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上一章講的修止方法,我們只要能用心得當,不停地去練習和模仿,或早或晚都會進入禪定之門的。隨著對心的散亂、煩惱的逐步調整,我們的心境自然而然就會產生變化,也就是會出現很多境界。境界的出現是有層次的,是從粗到細、從淺入深、循序漸進、步步深入的。很多人修行時不注重境界,只注重心態,這是有失偏頗的,因為佛法的核心是圍繞著人的心性,一切都要從內心中去印證。印證了以後,自然會有相應的境界出現,所以佛法是非常科學的,從世間法到出世間法,每一步都能夠修證——也就是身證,親身去證悟佛法的真實不虛。
永嘉禪也是一樣,從《止觀入門》、《永嘉禪宗集》到《永嘉證道歌》的境界,都是永嘉大師一步一步親自印證過的,乃至諸佛菩薩也是如此修行證悟過來的,所以我們一定要認真修學這個稀有難得的大乘禪法。從天台止觀入手,先讓這顆平常散亂無章的、煩惱痛苦的心,通過禪定的訓練循序漸進地去調整,使它逐步趨向於穩定、安詳。在修學四禪八定正式得到禪定之前,我們也會得到一些和平常心態不太一樣的境界,先是欲界定,從粗心住、細心住、持身住,再到未到定,未到定之後就是初禪,然後依次是四禪八定。為了讓大家入門後能更好地抓住禪修的覺受,我們依次講解一下欲界定以及四禪八定的境界特點和修證要點,以及我們進入各個禪定後的身心狀態。
禪定是由梵文音譯過來的,全稱為禪那,意思是靜慮,就是心定下來觀察思維,所以也叫思維修。就是將心專註一個所觀的境上,不散亂,這就是定。觀呢,就是作種種的觀想,這個觀是第六意識,就是佛教里所說的妄想。因為現實中的很多境界和想法都不是我們自己願意承受的,比如怨恨別人的情緒會使自己很痛苦。我們不想如此痛苦,內心就很想擺脫或者逃避這種怨恨;或者面對生活的壓力,我們承受不了時,也會感到痛苦;或者身體的疾病和傷痛引起的痛苦等等,這一切身心上的負面感受,都是我們不想要的。我們平時的妄想是雜亂無序、無法把握的,而且痛苦往往多於歡樂,因為心不聽話,我們做不了心的主,沒有去調適內心,讓它穩定、協調、安詳的能力。面對內心的痛苦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受制於它,因此很多人都感覺人生很無奈。
禪定就是擺脫這些痛苦無奈的解葯,通過坐禪可以使我們的思想(妄想)變得有序、穩定、容易管理。任何禪定都離不了止和觀,如果心無法專註在某一個境界上,就不能得定力,也就沒有力量管束自己;如果不能起觀,就開不了智慧,所以觀就是讓自己能夠管理好妄想,並讓它專註在某一個境上。習慣了以後,這顆禪定的心就會變得聽話、自然、不會焦慮和煩惱,我們人生的態度也會變得解脫自在起來。
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心,我們就先要能夠把它提起來、抓住,否則心很亂,七上八下的沒有規律,抓都抓不住,如何去管呢?因此觀之前要修止,就是把念頭停止在某一個境界上,心穩定了,才能提起這個心。止的境界的優劣對情緒的穩定與否很有關係,如果境界不好,就會引發更深的煩惱。比如一個人很貪心,因為貪心的緣故妄想很多,停不下來,如果再教他修因緣觀,那就會越觀越貪心,就覺得貪心好;如果一個人嗔心很重,卻教他修不凈觀,他看到身心不凈之後,火氣就更大了,越觀越嗔恨,這叫「法不對機」,越修越難入定。方法是不是對機,有一個很簡單的判斷標準,如果修法時,感覺身心很舒服、自然,心開始回歸、安住,不再散亂,不再流浪,這就是對機的好方法,否則就不是。
佛法的根本是戒定慧三學,修止不修觀的人,只有定力不會有智慧,而且可能會偏向外道。佛經里曾用蠟燭燈比作我們的心,來說明止觀雙運的重要性,比如一盞蠟燭燈點在屋裡,如果它左右搖晃,那麼燈光照到周圍的景物上都不會清楚;如果燈光停在那裡不動搖,周圍的一切就會被照得很清楚,這就是止和觀、定和慧的關係。如果把蠟燭換作一條木棍,雖然一動也不動,也沒有任何光明,那就是沒有智慧的死定,周圍的一切也就無法看清楚。
