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法師:大乘絕對論

大乘絕對論

月溪法師

摘要前言

    月溪法師是已見性的人在一九六五年圓寂於香港九龍(輸入者註:月溪法師的金剛不壞之身現供奉在香港佛寺生前悟道弟子8人,皈依弟子50多萬)。他著《大乘絕對論》是有意要幫助西方人進入佛法。原著舉出許多著名的東西哲學家、思想家的主張和思想,但最高的思想也沒有離開相對的範圍,能夠接近絕對的就更少了,至於能夠進入絕對的連一位都沒有。論中所述有關西方哲學辯證法,都徘徊於相對的範圍(即一念無明),其中也有人推論到無始無明。但尚未有人能達到究竟絕對。這一都是不懂實行的路線而只靠腦筋推理,所以月溪法師釋迦牟尼的辯證法加以證明,並介紹實行方法也就釋迦牟尼佛傳授的直接禪法。如果西方人肯跟著來實行,就將會打破無始無明而進入絕對存在的宇宙

    全書很長,其中也有些重復,所以我們只精選全文的二十分之一,認為以足以代表作者的全部思想。不過錯漏在所難免,敬請讀者原諒並加指教。   

釋覺開(惟力)


    釋迦佛用無上智慧傳授直接禪法,本來沒有相對和絕對,但是為了引導眾生脫離虛妄,叫做相對,以便登上真實國土,叫做絕對,所以才有說法普渡眾生的事。

    這種禪法不外否定相對,就是破我執、法執、空執(注一),以證明絕對,也就是發揮真如(注二),釋迦佛稱他所傳授的法,叫做「本住法」。本住的意思是說從古來就現成有的,也是人類自然本性,所以大乘法門,用各種特別方便,以否定相對而進入絕對。凡是宇宙一切事物,用人類腦筋可以認識的都是相對,由相對就會生出矛盾,由矛盾就一定會生出苦惱,因此才需要否定相對。否定到最終的時候,就是宇宙的相對結束,也是宇宙絕對的開始。

    在宇宙的絕對中沒有相對,所以沒有矛盾,不矛盾就不用再否定,一切都是絕對本性住現成的,永遠不會變遷,如此宇宙才能夠究竟圓滿人類生活才能夠充滿幸福

    為什麼說從相對會生出苦惱呢?因為是相對,所以有利就有害。舉例來說,現代科學文明,每年所造就的許多科學人才都不斷地在發明和改善各種機器來增加生產,以豐富人類生活和供應更多的方便,這是對社會有利的一方面,但是由於有利也就生出更多的害,為什麼呢?依照已經發生事實來看,好象科學的進步、工廠廢料、汽車排煙等,早晨環保的污染,空氣飲水的污染、甚至植物食品等的污染,造成各種現代疾病,就算是新發明的葯也無法醫治......這些都是科學進步帶來的災害。

    現在從禪宗歷史中舉出一個公案,來證明直接禪法,也叫做「本住法」,同時也可標明這部絕對論的價值,以便增強讀者對佛性信心,進而下定決心去實行,來發現自己無邊現成的能力

    道林禪師有一位侍者名叫會通,有一天他向師法告辭要到別處去,師傅問:「你要去哪裡?」答:「會通為法出家,但許久以來和尚未曾教導我些什麼,所以我要去別處學佛法。」師法說:「如果要佛法我這裡也有一些。」會通問:「什麼是和尚佛法?」道林立刻在他的長衣上拔下一根布毛,在會通的面前一吹,會通當下就開悟了。這個公案和傳自釋迦佛的直接禪法一樣,也就在一剎那之間,從相對的國土進入絕對的國土罷了。

    當你進入絕對的境界後,那些好像:我、萬有、以及眼前各法等等......都自然成了絕對,過去所否定的一切,也完全恢復承認,到次一切境界都是真實,所以大涅**經說:「見一切空,不見不空,不叫做中道(注三),以至見一切無我,不見有我也不叫做中道。」中道叫做佛性(注四),因為否定就空,承認就不空,否定就無我,承認就有我,因此,能否定而不能承認是小乘人,能否定也能承認是大乘人,不說否定也不說承認的,則是佛。當否定時,就一妄而一切妄。當承認時,就一真而一切真。在沒有離開相當的時候,一切都是相對,已經進入絕對的時候,就一切都絕對了。其實不是在相當之外有絕對,也不是在絕對之外有相對,所以說:「穢土凈土地獄天堂煩惱菩提(注五),眾生諸佛。」總之,相對即是絕對,一切平等,稱為「不二法門」(注六),也叫做「一佛乘」(注七)。如法華經說:「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無二亦無三,除佛方便說,但以假名字,引導於眾生,說佛智慧故,諸佛出於世,唯此一事實,除二則非真。」也就是這個意思。

    如此應該要記得,絕對真如境界不是語言文字可以表達,所以釋迦說法,說完立刻否定,最後他說:「我說了四十酒年的法,而沒說到個字。」又說:「我從那晚得正覺,到那晚入涅**,從不曾說過什麼法。」又說:「我在無上正等正覺中,也沒有得到一點法。」

    西方各位思想家的思想,很少人能夠接近絕對,因為他們的實行方法不同,只有一位希臘人巴門尼底(parmenides)的思想其他的哲學家接近於絕對,他解釋絕對的本體釋迦佛有些相似,他說:「由感覺而認識的世界虛妄不實的,那不過是一中妄像而已,不是真實的存在,而宇宙的唯一本體才是真實存在。絕對的存在是絕對不變不動不生不滅,無始無終,他不能和「非存在」混為一談,假使存在的事物有開始,則這個存在不是從「存在」生起,就是從「非存在」中生起。如果說從存在生起就不說是開始。如果從非存在生起,則此說法不通,因為「無」不能生「有」(exnihilo nihilfit).

    上述的話是巴門尼底思想代表他說真實存在就沒有過去、現在和未來,它永遠不能分析。

    其實存在之外只有非存在,存在是不動不亂,因為運動和擾亂都是變化的現象,有變化就不是存在,絕對的存在其實它就是它,永遠如此存在,絕對不能變遷,它唯一的本體就是存在。存在不能說是這個或那個,不能說是這種性質或是那種性質,也不能說在這裡或在那裡這個時候或是那個時候,它只是存在,存在就有「有」(sness)。(這個「有」是超越數量,不在相對的範圍內,不是對「無」而說「有」。)

    可惜巴門尼底不懂用內觀的方法,去打破唯心及唯物的城池,以達到存在的實際境界,並證明他的推理是站在絕對上來發揮,就如同達到釋迦佛的結果而不落入「二元論」,那麼西方哲學家們有關唯心和唯物的爭論也就不再發生。雖然兩派向來都尊崇他為始祖,但直到今日,他的兩派門徒依然互相攻擊,這種禍害的根源,就是因為腦筋思想來研究而造成。

