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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經講記》
自序
緒言-介紹《金剛經》
一、《金剛經》的地位-諸經中之最高
(一)從有我的煩惱,到無我的解脫
(二)從現實的生命,知究竟的存在
(三)凡所有相,皆是虛妄,無我無相,功德無量
二、《金剛經》的目的-廣度一切眾生
(一)不住於相而行布施
(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三)內以智慧為基礎,外以慈悲作表現,福慧圓滿,同成佛道
第一講 《金剛經》與心靈環保
一、環保的層面
(一)保護物質的自然環境
(二)保護人間的社會環境
(三)保護自我的內在環境
二、《金剛經》的心靈世界
(一)凈化人心
(二)發菩提心
(三)保護初發心
(四)降伏煩惱心
三、《金剛經》的心靈環保
(一)「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二)「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
(三)「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故,應如是布施」
四、從有到無的心靈環保
(一)普通人的心理活動-住於過去和未來
(二)大修行人的心理狀況-住於現在的活動
(三)解脫者的智慧反映-不住於過去、未來、現在
第二講 《金剛經》與自我提升
一、《金剛經》的自我觀
(一)自我的層次
(二)執著的自我
(三)假名的自我
二、《金剛經》的自我升華
(一)認識自我
(二)化解自我
(三)提升自我
第三講 《金剛經》與凈化社會
一、《金剛經》的社會環境
(一)自然環境:中印度舍衛國的只樹給孤獨園
(二)社會環境的接觸層面
二、《金剛經》的社會建設
(一)只陀太子的事跡
(二)給孤獨長者的事跡
(三)人間社會的互動關係
(四)以布施行與忍辱行建設人間、關懷社會
三、《金剛經》以法布施的心靈環保來凈化社會
第四講 《金剛經》與福慧自在
一、福報與智慧是一體的兩面
(一)福報的定義是:過去種福現在有福,現在種福未來有福
(二)智慧的定義是:當做的事要恰到好處地去做,當說的話要適如其份地說
二、《金剛經》的福慧雙修
(一)修福當與修慧配合
(二)修慧是從修福中表現
三、依智慧修福德才能無礙自在
(一)戒定慧三無漏學
(二)行布施而不住相
(三)法布施功德最大
附錄
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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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經講記》
自序
《金剛經》在中國受到普遍和持久的重視,不僅佛教徒喜歡讀誦,一般知識分子也都喜歡閱讀。文字簡練優美,並且富有超越及空靈的哲理。雖然經義深奧,卻又能讓讀者感到清新和親切,故在許多的佛經之中,除了簡短的《心經》之外,《金剛經》是最能深入中國文化環境的佛經了。
在佛經的流傳史上,自從第五世紀初,鳩摩羅什將《金剛經》譯成漢文以來,歷代均有注釋,迄於明朝即有《金剛經五十三家注》的匯集本,到《卍續藏》編成之時為止,已搜集了六十九種,比起其所搜《心經》的註解數量六十種,還多出九種。
以往凡是註解經典,或是講解經典,都是順著經文的次第進行,逐句解釋,往往使得聽眾在聽完一座經後,尚無法明確其主題所在。因此我於一九九三年二月一日至四日的四個晚上,假台北巿國父紀念館大演講廳,演講《金剛經》時,便以每晚一個主題的方式講述,命名為「《金剛經》生活系列講座」。我從《金剛經》文中摘錄出與主題相應相契的經句及段落,配以主題及子題的標示,做了四場專題演講︰1.《金剛經》與心靈環保;2.《金剛經》與自我提升;3.《金剛經》與凈化社會;4.《金剛經》與福慧自在。
我一向主張「古為今用」,佛經不是僅供信仰持誦的,更當「如說修行」,應用於每一個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金剛經》雖是佛法中的最高境界,如果能把修行經驗的層次釐清,也不難發現其切入現實生活的著力點了。例如,經中的「雲何降伏其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是心靈環保的指導原則;又如《金剛經》的「無相」,是以精神的「信心」及物質的六塵為基礎;自我的提升,是從有相的假我來體驗無相的解脫。《金剛經》所強調的布施及忍辱,便是凈化社會、凈化人心的最佳方法。經中有六次講到「福德」二字,並以「般若波羅蜜」的智慧成就為其經名,所以這是一部特別重視修福修慧的經典,同時也告訴了我們,唯有全心力地福慧雙修,始能速證解脫自在的無上佛果。
因為我將《金剛經》生活化實用化了,所以講述之時,深受聽眾的歡迎,便委請青年女作家梁寒衣,將錄音帶整理成文,出版問世,我要在此一並致謝。
緒言-介紹《金剛經》
佛法認為萬事萬物皆是因緣所生,例如,建造一棟房子,必須有許許多多的條件、因素配合,不是一根柱子或一根梁木就可以完成的。我,聖嚴,今天不過是被佛教界或社會所襯托出來的一個人。我就像一個箭靶或箭cb01819,許多的功德並非是我的,而是跟我有關的周遭的所有弟子、信徒和朋友們,因為大家有共同的理念和相同的認識,所以成就出相同的事來,我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因素而已。所以對我的美言、榮譽,應該不是我的,而是屬於所有大眾的。
諸位已經看到這四個講題的題目:第一天是《金剛經》與心靈環保;第二天是《金剛經》與自我提升;第三天是《金剛經》與凈化社會;第四天是《金剛經》與福慧自在。
《金剛經》這部經非常深奧,也非常抽象,很不容易懂,也很不容易講。要配合著我們實際生活來講,是非常困難的。我這次是一項大膽的嘗試,如果嘗試失敗,還請諸位原諒。
首先介紹《金剛經》,這部經在佛教中的地位相當高。佛法分成好幾個層次,基礎的佛法稱為「人天乘佛法」,即是以人為標准、以生天的道德律為標准,或者是以「生為人間」的要求,以及「生為天界」的要求為基準。
「人天乘佛法」特彆強調因果,即「如是因,而如是果」,是「有漏」、「有為」的,也是有目的的,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做什麼事,必定會得到它的結果」,至於不為什麼目的而做了什麼事,是不是會得到結果呢?一樣會得到結果。很多人做好事期望有好報,做壞事希望不得壞報,沒有這樣的事!所以,以人、天的標准來講,都是「有為」的,「有為」就是有我的,以自我的利害為出發點,人間就是如此。
人間如此,那麼天上呢?任何一個宗教都主張在人間修福報可升至天上,佛教也不例外。這是第一個層次。
第二個層次是出世的。很多人說佛教是「出世」的,出世是什麼意思呢?出世就是逃避現實、厭離現實。我們的世間充滿了煩惱、苦難和種種不合理的現象。生在人間是非常不幸的,即使最有福報的人降生人間,也並不是很舒服。所以,無論生在人間或天上都不究竟,都希望能脫離這個現實的世界,抵達佛家所謂的「涅槃」、「解脫」。但是光停留在這個層次,認為自己離開苦難就夠了,至於其他人在苦難中怎樣呢?不管他!這種「出世」,其實是「厭世」或「逃避現實」。
第三個層次是真正的入世,叫作「世出世」,在世間而不受世間的束縛困擾。雖然也生活在我們的人間,也接受這世間的一切環境,但是心中沒有煩惱、沒有厭憎,這就是菩薩的精神,也正是大乘佛教的精神。
大乘佛教就是要我們學習菩薩精神。菩薩精神即是在世間而不受世間煩惱困擾,在世間沒有自我的執著和自我的煩惱,就像《心經》中所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般若波羅蜜多」即是「智慧」的意思,以無我的智慧來勘破、透視我們所處的「五蘊」世界,五蘊世界即是我們身、心所處的環境。從般若智慧的立場來看,五蘊世界是由因緣聚合而成的,只是暫時、臨時、不斷變化的,因緣聚則聚,因緣散則散。所以,不必把五蘊的身心或環境當作牢不可破、永恆不變的存在。遇到好的,不會興奮過度,遇到壞的,也不必太難過;花開,自有花謝,冬盡,自有春來。環境、現象皆是無常的,好好壞壞皆不必太認真,這就叫看破、看透、看穿。能夠這樣,就是有智慧的人。《金剛經》的全名是《金剛般若波羅蜜多經》,即是以智慧來幫助我們看清這世界是空的,既然一切是空的,我們還要執著些什麼呢?