佛法是用來對照身心的,能夠生起覺觀,就是智慧。讓心靜下來,感受一下,寧靜的心與雜亂的心哪個更好?我們自然會選擇寧靜的感覺,這個選擇就是智慧。很多修行人會假設一個境界或目標讓自己去努力。比如先讓自己不打妄想,強制自己把心停下來,這種強制偏於止的方面,不起用就體現不出智慧;同時也有些人認為強制比較麻煩,不要去強制,管它想什麼,只要讀懂理論就行了,這就像哲學家、思想家不停地讀書、不停地思考,得到的只是世間的聰明,因為無法讓心安定下來,開發不了真正的智慧,所以這兩種做法都有失偏頗。小乘佛法要定慧等持,大乘佛法更是要定慧等持,如果有偏頗就不是正定、正慧。
智慧是一種抉擇的能力。許多人喜歡求神問卦,就是對生活沒有抉擇能力,不知道何去何從。有智慧的人,能夠觀察到一切事物的前因後果,就沒必要去問卦了。知道一切法都有因果,那麼有好的境界我們就去快樂地接受,不貪著;不好的我們就以妥善的方法去解決,也不厭煩,心不隨境動,這就是最好的智慧,也是修定力一個很重要的前提。
修定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禪定的定,用一個方法專註,比如數息觀,讓自己專註在這個境界上,並很清楚這個狀態,這樣通過打坐產生定力。另外一種,就是定慧等持的定,比如當我們念佛念到不念而念,與佛陀的功德融為一片的時候,生活中吃飯穿衣、待人接物也不受干擾,身心非常清凈,對所處的環境也明白清晰,不會表現出修行人的特殊模樣。這是定慧等持的大定,不是一般的定力,是大乘佛法在生活中的起用。我們現在修止觀,是從禪定的定開始修,禪定的定,是讓心有所造作,專註在某個境界上,通過對這顆不安的、不聽話的心進行強制訓練,訓練到它能夠聽話為止,並能在生活中自然起用。
凡夫的世界分為六道中的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中分為九地,欲界叫五趣雜居地,五趣就是天、人、地獄、餓鬼、畜生等,欲界眾生有種種慾望,且沒有定力,導致心態雜亂,非常不穩定,也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同時具有人、天、地獄、餓鬼、畜生等五趣的心理狀態,變化無常,雜亂無序,所以我們要想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比較困難,甚至連自己是好人、壞人都很難判斷。比如有時我們會做好事不但不求回報,甚至連做好事的感覺都沒有;有時報復心生起來時,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惡念和報復行為……所以地獄、天堂都在自己心中隨時輪迴、流轉,因此造下了無邊的輪迴之因,這就稱為五趣雜居地,是欲界凡夫安住的地方。
如果我們在欲界做了好事,但沒有修行,沒有禪定、沒有定力,那麼死後的善報也只能生到欲界的天上。欲界有六層天,最高只能生到第六層天,無法進入色界和無色界,色界和無色界依靠定力才能進入。也就是我們在欲界修善法、做好事,同時還要有禪定才能生到色界天上去。色界從第七層色界的初禪天開始,總共有十八層天,分別與四禪的境界相對應;最後無色界還有四層天,分別與四空定的境界相對應,所以三界總共二十八層天,禪定功夫越深生得越高。
我們在欲界時要通過止觀打坐來修習禪定,比如打坐數息,稱為坐禪。坐禪先要經歷兩種定,也就是欲界定和未來禪定,然後才能進入初禪。若想進入四禪八定,除了坐禪以外,還有很多其它法門,因為行住坐卧都是禪,比如走路的步行禪,其方法就是關注自己的腳底心,或者其它禪門都可以觀想。把自己的環境、身體、呼吸、心態,這些感覺都觀察清楚了,然後全身心去感受雙腳踩到地上的那個感覺,穿布鞋感覺會更敏銳些,左腳踩下去,知道是左腳,右腳踩下去知道是右腳,就這樣左——右——左——右,每一次腳跟著地的感覺都很清楚,這種心的專註就是止;同時又很清楚自己的動作和念頭,就是觀。在家裡或其它空曠的地方,可以嘗試用這種方法,讓自己的身心放鬆,融入禪定。
