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9月24日中午,雷賢達先生伉儷一行到訪西方寺並共聚午餐,受到住持寬運法師及全寺四眾同仁的熱情接待;雷生、雷太是次到訪的目的,是希望參觀西方寺後山的「香港佛教菩提護理安老院」,了解一下佛教道場經營的安老院情況。為了歡迎貴賓的到來,客堂內早已准備了清淡的健康素齋;席間雙方就安老、骨灰位、風水命運、財富、國民教育、飲食等多方面的問題,互相交流討論,氣氛輕鬆愉快,和諧融洽,彼此加深了認識並增進了友誼,實在是一次難忘的交流經驗。
雷賢達先生簡介
交銀施羅德基金副董事長雷賢達先生,是香港著名基金顧問,有香港「基金教父」之稱。他早年留學英國,1975年畢業於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獲經濟學士學位及人事管理專業文憑。畢業後便投身金融行業,從此與金融業結下不解之緣,多年來都是憑著個人的努力,去發展自己的事業;縱橫基金界超過三十年,期間經歷過金融市場的起伏及種種考驗,憑著經驗及獨特的眼光,都能乘風破浪,並學會以平常心面對生活。
現時的雷先生,給人的印象是一位性格和善、樂善好施的長輩,他關心社會、熱心時事,同情弱勢社群,目的只是希望盡自己的一分力。
是次午餐交談的主要內容:
雷先生:香港市民及政府對老年人的關注可能不足,而政策方面也沒太多照顧到老人。最近走訪了幾間安養院,發現老人居住的條件實在太不理想。
寬運法師:據2011年7月的資料統計,港人的平均壽命變長了,男性的平均年齡為80歲,排全球首位;而女性年齡平均為80.5歲,排第二位;可見,老年人口不斷上升,社會人口老齡化的現象日益嚴重。其實老人對社會的繁榮有很大的供獻,因他們將一生獻給了社會,所以現在老了,社會應該善待他們,令他們得到安養之所。然而,一般私營安老院的老人服務並不完善,比如說,老人院的活動空間太狹窄,以及它的經營方式存在問題,如服務配套不夠完備,院方收費太高等等。我覺得政府應該立例管制。為使老人老有所依以及令他們能夠安享晚年,所以,我建議香港有必要興建老人村。
而老人村內可以提供一條龍的服務。什麼是「一條龍服務」呢?老人村裡要有完善的醫療設備和完備的相關配套。比如說,老人村要有醫院,因為一般的老人院當老人生病時,都會送他們到普通的門診。不過,很多時候都因此而錯失醫療時間。還有,要聘請醫院的注冊護士和物理治療師駐村。在相關的配套方面,老人村裡要有銀行、供給老人活動的公園等等。
另外,為照顧老人的心靈。老人村應該提供臨終關懷,以及增設宗教服務。老人村可以有不同的宗教人員提供不同宗教的信仰輔導,因為有宗教信仰的人會比較開心。並且,我們可以邀請尚有工作能力的老人在村內做義工,使他們覺得自己仍然有用武之地。
興建老人村的好處;從個人家庭來說,老人村服務可分擔因家人沒能力照顧老人的壓力;同時,相較於一般老人院的收費,老人村的收費會較為合理。從公眾開支來說,可以減輕政府的財政壓力,因為老人村較為大型可以節省開支。
雷先生:當我們去老人院做探訪的時候,聽到有些老人家問自己:「為什麼我會那麼長壽呢?」似乎環境令他們對生活感覺無奈或沒有辦法,以及懷疑生存的意義。
寬運法師:現時香港很大比例的老人患有老人痴呆。單向溝通可能也是促成這病症的其中一種原因。如果老人患上老人痴呆的話,那他們將失去生命的尊嚴。什麼是「單向溝通」呢?就是人與人之不需見面,像是看電視一樣,不需要面對面的溝通,這樣會影響家庭的倫理關系。現在人的溝通方式,由寫信、打電話,到發短訊,甚至發email,這樣的話,大家便不需要見面了。人和人之間的溝通也因此變成了單向的溝通方式。記得我們菩提護理安老院有個可悲的故事:有一個老人家因為失禁而需要用紙尿片,但是,政府是不津貼紙尿片的,所以由我們院方先付錢。由於老人的兒子從不來探望老人家,直至老人家往生後,我們唯有向他兒子追討紙尿片的費用。沒想到他兒子的回復是:你下去陰間跟他追吧。這實在是個可悲的故事,而且經常發生。
現代人的孝道觀念已不像從前,因而造成很多獨居老人或空巢老人;另一方面,由於父母跟子女的溝通不夠,造成很大的隔膜;事實上,我們中國有句話「人怕見面,樹怕剝皮」;其實,大家一見面一談話後,好多事情就化解了,像誤會、怨恨等。
二、 骨灰位問題
雷先生:骨灰安置問題是一個大議題。其實,這涉及思想和教育兩方面。要瞬間改變這個長遠的思想談何容易。例如將先人骨灰放回指定的園地等等。當然,要規劃得好,要有更好的引導。長遠規劃問題才可逐步解?。
寬運法師:這事件給媒體炒作得太厲害了,這樣炒作會增加社會的矛盾和對立,對整個社會產生嚴重分化。尤其是當人只看到現象,而對整件事件沒有深入的思考時,容易被傳媒這種炒作的手段牽著鼻子走。本來香港人是很優秀的,但現在卻發揮不出來。為什麼呢?因為香港社會的凝聚力不夠;凝聚力不夠便產生不出正能量。這也是因媒體分化社會所產生的結果。
事實上,對於出家人來說,四大皆空,這個身體都不重要了,還留骨灰來做什麼? 不過,骨灰安放是中國文化的傳統,因為中國人是祖先信仰,含有一種慎終追遠的思想,這有別於西方人的上帝信仰。我們中國古時都是用土葬的,後來才慢慢改變為安奉骨灰,但很少會把往生者的骨灰撒到海里;並且在短期內中國人不容易接受或改變這種「回歸自然」的思想和教育。
寺廟有兩種功能:一、供僧人居住;二、可以提供善信安置往生先人骨灰的地方。在某種程度上對政府也是一種協助,因為,我們知道宗教對社會有心靈或精神層面上的價值。尤其是佛教指示人們一個改惡遷善的方向,不但是當下行為的改善,而是將來果報的改善,這樣的話,人們心靈上便有了追求,身心便得到安頓。不過,由於寺院的開支也很大,所以,合理的收費也是合理的。
雷先生:之前聽說,在這附近有一個法師幫人看相、算命。其實,人很多時候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所以才會去找看相、算命的;但是我覺得,我們只管盡量去做好事,不需要去問,也不必要去知道命運的好壞,這樣反而會心安理得。
寬運法師:在佛教里,出家人是不容許幫人家看相、算命、看風水的。如果有出家人幫人算命、看風水,那他就不是真正的出家人。看相或看風水是民間的風俗;雖然有「天下名山僧佔多」的講法,但是出家人所講求的不是風水,而是自然、自在。如果我們從風水的角度來看,大帽山的風水也很好。
而更重要的是,佛教說,人的命運是可以改變的;怎麼樣改變呢?譬如說,我現在做得非常好,我將來就會有好的正報和依報;所謂正報好,比如說,有好的身體和相貌。而依報就是所依靠、所賴以生存的環境亦非常好。也就是說,我現在好,可能是因為我過去世或前半生做得非常好,所以我現在或將來也會非常好。相反地,如果我現在感覺很倒霉,這可能是因為我前半生、前一世,或多生多世的業力現前。可是,如果我現在改變了,那麼我將來就會有機會再好轉。所以,佛教三世因果觀念將人的生命無限地延長。試想,如果生命只有一次的話,人生就可能變得沒有終極目標及追求了。比如說,累積財富沒有意義;你所做所的一切事情都沒有意義。不過,如果我們有終極追求的話,那意義就不一樣了。這需要三世因果觀或輪迴觀才可能有合理的解釋。
四、財富
雷先生:最近有個朋友,計劃十月在中文大學成立一個國學中心,以專門研究及弘揚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他希望有善心人士能夠不設條件地捐款和支持。不知可不可能找到這樣的善心人呢?