    今日,西方哲學家尋求真理方法,不是用唯心就是用唯物,唯心和唯物不過是一件事的兩面,兩樣都是在相對的範圍內,如果靠它來推演出的真理當然也是相對的而已。巴門尼底不是不想把存在說成一種比較圓滿真理--「一元論」。他雖然知道「一」才對,但他推演出來的結果卻是「二」,這個錯誤是由於他用腦筋去分別推論,而不東用腦筋去打破無始無明,其實這種破無明方法就是釋迦佛所傳授的直接禪法,今日我們稱為「祖師禪」。

    許多西方哲學家都想研究東方思想,而最初受東方思想影響的是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mer),只可惜他碰到小乘人,小乘派造成他悲觀厭世的思想使他否定慾望意志概念世界等等......,最後只得到一個「無」字,如果一切都「無」,生活有什麼意義?他繼續用小乘苦觀(注八),認為慾望痛苦的根源,所以要否定慾望,以達到安靜和平,但他也知道慾望不能斷除,於是就這樣跌進了悲哀的深坑。最可惜的是他不曾遇到大乘人,否則他會感覺生活豐富,人生充滿意義那他成就就會更加偉大了

    佛法的精義在實相、實行、實用,但西方學者給它立個名字,稱為「虛無」(buddistic nihilism),這個錯誤真是太大了。那是因為西方的學者還未明白三乘佛法差別,卻拿小乘教理來包括全部的佛教思想。我們只要看哲學家叔本華落入消極就可明白了。

    什麼叫做「絕對」?絕對就是無上正等正覺,因為佛性不能用任何事物來比較和比喻華嚴經說:「譬如真如,不能譬喻。」

    你知道宇宙究竟的本體嗎?

    你知道一粒沙的實相嗎?

    好像科學家牛頓(newton)說:「我所知道的,還比不上海灘上的一粒沙。」人民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欽佩他為最偉大和謙遜的科學家。其實牛頓說這句話已經有些自豪了,他很自信地高估自己的知識,如果他證入絕對,就會知道這句話錯誤而應改正為:「我對一粒沙的實相一點都不知道」才對。因為一切科學家和哲學家所發明的真理都是相對的,也是有界限的,他們的真理不是究竟無限的絕對真理,因此牛頓所建立的定律,已經被愛因斯坦(einstein)推翻了,而愛因斯坦所建立的真理將來也會被別人推翻,真理如果可以被別人推翻,那還有什麼價值呢?

    當「絕對」用它神靈的眼睛宏視一切眾生,各各都盡精神勤奮工作,不斷的用顯微鏡和思想去推論研究,希望發現到某種真理時,它(絕對)就覺得很可笑的說:「就算各位用勁心腦,也還是不能知道我的最微小的部分,因為你們所用的思想感覺是相對的。相對不能知道絕對,如果不先認識我,那你就不能認識一切了。但是只要你放棄一切希求,放棄一切形式名字,而用清凈心靈內照,當機緣成熟時,豁然大悟(注九),那時你就會得很可笑地說:」哦!原來我是它。「

    空間和時間是一切科學家和哲學家活動的環境,也是一切物質精神活動的場所,如果離開空間和時間,那麼科學哲學就不能活動,而物質精神也失去依止存在的地方了。

    但空間和時間人類思想感覺建立的房子,如果沒有思想感覺這間房子就不能成立。當思想感覺被否定,空間和時間也就被否定,空間和時間被否定,那一切物質精神也要被否定,一切科學哲學當然也被否定了。如此,則一切時間萬物失去了立足的地方

    因為思想感覺是相對的,所以空間時間也是相對的,因為空間時間相對,因此物質精神也是相對,科學哲學當然也是相對的,以次類推,那麼宇宙萬物一切都是相對的。

    相對是互相對立,互相否定,總而言之,整個宇宙萬物都是各各自我否定,但當你跨進絕對境界時,你所見的是茫茫無邊,無始無終,無窮無盡那就是絕對的存在。此時,不能想像什麼是時間空間,什麼是物質精神,但是上述種種各各安住在自己的本位上,圓滿完整地永遠存在與它們絕對的國土中。

    在絕對的國土中,物質精神平等的共體,同在而不能分開,那是永遠存在的美麗花朵,從不會凋謝,此地永遠沒有唯心論和唯物論,唯心論和唯物論的足跡亦不能涉足進入此地,因為覺得的鐵門用思想感覺是無法打開的。

    現代科學哲學所走的路線,只是趨向相對的荒蕪沙漠,推理和辨證的船正漂流在無明的海上,永遠不能到達絕對的岸邊思想感覺是一念無明化身(注十)。無始無明是一念無明的窩臼(注十一)。

    當一念無明尚未出世時,空間和時間就不能被腦筋感覺到,也不能計算到,當一念無明生起時,空間就被假立了,時間被計算了,生命得到承認了,自我也被貪戀了。

    空間時間的開始也就生命的開始,也是自我的開始,也是萬事萬物的開始,也是一切矛盾的開始。總而言之,就是整個宇宙相對的開始。

    當一念無明靜靜地回到無始無明的窩臼時,則自我跟著消滅,萬事萬物也跟著消滅,整個宇宙時間空間當然也跟著消滅,一切矛盾隨之消滅,只留下一片茫茫黑暗荒蕪的無始無明也就是相對者的窩臼。

    無始無明好像一幅黑色的布幕,遮住一切真實的體相,它是絕對和相對的邊界,這邊界隔在真假的中間。

    當一念無明黑暗的布幕里出現,則一切善惡是非、悲歡離合的戲劇就開始上演,一切狂風暴雨開始,變換不定的命運也開始,一切矛盾、沖突、斗爭、流血等等......都從此開始了。

    但上訴的一切都是幻術虛妄。只有釋迦佛看透事實,用般若(注十一)的手拉開無始無明黑暗的布幕,剎那之間,悲歡離合一切相對的戲劇立刻消滅,狂風暴雨恢復平靜田地突然大放光明,當下絕對就開始,真我自現(注十二),眼前都是絕對宇宙,一切圓滿,不多不少,以至一粒微塵也都現出真實形象

    「絕對」的生活是無窮豐富、安樂美滿,無法可比。次地沒有生死,沒有善惡,沒有貧富,沒有階級,沒有愚智,沒有是非,沒有好壞,沒有矛盾,沒有一切相對的形式名字,這裡只有完整平等無相的絕對,真正自由安樂無窮,究竟達到不生不滅,也是絕對永遠的存在。

    這個絕對的時間即是十方諸佛(注十四)同聲讚歎的涅**凈土釋迦佛用「常、了、我、凈」四個字來讚歎涅**美麗的境界

    ——此地不生不滅,不是由誰創造而是本然的,那是絕對的「常」字。

    ——此地無苦無樂,沒有束縛和解脫那是絕對的「樂」字。

    ——此地無我無人無佛無眾生,不是超勝而是本住,那是絕對的「我」字。

    ——次第無垢無凈無罪無福,不用修習而是本來清凈那是絕對的「凈」字。

    把一切相對的經濟都放棄即是解脫那是唯一進入絕對的方法,所以叫做不可思議法門不可思議即是絕對真如,意思是不能以思維感覺來達到,不能用語言文字來表達,只有否定相對才可以進入自由平等的絕對國土

