回答頗具機鋒,可以說是慧水溢流,“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葛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壇經。行由品》)這一回答既印證了“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的佛性論思想,同時也說明般若智慧人人具足,並無大小頓漸之別。
可是為什麼佛性本自具足的芸芸眾生在世間差別相上,仍會表現出小根與大智的不同呢?《壇經》中指出,這種差別關鍵在於眾生對於佛法信仰的深淺不同,所以就會表現出迷悟程度的不同。小根人的般若智與大智人的般若智“更無差別”,但由於小根人“緣邪見障重,煩惱根深……迷心外見,修行筧佛”之故,這種執著於內外境之分、於心外筧佛求法,是徒勞無功的。大智之人不假外修,而是“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能夠“於自心常起正見”、“於一切法不取不舍” (《壇經。般若品》),所以大智之人棄外修而求內證,並且於內心悟見自性三身佛,從而證得圓滿菩提。
在《壇經。般若品》里,六祖還提出對待經典的態度問題,指出一切經典本無大小二乘之別,都是出自於佛,而且一切經“皆因人置”,是佛陀針對眾生不同的煩惱塵勞而開宣的不同的對治法門,進而提出了弘揚佛法的應機設教原則。
在佛教教義里,“懺悔”是一種專門以去罪消業為目的的宗教儀式。“懺”是梵文ksama(懺摩)的音譯;“悔”是它的意譯。有罪方可懺,有過才可悔。不過相對於有相的罪業和過錯,《壇經》里的“無相懺悔”可以說是六祖開創的一種“教外別傳”,同時又是南宗禪修證實踐的又一個側重點。
懺悔作為佛教度化眾生的重要法門之一,《壇經》里更是將這種“無相懺悔”法門當作一種固定的宗教形式而確定下來,也就是說,“《壇經》……是將宗教信仰道德化,將世俗道德宗教信仰化,它總結的是一種標準的道德化佛教。” [《中國禪宗通史》,p188-p189]
並非結語
《壇經》自問世以來,受持者眾多,流傳地域也極廣,雖然在流通過程中有不同程度的增刪,版本也有好幾個,但其核心內容並無改變,可以說在《壇經》流傳於世的一千多年以來,這部中國人自己創立的經典對中國的教界、學界都產生了極其重大的影響,同時也對提升中華民族的民族自信心及凝聚力也起了巨大的作用。人這個意義上說,我覺得有很多人把《壇經》看作佛教中國化最終完成的標志並不過分。畢竟,這部中國人根據自己的修證體驗總結出來的經典,以其所蘊含的巨大的思想價值和切實可行的宗教實踐,鼓舞著人們向著佛地而跨出更為堅實的步伐。
【參考書目】《壇經》
2、杜繼文、魏道儒著《中國禪宗通史》,江蘇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