寬運法師:一定會找到善心人的,其實香港有很多善心人。以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來說,儒家是治世,道家是治身的,而佛教是治心的;三者相輔相成;佛教認為「富財為五家所共」。哪五家呢?即官府所有,官府可以沒收你的財富。不孝的子孫所有,不孝的子孫他們可以敗壞你的財富。盜賊所有,盜賊可以將你的財物搶劫一空。還有水災、火災,這些無情的天災人禍,都能令你家財盡毀。俗語說:「兒女好過我,留錢做什麼呢?兒女不如我,留錢做什麼?」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留財產給兒女呢?我們要培養他們好好讀書,又或者訓練一技之長,並教導他們好好做人,令他們有正確的人生觀;當然,有些人從零開始,有些人一出生就很富裕,每個人的先天條件都不一樣;不過能留一些基本的創業基金給子女,對他們必然是有幫助的;不過,給他們一個基礎就可以了,因為基礎是一個起點,如果沒有起點的話,這個路就會走得比較辛苦。大家都知道香港現在的創業很難,在八十年代的時候,十萬、八萬就可以創業;但現在你有五百萬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香港這個社會的空間越來越窄。如果有基礎的話,將來他們就不會太辛苦;你給他們一個基礎,他們就可以慢慢地去發展了,而且有多餘的時間可以發展社會上的人際關系。我感覺到這是高水平的,這樣的人生才有意義。縱使你的身家幾十億或幾百億,這只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
五、 國民教育
雷先生:我覺得政府如果強行推行國民教育就會觸動到香港人的神經,尤其在國情教育方面。雖然有些人,在這方面的推行做了很多的努力,但要介紹中國,實在比較困難,我們要明白香港過往的歷史背景。我們從國民教育的參考課本上能看到所使用的某些艱辛的辭彙,並不適合中、小學生的程度。
寬運法師:佛教講,上報四重恩;四恩即是佛恩、國土恩、父母恩和眾生恩;其中的國土恩即國王恩。以前弘一大師就曾說過:「念佛不忘愛國,救國必須念佛。」所以,對一個國家而言,國民教育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因為國民教育能喚起人們的民族意識及愛國精神,這是每個國民應有的責任;但對於這個議題,香港人大多數都不預設立場,並且認為應該由個人自己選擇。不過,這種想法,慢慢就會改變,好像以前香港人是不學普通話的,但現在就不同了,覺得不懂普通話,似乎有點不像中國人;相信大家對國民教育接受的程度,也是這樣。
但整體來說,制定政策要有遠見,而在推行政策時要深思熟慮,像以前皇帝也需要上早朝,與大臣們聚在一起討論國家事情。故此,對官員說話表達的要求一定要高;政府有時可以發新聞稿的方式代替由官員主動或直接面對傳媒。因為,說話太快便無法收回。
六、 飲食
雷太:法師,請問如何看待過午不吃?
寬運法師:正確來說,我們吃的是素,這個「素」和「齋」不同,素就是沒有五葷,什麼「五葷」呢?就是?、洋?、?菜、蒜、還有興渠。後者是我們中國沒有的,這是印度咖喱的一種辛辣調料。那什麼是「腥」呢?一切肉類都是腥。所以,吃素指的就是吃沒有五葷的蔬菜和一切的肉類。
但它和吃齋不同,吃齋是過了中午之後不吃。當然,如果你是佛教徒的話,可能會持午。因為經典上說,早上是天人吃飯的時間,中午是諸佛吃飯的時間,傍晚和黃昏是鬼神吃飯的時間。所以,在佛陀的年代都是日食一餐的,到後來早上也吃。所以過午不食稱為「吃齋」,也就是「持午」。這要看你做不做得到。
不過,病人是可以不持午的。而出家人因工作或體力等關系,過了午也是可以吃的。另外,像出外旅遊,因為環境所限,沒法選擇,也有通容的餘地。又好像你請我吃飯,我答應吃是為了令大家歡喜;如果我不會吃,大家就不歡喜,這就不好了。所以這都叫「方便食素」。
從味道方面而言,吃素要有味道一定要多加油、鹽或調味。但是從健康方面著想,為了吃得健康,就必須盡量少油、少鹽、不要味精,甚至不要油。吃素是一種內在的美容,因為它可以將你的血管清洗乾淨。本來飲食的原則應該早上吃好一點、營養一點;中午吃飽就可以,晚上則要吃少。可惜,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不健康:早上睡到很遲才起床,早餐幾乎沒吃,中午吃得很隨便,晚餐吃得很豐富、很多,而且吃完不久便去睡覺。這是顛倒的生活方式,對身體完全沒有好處。
另外,現在的人為什麼會不夠長壽呢?主要是我們生命的消耗太多,不是在工作上的消耗,而是在營養上的消耗,因為你吃得多,你就要消耗了。我們佛教說,吃得太飽,自然就飯氣攻心就會掉舉。還有,你要有適當的營養,太多則不行,因為都會花在身體的消耗上面。所以,如果你少吃20%,那麼你的壽命將會延長40%。因此,我們常常說,現在沒有營養不夠的,只有營養過盛。
午宴過後,客堂內清茶奉客;對於社會時事與人生,雙方都有說不盡的話題;由於雷先生與雷太最近剛從台灣法鼓山、中台禪寺等地參訪回來,所以閑談內容又從減壓、放鬆、靜坐、專註,到佛學與人生、修行對生活的影響;社會問題的探討:醫院醫護人員的不足、安老問題的關注、環保觀念與資源循環再用、國民教育推行的難處、宗教團體的合作、有心人士的呼籲及推行等各方面,作進一步的交流;互相討論,內容豐富,彼此達成友好共識。現將主要談話內容刊出,期與讀者分享:
寬運法師:人生的事情總是忙不完的,所以我覺得做事情勞心好過勞力。勞力受制於人,你投入進去了,就可能無法看見外圍的事物,所以就沒有深刻的體會。
雷先生:法師,當我們內心有很多煩惱或感到壓力很大的時候,是不是要打坐呀?
