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梵天在前面賣了很多關子,現在他終於揭開了謎底。他的意思是,這位叫焰鬘的大典尊是什麼人呢?原來他就是當今世界的釋迦牟尼佛。接著他對諸天眾說:你們如果對於我所說之言有所疑問,可以直接去問佛陀,世尊此時就在耆闍崛山。
這位般遮翼神就是對梵天所說的話不放心,特地跑來向佛陀請求證實。世尊說,對呀,那時的大典尊,就是我的前身啊。
這位大典尊出家以後,威望很高,他所說的法,也具有很高的層次,如果他的弟子們按照他所說的法去修行,那麼死後生到大梵天,應該不成問題。但也僅僅是生到大梵天而已,再往上,就沒有辦法了。在大典尊的弟子當中,功行淺一些的,即轉生至於他化自在天(第六層天),再次一些的就生於化自在天(第五層天),或者生於兜率陀天(知足天,第四層天)、焰摩天(時分天,第三層天)、忉利天(第二層天)、四天王天(第一層天)。最次的,也可以生為剎帝利(王族)、婆羅門(神職人員)、居士(長者)、力士等身。像這些層次,都沒有什麼問題。按照佛陀的觀點,即便是生到了大梵天,又能解決什麼問題呢?一旦福報享盡,照樣還要流轉於生死輪迴之中,還要遭受各種苦報。因此,大典尊所說的法,與佛陀所說的法,簡直是天壤之別,二者不可同日而語。
佛陀說:我所說的法,弟子們如果能夠受持並且按照我所說的去修行的話,就能捨棄有漏(煩惱),而成就無漏(已證果而煩惱滅盡),會得心解脫(內心已脫離欲貪)、慧解脫(消滅無明而得智慧的自在作用)。在於現法當中,自身已作證果,所謂生死已盡(已不須再受生死輪迴),梵行已立(清凈的梵行已確立完成),所作已辦(所應作的都已完就),更不受有(不會再受後有之身)。
其次,其功行淺一些的人,也能斷除「五下結」(指五種下界之分的結縛煩惱:身見、戒禁取見、疑、貪欲、瞋恚為欲界的煩惱),即在於天上而涅槃(生在於色界天,然後解脫六道輪迴),不再回到此欲界來(得阿那含果,即不還果);再次一等的人,能夠滅盡三結(身見、戒禁取見、疑惑),其淫(貪欲)、怒(瞋恚)、愚痴的心,已經非常的微薄,只須一次來到世間(斯陀洹,即一來果),而得入於涅槃(解脫生死);再次一等的人,也能斷三結(身見,戒禁取見,疑),而得須陀洹(入流,初果),不須再墮諸惡道,在七次往返(最多七次往來於人天)後,必定會得涅槃。
上面的兩段話,是對原經典的直譯,因此比較拗口,不大容易搞懂。我們總結一下,佛陀所講的,實際上就是成就阿羅漢果位的四種層次。
第一層次,就是須陀洹,舊譯入流,新譯預流。它是聲聞乘中最初的果位,因此又稱初果。即它把「風惑」都斷除乾淨了。這種果位還可細分為三種,第一叫現般預流,屬於利根之機;第二叫現進預流,屬於中根之機;第三是受生預流,屬於根器較鈍者。
第二層次,就是斯陀含。意譯為一來,它又分為斯陀含向與斯陀含果。所謂一來,就是還需要在天上或者人間走一趟,經過繼續修行後,方可涅槃,從此以後,就不投生了。
第三層次,是阿那含。意譯不還、不來,也就是不會再來天上或人間投胎受生了。
第四層次,是阿羅漢。聲聞乘中的最高果位名,含有殺賊、無生、應供等義。殺賊是殺盡煩惱之賊,無生是解脫生死不受後有,應供是應受天上人間的供養。到了阿羅漢這個層次,就算是聖人了,因為此層次已斷盡三界見、思二惑,證得盡智。
經中將梵天與阿羅漢這兩種層次作了對比,從而說明了佛法的殊勝。
另外我對這部經中的一些細節問題很感興趣,提出自己的一些想法。主要表現在以下兩點:
第一點,關於一國分七國的話題。這個話題說起來有些沉重,它使我想起了我國的春秋時期以及戰國時期。周朝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泱泱大國,中國歷史上的「封建社會」,嚴格來講只存在於周朝,因為只有在周朝,分封制才最徹底,也最有特點。但是分封制的後果是極其嚴重的,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以及強大軍力作為後盾,那麼這些受分封的諸侯們的羽翼一旦豐滿,國家分裂將無可避免。整個周朝(西周和東周)的時間跨度大約為800年,號稱中國歷史上存活最長的朝代。西周將它的國都定在鎬京(今陝西西安附近)。