    釋迦佛傳授的方法是把一切相對都還原成為絕對,因此一切都是自因早晨,除了自因外,就沒有別的原因了,所以叫做「無餘涅**」(注十五),也叫做「無漏解脫」(注十六)。宇宙有本來沒有別的原因本來就是完全自主、完全平等自由,沒有階級和沖突。

    哲學康德(immanuel kant 1724-1804)說:「歡喜和悲哀的種種感覺,不是由感覺」以外的影響而生起它是由每人本身的感情自生出來的。當一個人感到歡樂時,別人可能感到怨恨,一個人因為愛情而痛苦時,他的情敵欲會感到快樂。每人的感情本來不同,而要希求一種同一的感覺那是無可能的。若由此而生出爭論,豈不是愚痴嗎?照此看來,這個世界上哪件事不是相對?有什麼真正的標准?因此,相對的安樂同時也是痛苦。」

    哲學家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che)認為:「人類每每給自身製造一個「人牢」,如果想要出離就要做超人,但是超人又變成人牢,因為一個人牢好像惡魔一樣,僅僅貼住在人們的身上。但人民只知道打破別人的人牢,欲卻不肯回頭來打破自身的人牢。於是,任由你逃到天涯海角都不能脫身。若能找出脫離的辦法來恢復人類自由那就康德的功勞。」

    當你明白一念無明作用時,你就會知道一切都是「二」(相對)。當你明白佛性絕對的作用時,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一切都是「不二」,但欲有「二」的種子,當一念無明從無始無明的窩臼走出來時,就一切都成「二」了。

    當一切都變成「二」時,就算在你眼前的事物,你也沒辦法知道它的實相,可是當一切都「不二」時,雖然遠在地球以外的事物,你也能夠完全知道。你知道現在如此,過去也應該如此,未來也應該如此,因為你自身即是絕對,絕對即是你,那時你已經超越空間和時間了。

    釋迦佛曾說:「十方三世的事物,我完全知道。」如果你明白這個絕對的道理,你舊會承認釋迦佛的話很正確的。這生命永遠不會死亡,真理永遠不會變遷的正確性,哪有什麼可以相比?又哪有其他什麼意義可能超越?

    從古至今還未曾有過任何一位哲學走到「絕對」的門口,他們只注意那些相對的事物,如:是非善惡、過去、未來、生長、毀滅、權力生命等等......,結果沒有一種失望不被沉沒在相對的大海中,依佛眼中(注十七)觀察,那些人真是愚笨得太可憐了。思想感覺效果不過是「開眼的夢」(注十八)中一種顛倒的評判。由於他們的昏迷和錯誤認知,使得全人類都落進悲慘的命運

    因為哭和了是相對不能分離的,所以人民的臉上可能出現歡樂的毫光,也可能塗上憂愁悲慘的黑雲。又由於苦樂兩字總是連接在一起,所以誰要想得到最高的安樂,就一定要準備忍受最高的痛苦。反過來說,已經承受過最大的痛苦,就可能感受到最大的安樂,因為安樂痛苦是相對的,沒有痛苦安樂也不能成立了。

    其實,苦樂都是一念無明化身,而一念無明又藏在無始無明的窩臼里。那就是「阿賴耶識」(注十九)深奧秘密的倉庫。當一念無明走出這秘密的門口時,立刻變成喜怒哀樂各各不同的感情,並滲入你的心智來支配你,那時你就變成一個傀儡了。

    如果你不願意做一個傀儡,就應該利用「般若智」來參「話頭」(注二十),緊緊跟住一念無明的蹤跡,找到一念無明的隱身窩臼,並跟著立刻把它破毀,當下無始無明的布幕立刻被拉開,控制傀儡的絲線就被割斷,自性本來面目突然出現,那時,一切喜怒哀樂都變成絕對的佛性一切都由絕對自身的本能來作主,以前被無明支配的人現在立刻解脫一切都歸於絕對真實

    當一切進入絕對,就是苦和樂平等形式名譽平等,「絕對的本能站在司令台上發出絕對的命令,使整個宇宙都變成完全絕對,只有在絕對的國土才有真正的解脫才有真正的自由才有真正的平等,它不是由誰建造而本來就是如此的。

    眾生自性本來是絕對自由平等,這種自由平等假使得到了就永遠不會失去,因為它是從無始就自然如此的。

    現在有一些人自以為思想很高,他們站在時代的前端,大聲呼叫口號,爭取自由平等,其實他們還未能明白真正自由平等意義自由平等他們的心裡不過是一種相對有界限自由平等罷了,因為他們已經受盡了許多痛苦、壓迫和束縛,所以才想到需要和看重自由平等,也是因為他們的認識有限量,因此,才把相對的自由平等當為滿足的目標來爭取而已。

    釋迦佛已經超越了相對而到達絕對自由平等地方,他認為相對的自由平等會被空間和時間所限制,不能夠維持長久,這種相對的自由平等並不究竟,還不能超出輪迴苦海,所以,他引導大眾爭取絕對。

    雖然我們不能不承認這個世界是相對的,而且比較起來,相對的自由平等是好一點、進步一點,也值得讚歎,但是當我們已經知道有一種絕對的自由平等可以得到,那就應該爭取絕對,放棄相對。如果得到了絕對,相對的爭取和放棄就不再存在了。

    自由平等句話最初是由釋迦佛的口中說出來的,他是一位最先引導人類爭取自由平等的人,但是在天人們已經忘記,反而認為他是一位神,一位主宰,甚至是一個迷信的怪物,那實在太不平等,他們也實在太愚痴忘本了。

    請大家記得,絕對的自由平等佛法的中心思想大乘經裡面發揮說:「得大解脫,得大自在,以至定慧平等(注二十一),一切平等」,都是這個意思,這不是空話而是實在可以達到的,更是永遠不變的道理

    如果我們依照菩薩(注二十二)救世的精神來實行,就應該把佛法打進世界哲學潮流里,讓它機會自發起作用。雖然人們看它象一段木頭,但它還是有可用的地方,說不定會再有一次大因緣出現於世,其作用至少比那些升座講經,收幾位皈依弟子還好些,而且還可以續佛慧命或開拓佛智。現在為了要引起哲學家對佛法產生興趣,以便進入丟荒已久的園林,我們就應該把佛法整理成一個正確燦爛而有系統的景觀給一般人去研究。雖然這種工作很復雜很艱難,但我們還是要不避譏嫌,不怕人們誤認以為我們在勉強追逐,這種苦心還希望得到知識界的諒解。

    釋迦和他的門徒發揮四乘(注二十三)的法門是一種辯證的過程在這過程中,否定又加否定,矛盾又加矛盾,因為這法門的本身只是相對而不是絕對,所以才有大乘小乘,各宗派互相對立,既分離又統一,但釋迦佛的中心思想本體卻是絕對(真如),同時發揮絕對的自由平等,雖然經歷無盡的時間也不會改變,因為它已經達到絕對,即是究竟真實,一切已經肯定而不能在否定了。