寬運法師:最好啦,不過如果你現在身不安、心不安,怎麼能打坐呢?我講個笑話,什麼笑話呢?有一次星雲大師說,以前大陸有一座寺院裡面有個禪堂,外面緊鄰一家豆腐店,豆腐店的老闆,常常把豆腐賣到這座寺院來。平時禪堂都是門窗緊閉,豆腐店的老闆對禪堂中的陳設非常好奇,心想:這么多人關在裡面究竟做什麼?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所以就很想到禪堂裡面一探究竟。
大家都知道啦,以前叢林寺院的禪堂,不是一般人能自由進去的,只有寺院內的法師才能進去,但是這個賣豆腐的不死心,因此他就跟禪堂的香燈師商量,安排一個角落的位子,讓他能進來參一次禪。
當時坐一支香大概是一個鍾頭左右的時間。這個賣豆腐的到了禪堂深深感受到寂靜無聲的環境,他起初睜大眼睛,東看看西瞧瞧,看到別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心,如如不動,所以他也依樣學習,照著參禪打坐,這樣也就把心靜下來了。這個賣豆腐的,一生都在勞碌、動蕩中生活,這個心突然安靜下來,忽然感到很多過去的事情都浮現到眼前,令他記憶猶新。
打完坐之後,香燈師問他:「感覺如何啊?」他回答說:「這個參禪實在太好了!」怎麼個好法呢?原來他在參禪的時候記起了張三、李四、老王跟他買過豆腐,總共欠他十塊錢,還沒還呢!
哈!眾笑。
寬運法師:當這個心不清凈的時候,什麼東西都不記得,但是如果一旦清凈了,就什麼都記得了。
雷先生:對於那些不懂打坐的人,他們可以會有些期望。希望打坐之後,能達到什麼境界。
雷太表弟:上個拜禮有個心理專家教我們如何去催眠,有些人呢很容易就被催眠了,有些人卻怎麼樣都無法把他催眠。原因是他把教授所教的東西,一直在腦袋裡咀嚼,所以他無法放鬆。相反地,不刻去想教授所講的東西,自然就會放鬆,就可以接受催眠了。
寬運法師: 最主要是放鬆。我們現在的人就是身心不安,每一天都活在患得患失之中。有一句話說,現在的人年輕的時候,用健康來換金錢,到年紀大的時候,則用金錢來買健康;身心都沒辦法活在當下,擁有的時候,他不珍惜,每一天煩惱重重,甚至茫無目的;到了臨終的時候,才發現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好。這就是人們活在這個時代的悲哀,因為大家都在比較呀。
雷先生:這種表現是很自然的事。
寬運法師:前一陣子,我帶著小徒弟一起去了不丹;大家都知道,早幾年不丹的快樂指數是很高的,但現已較從前低了。他們之所以快樂,是因為沒有別墅、沒有汽車、沒有電視、沒有電話、沒有追求、沒有比較,他們活在大自然里頭。我們的不快樂都是因為比較。
雷先生:不久前,我去了一個地方,像農村,裡面沒有好的房子,而且他們的擺設都很古老,但是村民們看起來都很快樂;為什麼我們那麼的不快樂?就是因為我們有太多的執著、太多的追求,所以不快樂。最近,我們參加了台灣道場的參訪團,去了法鼓山,我們是和香港一家佛教雜志出版社一起去的,算是去體會、體會吧。
去到法鼓山後,其中的一活動,就是要我們每個人拿著滿滿一碗水,然後從這邊走到那邊,比這個房間大五、六倍的空間,隨便你怎麼走就怎麼走。從中我得到了一些體會,我看到很多人拿著那碗水,本來是滿滿的,後來卻只剩下一小半,大部份的人都是如此。
但是有一些人,我是其中一個,走的時候不看水,只管走路;沒有理會水是否會倒瀉。我體會到的是:你越不去理會那杯水,你走得越自然,你越不會倒瀉水;你越注意那碗水,你就越會倒瀉水。還有一件事,我是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雖然這當中沒有對錯,但可以反映一個人的態度,說明了每個人的背景環境不一樣。不知道法師有什麼看法。
寬運法師:佛教里有個公案,什麼公案呢?從前有個國王,他看見出家人整天沒有事做,只是不斷地念佛,覺得不以為然。於是有一天,他便問出家人說:「你們整天清閑沒有做事,只是念佛,哪裡會有成就?」
那出家人說:「修行並不在刻苦不刻苦,而是在生死的心切不切;出家人雖然整天清閑,只念一句阿隬陀佛,但是他求了脫生死的心很切;因為生死心切,所以雖然整天六根對境,但他眼不見美麗的色相,耳不聽宛轉的聲音,鼻不嗅芬芳的香氣,舌不嘗可口的美味,身沒有適意的感觸,意不起胡思亂想。」
國王聽了這些道理,半信半疑,他對出家人說:「你的話雖然說得有理,但是你能夠用事實來證明你的話嗎?」出家人說:「可以!請國王明天派兩班能歌善舞的宮娥彩女,一班在東街跑舞,一班在西街唱歌。」另外從監牢裡面放出一個判死刑的犯人,拿一個罐子盛滿著油,叫他小心拜著;告訴他說:「你的罪本來是判死刑的,現在給你一個求生的機會,你捧著這一罐油,繞過街道一周回來,如果罐里油沒有傾溢出來,就赦你無罪。」
此外,又命令四名兵士,拿著大刀隨行,吩咐他們說:「注意那犯人手上所捧的油,如果油在那裡傾出,就在那裡立刻斬首。大王這樣一試,便能得到證明了。」
到了第二天,國王照出家人的指示去做,那犯人心裡想:「今天是我生死的關頭,我必須一心專註這罐油,不可讓它溢出。」果然,那犯人繞過了東西街道一周,絲毫不敢疏忽,手上所捧的油,一點也沒有溢出來;回到國王的地方,國王實現諾言,赦他無罪。那出家人請國王問犯人繞街一周的所見所聞。
國王就問犯人:「你在東街所看到的東西,什麼最好看?」犯答道:「大王!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國王又說:「你在西街所聽到的聲音,什麼最好聽?」犯人答道:「大王!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國王罵犯人說:「你胡說八道!東街采女跳舞,西街采女唱歌,你既不是瞎子,又不是聾子,那裡會不見不聞?」
犯人答道:「大王!今天是我生死的關頭,我一心只顧著這罐油,那裡還有心去看跳舞去聽唱歌呢?所以繞過了街道一周,真的是不見不聞。」國王聽了這些話,才領悟到那出家人所說的話,一點也沒有差錯!
