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法師:現代僧伽修行的方向(真華長老)

現代僧伽修行方向

文/真華長老

聲聞行發菩提

諸位看到這樣的題目,也許會覺得有點矛盾:既修聲聞行,怎可能又發菩提心呢? 不錯! 聲聞行是重於自利的,菩提心是重於利他的,但是修學佛法自利,後利他,最後自他兩 利不是更圓滿嗎?

可是我在台灣住了數十年,所見所聞多把聲聞行和菩提心看成是兩回事,以致現在佛教出現了兩種極端。更可怕的是幾年來由社會環境在變,潮流在變,人心在變;出家人在不知不覺中也隨著潮流、人心在變。本來世間就是無常的,變也是自然現象,但按人類進化論說,應該是愈變愈好才對;如愈變愈壞,愈變愈不像樣,甚至把佛教原有的樸素氣氛即宗教情操,愈變愈淡薄,愈變愈低俗,這樣下去,如何能夠不使我這個賴佛吃飯,賴佛穿衣,出家數十年的老僧感到憂心?我們現在且不談附佛法外道盧某人和清某人等等,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久已背經離道,稍具佛法正見者一望便知,不值得我們在此浪費時間精神去說他們。

我現在只想談談教界內的兩種現象一是太過於消極一是太過於活躍,茲分述如下:

一、太過消極者:

記得十多年前為惟明法師的《法海點滴》寫一篇序,其中有一段說:「有些青年人,在出家受戒後,初發心修行時,精進勇猛的不得了,恨不得馬上就了生死。但因其沒有善知識的引導,自己又不知依行起解,於是盲修瞎練了一陣子,結果好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鼓不起來了又有青年人,自以為在出家前曾受過某種教育,國學根底不錯,於出家受戒後便自個兒關起門來,廢寢忘食的向故紙堆里猛鑽,恨不得一口把三藏教義吞進肚子,大開圓解,作人天師。但因其沒有善知識引導,自己又不知道依解起行,說食數寶了一陣子,結果好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升不上去了!」於是這兩種青年,都趣向了消極悲觀、逃避現實之途。這是十多年前的情形,現在這情形更加嚴重,若不相信,可到某地附近去看看。

一些青年男女二眾,美其名曰住茅蓬,自修、了生死,實際上是在埋頭造業。因為我曾親自聽說幾個住茅蓬的,有男眾也有女眾,還都受過高等教育,白天無所事事,開著名牌轎車到處遊山玩水,或到信徒家去消災、薦亡;晚間回到茅蓬,雖虛應故事的也做做晚課、坐坐香。試問這樣就可以生死嗎?老實不客氣的說,他(她)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生死。不知道什麼是生死而說要了生死就好像不知道賊在何處卻喊著要去捉賊一樣,到頭來必定是徒勞無功,廢然而返!像這樣的青年人,如果出家受戒後,即生活在僧團里隨眾薰修,住個十年八年,待信解都有基礎知見有了准則,再去住茅蓬,於道於學必有一千里般的進展。古德有雲:「無上妙道,昭昭然在於心目之間,故不難見;要在志之堅,行之力,坐立可待。其或一日信而十日疑之,朝則勤而夕則憚之,豈獨目前難見,予恐終其身而背之矣」!這些話真可作那些不肯如法修行,既妄想了生脫死,設未如願,即消極悲觀怨天尤人者的午夜警鍾。其實,出家希望了生死這種觀念絕對是正確的,問題是應先了知什麼是生死生死如何了?如住茅蓬是為了想了生死又不知如何用功悠悠泛泛的消磨寶貴命光,實在可惜!

二 太過活躍者:

一些太過活躍的人,對佛法稍有皮毛認識,即到處講經、到處說法、到處攀緣,猛然看去頗像菩薩模樣,仔細觀察,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為自身的學德不足,僅學時髦跟著潮流走,這樣的菩薩行,結果沒有度到眾生,反被眾生所度,被聲色所牽,這種事例很多,而以男眾為甚。大乘菩薩行者,本應「弘法是家務,利生為事業」的,但是,也要具備弘法利生的條件,否則,其效果一定是相反的。所以我要男眾「修聲聞行,發菩提心」。要男眾修聲聞行,並不是叫他們做個自了漢,或是即生就證無餘涅槃、了脫生死,而是因為聲聞行者生活是嚴謹的,是一絲不苟的,這樣的生活假使能夠在僧團中磨練幾年,於行住坐卧之際,出入往還之間,在在處處,時時刻刻,先養成一個出家人樣子,使信徒們看到肅然起敬,使一般人看到不敢輕侮。這種形相雖是外在的,但對一個出家人來說,卻是很重要的。男眾如此,女眾在這方面更須慎重,否則無論你的道心、學問多好,如果行為不知檢點,必招他人輕視或毀謗。