    四乘法不過是人到絕對門口的一種方便,而絕對的本體才是最終的目的。達到目的後方便就要丟棄。

    釋迦佛教育的真正價值是達到究竟絕對的本體,若達到絕對本體,那些生死善惡、存在、毀滅等等......一起相對的問題就都自然解決了。

    研究佛法的人首先要明白這點,然後對佛法才不會產生誤認,好象小乘方法是停止六根,中乘反對停止六根而是停止一念無明大乘方法卻又反對停止六根和一念無明,並且反要利用六根和一念無明來打破無始無明,最上乘卻直接表現絕對的佛性學者功夫成熟,撞上機緣,當下就進入絕對的大門。

    四乘的差別對立實在是很矛盾,但如果走進絕對的園林,上述的一切矛盾立刻完全變成統一。

    從古自今,西方和東方的哲學家們還未曾看清整個佛法,常常把一小部分佛法過程當成全部的佛法,以為就是這樣或是那樣,於是糊裡糊塗用他們犀利的筆尖來批評和攻擊佛法而自鳴得意。釋迦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很慈悲的說:「眾生這樣缺少智慧,如此粗淺地誤會我的究竟目的意義,真是太可憐了」。

    有人見到小乘人斷除六根,並強調說佛法是滅欲主義。有人見到中乘人斷除一念無明思想而落入「空執」,便強調說佛法是「虛無主義」。有人見到佛法否定一切,便強調說佛法消極主義。這些人如此評估佛法,還算是屬於聰明可敬的,只是他們自以為有很高的哲學知識而已。但還有一些粗淺無知的人從未曾看過一本佛經,只根據他愚笨的眼光看見一些善男信女燒香禮拜,就大聲的呼叫說:「那是鬼神教和迷信宗教」。

    西方的學者佛法為虛無的佛道(buddistic nihilism),這就是他們誤認小乘方法是整個佛法的憑證。其實佛法的中心思想是絕對真實本體,並不是觀念象徵,而是好象一件最真實具體的東西可供日常使用,所以釋迦佛稱之為實相。現在他們把實相看成虛無,那豈不是完全相反嗎?

    對於中乘人落入虛無和小乘人滅欲斷六根,釋迦佛常常責備他們無用如焦芽敗種--一粒穀子被燒焦而不能再做為種子了(涅磐經)--意思是要他們超越虛無並進向大乘

    釋迦佛常用大無畏獅子吼(注二十四)的口號來號召群眾,並督促門徒勇猛精進到絕對的國土,把整個污穢的世界都變成自由平等凈土,並要不惜犧牲一切來達到此目的。這樣積極的行為有什麼有什麼理由被看成是消極的呢?

    說到迷信方面就應該追究印度傳統的民族性,由迷信到正信的現象在辯證的過程中,也是一種必然的趨勢,但這種現象生起後終歸要被否定,它和佛法的中心思想無關,因為庄嚴自性是不可能被相對的形象所污染。

    釋迦佛教眾生的第一步是要眾生相信:「自己即是佛,不是另有一主宰」。今天,我們之所以成為人類,完全是由自身造成,依照因果律「種什麼因就得什麼果」,如果我們要成佛也要靠自己努力,自修自證,釋迦佛不過是指路的導師並不是主宰,他只可能引導你到絕對的門口而已,能不能進去卻是你自己的事。照此看來,還有什麼可以被稱為神秘和迷信

    經典里記載的一些奇怪事跡並不是神話或叫人迷信那是印度民族的文學形式。自古以來,印度就有很多絕妙的寓言作品,好象:禽喻、獸喻等等......佛教聖者把佛理納入傳統形式中,是希望有更好更大的傳播效果,又因為絕對本體是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就只好希望籍此奇異的事跡來開拓人們部分的智慧,好象楞嚴經說:「佛告阿難,今天如來你說實話,有智慧的人也需要用譬喻才能夠開悟」。

    我們應該記得,我們學佛是為了要否定生死進入絕對,同時用以普渡眾生而不是要 使自己的頭腦更加糊塗,或是居住在法執的羅網中,而誤認為那就是自己安身立命地方

    在大藏經中有許多經典完全是用寓言的方式寫成,如:六度集經、菩提本生經、百喻經、雜譬喻經、大庄嚴經、選集百喻經、賢愚因緣經、雜寶藏經等等......都有很高的文學價值

    禪宗悟道祖師對於經中的寓言,都是用絕對的態度以掃除人們的疑惑。現在提出一個公案來引證,如釋迦族譜中說釋迦剛出世就東西南北每方各走七步,眼視四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說:「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那是表示佛性的體用「豎窮三世,橫遍十方」,意思是佛性充滿時間和空間,也是絕對不二的。

    那些不明白語言意義的人,常誤以為那是亂製造出來的神話,或誤認為釋迦是一個驕傲獨裁的主宰而沒有平等可言。另外有一些愚笨的人,則以為釋迦佛一出生就有特異的神性。那都是由於不明白印度寓言的文學作風,在其中是含有暗示絕對的道理的。

    有人將上述的公案請問雲門禪師雲門說:「那時如果我看見,就一棒打死給狗子吃,以希望天下太平」。後來郎琊禪師評論雲門有關這件公案說:「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由此可知禪宗祖師態度都是明顯坦直而不妥協的,因為已進入絕對就不能再有相對(二)。(釋迦暗示「不二」等意義雲門也是暗示不二的意義,如果雲門不說給狗子吃,就還有屍體可以相對。)

    研究佛法的人的看到各種色彩奇怪的外衣,都不應該錯認佛法。因為那些外衣不過是印度民族的特性,經過許多空間時間,結合傳統觀念風俗習慣而造成矛盾形式。相反的,更應該以尖銳的眼光透過那層外衣認識佛法的精粹,那才是永不改變的絕對真理

    大乘各宗都有他們各自一套充滿各種奇異色彩的外衣,使人看見時感到驚愕,但你不要被它嚇退,反而應該看清它正確功能是要從相對到達絕對,等你到達絕對後就立刻把它丟棄。

    十八世紀的西方哲學家們都認為叔本華受東方佛法的影響最多,他否定理智,否定概念,否定一切,最後只得到一個「無」字,因此說他是消極。我們認為叔本華得到消極是必然的結果,但是他所受影響的佛法是哪個階段的,這一點最需要注意,我們應該查究清楚,不可含糊而使後世的人誤會。

    其實叔本華的錯是在他把小乘佛法當成是全部的佛法,他只懂得否定一切而未能達到肯定一切的地步,因此他被無字絆倒,跌進黑暗深坑,他接受小乘的苦觀而否定慾望,否定一切,看來好象是東方的形式,但他又不接受小乘斷除六根的方法,他不願意關閉感覺的門,而要用藝術音樂以希望得到涅磐,那反而變成西方的形式了。

    叔本華要用音樂藝術解脫,求暫時消滅那個自我,以希望暫時解脫一切慾望痛苦,但他卻不知道如此做法使那個暫時消滅的我,在那時又轉而滲進藝術音樂中了,這個藝術音樂的我,即是法我,也叫做法執,依然被時間空間限制,那是相對的解脫並不是絕對的解脫,當時間空間變遷時,它又會回來墜進自我枷鎖