但是要知道,觀念上可以「空」,可是事實上我們還在生活。而且,只有一部分的人有這樣的觀念,許多的人還沒有這樣的觀念。即使有「空」的觀念的人,說得到也不一定做得到,想得到也不一定能夠實踐。所以,如實修行是不容易的事。
眾生不論聽到佛法或沒有聽到佛法,都還在煩惱苦難之中,因此我們要在苦難中幫助所有苦難的人,使人人皆能得自在、得解脫。當到達那樣的程度時,就是凈土的顯現、佛國的出現,這就是菩薩心、菩薩行,也就是《金剛經》的要旨。所以《金剛經》是諸佛經中最好、最高的經典。
一、《金剛經》的地位-諸經中之最高
凡是「有我」,一定不離煩惱。假如不把「我」考慮進去,煩惱就會離你而去,即得解脫。「我」是什麼?很多人弄不清楚,以為有個真正存在的「我」,認為所謂的「我」,大概就是指我們的身體。事實上,我們仔細分析、考察一下,除了身體之外,還有心理層面的我、精神層面的我,那是非常抽象的,簡單地說,就是「心理及超心理的活動」。
心理活動是什麼?我們的身體從出生開始,就漸漸地在增加心理活動的頻率。剛開始心裡一無所有,懵懂、無知,然後自渾蒙中慢慢開始有學問、知識,有種種自己的、他人的,我們的、他們的,個人的、大家的,對的、不對的,有利的、無利的……等的想法、觀念,這些都屬於心理的活動。由於心理活動的表現,進一步就出現了超心理的精神層面。
精神的層面是什麼呢?是從我們身心的行為而產生的影響力。說得更抽象一點,離開我們的身體以外,我們還有精神的生活,例如,此刻諸位在這里聽講便是一種精神生活。
很多人認為精神生活就是娛樂、藝術或思想,其實,這些都不出乎我們的心理活動。精神層面應該是更高於心理層面,高層次的精神活動是非語言、文字、思想所能表達的,它只能意會,不能言宣。凡是能夠以想像抵達的狀態,還只是心理的層面,不是精神的層面。
所謂意會,也就是體會,只能發出:「啊,我感覺好美!感覺好偉大!」究竟偉大到什麼程度?美到什麼程度?無法說出,也無法形容,只知道感受如此,這就是精神層面。
精神層面的我、心理層面的我,以及身體、肉體生活層面的我,都叫作「有我」。活在這個層次的我,可以說是通常的、世俗的,是高等動物的本能。
好多信徒對我講:「你的徒弟離開你,還把你另外的幾個弟子也帶走了。」
我說:「正常的。」
為什麼?
母雞生蛋,蛋孵成小雞。小雞找東西吃是母雞教它的,吃完後,小雞是否需要再生一個蛋給母雞呢?不需要;小雞需不需要告訴母雞,這里有東西吃或那裡有東西吃呢?不需要。現實的世界中「物性」就是這樣子的,也就是說,物質的層面是這樣子的。
小鳥孵化後,母鳥需要抓小蟲喂它。喂飽,羽毛豐滿,翅膀硬了,小鳥飛走,會不會找蟲來喂老鳥?多半是不會的。聽說有「烏鴉反哺」這樣的事,我沒見到過,只是有人這么說。
我們大部分的人只活在物質的層面上,還不到心理的層面,在心理的層面即有知識、學問、道德、倫理等觀念出現,可以透過教育而完成;不過,透過教育而完成的倫理道德,在能做與不能做、應做或不應做之間,並沒有一定的標准。
在印度的佛陀時代不許做的,到了中國、到了我們這個社會,非要你做不可,還是得做;古代的中國人不準許的,現代的中國人可能就沒有禁忌了,也就是說,時代不同了。物質的環境、物性的層次,大家普遍都是共通的,但是心理的層次,卻沒有一定的公是、公非,沒有絕對的對和錯。這是由於文化背景、風俗地域的不同,倫理、道德的標准也就不一樣。
從一個學佛人的立場來看,這一切的現象我都能接受。我看到人們在物質層面的活動,覺得是正常的;看到他們在心理層面的活動,也覺得是正常的。人家說這個人不道德,沒有倫理觀念,我都覺得是正常的,也都能接受。也可以說,對一個佛教徒而言,沒有什麼事是不能接受的。
即使到了精神層面,也沒有一定的公是、公非,因為其實這都是「我」的問題。哲學家講理性、理念,以及最高的原則,但是東方哲學和西方哲學琳琅滿目,不同的思潮和派別分庭抗禮,各自擁有不同的大師。每一個宗教都宣稱自己的神是唯一、最高、最究竟、最好、最偉大、最根本的「神」。所以有一次,一位西方人問我:「師父,今天世界的宗教發生這么多的問題,如何能夠解決?」
曾經,在印度,印度教和伊斯蘭教發生戰爭。一直到現在,在中東,猶太教和伊斯蘭教也發生戰爭;甚至兩個伊斯蘭教國家,伊拉克和伊朗,也爭戰不休。更奇怪的是,原本是一個國家,後來一分為二,成為伊拉克和科威特兩個國家,也打個不停,都紛紛宣稱「神--阿拉站在自己這一邊」,對方那邊是「假的阿拉」。
所以,從宗教的層面、精神的層面講「我」,也都還是有問題的。因為凡是「有我」就有煩惱,不管是最低的物質層面、心理層面,乃至於精神層面。只要有我,就有煩惱,只有「無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金剛經》中的「無我」就是《心經》中的「五蘊皆空」,就是不把個人的存在當作永恆不變、最重要、最可貴;同時,也不要把環境中你、我、他的存在當成永恆不變的。如果能有這種認識,對自己的問題就不會放在心上,對於他人帶給你的煩惱,也就不會看得太嚴重。
沒有一件事是實在不變的,一切的事皆如同花開、花謝。花尚未開的時候,是不是一定開得出花來?不一定。許多花尚未開放就已雕謝,許多的果實尚未成熟便已壞去。任何一件事皆是因緣所生,也就是說,沒有一件事是真的、是我的,從物質層面到精神層面,皆然。
但是大多數人都以為精神層面是最高的,所以許多哲學家為了他的思想、觀念拚命與人爭,認為「人可以死,但是思想一定得堅持到底」,這就是「有我」,那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站在佛法的立場來看,今天的思想很好,可以給人用;到了明天,當自己有更好的思想觀念出現,就用來取代昨天的;如果別人的思想觀念更好,那就用來取代我的。如果能有這樣的想法,才是「無我」。但是,許多哲學家為了爭論思想上的「真」,至死方休,甚至延至徒子徒孫仍爭個不休,所爭的無非我所「見」,這都是心理層面、精神層面的問題。爭,即有煩惱,如果懂得《金剛經》,就能無爭,也就能解脫。但是無爭,是不是就是一個失敗主義者呢?不是!而是不堅持己見,不認為自己一定是最好,最高明的。
