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如煙海的大乘經籍中,沒有比《維摩詰經》更精彩、更神奇、更不可思議了。經文氣勢宏大,立論精闢,跌宕起伏,議論風生,具有強大的說服力、感染力和引人入勝的藝術魅力。千百年來,它是在家修行者,特別是知識分子為之傾倒、為之頂禮的一部正經。唐代詩壇巨星王維,就是以“維”為名,以“摩詰”為字,服膺之至,無以復加。至於維摩詰菩薩,其人如其經,同樣令人感到神奇偉大,不可思議。而正因為有了維摩詰菩薩,人間佛經才發展得如此廣泛深入,遍及千家萬戶。
佛祖初轉*輪之時,僅僅對身邊的出家弟子示教,而且教義也只是追求自我解脫的上座部內容。但是整個閻浮提人民億萬,畢竟是在家的比出家的多,如果佛教信仰只是局限在出家僧徒圈子裡,那麼所謂“佛光普照”、“度盡眾生”就是一句空話。而且三寶將無人供養、寺廟無人培修、經籍無錢刻印,佛經將脫離眾生,難以為繼。為此,佛祖特說《維摩詰經》,為廣大在家信眾大開方便之門,並且指出,在家修行不僅便捷通融,而且還能獲得至高無上的“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正果。這不僅極大地鼓舞了在家居士、俗門弟子的信心,也把佛經推向社會、推向人間提供了巨大的動力。
《維摩詰經》文古義幽,博大精深,以大乘菩薩思想為基本,批評狹隘利己追求個人解脫的小乘修行,宣揚普救眾生,實現清靜佛土的大乘利他教義。
是經分為十四品,第一《佛國品》是為緣起,說佛在毗耶離庵羅園為三萬二千菩薩、八千比丘說法時,有一位長者的兒子叫“寶積”的向佛陀請教:若要獲得清靜佛國凈土,諸菩薩應當做何事情?佛陀欣然而答,說出一段石破天驚的妙語:“善哉,寶積!眾生聚居之處,就是菩薩的佛國凈土!因為菩薩只能隨所化眾生而獲得佛土”。原來佛國凈土不在天上,不在隔世,就在我們身邊!佛陀還說:菩薩如果離開眾生尋求佛土,好比虛空建房,終不能成;只有立足人間,繞益眾生,好比空地建房,“隨意無礙”,才能獲得佛土。歸根結底,菩薩之欲成佛、菩薩之為佛國,都是為了饒益眾生、救度一切眾生。這一段緣起,為下面維摩詰菩薩的出場和不可思議解脫作了鋪墊。
第二節《方便品》全面介紹了維摩詰其人其事。從經中得知,維摩詰原來是一個集人世百態的“大俗人”:他曾是白衣,又是鉅賈,曾為王子,做過大臣,是內官、是庶民、是剎帝利、婆羅門、長者、居士……是位“示現無常”的神奇人物。他有七情六慾,人世追求。他資財無量,眷屬滿堂,輕裘寶馬,華飾美食。他喜讀世典、搏奕游戲。既能入治政法,講論學堂;又好入諸酒肆,聲色犬馬,甚至出入淫舍,耽留勾欄。但是這位人間居士卻能在俗塵萬丈,物慾橫流的大千世界裡,以速朽之身,勤修戒定慧,饒益眾生,最終證得無上菩提,獲庄嚴清靜佛身。為此,維摩詰的現身說法具有強大的說服力。他就是榜樣、就是證明。紅塵中芸芸眾生從他身上看到希望、看到方向,不再為未能出家而煩惱,不再為俗家身份而自卑。在家修行照樣無礙解脫,無礙獲得如來身。
第三第四為《弟子品》和《菩薩品》。維摩詰為教化眾生,借生病眾天人探視之際,向問疾者宣講大乘思想。佛陀先後指派舍利弗、大迦葉等十大弟子及彌勒、光嚴等四菩薩去問疾,但他們都曾在佛法辯論中領教過維摩詰的厲害,因此“皆辭以不堪勝任”,無一敢去。最後,佛陀只好倩文殊菩薩代他率眾前往。
從第五品《文殊師利問疾》開始,經文進入精彩階段。因“二大士文殊師利、維摩詰功談,必說妙法”,引得“八千菩薩、五百聲聞、百千天人,皆欲隨往”。文殊只得率領眾神,浩浩蕩蕩,前去問疾。維摩詰即以神力空其室,唯置一床,以疾而卧。難以置信的是,在方方一丈的居室里(方丈之名即源於此),文殊及萬千菩薩弟子都安然入內,未見擁擠。大乘有“一粒沙中見世界”、“一粒芥子藏須彌”的說法,維摩詰已將它表現得淋漓盡致。文殊致問,引出維摩詰一段悲天憫人,以“度盡天下為己任”的大悲名言。他說:“從痴有愛,則我病生;以一切眾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眾生病滅,則我病滅。所以者何?菩薩為眾生,故入生死,有生死則有病……(菩薩)於諸眾生愛之若子,眾生病則菩薩病,眾生愈則菩薩愈……而眾生病從四大起,以其有病,是故我病”。