禪法的受用是從淺入深的,需要不斷地、有條理地訓練才有受用,如果我們想超越自我的生命狀態,就要在做好人的基礎上,進一步學習禪定。雖然即使達到禪定的最高境界後,也出不了三界輪迴,但有了四禪八定的基礎,再進一步學習大乘佛法,就會信心具足,進步快速,比如有了四禪八定的功夫後再修凈土宗,定中念佛的功德就非常大,可以直接了生死。所以一開始我們不要期望過高,平常心亂的時候,有能力把握自己的心態,就是一種進步。但修行絕對不能間斷,因為凡夫的心無量劫以來已經奔逸、渙散、三心二意慣了,如果我們不能每天定時打坐,除非是功夫成片的登地菩薩,隨念就能轉回來,凡夫想偶爾坐一下就把它收回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我們要得到禪定的受用,打坐的訓練是不可缺少的,一定要下一番苦功夫才行。
建議大家每天至少要坐半個小時以上,不能間斷,這已經是很寬鬆的要求了,其實應該至少要一個小時以上,否則對於初學者來說,效果就很少,最多隻是樹立起信仰,種點善根而已,禪定的受用就談不上了。所以初機修行的人,一定要堅持定時打坐,有了一些禪定受用,永嘉禪法後面的學習才可以跟得上,起碼在感受中能夠相似地去模擬和體會。如果沒有坐禪的實際訓練,連模擬都談不上,只憑想像是無法體悟禪定的境界的,更難以對永嘉禪法有準確的理解和掌握。
我們既然學習了禪法,就要在欲界中讓自己進入禪定,也就是離開欲界而進入四禪八定的境界,並慢慢加深禪定,直到進入最後的第二十八層非想非非想處天後,不能留在這個定境裡面,要有覺照地生活,不住在禪定裡面,隨時出來繼續往前走。等到修成了滅盡定,就出離了三界,實現了生命的解脫,這是修學禪定基本的一個縱向路子。
那麼修欲界定就先要坐禪,在坐禪的過程中,依據心態的不同分幾個步驟,就是入禪定之前的四種狀態、四個步驟,也就是粗心住、細心住、欲界定和未來禪。粗心住和細心住,是從散亂心進入到禪定之間的一個心的調試過程,這個過程是讓我們的心變得調和、聽話、沒有稜角,然後慢慢習慣於這種身心的寧靜,如果繼續坐禪,就能進入欲界定。這三種覺受還不能稱為真正的禪定,只能稱為普通的定。因為這三種覺受只要通過坐禪,或者練氣功都會得到,練太極拳的人如果懂得太極的內在精神,也會出現這種狀態,如果再學一些佛法,就可以住在這種狀態中。
我們的心總有一個怪現象,既希望自己寧靜、智慧、明亮,對事物了如指掌,能靜靜的感受生命的存在,又非常浮躁、不習慣於這種寧靜,所以就需要粗心和細心這兩種方法、兩個階段慢慢調整自己,去習慣這種寧靜安住的生命狀態。粗心住和細心住之所以叫住,不叫定,是因為它是不穩定的、暫時性的、隨機的,也就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心什麼時候能粗心住,什麼時候能細心住,只有功夫越來越精細的時候,它偶然出現讓你感受一下,接下來會不會再出現就沒有把握了。如果是定就可以把握住,今天進了禪定,明天想繼續,就還可以從這條路進來。我們依次來學習這四種狀態:
第一、粗心住
粗心,就是比較粗的心,粗到連自己在想什麼都不知道。粗心住的關鍵是在「住」上,也就是心能停留在一個境上。平時,我們的心總要抓住一些東西才感覺踏實,總喜歡往清凈心裡邊裝滿東西,讓自己無事瞎忙乎,否則就會失落、無聊,其實沒有東西的心是最清凈、最開闊的。佛陀告訴我們的這些禪修方法,就是讓我們學會把心裡的東西都放下,讓心很專註、空靈,並由此調節身心,呼吸變得漸漸順暢,心念也越來越微細,這種定就叫粗心住。
進入粗心住以後,雜念減少了,但雜念少並不等於是定,只是不再胡思亂想而已,心念還在六根門頭跑來跑去。一般人專註地坐了幾天就會有這個感覺,強制自己的念頭不要動,幾下子還可以,但是一會兒就跑掉了,然後把心收回來,再強制,再收回,再強制……在周而復始的強制過程中,終於感受到可以定上一會兒了,這個「定上一會兒」,就是粗心住。