現實的生命雖然是假的,但仍是非常可貴的。因為,若沒有假的現實,我們不可能知道真的究竟。真的究竟是什麼?真的究竟就是「空」。「空」是什麼?空是絕對的存在。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會被破壞,只有一樣東西不會被破壞,那就是「空」。
空的意思有二:一是空間,一是什麼也沒有,即「空無」。佛法里所講的空,不是「空無」的空,而是「空間」的空。
「空間」存在於什麼地方?存在於「我」與「我」之間-你我之間有空間,細胞與細胞之間有空間,原子與質子,乃至最小的物質與物質之間都有空間。空間本身能形成「有」的存在。如果沒有空間的活動餘地,世間的現象就會變成一片死寂、暮氣沉沉,因為有空間,所以有迴旋的餘地。
因此,佛法講的「空」,不是空無的空,而是空間的空,也才是《心經》所講的「色不異空」。色的意思就是「物質」,物質現象的存在皆在空間之中,世間的現象就是幻起幻滅,從現實的生命,從你、我、他的活動,我們可以認知到究竟的存在是什麼。
究竟的存在,就是無我的解脫。解脫以後的無我,必須給它一個假的名字,還是叫「我」,那是一個沒有執著的我,但其功德、智慧、悲願仍是存在的。存在於哪裡呢?哪個地方有佛法的功能,就是佛的慈悲、佛的法身的存在。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前面已經做了一些說明,進一步談「有相」這個「相」是什麼?《金剛經》中提到四種相: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如果用現代的名詞來說,就是我們的生理現象、心理現象,以及環繞我們環境的社會現象。什麼叫作「社會」?凡是人和人的關係、組織,以及彼此的互通有無,就叫「社會」。
我們的生理現象、心理現象,加上環繞周遭的社會現象,就形成我相、人相、眾生相和壽者相。
壽者相是什麼?並不是鬍子很長、頭發很白就稱為「壽者相」。壽者相是「時間相」的意思,是生命在時間過程中所做的活動。而生命的活動是在社會之中進行,社會的關係是什麼?是你、我,以及由許多的你與許多的我,加起來形成的眾生。《金剛經》提及的「眾生」,主要是指人,許多人生活在一起就叫作眾生的環境。
然而這些有你、有我、有環境的存在,都是「虛妄相」,因為這些都是經常在變異更動的。因此,「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虛妄的意思,是暫時的、臨時的,跟演戲一樣,演什麼戲就扮什麼角色,這角色不是永恆不變的。
我現在請問諸位,今天我是主講人,諸位是聽眾,然而,剛剛主持人在台上講時,我卻只是台下聽眾的一員,我現在在台上,等一下我下台,換另一位上台,譬如司儀,那麼我就變成聽眾,他是主角;所以是互為賓主的,沒有一定的立場,主角與配角經常在互動、在替換。又譬如,一對夫妻,兩人在家中究竟誰是主人?不一定,有的時候太太是主人,有的時候先生是主人。如果總是太太或先生當主人,那麼,這個家庭一定有問題。必須互為賓主,也就是為什麼夫妻相處必須相敬如賓-即是「你將我當貴賓,我也將你當貴賓」,如此,才能相處得好。如果老是認為自己是貴賓,自己是主人,一定有問題。
凡是有我,便煩惱無比,付出多少,就想回收多少,甚至想連本帶利的回收。付出一塊錢,則期待下個月回收一塊一毛,擁有一毛的利息。付出一塊,如果下個月仍回收一塊,心裡便想:「啊,倒楣透了!投資錯了。」如果投資一塊錢,回收兩毛錢,便覺得蝕本了,很煩惱。
又譬如,我收徒弟,栽培了幾年,最後還是離開了。養一條狗,狗走時還會搖搖尾巴,收了一個徒弟,走時卻可能倒打一釘耙,如果我因此煩惱不已,從此再也不收徒弟了,這是有我呢?還是無我?
所以,我經常這么想,人家對我如何,我是不管的。我應該對別人怎樣,卻很重要,我必須先盡到自己的責任。我常常反省,我究竟像不像一個師父?像不像一個法師?是不是對得起我的徒弟?對得起我的信眾?至於,我的徒弟對我怎麼樣,那是他們的事,我已盡了我的心,如果徒弟、信眾對我不好,我還是要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無德無能,無法教育、感化他?是不是自己盡的心力不夠,所以無能教好他?這是我自己的責任,不能怪他們。如果有人批評他們,我會說:「你不要批評他們,這是我自己沒有盡到責任。」
我並沒有得解脫,所以還是「有我」,當有人批評我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會動一下,像是「指南針」一樣。指南針靜止時原是不動的,但是,稍微將它晃動,指針就會動一下,然後再恢復為原來的狀況。所以,在動一下之後,我會馬上調整自己,對自己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我動什麼啊?」
對世間要永遠付出慈悲心、關懷心,不要有怨恨心,也不要對任何人失望,這才能功德無量。否則,做了一點點功德沒得好報,便不做好事了,這還有功德嗎?如果好心不得好報,這也是正常事,不必太過在意。
(一)不住於相而行布施
「不住於相」,「相」的意思在《金剛經》中講得很清楚,即不住於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而行布施。拿什麼來做布施呢?