幾年兩位男眾到福嚴訪友,正巧我從樓上房間出來站在走廊上,見他兩人穿著短衫,背著僧袋,從庭院走向圖書館,然後走上樓來。我見了他們那個樣子,心裡即感到不悅,面目自然得很嚴厲。他們在大殿前東張西望了一陣子,也不進去禮佛,我心裡實在有點按耐不住,即特意向他們走去,想趁機教訓教訓他們,不料我還沒接近他們,他們便看到了我,好像很驚慌似的,趴在地上便拜,並說我是他們受戒時的竭摩和尚。但我仍不客氣的訓了他們一頓,我說:「你們既然受了戒,怎麼一點規矩不懂?縱然因時因地不便三衣隨身,最起碼出門在外,總要穿件長衫呀!」其中一人說:「因為長衫走路不方便,所以把長衫放在僧袋裡。」於是我笑笑說:「那你們想走路方便的話,穿件汗衫、短褲不是更好嗎?」大概是他們見我的面孔不太好看,又語帶譏諷,所以有點不好意思。而經過這次教訓之後,他們是否能徹底改過,那就不得而知了!

以上的情形,不僅男眾有,女眾中也屢見不鮮。我亦曾多次見到有的女眾穿著掛在街上走,或者坐在摩托車上,短衫衣角不慎被風吹起,這嚴重的破壞佛教形象。因此,我時常勸告出家男女二眾應多注重「樣子」。「樣子」的意思,即是「典型」:如當兵的有個當兵的樣子,種田的有個種田的樣子,當老師有個老師樣子,做學生有個學生樣子,咱們身為人天之師的僧寶,如果僧寶的樣子都沒有了,我敢說,影響所及,在不久的將來,整個佛教都會呈現亂糟糟的狀態!但是「樣子」並不是臨時裝模作樣裝出來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養成的。日常生活中最應注重的事,不外乎行住坐卧四種威儀,也即是:行有行相,住(立)有住相,坐有坐相,卧有卧相。什麼是「行相」乃至「卧相」呢?我曾給學眾們說四句偈,偈曰:

行如風兮住如松,坐如鍾兮卧如弓,出入往還皆如儀,堪作人間福田僧!

稍具學佛常識者,一看此偈便能明白,不必詳細解說。唯須說明者,一個出家人受了具足戒之後,即為人天福田,一切行儀必須如法如律,方可啟人之敬信,受人之供養。否則信眾見你威儀全無,不免生退悔心,甚至毀謗。從前在大陸時,每到一叢林參學,所見到的出家眾多是道貌岸然,出入安詳,走起路來,眼觀鼻,鼻觀心,正視而行,絕不東張西望,使人看了肅然起敬。我在常州天寧佛學院讀書時,如請假上街購物,須穿大袍(海青),在路上遇到老參上座,必須合掌讓路。那像現在的某些出家人,穿長衫上街都感到不方便了,甚至在路上邊走邊說,攜手扶肩,那兒還有點宗教師的樣子?因此,我辦學很重視學眾的行儀,日常生活行止要求得十分嚴格,見到不如法的,隨時予以糾正,隨時加以訶斥,因為這是出家的基本訓練,如當兵的應先從「立正」、「稍息」等動作學起。

佛學院的教育不同於一般研究所的教育,其根本原因在此。換句話說,佛學院的教育宗旨在培植解行並重、正知正見出家僧寶,而研究所的著眼點則希望在學術領域上有所突破,至於宗教行儀方面,則視為可有可無。是以研究所出來的學者對於教界的實用事務,多是眼高手低,一籌莫展。當然,讀過佛學院再入究所的,可能例外。有此種原因,我主張出家眾應先「修聲聞行」,完成自利的學程,然後再發利他的菩薩心。