    叔本華用西方形式方法,希望收攝一念無明進入一個單純的境界,以便得到自由安樂,這樣實際上和麻醉主義沒有差別,他用藝術音樂自我麻醉,這種情形比那些用醇酒美女來迷醉人們的手段不算高明多少。

    小乘人關閉感覺的門,西方人看來有些害怕,所以他們不敢照著嘗試,而另用一種較輕的方法,但兩種都是錯誤方法,因為都是在相對的範圍內而不能達到絕對的涅磐

    西方哲學的我即是佛法的一念無明,西方哲學無我即是佛法的無始無明,一念無明開始即是有我開始,當一念無明回歸無始無明境界即是無我,如果無始無明被刺激而再發生一念無明,意思是從無我境界又回復到有我境界有我和無我是相對互相輪流循環不定,所以不是實在的絕對。

    音樂是一念無明化身,它可以把整個宇宙思想感覺攝進生命呼吸里,而靠音樂藝術使一念無明通過耳根感覺,可以得到相對的涅磐,當耳根達到暫時的涅磐,其它五根也同時獲得同一效果,那時,即是一念無明回復到原始的狀態--無始無明

    小乘人斷除六根是利用意根,屬於思想範圍,是利用最高級的法我。他們斷除六根是希望關閉思想感覺的門,以便和自我完全隔絕,那時心裡清清凈感覺安樂,但要維持清凈境界又不能放棄清凈的一念,所以那時一念無明雖然回歸統一但未能完全停止,依然被時間空間限制,當空間轉變時間消逝,那時音樂完畢戲曲劇終,耳目離開藝術,從小乘的定境中走出來,又背起了自我枷鎖

    中乘人則要靠法我,以希求得到解脫,但不知道那種解脫未達究竟,所以他們從小乘再進一步把一念無明完全停止,即是思想感覺完全消滅,當時的境界很可怕,是無知無覺的,除呼吸還未停止外,其它都好象是木頭,空空洞洞,什麼都不存留。(叔本華的無,不過是理論上的無,中乘的無是實際上的無。)

    由實驗所得的「無」的境界就是無始無明境界,這種境界好象純一,所以很多人誤認以為是究竟絕對的本體,但是這無始無明境界,仍然存留最微細習氣種子,這些種子包括精神物質,當隱藏不露時,好象空無一物,但如果被刺激,立刻就會發起一念無明,所以無始無明和一念無明是相對的,也即是有和無的代表,一個是體一個是用,一個是靜一個是動,從體起用就是一念無明無明,從用歸體就是無始無明,輪流循環,有生有滅,不是究境絕對的本體。絕對的本體不生不滅,非動非靜的。

    把無始無明誤認為是究竟絕對的本體釋迦佛稱它為「空執」,還需要打破這空執,才能達到究竟的本體也就真如佛性。這種打破空執的方法,不是理論而是「實證」。(須要參究祖師禪才能實證。)

    這究竟絕對的本體如果不是真實達到,上述那些話就變成虛妄了,但我敢果斷地說,這絕對的本體真實可能證入的。釋迦佛已經親自證入這個本體,後來有許多祖師、行者也釋迦佛的這種方法證入本體。有大乘經典祖師語錄可以證明,每一代都有諸祖見性成佛,以至我本人(月溪禪師)之所以敢大膽如此陳述,也是因為我所證的和釋迦佛所證的是完全一致。

    叔本華自己未能達到究竟的境界是因為他不大乘方法去證實,而只靠思想感覺來推論,結果落入空無。他只知道究竟的境界是無意識、無觀念、無世界,而誤認無始無明境界以為是究竟絕對的境界他不知道當證入絕對時,則意識觀念世界都回復得到肯定,都是絕對的存在。

    釋迦佛的大乘經典中,常常表示絕對,歷代祖師常用喝、打、怒罵的手段,也是表示絕對,他們相見時互相全盤托出,只可惜你不肯承當,不能領悟而已。釋迦佛把絕對大乘直接禪法,傳授給後代的人,都是他自證過的寶貴經驗,如果你不肯跟著他的方法實行,就好象有鑰匙而不肯打開箱子的鎖,那怎麼能得到箱里的寶物呢?

    有兩句名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記載在般若心經里,常被一般人誤會,胡亂用來引證解釋。依照心經的正意是「現象即是本體本體即是現象」,因為現象障礙,都變成絕對而不能分離,精神物質到此時也都變成絕對的本體,至此唯心論和唯物論才丟棄從古以來兩派的怨仇,而歡喜地合和成一,不再有差別這是釋迦佛偉大的功勞。現在我轉述給大眾看個明白。

    禪宗本來沒有外衣,因為他們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為宗旨,如果一定要找出禪宗的外衣,則諸祖常用來接引後學的方便,如:喝、打、怒罵和那些記在禪宗歷史中奇怪的舉動和對話,就是他們無法可懂的外衣了。

    禪宗是從相對進入絕對,是最直接的禪法,不需要多層的否定,只有最後一次的否定,那就是直接打破無始無明,直入絕對真如國土的禪法,但當你進入絕對後,那件無法可懂的外衣此時就可懂了,那些奇怪的舉動對話,像:喝、打、怒罵等......原來只是用來直接表示絕對體用的,此時人生宇宙萬事萬物都成為絕對,都回復肯定。

    佛法發展的過程分成四個階段,說明如下圖

    1. 小乘

    ----我執階段

    ----主觀唯物論

    ----相對範圍

    ----修四聖諦

    ----在一無明

    ----聲聞

    ----目的在斷除六根

    2. 中乘

    ----法執階段

    ----主觀唯心論

    ----相對範圍

    ----修十二因緣

    ----在一無明

    ----圓覺乘

    ----目的在斷一念無明

    3. 大乘

    ----空執階段

    ----心物合一

    ----相對範圍

    ----修六波羅蜜

    ----到無始無明

    ----菩提

    ----目的在破無始無明

    4. 最上乘

    ----實相階段

    ----非心非物

    ----絕對範圍

    ----參話頭公案

    ----真如佛性

    ----佛乘

    ----萬德圓滿無修無證

    大小乘區別:(大乘包括最上乘,小乘包括中乘)

    一、出發點不同:

    1. 小乘:由多苦的人生觀、業感緣起出發,厭煩惱而求清凈

    2. 大乘:由慈悲的人生觀、真如流露出發,以化他自在為職志。

    二、行為不同:

    1. 小乘自利自度,只得消極解脫,即以斷滅煩惱涅磐,為終局之目的

    2. 大乘:自度度他,以積極活動的行為,得大自在為終局思想

    三、境界不同:

    1. 小乘止於現象界。

    2. 大乘:入於實在界。

    四、方法不同:

    1. 小乘:斷六根、斷一念無明,入斷滅,禁慾主義。

    2. 大乘:破無始無明,見佛性自在主義,實在主義(即真如),色心與法體俱恆有。

    五、理論不同:

    1. 小乘:考察止於現象,且認為有主客兩實在,是二元論,並以感覺主義否定感覺以外之實在。

    2. 大乘:超越認識之範圍,終極之實在,與現象界之實在一致,主客一如,真妄合一,是一元論,形而上的實在論。

    西方哲學只有兩個階段我執和法執,都在一無明的範圍中,即是思維理念。但思維理念都是一念無明化身,也是腦筋作用。西方哲學目的在於究理求知,所以不肯離開一念無明。因為若進入無始無明的範圍,就會感到空空洞洞沒有道理可以追究,也沒有什麼可以求知,這正好和他目的相反,所以,從古以來的西方哲學家,還未曾有人進入無始無明境界。不進入無始無明境界就不能打破空執,也不能進入絕對。西方哲學家的目的是究理求知,而修持佛法的目的是了生脫死。西方哲學注重理論而佛法卻注重實踐,意思就是從一念無明一直進入絕對。

    有關科學哲學學說湧出很多種類,從外表看來,好象比佛法更加豐富,但都屬於相對的真理,尚未有人達到絕對,因為一念無明的本身就是相對的。

    佛法看一念無明虛妄不實,所以應該超越一念無明,而直入無始無明階段後,卻又否定無始無明,以便達到絕對的本體,因此佛法最看重實行的方法

    我執階段小乘階段小乘人認為「我」和世界萬物都是實有,是主觀唯物論,只向外觀,即是一切都以外境來觀察,所以他們的方法也是拿境物來做為對象

    他們看世界萬物都在成、住、壞、空的過程中,而人類是在生、住、異、滅的過程中循環不斷,在此,他們發現相對的根源,一切都在生成和壞滅中,這是自然矛盾也是無常。一切矛盾無常生出苦惱和不安,他們想要沖過這層籬笆,以求不生不滅對於人生,則希求了生脫死。

    他們認為要解脫生死的苦惱和矛盾,只有否定自我,但要否定自我就只有斷除六根,因為一切苦惱都由六根招集進來的。

    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lan benesick baruch de spinoza 1632-1677)認為:「要研究人類精神思維的一定形態,首先需要研究軀體的活動。」這觀點小乘人把苦惱歸屬於六根有相似之處

    小乘階段成立認識的過程是色、受、想、行、識,叫做「五蘊」(注二十五),也是以物為對象。色是外境的自然現象,受是六根收攝自然現象,想是受影響後產生思想,行是由思想而行動,識是由行動的經驗而得到認識。

    聲聞(聞佛聲教而悟道,叫做聲聞)兩字也有唯物(聲音)的意思,因為聲音是從外進入的,所以屬於唯物。

    斷除六根的方法就是塞住思想感覺的門,使心裡清清凈凈,不被外境影響。外境的現象矛盾沖突的,若不能進入即是無「受」,同時把意根停止即是無「想」,那時,心裡只存一念清凈這一念就是一念無明,它雖暫時停止,但仍舊不能擺脫身體作用而被時間所限制。所以小乘人入定,雖然經過很長的時間也不能永遠繼續維持下去,還需要出定,何況塞住六根的門時,仍需要一念清清凈凈以維持它,這也是費力的事。

    出定了就又回來墜在自我思想感覺枷鎖中,所以小乘人雖然要否定我執,但結果依然不能沖出我執的範圍之外。(放下五蘊的我,又抱住涅磐的我)

    希臘哲學家柏拉圖(plato)把現實分為兩種,一種是相對世界感覺,一種是絕對世界理念(其實理念世界還是相對,尚未出一念無明的範圍)。他希望超越感覺世界而進入理念世界,但他無法永遠生存在他的理念世界中,結果依然落回感覺世界枷鎖里。

    柏拉圖超越感覺的希望也好象小乘人,小乘人把思想感覺的門完全關閉,而柏拉圖卻在思想中開拓另一世界,以作為隱身之處事實上,他所說理念世界還是在一無明的範圍里,不過是從這邊(感覺)走到那邊(理念),結果也還是未能脫出人牢。

    小乘否定我執方法已經失敗,要到中乘的階段否定我執方法,才能得到完成。

    到了法執的階段,中乘人見到向外觀察是不對的,因為小乘斷除六根的結果,仍不能超出一念無明的範圍,因此回頭向內心觀察,見一切相對都從一念無明生起,在各種對立之間有一種連接的作用,互為因緣,離合不定,合則生,離則滅,好象身體是由四大五蘊合成,四大五蘊一離散,身體立即消滅,身體消滅後「我」就無法存在,所以說一切萬物都是唯法起,唯法滅。除因緣離合外,一切都不存在。

    中乘用十二因緣來解釋人生過程(無明--一念無明,不是無始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這十二因緣包括三世(過去、現在、未來)循環的過程

    無明即一念無明,因為不覺起念,生出各種活動叫做行,這一支是前世所做的因;識由行動而造成業識牽引去投胎。名色是在胎里起初色身尚未成就時,受想行識四蘊只有名字而沒有形質。六入是六塵所入之處即是六根已經完成。觸是胎兒出生後六根接觸六塵。受是領受一切環境。這五支是今世所受的果;愛是對境生起愛欲。取是由愛而佔有。有意思是業,就是今世造業後世受報。這三支是今世所造的因;生是隨今世所做的業種子後世受生。老死是已生後必然要老死。這兩支是後世要受的果。(這是照古法解釋十二因緣)

佛法絕對中的辯證

    佛的世界觀是成、住、壞、空。因為萬物在生成和消滅的過程中都在流轉變化不停,是原始簡單辯證法

    古時希臘人的辯證法,由於對世界現象和各別事物之間的全部關係,尚未得到辨明,因此現在用佛法中的十二因緣來說明,比較會有更完整的體系。

    佛的辯證法是要提醒婆羅門和其它各宗派的立場和觀念(就是指宗教傳統和神話),以便他們自己重新檢討。

    希臘哲學家赫拉克里特(heraclitus 西元前535-475)說:「雖然正在安定,其實正在變化」這句話好象唯識學。他又說:「神是白天也是晚上,是冬季也是夏季,是戰爭也是和平,是飽也是飢,是一切對立。」他說的神即是一念無明而已。

    柏拉圖雖然以為理念是本質的存在,也是物體和關係現實原形世界。只有理念才是最高,最真實的,但他又說:「理念只可能從思維概念中得到,絕不可能從感覺經驗的概括中把握到真正的認識。」

    科學則不能只從感覺得到,必須從源頭思維辯證法才能得到,而柏拉圖卻認為離開感覺,全靠思維就可能得到絕對。

    其實,感覺固然不能達到絕對,思維也不能達到絕對。

    哲學家亞里士多德(aristotle)關於現象變動的理論,在他的對立學說中很清楚地反映出來,他的對立物統一的思想(好象不二),是這位希臘哲學家的偉大貢獻

    亞里士多德對於「有」和「非有」的思想,看成是一種統一的性質,他執拗斗爭,但卻不能進一步加以解決,他雖然要研究矛盾的性質,但沒有跟著儘力去實行。

    西方哲學關於二元論和妥協性的論調,之所以會落入矛盾中,皆是由於未能真正達到絕對而產生出如此的結果。

    禪宗祖師都是實行家而不是理論家,他們最反對幻想夢想禪宗把一切心和物都變為絕對者、無限者,而且完全證實它們。

    斯賓諾莎實際的本體論,在本質上已經有形而上學的性質,它超越時間而存在,不運動,不變化,否定一切運動,只有實體變形的狀態而已,實體本身卻有不動的抽象性質,實體離開有限物的變化世界而存在,並且已經先行於此世界了。