有錢可以布施,沒錢也可以布施,有學問可以布施,沒學問也可以布施,甚至是一名乞丐也有東西可以布施。
有錢可以用錢布施,有物可以用物布施,有知識、技術,則可以用知識技術布施。如果什麼都沒有,也可以用歡喜心來布施,或說一句贊嘆的話,用言語來布施。譬如,人家做了一樁壞事,你原本可以罵他,但你不罵他,只是念一句「阿彌陀佛」,但願他以後不要再做壞事,用心的力量、口的力量,多多少少也可以影響這個人。心有誠,物有感,頑石也能點頭,何況是人?因此,只要誠心祈求、祈禱,希望他不再做壞事,或用柔軟語來勸導、感化他,那也很好,也是布施。
如果人家做了好事,我們就應該贊嘆他,雖然只是一點點好事,但是,也應該加以贊嘆。人都是希望受到鼓勵、贊嘆的,而不希望被指責、謾罵。所以,不論是財布施或言語布施,布施如果得當,我們的社會就會非常和諧,非常祥和、幸福。人人布施自己而成就他人,我們的社會還有什麼不理想、不滿意的事呢?
但重要的是,要不住於相,住於相就麻煩了。住於相的意思就是說,布施時一定要布施給某一個人,布施給某一個特定的對象,並要求獲得一定的回應。
譬如,過年時在農禪寺,好多人來向我拜年。我算是什麼人物,值得人家這樣拜?他們拜的時候,我念著「阿彌陀佛」,心裡想,他們拜的是阿彌陀佛,不是我。而拜年的人呢?有的是來看看「聖嚴法師」是什麼樣子,有的是以恭敬心來送紅包給我,來讚揚我,這兩種都有。
但是,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師父,你看,那些人來了,又不送紅包,只會眼睜睜地瞪著你看,這些人真是罪過!」
我說:「阿彌陀佛!不可以這么說。他們來見我,我都以平等心祝福他們早日成佛,早日得解脫。我平等地祝福他們,他們紅包里有多少錢,我根本不管,也不管他們究竟有沒有送紅包。他們能來,便是不容易!他們沒有去看電影,而來看我這和尚,就算是抱著好奇的心情,也是好的。」這就是一種「無相」的態度,就是不要以差別心、差別態度來看待眾生,而以一律平等、無差別的態度來接待他們、祝福他們。
但是我們都還在凡夫的階段,怎麼可能完全「無相」呢?至少我知道什麼人給了錢,什麼人沒給錢。但是,我會時時警惕自己,要「無相」,要平等的給予祝福。而且既然聽了《金剛經》,念了《金剛經》,何況我還在講《金剛經》,當然更要練習著具備這樣的態度。
布施無相,我們受布施,也要「無相受」,心裡才不會覺得有愧於他們。
「無所住」,是對「住相」而言。前面已經講過「無住」,很多人誤解佛教是消極、逃避現實的,一講到「無我」,好像這個人已無可救葯,不為今生,也不為未來。一講到「無相」,更覺得這個人大概沒希望了,因為他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管了。
究竟「無住」的「住」是什麼意思?用現代的名詞翻譯,就是「在乎」。我不「在乎」、我「在乎」,就是「住」的意思。凡夫的心理活動,都離不開「在乎」--我很「在乎」他講我,我很「在乎」股市今天跌了,因為數字下跌與我的財產息息相關,這便叫作「住」,心「住」於股票,「住」於某一樁事、某一個人。
人常常喜歡在人前表現,人後表功。有沒有這種人?有!多多少少,每個人都有這種毛病。如果不求表功,似乎即無表現,想要表現自己的能力,這是十分正常的。表現給誰看?表現給別人看,職員表現給老闆看,民意代表表現給人民看,政府官員表現給長官看,這都是正常的,但這都是「在乎」。但是,真正懂了佛法以後,會在心裡清晰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做則做,不該做就不要做,不在乎利害得失,不在乎自己好不好,這就叫作「無住而生心」,但這個心已不是煩惱的心了。有住而生心,生的是有我的心,是煩惱心;無住而生心,生的是慈悲心,是智慧的表現。
智慧就是離開主觀的自己,也離開客觀的對象。不考慮客觀的對象,也不考慮主觀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智慧。
有一些人或許能做到不考慮主觀的自己,但是卻沒有辦法做到不考慮客觀的對象。一個慈母可以不考慮自己的利害,但是,她一定會考慮到自己的兒女。
我曾經見到一位小兒科醫師,他的兒子害了重病,結果他把兒子送到另一位小兒科醫生那裡醫治。我問他,為什麼不自己醫治?
他說:「這是我的兒子。葯下重了,我怕他受不了;葯下輕了,又怕醫不好。所以,只好硬起心腸來將他送去外面醫治,不管如何,由別的醫生來負責,我信任那醫生就好。」
所以,父母可以放下主觀的自己,卻放不下客觀的兒女。這算不算「智慧」呢?不算!真正的智慧,必須放下兩邊-主觀的自己和客觀的對象,事情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只看「事」的本身,而不考慮「個人」的因素。
常常有人認為,我是一個慈悲的法師,似乎什麼人都能幫忙到底。今年春天,就有人找我要錢,我不給,他便說:「你是法師,為什麼不給我錢?」
我問他:「你為什麼找我要錢?」
給錢必須有智慧,我並不隨便給錢。這個人身體滿好,年齡也不大,明明可以工作,為什麼跟我要錢?我的錢,是人家做工賺來的,是人家省下買菜、家用的錢來捐給我們的,我怎麼可以給他拿去喝酒、抽煙、看電影或做其它更壞的事?所以,這錢我絕對不給。
於是,那人就對我講:「師父不慈悲啊!我這樣的人跟你要錢,你竟然不給。」
有智慧,才能真正行慈悲。智慧就是沒有個人,也沒有對象,只有「事」-這件事應該處理、應該做、必須做、值得做,就去做,沒有特別一定為誰而做。
內在以智慧為基礎,外表以慈悲來表現,慈悲的意思,就是救苦、濟貧、救難、救急,這些也需要有智慧。貧,可以救,但不能只是去救貧,要更進一步幫助他,教他如何變得「不貧」,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救「苦」-病苦、老苦、種種的苦,我們要用物質的、觀念的、關懷的、安慰的方法,幫助他「離苦」。救「難」,是他人有了災難,我們要立即伸出援手;救「急」,當對方處在危急之中,我們要立刻幫助。
「慈悲」是幫助所有的人。我們法鼓山有一句共勉語:「慈悲沒有敵人」-心中沒有仇恨的人。這有兩層意思:
第一,雖然他是我的敵人,現在他陷入困境要死了,我要不要救他?救起來之後,他可能仍是我的敵人,那麼,到底還要不要救?站在佛法的立場,救的並非敵人,而是一個有危難的人。我們救難、救急,並不做敵人想,所以,一定要將他救起,這是第一層意思。
另一層意思就是,如果你有慈悲心的話,敵人也會變成你的朋友,變成你的道侶、你的善知識。我們不要對任何一個眾生失望,以慈悲心待他,必定能感化對方。
至於以什麼方法來感化他們?一是教育,二是關懷,兩者都必須仰賴智慧。我們常常聽說「金剛怒目,菩薩低眉」。菩薩低眉,是慈悲;金剛怒目,也是慈悲。所以在寺院之中,常見四大天王站在山門,英姿威武,喝阻妖魔鬼怪接近。三門正中,又見彌勒菩薩笑臉迎人,歡迎大家光臨,二者都是慈悲。因此有時候,師父也會罵人,仁王也會用兵。
「福慧圓滿,同成佛道」就是《金剛經》所說的,唯有慈悲與智慧的圓滿,始能成佛。也就是希望一切眾生皆能有智慧,也皆能有慈悲,以智慧行慈悲,繼續不斷地直到成佛為止,這就是從「菩薩道」進入「佛道」的修行。
一、環保的層面
包括生態資源的保護以及物質資源的保存。所謂生態保護,包括對於所有野生動物以及植物的保護。
要將所有動、植物生存的環境,都看作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沒有這些動、植物,人類也無法單獨生存。這些共同生活的生物環境,相互之間都有它自動、自然的調整作用,如果人為加以破壞,使自然生態環境失去平衡,也會為人類帶來災難。例如,撲殺麻雀,結果蝗蟲一來,即釀成蟲災。麻雀固然吃米榖,但也吃蟲,也幫人類避去了蟲害。麻雀吃了農夫辛勤耕種的穀物,把麻雀撲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對的,但卻因此破壞了生態環境的平衡,會為人類的生存帶來災難。又例如砍伐森林,目的在於增加耕地面積,擴大農民生產,不過一旦森林砍伐殆盡,一片童山濯濯,成為光禿禿的不毛之地,勢必引起旱災,亦引來水患。
台灣是個彈丸之地,如果任意破壞自然生態,我們很快便會受到報應。許多先進國家,例如美國、日本在國內講環保,卻到印尼、南美洲去砍伐原始森林,這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我們這個世界,現在已經是「地球村」,彼此息息相關,聲氣相通,樹木在本國和自己有關係,在南美洲、印尼,又何嘗沒有關係?