說到菩薩心,現在的學佛青年不分出家在家,多是不讓前賢的。目前在國內或在國外的青年法將,無不打著弘揚大乘佛法旗號菩薩道,以為真能達到上求下化的大願,但由於本身弘大乘法、行菩薩道的基本條件不足,到頭來「上求」既無所得,「下化」也無所成,雖然取得一些虛名假利,卻對自己、對佛法多失去了信心,甚至有的變節還俗去了!那麼,什麼是「弘大乘法、行菩薩道」的基本條件呢?我以為弘大乘法、行菩薩道的基本條件即是「修聲聞行」。印順導師在《談修學佛法》一文中曾說:「綜合佛法的宗趣,不外出離生死,廣度眾生。現在將此分成三項來說:一、凈治身心,二、弘揚正法,三、利濟有情」。接著他老人家說:「凡夫身心行為是不清凈的,知見是濁染的,因有了錯誤觀念,妄造惡業,自受苦也使他受苦。……學佛法是從凈治身心消除障緣做起,大則殺、盜、淫、妄絕不肯作,小則動靜語默亦不放逸。如是貪嗔痴煩惱漸漸降伏,所表現的行為亦漸凈化了--這是學佛者第一要事。如人的行為不好,普通的人尚不具足怎能了生脫死呢?中國近百年來佛法衰敗,是出家誤解住持佛法意義,不能以方便攝化信眾使他們從凈治身心中,表現佛法大用佛法如不使人凈治身心,那弘法者,也只是形式的熱鬧而已,於佛法毫無裨益。學小乘,學大乘,都離不了凈治身心,千經萬論莫不是這樣說的。所以凈治身心,是學佛最根本最重要的問題。如果忽視了他,學佛出家都是與佛無緣!我們必以此為初步目標,離此則佛法無基。」印公老人接著又說:「單這樣,還是不夠的。我改造行為,我凈治身心,求證涅槃,這純是自利的。應當學佛那樣的發大悲願心,大願是弘揚正法大悲是利濟眾生」。

以上所引印公之文,一則可證明我所講的「修聲聞行,發菩提心」乃有所本;再則可了解目前弘大乘法、行菩薩道的一些法將,結果會走向喪失信心之途的真正症結所在---自己末能先「凈治身心」,亦即是不「修聲聞行」。不錯,據印公考證,起初大乘佛法的興起,是以在家人為主的,但應知道在家有在家的菩薩出家出家菩薩。在家菩薩的行為可以方便一些,但也必須有如維摩詰居士那樣的成就,方可「雖為白衣,奉持沙門清凈律行;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現有眷屬,常樂遠離;雖服飾寶,而以相好嚴身;雖復飲食,而以禪悅為味;若至博奕游戲,輒以度人;受諸外道,不毀正信」等等。而出家菩薩則以比丘為本,所以出家菩薩在行為上就不能跟在家菩薩一樣,必須以比丘應有的行儀做基礎然後再菩薩心,也即是印公文中所說的:「應當學佛那樣大悲願心,大願是弘揚佛法大悲是利濟眾生」。

總說一句,「修聲聞行,發菩薩心」這個題目,看來像有點矛盾:一個是消極,一個是積極;一個是自利,一個是利他;實則,這二者是「合則雙美,離則兩傷」「三聚凈戒」中律儀戒即是聲聞行者所持的,「攝善法戒」及「饒益有情戒」則是菩薩心者所應持。律儀戒要我們諸惡莫作,攝善法戒要我們眾善奉行;饒益有情戒,要我們普度一切眾生。這三者合起來說亦即是「修聲聞行,發菩薩心」的內容,更與印公老人家所說的「凈治身心」、「弘揚正法」、「利濟有情」不謀而合。同時,「發菩薩心」的人,心心念念都不離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的四弘誓願。不過,剛剛出家受戒不久的人,由於道心尚未堅固煩惱尚未調伏,如果立即發心去度眾生不被眾生轉者幾希!所以發願眾生,必先調伏自己的煩惱,充實自己的德學,等因緣成熟了,就去弘揚正法,利濟眾生。這時假若不肯出來,護法善神也會把你推出。從前印光大師普陀山三十年,一旦出山弘法,人天讚歎,四眾風從,後來成了一代祖師,並被列為民初四大高僧之一,永為十方緇素敬仰!因此我又想到四句,大略說說,即:

理想要崇高,行踐須平實;如是循序進,終必證菩提

這是說我發心學佛,也即是「修聲聞行,發菩菩薩心」,必須理想要崇高遠大,行踐要平穩踏實,如能夠這樣由戒而定,由定而慧的循序進修,終必會跟佛一樣,證得無上菩提。所謂「學佛」,至此方告功德圓滿理想所以要崇高遠大,因為成佛需要三大阿僧只劫的時間,度生需要盡虛空法界呀!如缺乏這樣的理想怎能成就這么艱鉅偉大的上求下化的志業?但「萬丈高樓從地起」,如欲完成這么艱鉅的上求下化的偉大志業,必須要腳踏實地的行踐一番,如僅有理想而不行動,理想一定會變成妄想說到「行踐」,所謂「道在尋常日用中」,除講經說法念佛打坐之外,燒飯掃地、挑柴運米、迎客接賓等等,你只要能夠向道上去體會,處處是道,時時是道,甚至古德說:「吃飯睡覺,痾屎撒尿,無非是道」。

早上我跟妙老提起:年輕時在大陸參學,每到一個有高僧大德住持道場就去請開示,那時也談不上什麼物質供養,僅以禮敬為供養大德們並沒有因為沒供養而拒我於門外,然而,所開示的卻都大同小異,既不談玄說妙,也不施教利喜,總是那麼兩句話:「參學要吃苦耐勞,髮長遠心啊!」當時我想:這些名重一時的高僧,大都苦修數十年,怎麼只會說這樣的兩句話?這兩句有什麼意思?何勞你說,誰還不懂?可是,當我年齡一大,見閑廣了,方慢慢的體會到這兩句話的「真實義」,才漸漸的從這兩句話中得到受用,也才知道是他們數十年修學的經驗之談!試想:如前面所說成佛要三大阿僧只劫的時間,度生要盡虛空、遍無量世界,沒有長遠心,不能吃得苦怎麼行呢?古人也說:「智慧愈苦而愈明,精神愈用而愈出」,這是說常常集中情神,又能吃苦耐勞,奮鬥一生,其智慧事業必定是不同凡響的。

我們學佛自利方面希望能了生死成佛道;利他方面希望能弘法、利生,都不可以沒有長遠心,沒有吃苦耐勞的精神。比如說妙老昨晚給你開示兩個小時,盤腿坐在法座上,如如不動,這種功夫即從長遠心、吃苦耐勞中得來的。而你們也端端正正的坐在下面凳子兩個小時,洗耳恭聽,如平時做事沒有一長遠心,又不肯吃苦耐勞,就無法有此種表現。什麼是修行這就是修行我也常說:「不甘寂寞,不能受清苦的人,是不能修行的。」如果你能夠耐得住寂寞,受得了清苦,靜靜的住在寺院裹,名利不關心,是非不出口,勤修戒定慧,遠離貪嗔痴,這就是最好的修行。至於成就大小,那要看各人的根性及各人的因緣而定。在大陸時,我曾親眼看到許多老修行在一道場里一住就是數十年,吃的是青菜豆腐老米飯(有的道場青菜豆腐也沒有,僅吃鹹菜及竹筍湯),睡的是硬梆梆的廣單,穿的是粗布棉衣或單衣,縱然一旦有緣出外弘法或住持道場,多仍然保持固有的作風,此種衲子的典範,恐怕在今後佛教道場中難得一見了

弘大剛毅,任重道遠

說到這裹,我又想起曾子教誨弟子的話,他說:「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我為什麼在這里要引曾子的話呢?因為我覺得這幾句話對於出家男女二眾青年,都會有一定的啟發作用他說:「士不可以不弘毅」。我說:「出家人不可以不弘毅」。既然割愛辭親出了家,就應該看破名聞利養,無私無我全心全力的為自行化他的佛教志業而努力。但佛教志業是「任重而道遠」的,如缺乏了宏大的胸襟,堅強的毅力,和那百折不撓的意志,怎麼可能達成?又,儒家講「仁」,是「心之德,愛之理」,所謂「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此「仁」是有遠、近、親、疏之別的;佛教則是以「慈悲」為己任,這是冤親平等不分彼此的,所以經上說:「視一切眾生,如羅喉羅」,因此我們佛弟子的「任」更「重」。儒家又以「死而後已」為「遠」,我們佛弟子為了「恆順眾生」,則是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業盡,眾生煩惱盡」,而以智慧慈悲恆順眾生的事,還「無有窮盡」哩!這比起「死而後已」的「遠」,簡直是不可以道里計了!所以,為了自他兩利,我們的責「任」更「重」,我們的「道」路更「遠」,若「不弘毅」,怎麼可以!