這個故事所講道理,其實和你剛才所說的情況是一樣的,你越緊張,你所拿著的水就越會倒瀉;但是當你心不旁騖,一心一意地往前走的時候,周遭所發生的一切,你就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這樣的話,水就不會倒瀉了。
雷太:但是,師父,我和他的看法不同。因為當時我也在現場,那天已經是第四天了。去法鼓山之前,我們也去到了中台山。我的腰一向不好,當時師父帶我們上了大殿;師父說,你們可不可以幫我數一下有多少樓梯級。我看了樓梯就想:死啦,不知道可不可以上到去?我的腰骨已經很痛了。但是,其乎所有數的人都數不到,而當我數完之後,心想:我怎麼那麼厲害,竟然可以數到?我體會到:原來專註是可以改變人生的。
而當我到了法鼓山後,參加剛才所說的那項活動時,我也是很擔心那碗水會倒瀉的。所以,我每走一步都會緊張一下,好像舉步為難,不知道用什麼腳步去走。於是我回想在中台山時的情況,為什麼樓梯可以走,反而平地不能走?可能是太緊張了!於是,我就賞誕觀照我自己的心,提醒自己不要太緊張,注意每一個腳步。後來,我走的時候變輕鬆了,也順暢了。後來,我感覺到只要專註在腳跟,腳尖,其他的問題自然就沒有了。所以,我是走到最後的一個。
寬運法師:水有沒有倒瀉呀?
雷太: 我越走就越順暢。當時,水瀉是因為有人咳嗽,她每咳一下,我的水就瀉一點。我的目的不是走在最先,但她的一舉一動是影響到我的。所以,我和他的看法是完全不同的。
寬運法師:有一個公案說:有個師父,他有兩個徒弟,一天為了一點小事正在諍論。大徒弟跑來請師父評理,問師父:哪個對?師父說:「你對。」二徒弟覺得不公平問:到底是我對還是他對?師父說:「你也對。」三徒弟看見了,覺得大惑不解,跑來問師父:「師父為什麼你說大師兄對,二師兄也對呢?」這個師父怎樣回答呢?他說:「你也沒有錯。」
雷先生:哈!都沒有原則的?
寬運法師:因為他們的出發點都認為自己沒有錯,所以說三個都是對的。所以,禪的境界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沒有對錯是非,你自己的內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每個人的體味都不同。
雷先生:有一次我們在大陸,去到一個地方,要上一個樓梯有兩千多級,我們都不敢上,可是一個帶病在身的女人,卻上去了,全程用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幾十個人當中,只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夠膽上去,一半的人都不敢,而這個帶病的女人,卻有這樣的定力、毅力走完全程。
雷太表弟:沒有人敢上去,因為有五十多層樓高。
寬運法師:首先是專註,能令一個人忘記身體的痛楚,這是事實的統計,真的是做得到的。好像你生病,若你不專註在這個病上面,而將注意力轉移到看電視上,那麼就可以忘記身體的疼痛。人的心念是可以轉移的,其次是要放鬆;放鬆以後,這個痛自然就會減輕。但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專註呢?就好像我前面所講的公案一樣,當一個人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周遭所發生的一切,他都聽不見、看不見;這就是佛教所說的「制心一處,無事不辦」。
寬運法師:清朝乾隆皇帝一次南遊出巡至金山寺,與法磬禪師一起站在長江邊,問禪師:「長江一天有多少艘船經過?」禪師回答說:「兩艘船。」乾隆皇帝驚訝地問:「怎麼會只有兩艘船?」禪師就說了:「一艘為名,一艘為利,所以只有兩艘船。」所謂「熙熙為名來,攘攘為利去」;人之所以營營役役,不外乎為名為利而奔忙,所以我們都被名利所污染了。
雷先生:是的,這就是人間的實況,大部份人都是為名為利而終日忙碌。
雷先生︰對的。她一向都是比較重視佛教。但我自己平常就不太在意,我比較我行我素,但我不會去傷害人。
雷太︰可能是不太懂得理會別人的感受。
雷先生︰她常常說我不理會別人的感受,總是你有你走,我有我走,這個百分之一百正確,因為我的個性比較獨斷獨行。你看我拿著這杯水專心一意的往前走,可以完全不理會周遭所發生的一切;不管其他人在做什麼事情,我只管走我自己的路。
雷先生︰應該改變一些了,我開始學懂多體會一些別人的感受。
寬運法師︰對的。大家都感覺到你開心了,因為你在宗教裡面發現了一種熱情,你很願意去關心別人,例如是安老、護老的問題,希望能為社會做一些事情,出一分力。所以你不知不覺在這里起了轉變,而且最近香港又到了大陸及到台灣等地去參訪,好像去過中台禪寺、法鼓山、佛光山等地。
雷先生︰是的,我們去了佛光山、法鼓山、中台山,還有慈濟;及祖師禪林。
寬運法師︰你們有去參加禪修?
雷先生︰有的,我們跟著去參加,去了五天。
寬運法師︰雷太,你感覺到先生有甚麼轉變呀?當他去完參禪之後。
雷太︰啊!好像轉變不太大哩,哈哈……。
寬運法師︰這個轉變是慢慢來的,不過他以後可以多點來西方寺,或去其他不同的道場,了解佛教不同的思想。了解多些,人就會豁達些。
雷先生︰原則上我是接受的,甚麼宗教我都會接受。比如說,去到教堂,我會進去祈禱或誦聖詩。因為我從小在基督教的學校長大的,已經很習慣了。我覺得我們去到每個地方,首先需要尊重那個地方的人,即是說,你不會因為自己是個佛教徒,就不進入教堂里去行禮,我覺得這是沒必要的。因為這表示一種尊重,正如不信佛的人,進入寺院來,他仍然會參拜。
雷太表弟︰我和你一樣,我去到回教廟就行回教的禮,總之一定尊重別人。
雷先生︰不過,可能我們都還未達到一個虔誠信仰的境界,對於佛教還未真正的認識、了解,因為我們還在門外,兜兜轉轉的。
雷太︰所以說,我的背景和他有點出入。我媽媽是佛教徒,不過我自小在基督教學校里長大。所以,在讀書時期就有很多思考,比如說聖經里的一些問題,我都會去深思。當後來我皈依了佛教之後,覺得佛教是內求的。我的所作所為都在自身,我要做得好,是不用向外去求的。所以我覺得,自己不單是拜觀音、求觀音、信觀音,而且更要學觀音。這是較高的一個層次,所以後來我選擇成為一個佛教徒。
寬運法師︰這就是自救和他救的分別,在佛教里稱為自力與他力。因為人呀,總是信不過自己,所以信仰上帝,其實就是依賴上帝。但是佛教卻教我們信自己,自己救自己,不用別人來打救我們,所謂「求人不如求己」啊。
雷太︰通常是在我軟弱的時候,我就會求觀音,但是當我得到這種加持的力量後,我就會反省,我自己是否還可以有所領悟或有所提升呢。無奈這個身體我是無法控制的,所以當我有病的時候或無助的時候,我還是會求觀音菩薩。