除了生態資源的保護,物質資源的保存也很重要,現在我們對物質資源的浪費,很快就會帶來災難;譬如,對石油及水資源的浪費,石油及水,有如人體的血液,如果將油料燒盡,地下水抽光,會為人類帶來什麼情況?後果或許會可怕的不堪想像!
目前,我們雖然生活在非常富裕的物質環境中,但是人類的健康狀況卻愈來愈壞,科學文明愈昌盛,人類的苦難並沒有因此而減少,我們的快樂和幸福未必超越五千年前的老祖宗。
以佛教來說,佛教主張要愛護一切眾生。因為愛護所有動物,所以不殺生;因為愛護所有物質,所以要惜福。對所有一切物質,都應該好好愛惜、好好運用,一用再用直到不能用為止,這樣才能把我們的環境保護好。
佛法說,我們的身體是「正報」,生存的環境是「依報」,因為我們必須依靠環境而生存,所以叫作「依報」。如果我們繼續不知節制地破壞、浪費而不加以愛惜,不僅我們的子孫無法享有這樣的福報,我們自己的來生,也因此而無法往生凈土了。
保護社會環境包括對家族倫理、社會倫理,乃至於對職業及政治倫理的保障與維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必須要有倫理。倫理的意思,就是尊卑、高下、長幼和先後有一定的次第。例如,我們今天聽講的座位,如果每一個人都有他的位置,進入會場的時候,一定井然有序,不會你爭我搶;如果會場的座位安排沒有對號,一旦很多人同時進來,就可能產生你占我奪、爭先恐後的狀況。所以,人與人之間,必須有倫理的規範;如果不遵守倫理,或許一時間彷彿自己佔了上風,他人遭殃,事實上,自己就在其中,根本難以豁免,到頭來還是反受其害。
有一個故事是說,有一個惡媳婦虐待她的婆婆,每天用同一隻破碗盛飯給婆婆吃,吃完了也不洗,第二餐再用同樣的碗盛飯給婆婆吃。終於有一天,這個惡媳婦自己也娶了媳婦,但是她對婆婆依然故我,仍是老樣子。一次,這位惡媳婦拿了這只破碗隨手一扣幾乎打碎,她的媳婦馬上把這只破碗搶過去說:「婆婆,不能打破啊!」
這雖然是個笑話,卻是值得警惕的,一代看一代,你如何對待上一代,你的下一代也會如何對待你;就算你的下一代不如此待你,以佛法的眼光來看,你仍然得承擔起因果。所謂「惡有惡報,善有善報,若有不報,時辰未到」,這一生不報,來生也會報。佛法中有「花報」與「果報」,「現生報」也叫「現世報」,現世報僅像是開花一般,並不是全部,來世的報才是更厲害的結果。
此外,既得遵守家族的倫理,也須遵守社會的倫理。社會的倫理是什麼?每一個社團都有它的倫理關係,譬如,組織法中規定負責人和成員,以及他們彼此之間的運作方式,否則,這個團體就變成一群烏合之眾。而宗教更是重視倫理,師徒關係、信徒與出家人的關係,都是倫理;有職務的倫理、職位的倫理,甚至還講戒臘的倫理,誰先受戒,便應受到尊敬。
「倫理」如果用佛教的語言來講,稱之為「法住法位」,也就是說,每一個現象,都有它一定的位置。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環境中,都有他不同的位置;每一樁事物,在不同的時間、情況下,都有不同的立場和位置,我們要加以尊重,這就是倫理。
例如,有時候我是老師,有時候我做學生。做老師的時候就要像老師,做學生的時候就要像學生。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各有其軌跡、地位;違者相互衝突,順者彼此輔助。
雖然說要隨順因緣,但佛法也鼓勵人要積極促成因緣。因緣沒有成熟,要促成它。如果怎麼樣也做不出來,那就暫時擱下。譬如說,我計畫到國父紀念館演講,但是場地怎麼也租不到,那到底還要不要講呢?如果怎麼也租不到,便放棄演講計畫。因為我知道「諸法因緣生」,別人也需要用場地,並不是只有我才能用,所以不需強求,只要等待以後有因緣就好了。
佛教指出,心有「染」和「凈」,「真」和「妄」之分。「染」是煩惱,「凈」是智慧;受幻境的迷亂,就是「妄」,證得諸法的實相無相,就是「真」。
一般人的心理活動,無非是虛妄的煩惱相,無我、無相的精神活動才是解脫自在的智慧功能。
前面我們已經大致解釋過有我、執著、以自我為中心的意思,那便是染的、妄的、煩惱的;相對地,無我的、無住的、不以自我為中心,便是凈的、真的、智慧的。
一共有四個層次:
(一)凈化人心
心靈環保便是人心的凈化,由人心的凈化,推展到社會環境及自然環境的凈化,始能落實、普遍、持久。
所謂「心靈環保」,是一個現代的名詞。其實,佛教很早就主張,要把我們的心清凈,必須將煩惱心凈化,成為智慧心,這就是心靈的環保。
心靈的世界包括心理的活動和精神的活動。如果我們的心理環境或精神環境常常困擾我們,心靈就不健康了。為了保護我們的心靈環境,變得有智慧、清凈、自在,就必須從人心的凈化做起。
(二)發菩提心
人心的凈化,必須放下自私自利,確信利人便是利己,故當如《金剛經》所鼓勵的「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什麼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呢?這是《金剛經》中非常重要的一句話,就是要發成佛的無上菩提心。
要發成佛的心,必須先學菩薩的精神,菩薩的精神就是「以利他為利己」,菩薩發願並不是急著想要自己先成佛,而是希望先度眾生。諸位一定聽過地藏菩薩發的願:「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這就是菩薩精神,是以利益眾生來利益自己,也就是不為自私自利,只為利他。這種觀念正是我們現在的社會,以及永遠的人間社會所需要的。如果人人都能不為私利,而致力於利他,這世界當然就不會有什麼紛爭了。
利他行,並不等於做濫好人。必須智慧與慈悲兼顧,方能使我們的世界真正的凈化。