到西周後期,國家已經出現了很不和諧的一些因素,導致了周幽王的被弒,於是新上升的周平王,只好遷都到洛邑(今河南洛陽)。我們若周朝的歷史進行回顧,便發現一條軌跡,就是封建割據勢力,對國家政治經濟乃至文化的影響相當巨大,它甚至可以左右一個國家的興衰和存亡。尤其在東周晚期,出現了「春秋五霸」和「戰國七雄」。這些「霸」和「雄」是哪裡來的呢?我們溯源而上,便會發現它們與周朝立朝時的分封密切相關。從這個意義上講,導致周朝最後覆滅的,它的元兇恰恰就是「分封」。當然,有人或許不同意我的觀點,認為周朝滅亡原因很多,比如朝廷腐朽啦、用人不當啦、戰亂連連啦。這些原因我都不否認,但是我們細作考察,就會明白我所說的並非囈語。當漢朝建立的時候,也曾飽受分封之害,曾經引發了「八王之亂」。到漢武帝時,他就清醒地認識到封建割據有百弊而無一利,於是就開始收權,這是後話。
我在上面啰索了一大段,就是想探討《典尊經》中出現的這樣的一個現象。這位典尊大人,他與六剎利大臣一起去找慈悲國王,要求兌現承諾的真正用意是什麼?他這樣做,是從一己之利出發,還是從全體老百姓的利益出發呢?我在這里所要探討的,與信仰問題無關,這點需請在看我隨筆時的同修們注意。從理論上講,一國分成七國,百姓的負擔不是減輕了,而是大大地加重了。我們作一下比方,如果現在只有一個國家,也就是慈悲所統治的國王,假如朝廷官員加上地方官員共10000人的話,那麼這些吃俸祿的也就一萬人而已,百姓所要交納的賦稅並不重,如果國家不發生戰亂或自然災害,人民安居樂業與豐衣足食,應該沒多大問題。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一國分成了七國,一個國王變成了七個國王,而每個國家都要相應設置與原一個國家基本相同的官署機構。甚至可以說,官員總數從當初的一萬人,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七萬人(實際數目可能會少一些),而百姓總數卻不增加,諸位試想一下,百姓的負擔會怎麼樣?這是從經濟支出的角度來分析。另一方面,一個國家內部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是戰爭,那也是內戰,是屬於內部事務。而國與國之間的情形可能就大不一樣了,「外交無小事」,一點小爭議,一個小細節,都極有可能釀成國際爭端,甚至發生規模不等的戰爭。再說國家之間為了各自的利益,難免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小磨擦,它們絕大多數時間裡都處在貌合神離的狀態之下,他們只有永恆的利益,卻沒有永恆的盟友。國與國之間一旦發生戰爭,往往比內戰更為血腥,更為殘酷。因此,這位焰鬘大人一身兼任七相的做法,是值得商榷的。
第二點,就是國王出家的話題。這位大典尊獲知了死後升梵天的法門以後,就發心出家了。他這一出家不要緊,把先前他所任職國家的七位國王、七大居士、七百梵志以及大典尊出家前的四十位夫人,都跟隨他一起出家。而且,同時跟他出家的還有八萬四千人之巨。這樣的一個規模是極其空前的。當然,我在前面已經有所擔憂,這些人一同出家,衣食住行方面都存在很多麻煩——這些我們就不去管它了。我現在是要探討的是,這些國王都出家了,他們的國家怎麼辦?這是比較現實的一個問題。先前的一個大典尊,可以幫助七國打理內政外交事務,因為他能力超群啊,能者多勞嘛。而他的出家,對於這七位尚無多少治國經驗的新國王來說,已經是一個重創。如今他們都扎著堆兒出家,撂下國事不管了,那麼國家怎麼辦,百姓怎麼辦?不僅如此,這七大居士、七百梵志都出了家,所帶來的問題決不是我們想像的那般簡單。因為在古印度,能稱得上「大居士」的,一般都是工商業界的巨頭,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工商業界的暴發戶,他們的手上掌握著大量的物質資源,主導著國家的經濟命脈。國家一旦失去了他們,那麼會對整個國家的商業貿易帶來不利影響。這些居士、梵志們,都是早期的商業資本家,他們這些人就相當於現在我們所說的「大護法」,具備雄厚的經濟實力。從某種角度上講,他們的出家,為龐大的僧團提供了強有力的物質保障,但是這對於整個國民經濟來說,卻無絲毫幫助,甚至作用相反。