我們平常的粗心是住不了的,念頭像洪水一樣衝過來,不由自主地隨著環境,業力去流轉,生生世世都如此。所以我們剛開始學習打坐時,心會非常散亂,越坐雜念越多,身體也腰酸背痛,歪來歪去的,無法安定,這是我們平日里身心習慣於放逸的結果。什麼叫放逸?沒有規矩、隨隨便便就是放逸,只要感覺怎樣好、怎樣舒服,身心就會晃動,比如有件衣服很漂亮,哪個地方很舒服等等,就趕緊湊過去。這在佛教里稱為心隨境轉,放逸的身心散亂慣了就很難控制。
所以平常我們也很少主動去控制自己的身心,除非因環境的特殊需要,才會讓自己的身體有一個特定的表現形式。比如宴會或集會等等公眾場合,聽說天安門廣場站崗的士兵,訓練的時候要站十二個小時不能動,有這十二個小時專註的定力,哪怕有這種精神,修行人都絕對會得禪定。所以剛剛開始坐禪的人,要主動用精神去控制身體,用心去造作,把身體矯正,沒有誰能一開始自然就坐得很端正,都是刻意讓自己去坐直的,按照師父「腰要正,胸不能挺,手要結印不能動,腿痛了也不能放下來」的要求,努力去強制自己,用數息觀、不凈觀、慈悲觀等方法,讓心有個地方可以專註,這樣身心都定下來後,就能達到粗心住。
因此粗心住的境界就是三句話:第一,用精神意志去控制、矯正身體的姿勢,用心去造作,讓自己坐得端正。第二,要有一個方法,比如不凈觀或其它方法,讓心有所專註。第三,在身體矯正、心有所專註的基礎上,能感受到自己終於定了一會兒,哪怕只有一、兩分鍾,這個「定」就是粗心住,這是最膚淺、最初步的禪定感受。
如果只是身心不動,卻沒有體會到「定」,那就不是粗心住,這個感受很重要。有了粗心住的感受以後,我們就會知道,住的感覺是很不錯的,比放逸的感覺不知要好多少,就會進一步努力不斷地去實現粗心住,慢慢就會很習慣這種身心穩定的狀態,就會慢慢進入到第二個欲界定階段——細心住。
第二、細心住
細心住的心念是很微細的,身體不必用心調正,自動平衡,習慣了這樣一種身體的狀態,坐久也不疲倦,這就是佛經里經常講到的「持身法」,也叫持身三昧,就是一坐下來,身體就停止在某一個狀態里,不用力氣也不會倒下。特別是有些修密宗的人結手印,手印一直舉著是要費力氣的,但入定了以後,想放下都放不下,好像有一股氣把你整個凝固住了一樣,但又非常柔軟,沒有絲毫僵硬的感覺,非常自然、舒服,這就是心與定相應了。心的力量非常強大,如果感覺愉快、心甘情願,一切疲勞都會消失;如果感受不到那種愉快,打坐半小時、一小時以後就會感覺很疲倦,好像在被迫完成作業一樣,那就是沒有進入粗心住。
從粗心住進入細心住的時候,身體就會自動調整,而且坐久不累。粗心住和細心住有三個最根本的區別:一是身體方面,粗心住是用意識刻意讓身體保持在某個狀態,細心住不用去刻意身體就能自然坐得端正;二是在用心方面,粗心住一定要依靠一個方法,比如數息、念佛等等,並用心專註於這個方法,才能讓自己的心定下來,而細心住不刻意於方法,自然而然念佛、坐禪、呼吸,沒有太大的分別心,因為心念細下來之後,心已經變得聽話了,任何一個方法都能安住;三是覺受方面,粗心住的感覺是住在這里,但快樂的感覺不明顯,只是讓心「終於定了一下」,而細心住能夠感覺到住的歡喜,微細的、隱約的感覺到生命有一種快樂和法喜生起來了,這三點是粗心住和細心住的區別。
感受到細心住生起的法喜後,我們就會發覺,生活中所有的快樂和細心住的法喜相比,都相差得太遠了。細心住的快樂是從外到內、從粗到細,一直快樂到心裡去的。有了這個鮮明的對比後,我們會生起真正的善法欲,希望身心能夠回歸到最根本或者最原始的寧靜狀態。這時候,欲、念、進、慧、定這五法,就會起一種作用,使禪定更加深入、快樂、微細,所以有了細心住以後,進入欲界定就成為必然。
第三、欲界定