(三)保護初發心
發了無上菩提心,應當知道如何時時保護此一「初發心」,是故《金剛經》說:「雲何應住?」
這個「住」和前面的「住」不同。前面提過的「住」是「在乎」,這里的「住」是不要離開、不要退心、不要忘掉。要住於無上菩提心,不要忘記自己最初所發成佛的願心。要時時提醒自己,不可忘記自己是一個發願成佛的人,如果能夠這樣,便能時時以利他為利己。
(四)降伏煩惱心
住於無上菩提心者,必須知道如何處理心猿意馬的虛妄煩惱心。《金剛經》說:「雲何降伏其心」,如何使我們心猿意馬的煩惱心、妄想心、自我執著心平伏下來、化解開來呢?這就是《金剛經》的內容,也是最重要的主旨。
「無所住」,就是「不在乎」,不在乎自我的利害得失;「生其心」,就是以無私無我的智慧,處理一切事物。
(二)「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
當我們行布施、做好事、發起慈悲心的時候,不要有一定的對象。「色」就是一定的對象,紅的、綠的、方的、圓的、長的、短的、親的、疏的……等一定的對象;「聲」就是各種聲音;「香」就是諸般氣味;「味」就是酸、甜、苦、辣等味道;「觸」是感觸、身體官能的接觸;「法」是自己心裡的想法或觀念,一切屬於心理或精神部分的,宗教或哲學上的最高原則或「神」。色、聲、香、味、觸、法這六種合稱為六塵,都應該全部擺脫,這樣心靈才能得到清凈,這樣行布施才不會生煩惱心。
(三)「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是故佛說,菩薩心不應住色布施」、「菩薩為利益一切眾生故,應如是布施」
「若心有住,則為非住」,意思是說,如果心仍然執著於色聲香味觸法,就是「非住」,就是「不住於菩提心」。菩薩為了利益一切眾生,應該以「無住心」布施,這才是真正的菩提心。
四、從有到無的心靈環保
一般人總是常常想著過去、想著未來,能夠想到「現在」的已經不錯了。我們通常會記掛著過去的對錯毀譽,以及幻想著未來的期許:下一次的好運,是不是輪得到我?如果只想到過去、未來,「現在」又如何做得好呢?
成功的人不能沉醉在過去,也不可幻想著未來,唯有努力於現在,才是最可靠的。
學佛修行的人不要老是擔心「我如果犯了戒,就要下地獄了!」也不要老是渴望:「阿彌陀佛!你什麼時候拿金台、銀台來接引我?什麼時候才會來呢?我死的時候你來不來?」這樣空想是沒有用的,現在趕快精進念佛才是最要緊的。
這就好像有人看到一顆蘋果快要熟了,他便站在樹下想:「這顆蘋果是我的。」於是,就站在樹下張著嘴巴等,他老是在等,而不去摘蘋果,結果蘋果尚未掉下來之前,可能就來了幾隻鳥把蘋果吃掉了。這就像是只幻想著美好的未來,卻不把握現在及時動作,這是沒有用的。
我們常常就像是那位在樹下等蘋果吃的人,以為等著、等著一定能等到。等待是不會有結果的,只有努力才會有成果,有時候可能努力了都不一定能夠得到,但是,還是一定要努力,才會有機會;如果努力過後仍得不到,也可以問心無愧了。以摘蘋果的例子來說,也許當你還沒爬上樹去,它就被鳥吃了,或掉下來跌壞在地上了。但是,在爬樹的時候不能擔心:「反正蘋果一定會被鳥吃去,算了!我不爬樹了。」而是要重視現在的努力,大修行的人、成功的人都是這樣,不會老是怨天尤人,不會因為別人的得意失敗,而在一旁空歡喜、徒悲哀。
《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就是解脫者已經心無所住,不住於現在,也不住於過去、未來的一切相,這叫作「無相」、「無我」,也叫作「解脫」,就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了。
我們大家都還是凡夫,雖然還做不到,但知道有這么一個境界,希望有一天能夠做到這個程度,所以要修行。至少要能做到「住於現在的活動」,不要停留在第一種「住於過去和未來」的狀況。
在未進入正題前,要先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真正的佛法是無法可說的,也沒有一定要說什麼法,因此「法無定法」,跟不同的對象、在不同的時代、針對不同的環境需要,就說不同的法。只要對當時的人、當時的社會有用、有利益,就是佛法。
以《金剛經》來說,經中所提出的主要觀念,即是「空」,「空」就是無所執著,沒有一定要說什麼、要告訴人家什麼。所以,佛法並不一定非講什麼不可。
如果一定要講什麼,就不是佛法。就好像說,有人喜歡吃辣的,有人喜歡吃臭的,有人喜歡吃大蒜,有人喜歡酸的。如果他們每一個人都想把自己喜歡吃的給別人吃,那麼,這時候必定會有爭執。
每個人性格不同,年齡層次、生活環境不同,需求也不一樣,因此就佛法來說,尊重所有人的需求,尊重一切眾生的需要,只要對對方有益,就是佛法。
自私的自我,一般人稱為「小我」。因此,為自我、個人的利益而追求、努力,就是「小我」。我們經常聽到這么一句話:「人不自私,天誅地滅。」這是正常的,一個人如果不為自己的福利努力,他還有生存的餘地、生活的可能嗎?所以「小我」非常重要。自私的我並非壞事,中國有一位哲學家叫作「楊朱」,主張「拔一毛以利天下不為也」,聽起來十分小氣,可是如果人人都能為自利而奮鬥、努力,我們這個社會不是都能自給自足,不是都能非常富裕了嗎?所以,小我不能沒有。
小我有它不同的範圍,首先是個人的小我,其次是夫婦兩人的小我,然後是家族的、團體的、宗族的、民族的、國家的、人類的我,這些都是小我的層層擴大,不是大我。例如,人看到毒蛇猛獸,覺得是可怕、可恨的,應該被消滅,這是站在人類的立場而說的,因為人類的自私,而沒有想到我們有權利生存,毒蛇猛獸為什麼沒有權利生存?它們在世上和我們一樣都在求生存,為什麼它們不對,而我們是對的呢?