以眾生痛苦為己之痛苦、以眾生煩惱為己之煩惱、以眾生疾病為己之疾病,這正是大乘菩薩利他品格的偉大之處。大乘菩薩的不舍修行,唯一目的就是解脫一切眾生入於涅槃境地。維摩詰說到這裡時,文殊所率眾深之中,八千菩薩皆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第六《不可思議品》漸入妙境。舍利弗久立思坐,維摩詰開導他:“夫求法者,不貪軀命,何況床座”。你是為求法而來呢?還是為床座而來?舍利弗不好意思地說:為求法而來。維摩詰笑笑,遂用神力向三十六恆河世界以外的遙遠得近乎渺茫的須彌相世界,向須彌燈王借來三萬二千個“高廣嚴凈”的獅子座。座高“八萬四千由尋”(一由尋約四十里),相當於珠穆朗瑪峰高的四十萬倍。但這麼多這麼大的獅子座,竟然如悉包容在一丈見方的居室內,匪夷所思!這正是維摩詰的良苦用心,藉此宣示不可思議解脫力。
第七《觀眾生品》,演示大乘空宗,破法執我執。維摩詰回答文殊“雲何觀於眾生”時說:觀眾生如觀水中月、鏡中像、空中雲、水上泡,一如虛空。文殊反問道:既是大眾為虛空,你如何行使度脫呢?兩菩薩的對答已進入極高境界,其間蘊藏著深奧的佛理。維摩詰所說的“空”,並非一無所有。如果認為空就是什麼都沒有,那就把大眾、佛、法都否定了,這是佛教不允許的邪見。佛陀諄諄囑告的“破三空”:我空、法空、空空,實質上是破我執、法執、空執。那些誤以為空即虛無的看法正犯了“空執”。維摩詰並非認為眾生就是虛無不實,水中月是天上月的反映,鏡中像是鏡外像的反映,空中雲是虛的,而產生雲的水汽卻存在。水面泡沫瞬息消失,但產生泡沫的水依然常流。眾生色相是虛幻的,而眾生煩惱是實有的。因此維摩詰說菩薩應從除卻眾生煩惱入手,引渡眾生入不生不滅涅槃境地。可是這些道理未能讓聲聞乘的舍利弗明白。於是天女出來散花,花到菩薩身上隨即下落,散到舍利弗等聲聞身上卻怎麼也扯不下來。天女示導舍利弗太執著,比舍利弗變成天女,把自己變成舍利弗,證明色身如幻,眾生男女無定相。這與《法華經》所宣傳的,一切諸法,非男非女的教義完全一致。
第八《修道品》表現了大乘菩薩為了教化眾生而甘下地獄的崇高品格。文殊問菩薩何以通達佛道?維摩詰答:“菩薩行於非道,是為通達佛道!”所謂“非道”即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貪道、嗔道、痴道。地藏菩薩有一句擲地有聲的名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諸菩薩只有示現於非道,才能解脫大眾於苦海,轉煩惱成菩提,轉色身為解脫身,獲無上正等正覺。第九《入不二法門品》是全經精髓所在,維摩詰向八千菩薩發問,什麼是不二法門?法自在等三十一位菩薩紛紛說出自己的看法,維摩詰不以為然,眾菩薩只好請文殊定奪。文殊高出眾見,一語道破:“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不二法門”。文殊又問維摩詰如何是說,維摩詰長默不語,文殊大為贊嘆:不著文字、不著語言,這才是真正進入不二法門!於是,眾中五千菩薩皆入不二法門。
第十至十二為《香積佛品》、《菩薩行品》和《阿閦佛品》。基於不二之理與行,維摩詰請飯香土、手接大千、室包乾象,頻頻示以不可思議之跡。僧肇對此經有一段極其精闢的概括:“此經所明,統萬行則以權智為主,樹德本則以六度為根,濟蒙惑則以慈悲為用,語宗極則以不二法門。凡此眾說,皆不思議之本也。”
第十三《法供養品》和第十四《囑累品》是結束語。佛祖指出此經功德“諸佛菩提皆從是生”,如善男子善女子信解受持,讀誦修行,深心供養,則彼之福德百千億劫說不能盡。最後佛祖將此經定名為《維摩詰所說》,亦名《不可思議解脫法門》,付法彌勒,囑其流通。現將第十品中的菩薩行八法引錄如下,作為結語,亦以持修者共勉:
“一、饒益眾生而不望報;二、代一切眾生受主苦惱;三、所作功德,盡以施之;四、等心眾生,謙下無礙。於諸菩薩,視之如佛;五、所未聞經,聞之不疑;六、不嫉彼供、不高己利,而於其中調伏其心;七、常省己過,不訟彼短;八、恆以一心,求諸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