在前面的基礎上,身體不用再刻意要坐個什麼樣子,自然而然就坐得很端正;心也不用刻意地讓自己修個什麼法,但一般來說都要有個法,比如這個數息法,這種狀態下再進一步就是心的任運不動。進入欲界定後,心念不必再加以控制,妄念也不會隨時冒出來,心念自動平穩,心非常的安詳,不必用力去調整它,此時的心任運不動。數息觀是禪修非常重要的方法,用它可以一直修到第三禪,三禪以後再專註,進入第四禪時就沒有數息了,可以任選一個法門來專註用心,沒有太多的挑剔,因為心已經比較聽話了。
欲界定與粗心住、細心住的差別就在於欲界定能夠任運不動。任運不動就是對心不再有管束,運用自如的同時非常安祥。比如正在數息打坐時,有人找我,說完了幾句話繼續坐,心裡面一點也沒有動搖就是任運不動。欲界定是身心的感受都非常清楚,在清楚的狀態下進入定,才叫任運不動,如果下坐後,頭腦很模糊,就沒有進入欲界定。一般情況下,坐禪的這段時間,不會無事生事,自動生起動搖。比如坐禪時,突然想起看書就去看書了,那是不會的。如果孩子鬧起來了,自然而然對孩子說上兩句,心也不會動搖。
欲界定比細心住更進了一步,需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才能得到,但因為沒有觀照,欲界定還不是真正的禪定。欲界定的功夫有深淺兩種狀況,一種是偶爾的狀況,像電光石火,前面有粗心住、細心住的層層功夫,坐在那裡心是定下來了,然而一下座還是不行,或者今天是這種狀況,明天又不是這樣了,這隻能算是偶爾得定,還不堅固,不能成片,這個狀況想進入到初禪就有點困難。另外一種,是面對欲界五趣的狀況出現時,心不會被擾亂還是定的,這樣座上的功夫能夠成片。如果每次都能達到欲界定,就能把座上的定境轉移到坐下,掃地、幹活、處理一切事務時,或者面對任何運動、事情的出現,心都不會動搖,這就是欲界定的一個特點,這樣任運不動地在生活中繼續用功,功夫就會漸漸深入了。
在用功的過程中,會出現兩種狀況:明境和暗境。明就是白天,看得見的;暗就是晚上,看不見的。沒有教理基礎的人,明境暗境出現自己會不知道。
暗境是什麼?坐禪時進入了欲界定,本來想坐一小時,結果一坐就坐了一整天也不知道,這叫暗境。半天、一天、三個月、五個月的暗境都有,它的特點是入欲界定後沒有感覺,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定慧不等持,覺照力不強導致的。所以如果有教理基礎的人,有了聽聞的智慧,暗境一般不會出現。如果什麼都不懂,只是按照師父教的禪定方法老老實實地打坐修定,那就很可能會有暗境出現。
比如虛雲老和尚在終南山打坐時,煮好了芋頭想讓它涼一下再吃,結果隨便一坐就坐了半個月,直到山下的出家人來看他才出定,出定後他還很奇怪,剛煮好的芋頭怎麼會長毛呢?來人告訴他,他才知道半個月已經過去了,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定境就屬於暗境。
另外一種是明境,進入欲界定後,座上很受用,座下做事不做事也都沒有動搖了,定境都很好的狀況下,會出現明境,它的特點是能看到五十里、一百里路以外的情況,山河大地都擋不住視線,類似天眼通但不是天眼通,那叫明境,因此明境看上去是很有智慧和定力的。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都會很高興,會講給別人聽,結果一說就很可能會失去了。如果不說,就能保持半年、一年,甚至一直處在明境中都有可能。
智者大師去南京弘法的時候,有個七十多歲的老和尚自恃坐禪功夫很好,看智者大師才三十歲左右,有點瞧不起他,就向智者大師發問道,坐禪中看到攝山(南京的棲霞山)有個老和尚在那裡講經,這是怎麼回事。智者大師說,這是欲界定之後、未到定之前的明境,如果跟別人一說,就沒有了。老和尚一聽,才明白怎麼回事,馬上給智者大師頂禮,因為他本來一直都能看見這個現象,覺得奇怪就問別人,結果這個境界就沒掉了,自己一直很懊惱。智者大師告訴他,不用懊惱,這隻是一個過程,如果因為歡喜就執著,一執著,定境就會消失,如果再生懊惱,就無法進步了。