博愛就是對一切人施以平等的待遇、平等的關懷。所謂「犧牲個人的小我,完成全體的大我」。許多革命家、宗教家、哲學家們都有這種胸懷,不為一己之私,不為個人家庭,而為國家、為民族、為全人類、為整個世界和平,將自己奉獻出來。如將士的殉國、宗教徒的殉教、哲學家的殉道,這種為大我而犧牲的愛,稱之為「博愛」。
但是對於所有一切眾生的平等待遇,除了佛法之外,其他的哲學、宗教很少把低等乃至高等的一切眾生,都平等看待。中國的儒家雖也有「民胞物與」的主張,但仍然不脫以人為本位,以人為尊。
很多人認為大我就是無我,但是大我還是有一個我,還是有一個主體。佛教認為不但一切人是平等的,一切眾生是平等的,並且進一步指出所有眾生所以為的「我」,都是不存在,都是空的,既然都是空的,當然也就是平等的了。所以,佛教的眾生平等觀,其實是從「無我」產生的。
前面已經解釋過《金剛經》的「空」指的是時間、空間的空;所有時間上的變動及空間上的移動,一切現象都在變動之中而存在。佛法講「無常」、「無我」,是因為一切現象都在變化之中,沒有絕對的、永恆不變的自己或「我」。一般人所以為的我,乃是假相的我,不是永恆的存在;而哲學家和宗教家所認為最後的、最高的「神我」,其實是一種觀念和信仰的存在,並非真實不變的本體。
佛法認為,實相即空相,空相即無相。以「空」為自我,即是放棄自私的、自利的、以自我為中心或以功利主義為出發點的種種觀念執著,這才是實相,才是無相,才是解脫。
「解脫」一共有三個名字:「空」、「無相」、「無願」,合起來稱為「三解脫門」。如果我們希望從煩惱、痛苦、業障的束縛中得到解脫,就必須親證「空」、「無相」、「無願」。
空就是無相,從字面上,就很容易懂,但是無相為什麼就是「無願」?可能就不是那麼容易理解了。
「願」的意思是志向的原動力。從佛法的立場說,凡夫眾生之所以浮沉生死大海、流轉生死,都是由於造了善業和惡業的緣故。造善業,即生人間、天上,造惡業,便為他類眾生。造的善業不夠多、不夠好,生在人間就會受比較多的苦難。
已經解脫的菩薩、聖人,他們也在我們的人間廣度眾生,也以父母所生的肉身出現在我們這個世間,陪著我們受苦受難,可是他們心中已得到解脫,所以苦難並不會為他們帶來煩惱。
凡夫眾生在生與死中浮沉,是由於業力,菩薩們於生死中往來是「倒駕慈航」,是由於願力。這個願力便是來自最初所發的「成佛的心」、「無上菩提心」和「行菩薩道的心」,依此願力,生生世世行菩薩道,及至解脫之後,仍留在人間廣度眾生,但這時候不是以業力,也不以願力,而是以「無願」。
「有願」並未真正解脫,還算是凡夫的菩薩。像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立個志願,准備做什麼,希望做什麼,計畫做什麼。到了「無願」的程度-解脫的菩薩和佛,便不需計畫、不需再立願、發心,因為他們本身已在「願」上了,正如車子在下坡時,只要一啟動,自然就會往下滑,不需再加油,這就是「無願」的意思。
如果還有願,就仍是凡夫,到了「無願」,才是大解脫的菩薩和佛,故稱為「三解脫門」。「三解脫門」即是《金剛經》所說的「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雖無相而仍在人間廣度無量眾生。
法鼓山不僅僅是位在台北縣金山鄉的一個地方,而是一個「提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凈土」的理念之具體實踐。我們希望世界上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法鼓山理念的信奉者和實行者,這是不是心太大了?不大!菩薩不是說「眾生無邊誓願度」嗎?我這一生度不了幾個人,連我本身是不是已經得度都是一個問題,但是,我們的理念和使用的佛法卻是無限的。所以,我們不以時間、空間作為我們的範圍,唯有如此,才能稱為「實相」、「無相」。
二十幾年前,我在美國時,有一個美國人跟我一起修行禪法、打禪七。當時我介紹「無我」的觀念,說:「開悟之後,就會將自我中心融化,沒有小我,亦沒有所謂的大我。」到了第三天,他打坐坐得很好,幾乎連自己都快要沒有了,沒有手、沒有身體、沒有頭,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裡。
我說:「為什麼?」
他說:「我坐得非常好。」
他回答:「我還有女朋友,如果變成了『無我』,我是不是還要結婚呢?我可以不結婚,但是我的女朋友她可不能不結婚。所以,我不能再坐下去,再坐下去就要變成『無我』,變成和師父您一樣了。因此,我不坐了!」
後來,我把觀世音菩薩、普賢菩薩、文殊菩薩的照片給他看,問他:「他們有沒有頭發?像在家人還是出家人?」
他說:「只要一個就夠了。」
我說:「沒有問題,你打坐,開了悟,如果還會想結婚,還是可以結婚的。」
他將「無我」、「無相」誤解了。所謂「無我」、「無相」是指心中不要執著。前面講到「無住」,是不要在乎的意思,有太太,卻不在乎太太愛不愛我、罵不罵我,而只是把太太當成太太,扮好先生的角色,這就好了。因此,如果真正能做到「實相的自我」,那就是大解脫了。得大解脫時,不在乎、不計較是在家或是出家,但這是菩薩的層次,一般凡夫是做不到的。
1.四大五蘊的我
「四大」不是一般人所謂的酒、色、財、氣,佛法所說的「四大」,是指地、水、火、風等構成物質的主要元素。主要出自於人的身體的結構分析,自然界的物質世界,也可以依此類推。印度哲學中除了佛教,其他幾派的哲學也談到物質的世界分為四大類。
在人的種種執著中,以對身體的執著為最重,因此,佛法指出最難放下、最難破除的就是「身見」。「身」是我們的命,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命不能不要,一切都可以放下,但命不能放下。
雖然,也有人愛財而不要命,但是到了真正要他命的時候,還是會把財放下,因為命最要緊。人沒有了身體,就無法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所以,身體是非常重要的。
身體是由四大組合而成,所謂的「四大」是什麼?血液、鼻涕是「水」;骨胳、經絡、皮膚是「地」;體溫是「火」;體內的許多空隙和呼吸是「風」。
但如果將四大分開來看,我們的身體就不存在,而且四大本身也不斷在變化。喝水、尿液,是「水大」的變化;吃飯、排便、洗澡、漱口、刷牙、剃頭、剪指甲,是「地大」的變化;呼吸、換氣,是「風大」的變化;吃東西產生熱能,熱能化為力量、能源散發掉,是「火大」的變化。四大常常變換,所以,身體是暫時的,非永恆的。
「五蘊」是什麼?「五蘊」-色、受、想、行、識,同時包括了精神和物質、心理和生理這兩部分。
「色蘊」的「色」翻成英文,是「form」,不是「color」,它或是指有形狀的東西,可以看得到、摸得到、接觸得到,或是可以用耳朵聽到的,甚至無法以感官接觸到的微細物質,都稱為「色」。
其他四蘊:「受」是接受、感受的意思,感受是心理的作用;感受以後便「想」,想自己剛剛接收到的是什麼、是怎麼一回事;「行」是產生反應,該怎麼辦?