雷先生︰因為他在加拿大出生,當時他的婆婆(外祖母)每個禮拜都去佛光山。
雷太︰因為當地很少華人,唯一的集會點就是佛光山。
雷太︰佛光道場有一種「無我茶」,我媽媽非常喜歡去喝。所以,每個禮拜,我弟弟和妹妹都放假,我們就經常開車載她去。因為老人家在外面生活是很困難的,沒辦法自己開車,所以一有空我們便載她去。直到她得了重病,進了醫院;醫生跟我們說她還有三個月的壽命。於是我兒子每天放學,都會去請茶,請了茶之後,就用一個紙杯,開四十五分鍾車往另外一邊,送到醫院給我媽媽喝。但是由於路程遙遠,茶水太熱,途中紙杯會溶,所以有一天我兒子就和滴水坊的師姐說︰「我可不可以整壺請走?」師姐說︰「我們不賣壺的呀。你買來干甚麼呢?每天都來買。」他說︰「我是請給我婆婆喝的,因為她進了醫院。」之後師姐就告訴師父,她說︰「有個年輕人,每天都來請茶,他現在想整壺買回去,有沒有可能?」師父聽到他的原因,就說︰「好吧,你賣給他吧。」由此就和師父結了一個緣,直到我媽媽臨終時,師父就過去向我媽媽說法;那次說法之後,大家見過面,師父就問可不可以幫我媽媽做完佛事之後,邀請我的兒子,幫他們辦一個青年團呢?於是彼此就結了這個因緣。後來我的兒子去過幾次佛光山的本山,最終他就決定皈依了。因為他的關系,我接觸佛光山的機會就多了,但也是幾次的因緣而已,因我不是長居多倫多,他皈依的時候我都沒辦法參加;直到後來一次的因緣,我回去看他,剛巧星雲法師也去了,於是我就皈依了。
寬運法師︰他很有孝心啊。這一壺一壺的茶水送去,這個心真的很難得。
雷太︰是的。
雷先生︰他的思想跟普通人不一樣。雖然他現在32歲,但是他的觀點和我們不同。
雷先生︰他有時候甚至教我們怎樣做人。真是我們有所不及的。其實,他小時候是個很頑皮的小孩,可能是後期在佛光寺工作的關系,思想和行為都改變了。而且他很喜歡布施,他很捨得。
他跟我說,原來我都不知道的,他現在是做投資,他的生活就是觀察股票的上落,也就是炒股票。雖然他懂得設計,但他要生活,所以他要這樣賺錢。但是他告訴我,他有他的體驗;他說,這些賺到的錢,是別人輸給他的,所以應該把它奉獻出來。這種想法,實在很不簡單。
寬運法師︰因為炒股票是這樣的,有人贏就有人輸。這就像博賭一樣,所以他有這種體會很不容易。
雷先生︰我沒有這么想過。我覺得是應該的,我從來都沒想到是別人輸給我的,雖然是我羸回來的,我只是覺得要用來回報社會、布施給別人。
雷先生︰不是,我的想法是應該如何去運用金錢,即是這個金錢應該如何運用才好。
寬運法師︰我覺得你是很會運用金錢的,因為你得到你爸爸真傳的秘方。你們可以把雷生春大廈(注)捐出來。這已經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雷太︰但這種捐獻和我兒子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我兒子是布施了不願意說出來的。
寬運法師︰我看你講得很好,雷太也講得很好。雷生,我想問的是,你接觸了佛教這么久,其實你覺得佛教,對你的人生來說有甚麼受益呢?又或者你最大的受用是甚麼呢?
雷先生︰我覺得是學會了「放下」兩個字。這兩個字很重要。即是在人生的過程之中,你不停地向上爬,又或者不斷地追求;到底追求甚麼?好像永遠沒有足夠的時候。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今時今日你擁有這么多,會否好像法師所說的,是不是因為前生做了很多好事呢?所以今生我才會得到這么好的報應。那麼是否又有來世呢?我們沒有能力可以看得見,但是,我覺得人不是從石頭爆出來那麼簡單的。必定有一個循環的道理在。
寬運法師︰︰要做到「放下」真的不容易啊。其實依佛法來說,世間的一切都是有前因後果的。有一定的道理在後面。
雷先生︰幾千年幾萬年以來,是怎樣形成今日的我呢?而今日的我是我,卻不是你、不是他、不是法師、不是老鼠又不是大笨象?其中都是有原因的;又或者今生我陰差陽錯地,可能生在非洲,一個貧民區,一些小孩子連飯也沒得吃;你看到很多這樣悲慘的事情。為什麼每一個人的命運都不一樣呢?你這樣反省一下整個人生,就會有很大的啟發。
雷先生︰如果能明白到這一點,你就不會去執著。所以,我覺得一個人,目光要放遠一些,就算我做投資也是,我不會只看眼前,我會看得很長遠。不過,做很多事情,尤其是幫助別人的事情,我從不考慮將來會有什麼好處,從來都沒想過。只是盡我的能力去做。
寬運法師︰︰其實呢,我覺得佛教有兩個觀念是很好的,一個是隨緣,一個是隨喜。其實雷生剛才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即是說,我能力做得到的事情,盡量去做,但是做了之後,我又不求回報、不求功德,如果用這種心態去做,心就會很開,也就是說,做了之後很開心,而且很積極地繼續做下去。
雷先生︰是的,沒有錯。
寬運法師︰也就說,做任何事都不計較、都很歡喜,而且很喜歡幫助別人,所以這個隨緣或隨喜,我覺得很重要。
雷先生︰是你自己自動自覺、心甘情願地去做的,不用別人叫你才去做的。
雷先生︰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請教一下法師老人院的問題,而且想參觀一下你們的老人院。現時香港實在很需要老人院,因為社會面對人口日漸老化的問題,而且我們每一個人終有一天亦會衰老,所以這是必須要面對的。
雷先生:希望能夠幫到一些老人,令他們的晚年能夠好過一些,活得稍為有尊嚴一些,正如梁振英先生所說,如果尊嚴都喪失了,那是非常痛苦的。因為,我們不可以視而不見,聞而不知呀。所以,如果我們有能力、有精力的話,都應該多些關心這些社會問題。我今時今日之所以比較高調,就是想呼籲多一些人去關注,而事實上,我原本是非常低調的人,為甚麼現在改變了,變得這么高調?無非就是希望引起大家的關注。
寬運法師︰孔子就曾經講過這個問題,有時候他是這樣教導弟子為人處事的:孔子帶著學生周遊列國的時候,曾經在陳國住了三年,正好遇著晉楚兩國在爭強鬥勝,並且一再和吳國分別侵犯陳國,孔子實在待不下去,他感嘆的說:「回去吧!回去吧!留在家鄉的那些孩子們,志氣都大,只是做事疏略一點而已,他們都很有進取心,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還是回去吧!」
孔子聽說楚昭王很開明,就打算到楚國去,這中間要經過蔡國,可是他們迷了路,不知道渡口在那裡。剛巧附近有兩個人在種田,手腳都沾滿了泥土,孔子就叫子路去問一下:「對不起,請問兩位好嗎?」「對不起,請問兩位好嗎?」子路連喊了幾聲,兩位農夫仍是彎腰曲背,忙著他們的工作,連看都不看子路一眼。子路只好提高嗓門兒喊道:「喂,你們是聾子啊?」