我們來設想一下,國王出家了,宰相出家了,商業巨頭們出家了,大部分的富豪們都出家了,那麼,這個國家可能在短期內可以運作下去,時間久了,將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可以想像,整個國家勢必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之中。「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句話既適合於中國,也適合於古時的印度(當然,也未必是印度,我這只是作個比方)。
由焰鬘(大典尊)出家所帶來的連鎖反應,我便想起了佛陀的祖國,即迦毗羅衛國的情形。悉達多太子出家前曾經過著非常優裕的生活,當他產生出家的念頭以後,其父凈飯王百般阻撓。大家回想一下,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很顯然,排除其他種種次要因素,其中最核心的問題,是悉達多太子一旦出家了,那麼誰來繼承王位?這個問題很現實啊,我們千萬不要低估了這個問題的嚴肅性以及它所具有的政治意義。雖然從歷史的角度看,釋迦族在當時也不過是個小國,也沒有中國封建社會的那種嚴格的王位繼承製度,但是擺在眼前的問題是,如果悉達多太子一旦出家,而他又沒有子嗣的話,對不起,凈飯王死後,王位就得讓給別人,比如悉達多太子的幾個堂兄堂弟,這樣便會產生王位糾紛,國家弄不好就會出現內亂,這是任何現任國王都不願看到的結局。當悉達多太子生下了羅睺羅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凈飯王的態度明顯緩和下來,因此才會有後來的太子的成道。
可是問題卻遠遠沒有結束。我們的釋迦牟尼成佛了,當他返回故國時,意想不到的事情又發生了——他順便帶走了他的兒子:羅睺羅。這讓凈飯王很是傷心——當然,對於比丘來說,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幻不實的,為了能達成道果,他們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以捨棄一切。可是作為世俗中生活的人們,我們不可能做到讓每一個人都毫無保留地接受佛教的出世思想。出家人可以修行,可以托缽乞食,可以來去自由無牽無掛,但是總不能讓舉國人民都去出家乞食吧?如果大家都出家了,莊稼誰來種,牛車誰來趕,僧人們又如何乞到飯食呢(因為大家都不事生產了,自然也就無糧食產出了)。因此現實的需要是,只能是極少一部分人出家,而大多數人只能選擇留在紅塵里,人間畢竟不是三十三天嘛。
羅睺羅出家了,後來作為王室合法繼承人的孫陀羅難陀(釋迦佛的同父異母的弟弟),在世尊的勸導下,也出家了。此時,凈飯王已經老了,晚年的他孤獨寂寞,在他七十六歲那年,撒手人寰。他死後,王位的繼承人是誰呢?佛經中對這個問題似乎沒有交待。可以想像,即使有合法繼承人,他們的統治基礎以及號召力也將會大大地削弱。加之釋迦族這個氏族的文化較為先進,人民從原先的引以為榮,逐步發展成傲慢自大,目空一切。而且,他們也逐漸地背離了佛陀的教導,他們開始像傳統婆羅門那樣,對種姓以及出身門第的崇拜幾乎達到偏執的地步。他們歧視婢女所生的毗琉璃王,頑固地將凡是毗琉璃走過的道路掘地三尺,還公然辱罵自尊心極強的毗琉璃,最終釀成大難。從釋迦族的滅亡的慘痛歷史,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釋迦族的滅亡,在很大程度上,與這個國家缺乏一位雄才大略的最高統治者很有關聯。國家元首的懦弱無能與夜郎自大,於上行下效之後,緊接著便是全民的優越感。當彌天大難降臨在釋迦國上空的時候,這個弱小且自大的國家,還沉浸在一派歌舞昇平之中,因為在他們腦海中,只能容得下這樣的念頭:釋迦族是世界上最優秀的民族,我們無與倫比,我們壽與天齊,我們生來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