我一聽到有人罵我胡說:首先,「聽到」就是「受」;其次,知道有人罵我就是「想」;接下來,我怎麼辦?我該怎麼反應?該答辯呢?或一笑置之?這種心理准備要反應的活動或心態便叫作「行」。
受、想、行加起來就是「識」,識包含兩種意思-一種是認識的「識」,是了解、分別、認知作用;另一種是指更深一層的精神作用。我們所有身心的種種反應,會變成一種「能」或一種「力」,儲藏在我們的「識」中,然後形成「因」;經過一段歷程後,在「緣」的促發下,就變成受「報」的結果出現。所以,這一生做了壞事到下一生還有果報,就是由於「識」是一種精神作用。
我們這一生的認知,到另一生已經不存在,只有一種「能」、一種「力」的作用存在著,這就叫「識」。所以,「五蘊」不但包括生命的肉體部分、心理部分、精神部分,也包括從此生到彼生的連結過程中的生命體的存在。
「我」,這一生的我、現在的我、這一念的我、下一念的我、一直到來生的我,都是由四大五蘊完成的。以四大為我、五蘊為我,都是有執著的我。因此,《心經》說「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以般若慧觀照五蘊皆空以後,才能得解脫、得自在。
在世間,大多數人都希望人家贊嘆、希望人家鼓勵;做好事希望留名,希望留芳百世、名垂千古、名揚四海。
目前,我出版了不少書,中文、日文、英文的都有。如果我希望寫更多更多的書,而能被翻譯成各國的文字,讓世界所有國家的人都認識我,認識「聖嚴」這個人,如果只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寫書,我就是為了「我」,而不是為了眾生。
不過一般人存有這種心,也是正常的。鼓勵一個人使他做好事,表揚他使他做更多的善事,讓更多人見賢思齊也能受到表揚,也是很好的。所以任何一個團體或政府,對於優秀、成績好、貢獻多的人士要加以嘉獎。但是,如果受表揚的人只是為了受表揚而努力,那就有問題了。
又譬如,一九九一年我曾經接受好人好事的表揚。其實,對我來講,我並不是那個「好人」,「好事」也不是由我去做的,我只是認識了很多想做好事的好人,因緣俱足之下,幫忙他們做了好事,成就了這些好人。如果只有我一個人,能成就的就很有限了,一切的事,都是由許多人共同完成的。只要這么一想,自我就會淡化、減小。
爭功的人必定諉過,很多人為了爭功,喜歡把別人的功勞搶來據為己有,一旦有過失則把責任推給別人,上推、下諉,不是說上面交代得不妥當,就是下面的人做得不對,只有自己是無辜的。我們不要做爭功的人,應該把功勞給人。至於「過」是不是我的?如果沒有人承擔,是我的又有什麼關係?如果有人承擔,我也不需要硬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佛經中有這么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和尚傻乎乎的。一個少女未婚懷了孕,在情人的唆使下,跑到廟里對和尚說:「和尚啊,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和尚說:「噢,是真的嗎?」
少女說:「你忘了嗎?當然是你的!」
後來,孩子出生了,少女就把孩子送去說:「這孩子是你的,你應該養他。」
四周的人紛紛罵這和尚六根不凈。本來還有信徒供養他,如今沒有人願意再供養他,和尚變成了乞丐,卻仍抱著孩子四處要飯吃。
結果那位少女在和情人結婚後,夫妻兩人跑來找和尚說:「和尚,你知道這個孩子是誰的嗎?」
「不,這個孩子是我們的。」
就這樣,孩子被抱回去了。大家都罵這個和尚:「你怎麼這么傻呢?」
和尚說:「我是個和尚,沒有人要的小孩,當然是給我啰!既然有人要,那就抱回去啰!」
大多數人都只希望得好的果報,不希望得壞的果報。例如,很多人害了病就怨天尤人,說:「我這一生沒有做壞事,為什麼偏偏要我害病?那些做了壞事的人,為什麼他們不害這種病,而叫我來害這種病?」好像是老天不公平。從佛法的立場來看,一切的果報必定有原因,受報之時不必再問:「為什麼我得到這樣的果報?」重要的是,如何改善現在已經得到的果報。
已經得到的果報,應該無怨無尤的承擔,同時想辦法扭轉、改善既有的命運、環境。經由我們的努力改變既有的事實環境,這便是改變果報-從不好變成好,希望自己能夠更好;不過,這仍是有我的,是有我的執著。
很多人講:「你不要執著,你不要那麼自私啦!」不需要用這句話罵人,自私是正常的,自私而害人才是不正常。自私而不害人,自私而能使他人因他的自私而得福,不是很好嗎?
1.聞法者的假名我
《金剛經》的第一句即雲:「如是我聞。」很多人問,佛法講「無我」,為什麼經典里開頭第一句就是講「我」,是不是佛教也講「我」?「如是我聞」的「我」,指的是阿難尊者,是當下聽法、聞法的人。阿難尊者聽到佛陀說法之後,回想、覆誦給以後的人聽,說:「當時,是我親自聽到釋迦牟尼佛這樣講的。」
用以表示有證人證明這是事實,因為「當時我在那兒」,以「我」取信於後來的聽法者,因為「我是親自聽到的,請你相信我,我是這樣聽到的……。」
《金剛經》又雲:「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這是《金剛經》中很有名的經句,它重復講著:「不要住於色聲香味觸法、不要住於色聲香味觸法……。」
有一些人認為佛有三十二種大人相,三十二種大人相即屬於「色」,是形狀、顏色的表現。《金剛經》講到,如果以三十二相來見如來,這個人是不是真的見到了如來?不一定。佛雖然有三十二種大人相,但是,除了佛以外,還有一種人也有三十二種大人相,那就是印度神話傳說中的「轉輪聖王」。傳說有一種統一天下而不用武力,雖有武力卻可以不用武力的理想社會,即為轉輪聖王的境界。
佛雖以聲音說法,但是如果用佛的形象或佛的語言,希望能見到佛的話,這個人是見不到如來的,這個人行的是邪道。這段經文中用的兩個「我」,都是假名我。佛陀在經典中常常自稱「我」,這個「我」不是凡夫執著的我,而是假名。因為,他如果不說我,對於說法的人來說,就沒有辦法呈現,沒有辦法表達了。凡是需要表達,尤其是用語言文字表達的時候,一定是有對象,有對象,即有你、我,所以會出現「我」字。但是,這個我,是假名我,並非真實我。也可以說,是色相的我,不是真實的我,是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