這樣大聲一嚷,其中高瘦的一個回過頭來。 子路又問:「借光啊,先生,請問去渡口走那條路?」那個人仍是愛理不理,向大路上看了看,轉過來問子路道:「坐在第一輛馬車那個人是誰?」「是孔子」「魯國的孔丘嗎?」「是的。」子路心裡很不高興人家直接叫他老師的名字。「那他應該知道路怎麼走呀!整年地到處流浪,這么久了,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呢?」
這時候,另外一個農夫問子路:「那你又是誰呢?」子路笑了:「晚輩仲由。」「那你是孔丘的門徒了?」「是的,請問這條路?」「哎!天下悠悠,到處都是一樣的動蕩,可是誰能改變這種局勢呢?你老師是個逃避亂臣的人,我看你犯不著跟他到處奔波,不如跟著我們這種避開整個兒亂世的人,一塊兒來種田好啦!」
子路和兩個農夫糾纏了半天,不但沒有結果,反而被奚落了一頓,生氣的回到車邊,向孔子報告經過。孔子聽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拍拍子路的肩膀,低聲說:「他們隱居在鄉下過著避世的生活,固然是潔身自愛,獨善其身的辦法,不過人既然到這世上來,就應該為人群出力做事,吃一點苦也是應該的。」
子路聽了不再作聲。孔子又說:「如果天下太平,也用不著我這樣東奔西走,受盡辛苦了。」子路聽到這里,明白老師的心意,剛才的悶氣也一筆勾消,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揮鞭向右邊走去。
其實,我們出家人也是一樣,隱是為了弘法,揚也是為了弘法;有些時候,你要站出來,為什麼要站出來呀?就是希望帶動另外一些人,這個時候就需要高調。但如果這件事有人做了,你就隨喜功德,不需要高調了。「隱」和「揚」都是方便法,重要的是要有擔當精神。
雷先生︰即是說,我看見有人做了,本來立即可以退出來的,但還是繼續做下去,因為我只是想推動一些東西,或者號召多一些人來參與,就好像上一次佛聯會的活動,我們沒有問過任何人的意見就自動去參加了。同時,我們還找了道教。那時候因為時間不夠,找不到天主教或基督教。所以到了今天我還會提及,天主教近年也做了很多事情,所以,真的很希望,終有一天六大宗教能一齊合作。
雷先生︰到那時候,可能就變成一種運動。即是,向大眾發出一點聲音,希望令一些人有所覺醒。不要再沉迷在不必要的鬥爭之中。
寬運法師︰是的,其實六宗教一向都在合作,不過將來這個合作的力量,要更加團結些。
雷先生︰就是要團結些,集中些。
寬運法師:還要大力些。
雷先生︰我們香港人,很多都有宗教信仰;其實宗教的力量很大、很正面,可以說是一種正能量。就是說,如果彼此間團結不分化,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尤其是今時今日的社會,對面這么多的問題,如果宗教之間還分化,甚至是互相攻擊,那就什麼事情都辦不了,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寬運法師︰對呀,雷先生你很有心啊。我們知道你早年的時候曾在英國倫敦修讀政治經濟的,那麼以你這樣的背景去看現時這個社會的經濟民生,你有怎麼樣的看法呢?
雷先生︰有的、有的,其實我有很大的看法,我也寫過很多文章,關於這方面的。這個話題,香港一直沒什麼人講,可以說,我是第一個發出聲音的,分析現在經濟環境的改變,如何影響社會,而社會的種種不和、紛爭、分歧,乃至於社會人民經濟收入的不平均,貧富懸殊的極端化等等問題。
雷先生︰現在銀行存款幾乎是零利率,怎可能不影響到社會?而量化寬鬆又是如何影響社會?以前的人,有一點錢,都可以退休,靠銀行的利息過活。如果你有一百萬放在銀行存款,都有三、四厘,或四、五厘息,那麼每年都有三、四萬元收入,也就是說,如果你有幾百萬,那麼退休生活就沒甚問題,而且可以安享晚年。現在就不一樣了,現在你有幾百萬,擺在銀行收息,連飲一次茶都不夠,還要吃谷種。可是,窮的在吃谷種,而有錢的就越來越有錢。所以我常常說,很多時候這個物價,變了後面多加一個零字。即是以前一百元,等於現在一千元用;而一萬元等於十萬元用。
雷先生︰我們試想一想,有些中低下收入的人,不像我們金融業的,他們怎樣賺錢呀?全個世界,沒一個行業,可以很容易賺錢的,除了金融或地產。其他的行業,即使是醫生,每個月又能賺多少錢?醫生做到consultant,年薪也不過是三幾百萬。
寬運法師︰是呀。要賺錢真的不容易啊。
雷先生︰而且醫生要做到consultant,也是拚死拼活,不知道做了多久才升到這個位置。所以,如果沒有助人、救人之心,根本不會在政府醫院裡面繼生續工作;一個較為有醫術的醫生,一出來,很快就會很有名,很多人都認識,每看一個症就會多幾千元的收入;病人越多、收入就會越高,這樣的話,他們又怎會為月薪的薪酬而去投入?所以說,現在的社會經濟轉變,影響很大;我們應該怎樣做才會做得好,這才是重要的。
寬運法師︰所以這個實在非常的難得。
雷先生︰應該多一些人有這種看法,好多人呢就是漠不關心。
寬運法師︰對啦,我們就是缺乏這種有心人。
雷先生︰話說回來,現在經濟的轉變,金融巿場的轉變,對一些人來說是非常之大的。現在的錢幾乎不是錢,即使你向銀行去借,如果你想借一百萬,首先就要放下兩百萬資產,才可以借到這筆錢。相反地,銀行做生意就不一樣了,它一元可以做五十元的生意,那可以是很厲害的。但銀行所賺的錢,我們是看不到的,而且實在不應該給銀行高層去賺的。由於以前種種的問題,把社會的經濟都搞壞了,所以,政府現時必須出手去救助。
我們要搞好經濟,比如說,給你一厘息這么低息的貸款;然後你用三、四厘去買債卷,從中可能得益的兩、三厘,那所賺的錢會是很多的。不過,其實那些收入不是你的。所以現在很多人,搞錯了很多東西;但是沒有辦法,因為一般人都是這么想,我們看不到有人敢站出來這么說話,所以我覺得,大家應該是比較公平一點。
雷先生︰真的,有些人或者會說我講話太多,會影響到別人;其實我對這個社會有很重的責任感,所謂「all in my mind」,很多事情我都很上心,對於其他一些比較隔絕的弱勢社會,我都會特別關心,我甚至希望寫一篇較認真的文,題目可能是「被忘記的家人」。
寬運法師︰哦,寫給「被忘記的家人」。雷先生我們先和你約了這份稿;寫好了就麻煩你發給我們。
雷先生︰我會認真去想一想,因為這是一個很悲情的題目;我希望藉此去呼喚起更多人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尤其是老人的問題,我們應該如何照顧老人?這其實是必須關心的切身問題,因為每一個人家裡都有老人,而自己將來也會老。
寬運法師︰以前台灣是不是有套電影叫做「悲情城巿」?我覺得其實「悲情城巿」這個形容詞是很對的。
雷先生︰很多時,可能我們會想一想,啊,為什麼么會搞成這樣?