    其實這個實體只是空想,所以才有這樣的矛盾,因為這個本體是由思維生出,不是清凈現成已有的絕對本體,所以不能達到絕對的自由

    有人認為「理智越多,則離開事實越遠;越合邏輯,就越違反自然。」這種認定合於相對的原則,因此有認主張用直覺,以為這樣就可以接近真實

    其實,直覺和理智同在一無明的範圍,直覺雖然比較接近原始的一念無明,但仍然不能進入絕對,因為在直覺和絕對之間還有一片茫茫的沙漠隔住,直覺無法通過。

    法國哲學家伯格森(henri bergson 1859生於巴黎)正是主張以直覺達到真實的人,他希求在東方玄學的方法里找出一條路線,但是他不懂佛教進入絕對的方法,同時又可能是因為誤會了婆羅門的禪法,才有這種主張,他無疑的也失敗了。

    人們常把看到的外面東西,自以為就是自然,其實自然這個名詞,只是由那位有學識的名人製造而成為個人的自然而已。

    自然是什麼?恐怕只有釋迦佛才真正明白,只有佛才看清自然本來面目,它藏身在相對宇宙的背後,它在人們的思想感覺界限範圍之外,那才是絕對的本體

    釋迦佛稱這個本體佛性,是真如,是如來。說真如即是真實本體,說本體即是本來如此。

    當一切事物從人們的感覺中解放出來,並恢復其本來面目(自性),那才是真正的自然

    如果我們要見這真正的自然,唯一的辦法是破毀相對的根源(無始無明),就會進入絕對自然國土

    法人蒲魯東(joseph proudhon 1809-1865)說:「財產即是臟物。」我卻要這樣說:「思想即是臟物。」因為它使自性污染,它是清凈自性的臟物。

    可憐的人們!為什麼要拿你們的臟物來自豪呢?那些屬於污穢又臭氣熏天的贓物,可憐的蒼蠅!你們為何永遠不離開它?甚至失去生命也不肯離開?

一念無明

    你要認識一念無明嗎?

    當你快樂的時候,它便叫做「快樂」。

    當你痛苦的時候,它便叫做「痛苦」。

    當你悲哀的時候,它便叫做「悲哀」。

    當你憤怒的時候,它便叫做「憤怒」。

    當你「愛」的時候,它便叫做「愛」。

    當你「恨」的時候,它便叫做「恨」。

    當你「貪」的時候,它便叫做「貪」。

    當你「痴」的時候,它便叫做「痴」。

    當你「嗔」的時候,它便叫做「嗔」。

    當你「仁」的時候,它便叫做「仁」。

    當你「智」的時候,它便叫做「智」。

    當你感到「幸福」的時候,它便叫做「幸福」。

    當你感到「罪過」的時候,它便叫做「罪過」。

    當你......

    總之,一切都是一念無明化身,一念無明變幻無常,是相對的,所以那些化身也是相對的。

    人們受一念無明的支配而全然不知,一天到晚喜怒哀樂變幻莫測,所以說「人們日用而不自知」。

    一念無明是由一念而起首,並發展成為復雜的、相對的宇宙。它包括生命思想感覺慾望意志道德仁義......無所不在,無所不包,一直到返回無始無明為止,到此就只需要打破無始無明以進入絕對即可。

   

論四相

    釋迦佛把由於一念無明所感知的宇宙人生現象(相對宇宙)稱之為「相」。相是相對的、變幻的、有漏的(注二十六)、有限的、不實的,因此使眾生迷妄,這些都是要否定的對象。整個相對的宇宙人生,以及認識方法論皆是相對的,也應該加以否定。

    相反的,釋迦佛稱最後的絕對本體為「性」。性就是佛性又名自性」「真如」,這些名詞和西方哲學家的名詞如:理性性情、性質等的意義不同。

    這本體絕對的「性」,就是最後唯一的存在和真實,是第一原因,是不變的、無漏的、無限的、真實的,本來如此,故又名如來」,是絕對肯定的,稱為「絕對宇宙」。

    欲達到此絕對宇宙,必先將相對宇宙否定;欲否定相對宇宙,必須先找到無始無明的相對種子,相對根源,再將此最後的種子否定,於是無可再否定,便進入絕對。

    在印度大乘佛法發展的過程中有一派主張由本體發揮的稱「性宗」,另一派主張由現象導入本體的稱「相宗」。

    其實,佛法最後的歸屬(即達到絕對宇宙之後)是本體現象合一,性相不二,所以這本體絕對的「性」,釋迦佛也叫它為「實相」,是指進入絕對時,「相」也變為絕對真實的了。但未入絕對時,相是相對的,不實的,是否定的對象。如果要進入絕對本體,必須把「相」否定,以達到「空」、「無相」、「無作」,才算獲得初步的解脫

    釋迦佛把一切相大約分為四種: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總稱為「四相」。四相在佛宣教時占著重要的位置,它代表相對宇宙人生的一切現象,可用來解釋人的內心和外境對宇宙萬有所生錯誤。例如:圓覺經所說的四相(注二十七)是專門用來說明和指出在修行時所誤認的四種心境界;金剛經所說的四相則同時涉及對度眾生方面由四相引起的錯誤楞伽經的四相則是用來批評外道所建立的執著

    釋迦佛這種做法非常高明而有系統,那是因為他親自證入絕對後,把宇宙人生內心和外物完全看透,知道一切眾生之所以走入歧途,沉淪苦海,皆因眾生的執相,才用此法來擊破它。

    人類自從會用腦筋思想來觀察一切,是經過一個歷程的,起初是向外觀察自然界的變遷,人事的變遷......其次是反過來觀察人的腦筋感覺的本身的變化,就是觀察他所用以觀察工具的本身,這工具普通叫它做「心」。

    未見性腦筋是假,世界萬物腦筋觀察到的也是假。假+假=假  如果依照這樣修行,結果還是假,故勞而無功。

    已見性腦筋是真,世界萬物是真。真+真=真  故不必修,所謂無修無證(注二十八),轉識成智,相對世界變為絕對世界

    我們想要得到佛學價值正確估計,萬不可著眼於體系枝節而須達其核心。佛的體系雖然分門別類錯綜復雜,而整個體系的中心思想,便是「佛性」(即絕對論),其餘一切都是因此推演出來的,所謂四聖諦、十二因緣六波羅蜜三界之身......都是從這中心理論出發。

    柏拉圖所以成為二元論的根源,就是把感覺理性分開,當做純然不同的,而且認為很對,如此不但互相對立,並使彼此不能溝通。他的二元論便顯現觀念物質對立,再現於感覺思想對立,又現於肉體靈魂對立