所以修禪定不能執著定境,昨天坐得舒服,今天打坐還想著昨天的舒服,那肯定是在打妄想,就進不去禪定了。我們每次只要如法地去坐,每次坐都是全新的開始,不打妄想,這樣明境自然而然就會出現。明境出現的時候,也不要歡喜、執著,繼續按原來的方法修禪定。功夫成片了以後,無論座上座下,甚至是生病的時候、睡夢當中都能觀照、入定,禪定境界就越來越高,就可以進入未到定,或者叫未來禪了。
第四、未來禪(未到定)
未來禪的境界是什麼?進入欲界定以後,未到定之前的明境和暗境出現後,如果進一步打坐用功,明境暗境全部在心中,又不受其影響,都不去執著的時候,頭腦中出現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知道,就像忽然間汽車的檔位掛到了零檔上,身體失去感受,看不到欲界的身體,身心和修行的方法都空掉了,一片空寂,這個夾在欲界跟色界之間,也就是欲界定和初禪之間,非常短暫的境界,就是未來禪。
如果欲界定後沒有出現明境和暗境,一般人就會定在欲界定里,打坐會感到很舒服,不需要調整就能安然自在,下座後也能任運,這已經是很不錯了。但是欲界定還有個我和我的心這個感覺在。到了未到定、未來禪,身心的感覺全部沒有了,而且達到這個境界後,身體就不會因四大失調而生病。
有些人在靜坐的時候,心無所知昏昏沉沉,他也會以為自己的身體不見了,這是因為他的心念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不是未來禪。禪定是有止觀、覺照的感覺的,即使進入了未到定之前的暗境,他自己也是清楚的,並不是睡著了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比如有人晚上睡覺前吉祥卧念阿彌陀佛,感到還沒有念十句天就亮了,頭腦很清晰,就念了十句,但這一夜的時間怎麼過去的卻不知道了,這就是進入了暗境,而不是睡著了。
為什麼第四步稱為未來禪呢?因為未來禪還不是禪定,只是進入未來的真正禪定的過渡階段,因此也叫未到定。如果從教理上理解,就是我們已經把欲界的東西全部放棄了,而色界的境界還沒到來,在這個中間,有個既不是欲界,也不是色界的空檔,也就是身心一片空白的境界。如果能把握這個境界,就叫未來禪、未到定,也叫欲界到色界的中間禪。其實在每個禪定提升的過程中,都有未到定或中間禪的過程,比如初禪到二禪之間,初禪的境界已經放下,二禪境界還沒有出現時,也是一片空白,乃至三禪到四禪直至第八禪定都是這樣,要想進一步走入更深的禪定,都必須把前面的定境放下,經過短暫的空白階段,才能更進一步。
未來禪的境界很像開悟的人,腦袋一片空白,眼前事物又很清晰,不傻又不愣,與大乘佛法講的明心見性,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境界非常相似,但未來禪不是開悟,只是一種定境。定境是一種功夫,功夫做到了,它就會出現,所以粗心住,細心住,欲界定,明境暗境都過了以後,就會出現未來禪。而開悟是智慧,是見地打開,並不是定中的境界。
但修行大乘佛法的人,在未來禪的境界中,要堅持訓練,因為四禪八定不像出世間的涅槃一樣,既沒有痛苦也沒有快樂。我們得到初禪二禪三禪覺受的時候,快樂的感覺是非常強烈的,所以一般人到了三禪,如果沒有未到定這個功夫的訓練,就很可能放不下三禪,就像我們放不下榮華富貴一樣。那就麻煩了,因為放不下就意味著不會再進步,以後就不再學佛法了,這寶貴的一生就白過了,只能種點善根而已,這么好的禪定功夫卻用不到解脫上,就像把弓拉滿了,卻停在那裡,不想把箭放出去了,終究會受敵人的傷害,如果我們把未到定的道理弄清楚,就能把欲界定全部放下,得到了一片空白,才能讓自己在關鍵時有轉身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