寬運法師︰對呀。怎麼會搞成這樣?
雷先生︰又不是沒人力,又不是沒有錢,為什麼很多有心的人都不出來講話或帶頭做事?這是很值得我們深思的。所以,有時候我會覺得很無奈,但到底是無奈還是覺得大家都無動於衷呢?所以,我有時候寧願冒著就算被批評、被責罵的危險,甚至不被認同也無所謂。只希望能發出一些正面或正義的聲音。
寬運法師︰不過我覺得如果是好事的話,基本上還是會有人認同的;當我們做得對,做得正義的時候,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為了正義,他們一定會認同的。
雷先生︰實際上很多時候,很多人對一些事有一些看法,如果原則上只是對事,而不是對人,這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基於這個原則,就算我說了一些話,有些人不喜歡聽,那就算了,我覺得是無所謂的。
雷先生︰毋需介懷別人怎麼看。
雷先生︰就好像你們宗教人士一樣,能夠影響這么多人,把一個這么好的場所,這么好的環境,給予那麼多人、那麼多信眾來共修、來參學。所以這些受益的人,應該反省也好,又或者支持也好,這都是非常好的事。但不一定要停留在哪一個宗教,或信仰哪一個宗教。其實,能接觸到不同宗教都是好事。
寬運法師︰即是說,將我們的心擴大。所以我一直都說,為什麼會有這么多人來到寺院呢?就是因為他們信佛才會來,如果他們不信佛又怎會來到寺院呢?所以,我們應該如何去凝聚這一班人呢?因此,我們現時在葵涌正籌備一個講堂,希望讓更多人能夠參與,同時培養多一些佛教徒。就像星雲大師的佛光道場一樣,透過青年團的舉辦,培養你的兒子出來,今天呀他影響好多人,而對他自己的人生來說,就是開創了另外一種人生;所以,我們一樣可以培養出多一些佛教徒。
雷先生︰能夠有機會接觸到,或者有機會去了解,這已經很好了;很多人連接觸的機會都沒有,更無從去了解,真是想都沒有想過。那如何能獲得他們的支持呢?甚至是請他們幫忙做事呢?除非是他自己願意去做,否則你是沒辦法的。
寬運法師︰對呀。所謂「人身難得,佛法難聞」,真正學佛的人都會懂得去珍惜。
雷先生︰這是很自然的、自願的。比如說,透過今年的助選活動,很我很幸運地能夠認識到佛教界還有幾他宗教這么多不同的人,包括法師您在內。其實我也有去接觸道教,也曾經協助過他們,我跟他們也有溝通;甚至如果我有機會接觸基督教、天主教我都會向他們表達我這些想法;始終我都是比較入世的人。我是很受世間上的事物所影響的。
寬運法師︰對呀。人生其實是很微妙的。所以佛教有一句說話:「我們要珍惜眼前人,珍惜有緣人。」彼此能夠相聚,都是一個緣份,今天有緣坐在一起吃一頓飯、聊聊天,關心一下香港的社會時事,我覺得這已經是很大的緣份,所以,希望你以後能為香港人、香港事多一點出聲,希望對社會增加多一點影響力。
雷先生︰真的,所有的朋友都是商場上的。不過現在這幾年,因為我接觸不同的人,好像法師你呀,所以朋友又增加了。
雷先生︰不是不是,我覺得你好像教授一樣,其實我是非常之珍惜的。通過你們的影響、通過你們在社會所做的事,把很多人集中在一起,從而發揮更好的力量。好像剛才午餐的時候,你說過,要解決社會的安老問題,最好能籌建「老人村」,因為一般的老人院是單一幢的,如果是整個村的,那就是由很多幢建築,或是好多間老人院連合起來,這個概念很好,而且很有建設性、很有遠見。
寬運法師︰這個老人村的概念,來自一個老法師的想法,他講過要建「彌陀村」,什麼是彌陀村呢?就是說這個村聚集了很多念佛人,他們每天都精進地念阿彌陀佛,希望將來能往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當然,佛教就叫做彌陀村,基督教就叫做基督村,天主教就叫做天主村;所以,一個大型的村,就等於很多個不同的村連合在一起。這絕對不是小規範,裡面是一條龍服務,包括善終服務,什麼都有。
雷太︰我覺得辦安老院主要的困難還是人手的問題,確實是不容易。因為我自己是護士出身的。這個人手的問題,實在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問題。
雷太︰絕對不夠護士,而且護士是怎麼樣呢?就好像師父你所說的,以前讀護士的人,心地是很純的,她們投身這個工作是為了服務病人,真的有南丁格爾的精神。現在就不是了,現在的護士是學位制,很多人之所以讀護士,是希望以後靠這個學位吃飯。以前的護士則是學徒制,即有知識的學習又有人帶領。現在就不一樣了,分很多等級,可分為正式注冊護士、登記護士等等。低一級的工作,較高級的護士都不管的。以前我們做護士的時候,一入行,必須由最臟、最污穢的糞便做起,就是要去倒罐的。為什麼呢?因為倒罐有一個好處,就是你可以觀察到病人的糞便有沒有不正常的顏色,例如拉血等等,成為追查病因的線索。
雷太︰是的,現在還多了一層經理。這樣的制度就改變了很多。而且最重要的是,護士已經沒有了那種服務精神,於是變成了是一種厭惡性的行業,所以沒一天回到病房是開心的。因為你看到生、老、病、死,從一個人的出生到死亡,你所看到的全都是「苦」,永遠都脫離不了。而且這個工作是輪班制;一個女人從事這個行業的話,一有了家庭,好像我也是,有了小孩子以後,就要退出了。為什麼?這個輪班制是這樣的,就是上四天夜班,放三天假,然後再當班。這樣會打亂了你的生活秩序,你的生活會變得很癲倒,那如果你一個人單身,沒有問題,但是你有一個家庭的時候,很多時候,就會被逼放棄。回想起來,都覺得很可惜。
雷先生︰現時香港政府部門的制度實在很硬。這樣又說不行,那樣又說不行,很多法規、很多條例,我們想做一些事情都很困難,所以,我覺得這些應該簡化一點,這樣才能相應不同階層的需求。
寬運法師︰我覺得香港這個地方,確實是很官僚架構的。應該因應社會的需求作出相應的變通。
雷先生︰最近參加助選活動的時候,有一天我們去聽一些高級護士長講話,她們做了幾十年這一行;她說,住在我們病房的人,七日都沒有洗澡。就是因為人手不夠呀。所以,參加助選,給我很好的機會,讓我可以看到很多東西、學到很多東西。
寬運法師︰看到社會不同階層的問題,如老人問題、醫護人員不足的問題,乃至於住屋等問題。