    把真理和實在放在理性方面,而不放感覺方面固然是對的,但是感覺理性雖然不同,卻也應該一致,它們必須是異流而同源才行

    佛的妙理便無此缺點他是圓滿也是最一元的。他最初否定感覺,認為感覺虛妄的,然而此虛妄之根源則非感覺本體之罪,而是被無明所蒙蔽,無明揭開則虛妄已滅,此時的感覺如同理性,即與佛性無異,故感覺佛性雖然初則分異最後仍是同源。

    希臘及西方哲學家的難關,在於他們超越感覺境界入於純粹思想境界之後,再墜入感覺境界的桎梏中,佛則超越此二境界,西方哲人未到的境界即是佛性境界,此境界不能以思想揣測,不能以語言文字形容,必須實證而後知之。證悟之後,一切感覺思想都不佛性了,所以說「唯證與證者」乃能知之。

    經典祖師語錄中對境界所表示者,或語或默,已證者一目瞭然,未證者百思莫解,其方法有如佛之拈花示眾,祖師之喝棒怒罵也。

    有無無明然後有一無明,所以無始無明與一念無明是相對的。有第一念就有第二念、第三念,以至無窮無盡的念,由相對生出無數的相對,所以相對是不可窮,不可究,沒有止境,如環無端,故名輪迴

    人類一出生便是相對的,有白種,有黑種,又有紅種,因此,便起了很多矛盾煩惱,意思是人一出生來就要承受這悲慘的命運

   

佛性超越邏輯

    佛性是超越相對,非思想之所能及,故超越邏輯之域。邏輯者思想之所有事,屬相對之範圍,故凡經中解釋佛性絕對的文字都不能以邏輯證明,佛性本來是不能解釋,但佛為利益眾生故,用盡方法,以求達到解釋之萬一,故這些文字語言是經過及困難之境而後構成的。驟讀時,好象不合邏輯,但實質上早已超越邏輯之域而入於「義包絕對」之境了。若能達到此地步,則無所不合邏輯,而其所用之邏輯乃是絕對得邏輯。

    絕對論者即佛性論,佛性遍滿十方,圓里三世,無壞無雜,無證無取,不受熏染,本來具足,因此稱為絕對。

    我造此論必須要用語言文字來解釋,文字語言都是屬於相對,但為了表明佛的精理,所以要靠文字的方便以說明真理,讀者不要滯於文字,必定要得意忘言才是

    西方哲學「小我」「大我」之分是相對的,而「佛、眾生、我」都不二,是絕對的。相對則不平等;絕對則平等。不平等故有爭論、斗爭;平等故不爭論、斗爭。

    佛身有時間空間然後能知生命為何物,其延續時間及活動空間若超過時空,則無所謂生命,也非所謂無生命,因為生命的本身即是絕對,也叫做「法身」。人只知在時間空間中認知其相對的生命而不肯於時間空間之外去認知其絕對的生命,於是生命乃被時間空間否定,但絕對的生命卻能否定時間空間,所謂「天地未生,此物已在,天地毀壞,此物不壞」。

絕對安樂境界

    自我是一個桎梏,人只有在忘我的時候才能得到安樂,但要忘卻自我就只有依靠「法我」。

    法我就自我之外萬事萬物的我,譬如:音樂藝術、運動等都是法我。當我們音樂或欣賞藝術時,常會忘卻自我,這時當然比較自由安樂,但忘了自我,卻落入「法我」範圍之中。法我仍然被時間空間所限制,比如聽音樂只能有一個短時間安樂,如果時間過去,就依然跌回自我痛苦桎梏中,於是我們想找更大安樂,就只好拋棄「法我」入於「空我」。空我是安樂,但那塊園地卻是空寂冥漠的,一切外物不能侵入,也是小乘禪的「滅盡定」(注二十九)境界身心輕安,恬然自得,乃是一種相對的「涅磐境界,仍然是時間空間之限制,當你跨出「空」境時,就又跌回自我枷鎖之中。因此,你如果想得到最徹底和究竟的安樂,只有拋棄「空我」,證入真如佛性境界,這時就不受空間時間限制,並得以解脫三界中的一切苦,那才是絕對的自由,絕對的安樂

    哲學家羅素妄想借其以數理構成的天羅地網,來捕捉此超越跡象之大魚(絕對),結果不但一無所獲,反而落入自己的巨網中而不能自脫。

    中國不識字的樵夫(六祖慧能)聞一語而證絕對,又有人看桃花而證絕對者(靈雲志勤禪師)和聞擊竹之聲而悟絕對者(香嚴智閑禪師),不知何時西方人才能信得!

    生活在相對境界中的西方哲學家,他們受相對世界自然矛盾啟發,於是利用屬於相對中的絕對數學和物理學來否定周圍相對的東西這是以相對否定相對的方法。可是他還沒有完全清楚,數學和物理學本身就是相對,如果離開了相對的時空,數學和物理學甚至一切科學便無所施其技。最後,當數學、物理學......等超越相對時空,而進入絕對時空時,它們環顧周圍一切都是絕對的,雖欲加以否定而無法下手。此時的一切科學其本身即是絕對者,完全脫離了人們愚蠢的腦筋,而存在於絕對的宇宙之中,於是它們得到了「永生」。

    哲學之所事在「知」;佛法之所事在「離知」,即離「所知障」。禪家所謂:「這張嘴只堪掛在壁上。」又說:「舉念則天地懸殊,況動這兩片唇皮。」這不單是不立文字的宗門如此,就是經教也一樣。般若經說:「一切法非二,即是無性,不可以心知,不可以一切法知。」又說:「一切相,非以智取相所得。」此不獨破相之教為然,即法相宗亦如此。

    文殊菩薩維摩詰之言曰:「乃至無有言說,是真入不二法門者。」足見文字之不能表示絕對,乃諸家所共承認。文字語言之所能發揮者,實屬有限,釋迦佛為救其窮,特於教旨之外,另立一更為直接之方法,曰:「我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此為禪宗成立之開始,然此種直接而撲素之方法,蓋亦本於自然法則

    文字雖低能,尚能因指而見月,則文字未曾無功;尚得魚而守荃,則文字未曾無累,故三藏十二部者,乃釋迦佛所假立,亦為釋迦佛所否定。假立者為度眾生;否定者為免累眾生。能假立而不能否定,非佛也;能否定而不能假立,亦非佛也。能假立而又能否定,於是佛乃絕對無瑕、無得而指責批駁之者。佛曾說唯心矣,隨即否定之;佛曾說真如矣,隨即否定之;佛曾說阿辱多羅三貌三菩提矣,又隨即否定之,曰:「名也,非實也,不可得也。」如是而後,佛之說法乃無滯沾,入於絕對而無餘。故或有欲以經籍法門議佛者,而不知所謂經籍和所謂法門者,佛早已一一自加否定,以至不留一字,則尚何指責之可加乎?故議佛謗佛者,實同揮拳以擊空,仰面而唾天,其不自污自弊者鮮矣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