我坦誠的告訴諸位:今天我所還能夠講一點開示,為佛教做一點小事,完全是靠著自己的一點「信心」和一點「毅力」。我沒有在正規學校讀過書,也沒有受過什麼貴人的特別提攜,沒有福報,更沒有智慧,數十年來在學佛過程中都是打落牙齒和血吞,自己跌倒自己爬,硬幹苦幹,「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般的苦讀苦學。我時常鼓勵自己:「不成聖賢,便成禽獸;不了生死,便墮地獄」。因此,為了不願作禽獸,恐怕墮地獄,便不斷的向成聖成賢、了生脫死的大道邁進。雖然進度不快,但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無論如何的苦難,我都有勇氣去面對;無論如何的障礙,我都有信心去突破;無論如何的凶險,我都有毅力去克服。當年我在大陸被抓來台灣當兵,新兵訓練練時,被班長拳打腳踢,被老兵譏笑辱罵,被連、排長像審問罪犯似的三天兩頭的盤問,懷疑我是「匪諜」。出操時,兩手舉槍匍匐前進爬山坡,兩肘、兩膝都皮破血流,一想到自己過去的身份,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面,但又想到可能是自己的宿業所感也就安心受報,無怨無尤了!再多的眼淚,也任由它流入口中、往肚裡吞!那時我是二十八歲,可是班長、排長他們卻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我則是二等兵。

其實,我二十六歲在蘇州靈岩山即當知客,日食三餐有小佬(茶房)侍候,一些往訪的政府官員,如當時副總統李宗仁、江蘇省主席丁治磐等,我都曾陪過他們參觀、吃飯、談話,雖然談不上有多高的地位,但在一個數百僧眾叢林內,二十多歲即有此職位的並沒有幾個。而今被抓來當個小兵,任人打罵羞辱,除了「忍忍忍,徐徐忍;耐耐耐,慢慢耐」之外,只有自殺一途,實在是別無良策。但是為了完成我當和尚的心願,我是不肯做此有辱佛門的傻事的。所以一遇到煩惱浮現,妄念湧起時,不是拚命念「忍忍忍」,就是念「在什麼地位說什話,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當我從被抓那一天起,即自行改名叫「劉復宇」。當時就有人問我:「為什麼取這個怪名字?」我告訴他: 「我本性劉,復宇是我未來的希望。如果我在當兵作戰時被打死就不談了,若僥幸不死,退役後我一定回『復』到寺『宇』里去當和尚。」果然,在民國十二年我的心願實現了。在拙著《參學鎖談》中曾提到:「我自從離開普陀山來到台灣,雖然將近四年了,卻連一個佛教寺庵也沒見過。當我從台北坐火車到達汐止,進了靜修院,一見那一塵不染的殿宇,花木扶疏的庭院,和清靜庄嚴佛像時,熱淚不禁奪眶而出!」為什麼會這樣?因為當時的我,有著遊子歸來,突然見了母親的那種感觸,由此也可以證知我對佛教信心是如何的深刻了!「佛法大海,唯信能入」,「信為道源功德母」,初發心出家行者,特別要三複斯言,謹記在心。

在我退役後,未到汐止彌勒內院恢復僧相之前,曾在農場里種過稻子,在學校里當過工友。學校工友的工作,除了敲上、下課鐘之外,還要給校長老師們倒茶水、寄信,修剪校園里的花木;也因為校方知道我在軍中曾代理過「文書上士」,所以要我寫鋼板、油印講義等。後來在彌勒內院,曾燒了八個月的飯。總之,我做這些粗賤的事,無不本著隨遇而安、盡心盡力把本份事做好的觀念。有了空閑,就關起門來自己用功,也頗能自得其樂。我時常提醒自己:「」人家看不起你,對你沒有信心,沒有關係;甚至譏諷你,不理你,也沒關係;但你自己必須要看得你自己,你對你自己要有信心,切勿自輕自賤啊!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自己對自己都沒信心了,這就叫做『哀莫大於心死』,誰也救不了你!」我離開內院,去暖暖住了三年茅蓬,後來又到福嚴精舍,無時無刻不在警惕自己要有自信,要能自重,然後才能獲得別人的信任和尊重。這是「修聲聞行,發菩薩心」者,最基本的條件

大家都年輕,在自修這個階段,要妤好充實自己,在已有信心基礎上,不管是解、是行,都必須正確的把握要點,一旦解行有了成就,需要用的時候,即應毫不猶豫、盡心盡力的去發揮自己的所長,弘揚正法,續佛慧命,這是出家僧尼二眾的天職,責無旁貸。

摘錄圓光新志64期p89~p96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