雷先生︰以前我們從來都不會發覺、想到這些東西。真的,有時我們去到一些地方,聽到一些人說話,都會有欲哭的感覺,甚至眼淚都流到眼角了。卻不知道怎麼幫他們好。但是看到、聽到之後,我們會變得更加積極、更加投入。
寬運法師︰有句說話說,不去到醫院不知道病人多,不去到基層不知道劏房多,這個社會貧苦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雷太:真的很多。所以人手短缺,在醫療界方面真是很大的問題。
雷先生︰醫療方面的問題,本來不是我們管的。但是,唉,我們那天看到,他們好像很多東西都辦不成,所以我們從旁過問了。醫管局那些部門,為什麼今時今日會面臨這些困境?就是因為幾年前,平均每年大約有三百二十個剛畢業的醫生加入。後來減了五十個,只剩二百七十個。
雷先生︰而護士方面,好像兩、三年前,增加了一些,但是都不夠。
還有我們可以看到近年很多大型的私家醫院,如養和、聖德肋撒、聖保羅、聖保祿,每一間都蓋了新的大樓;養和醫院就建了三十八層。試想想,就算其中十幾層用來做行政,其他的用來做病房,都有二十幾層之多,而一層病房,至少二十個醫護人員都不夠,而且是三班制的;那麼二十幾層就需要幾百人了;這幾百人是從那裡來的呢?全部都是從政府醫院挖出來的,那政府醫院自然就要叫救命了。聖保祿醫院的情況也是差不多。
雷先生︰其實社會上有些人,很多時候只識得袖手旁觀地評論或評擊,但是我覺得,評論或評擊一個人或一件事,如果不知道別人的處境或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這是不公平的。比如說,最近國民教育的推行問題,都是甚具爭議性的,一般來說,都很難客觀地分析,都是主觀地看,所以有時就會表現得過於偏激。
雷先生︰說到那一份「國民教育推行計劃」,我認為是哪裡出錯了呢?實際上,那本小冊子。當天我自己也看過,我作為一個這么客觀、持平的人,都覺得這份東西是有問題的。所以,整件事情最後變成這樣,我覺得真是很可惜。由於一些地方沒有處理好就把整個計劃否定了,實在是不值的;就是因為沒有注意到,將這份小冊子給了其他人去寫。
寬運法師:啊。真的很可惜!
雷先生︰就是這樣累事,真的很可惜。因為香港向來都是比較自由的社會,民眾從小到大都受西方教育的影響,所以反應自然較為強烈。其實開始的時候,我都說了,我們應該重視推行公民教育,因為我們很多香港人連基本應有的公民責任都未做到。
雷太︰別說公民,德育也還沒做到;德育都未做到,如何能說公民教育,乃至於國民教育?
寬運法師:我一直都講,三樣東西:法制、道德、宗教,這三個方面,少一樣都不行。
雷先生︰對呀。所以,應該在公民教育方面,大力推行。
寬運法師:對的,沒有錯。
雷先生︰所以,我們最近從台灣參訪回來,都感到非常之慚愧,真是面目無光。因為看到他們的環保工作做得那麼好,而我們香港到底做了些什麼呢?就是一個膠袋的處理問題,現在還在紛爭如何分類,怎樣處理;到底是堆填區還是焚化爐?哇。真是問題多多。所以,我們真是應該想一想,我們究竟在做什麼呢?而且更要呼籲一下香港人,環保是我們最基本、最切身的問題,為什麼我們都不重視,都沒有辦法做好呢?
雷先生︰所以我們實在非常慚愧。我們香港又不是沒有錢,文明又不是落後,為什麼總是寸步難行?
寬運法師:其實佛教的力量非常之大。現在台灣佛教提倡的環保理念及所做的環保工作,實在做得非常之好。
雷生︰比如說慈濟,就有七萬個退休人士來做義工呀。我們有多少?真的不能相比。我們香港很多人退休以後,都是沒事幹,都是比較無聊的,這些人通常都是自由自在,去旅遊、去遊山玩水;為什麼他們不去做些義務工作?他們又不是沒有能力,而是沒人有來發起、來推動。
雷太︰我在台北看到慈濟有一間很大的鐵皮屋,裡面都是些公公婆婆,他們都是退休人士,他們在做什麼?原來是在做膠袋、膠樽的分類。把不同顏色的紙張排放在不同的位置,然後把它剪、剪、剪,因為白色和有油黑的紙張價錢不一樣。那些膠樽、膠袋,不同顏色的,分成一袋一袋;膠樽底下都有號碼的,不同號碼的又分一類,原來把它們打碎之後可以織成布。
雷太:鐵皮屋內雖然開了很多風扇,但雖然是這么熱,卻沒有人出聲,大家就是這么做。
雷先生︰沒有人帶頭很難。我等你,你等我;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每個人都在等。結果就大家都不出聲了。
寬運法師︰我們剛才都說到,佛光山凝聚了很多佛教徒和義工;所以我覺得,最好能聚集一些有心人,大家有空的時候,一起來這里吃吃齋、聊聊天,討論一下我們應該關心的社會問題。比如說潘宗光校長、李焯芬校長等,他們都很有心;我們聚在一起,可以談談身邊的問題、自然環保的問題。其實,香港有心人真的很多。
雷先生︰雖然有心、有錢的人很多,但是彼此互不相干,各自為政;大家都少了一個對香港長遠的發展的使命。
寬運法師︰「使命」這兩個字很重要。我們永惺老和尚常常說:「我們不是有力,而是有心。」我們有了這一份心,就能毫不計較地付出。
雷先生︰我只是一個香港公民,有緣有幸和法師及各位相識。多謝法師的指教和分享。
寬運法師︰多謝雷生、雷太發表了這么多的寶貴意見、多謝你們!
交談完畢,一行即移步至菩提護理安老院參觀訪問,受到院長許麗兒女士及院內職工同仁之熱情歡迎;許院長並詳細為來賓介紹院內情況,雷生、雷太熱心地詢問了院內及安老服務的各種問題,然後由許院長及助手帶領至各樓層參觀,與院內老人親切會面,並與個別老人合影留念。雷先生表示,下次時間充裕,再去探訪「東林護理安老院」,可見確實是位有心人。是次訪問約於下午五時圓滿結束。
【附錄】
香港菩提會會長永惺長老鑒於香港人口近年日趨老化,許多老人無依無靠且缺乏照顧,因此本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精神,於八零年代發願策劃在本會西方寺後山, 興建菩提護理安老院。幾經艱巨籌備,並承蒙政府大力支持,撥款資助,終於一九九一年夏天舉行動土奠基儀式,並於一九九九年三月正式投入服務。
該院為政府資助院舍,佔地一千六百零三點八八平方米,樓高三層,可以容納一百五十名有需要的長者入住,使他們可以棲身有所,獲得全面護理照顧,安渡晚年。
服務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