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精舍最重要的核心就是住持。所謂「住持」有二種意義:一是在道場里的住持,住持事務、住持自利利他的一切法務;第二,是住持我們自己這一念菩提心。菩提心,就是《金剛經》所說的「無住生心」,這一念心就是我們的覺性。
所謂「念念照常理,心心息幻塵」,時時刻刻念念分明,這一念心都在定慧當中,即戒即定,即定即慧,定慧等持,這就是住持我們自己這個道場。一個是外在的道場,一個是內心的道場。外在的道場有生有滅、有形有相、有始有終;我們這一念心也是道場,這個道場沒有生、沒有滅,沒有形象、方所,只有這一念覺性常存,就住持這個覺性。假使這一念覺性不在了,道就沒有了,心就沒有了。《中庸》雲:「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保持念念分明的這一念心,就是所謂的「住持」。儒家雲:「克念則聖,罔念則狂。」這一念心打了妄想,自己這個道場就不存在了;這念心起了煩惱,自己的道場就不清凈了,所以要住持自己這個菩提妙明真心。禪七當中,就是要住持這一念菩提妙明真心,常寂常照、常照常寂,這就是真正的住持。
禪七當中,除了早晚課誦《心經》,其他經教都不需要看。稱誦「南無般若會上佛菩薩」,「南無」就是皈依,皈依佛、法、僧三寶,念佛、念法、念僧。現在進一步皈依自性三寶,返照自己這一念心,照見五蘊皆空。一方面誦《心經》,一方面要思惟,「照見五蘊皆空」──照見色蘊皆空,照見受蘊皆空,照見想蘊皆空,照見行蘊皆空,照見識蘊皆空,照見五蘊畢竟空寂。
《心經》二百六十個字,總結就是一個「照」字。所有的觀行,也是一個「照」字。「照見五蘊皆空」,照就是返照,把心收回來,思惟、返照。「口而誦,心而惟」,口中誦念,到了真正五蘊皆空之後,空也不住,空也不執著,「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就是無住心。
禪七就是直接進入戰場,跟自己作戰,短兵相接,返照自心。每天早晚課誦《心經》,假使不返照,嘴巴在誦,心跑掉了,沒有什麼益處;所以一方面誦,一方面要返照。什麼是返照?舉例來說,心當中有了煩惱、有了過失,馬上知慚知愧、檢討反省,用念佛的方法、參話頭的方法,把它照破,這就是返照。照到自己這念心跑掉了,馬上收回來,注意它一下,就是返照。這念心綿綿密密,不斷在覺性上用功,就稱為住持禪七。
早晚課誦,是從有念歸於無念,有想歸於無想,以名昭德,以相表性,這個性就是空。何謂「德」?就是指我們心當中的性德,清凈無為,這一念慚愧、慈悲、平等、智慧、菩提、寂滅,就是這一念。「昭」,就是彰顯。性德是本具的,不是求來的。雖然是本具,不修也沒有。所以,一個是性德,一個是修德。要修而無修,因為修也是一個生滅,要歸於無修,即是經上所說的:「念無念念,行無行行,言無言言,修無修修」。誦念是有為法,誦了以後,歸於無念,就是無為法。返照屬於有為法,照見五蘊皆空,能所一如,就稱為無為法。《金剛經》雲:「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透過有為法的熏修,最後無為法才會現前。
(二)
什麼是無為法?就是諸位聽法這個心。無為,無所作為,無念、無住、無為、無相,空寂靈知,達到這個境界了,就能超凡入聖,這就是佛、這就是法、這就是三寶,是人人本具的。如果修行不知道這個道理,始終念念生滅,後念生、前念滅,始終在生滅當中。有生一定有滅,生滅就是生死,所以,要從生滅歸於不生不滅、歸於本具的覺性。
正念分明,即是住持;這一念覺性跑掉了,自性道場就沒有了。中台山是一個道場,這是一個方便道場,是有形、有為的道場,藉由這個道場來啟發我們自心無為的道場、無相的道場,所以《金剛經》雲:「庄嚴佛土者,即非庄嚴,是名庄嚴。」種植樹木,用種種燈光,用大理石或彩繪,以種種設施來庄嚴道場,這是有為法;還要無住心,歸於自心,庄嚴自心。有了過失,檢討反省,知慚知愧,念念分明,處處作主,寂靜無為,就是庄嚴自己本具的道場。
假使不了解這個道理,這一生只是修些方便、修些福報,想解脫,要等到未來。假使明白這個道理,在住持禪七當中,馬上就進駐自己這個不生不滅的道場、菩提自性的道場,這才是真道場。要在這里用功,這是真功德,外在的都是福報。因此,達磨祖師說梁武帝建了幾百個道場,度了數萬人出家,提倡吃素……毫無功德,只是福報。什麼才是真功德?「凈智妙明,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於世求。」我們現在修,就是修這一念心,這念覺性,不生滅心,師父說法、諸位聽法這念心。這念心跑掉了,自己的法身慧命就沒有了,所作所為都是福報,談何成道?談何了生死?門都沒有摸到!
時間非常寶貴,時間就是自己的生命,過一分鐘,我們的生命就減少了一分鐘。如果在這一念心上用功,超越時間、超越空間,你的壽命就是無量。所謂「山中無甲子,人間幾千年」,一剎那就是好幾個鍾頭,再一剎那就是好幾年,再一剎那就是好幾千年,這念心超越時間、超越空間。
祖師雲:「達磨西來一字無,全憑心意用功夫。若要紙上尋佛法,筆尖蘸干洞庭湖。」我們要提升再提升,由事到理,由相到性。佛法的根本和精髓,就是「凈智妙明」,是佛法最高的智慧。覺悟的這念心就是智慧,覺照的這念心就是智慧。所謂「一念不覺生三細,境界為緣長六粗」,這一念不覺、昏沉、打妄想,就沒有智慧了,迷迷糊糊。所以,要告訴自己不能打瞌睡,告訴自己這一念心不能打妄想,要作主,要清明在躬,這就是「智」,就是始覺之智。
始覺之智,照本覺之理。每個人都有本具的覺性。什麼是「妙」?真空妙有,妙有真空,諸位聽法這念心「用而常空非有,空而常用非無」,這就是妙。假使說沒有,又能聽、能講;是誰在講?又找不出一個東西。這念心能覺能照,能說能講,這就是「妙有」;是誰在返照呢?又找不出來,這就是「空」。所謂「空而常用」,從早到晚迎賓送客、待人接物,都是在用這念心,即是妙有。是誰在講話?誰在做事?返照一下,又找不出來,即是空。大眾要在這里徹底認識自己。
「凈智」,即是清凈的智慧、覺照的智慧、始覺的智慧,就是這念心。有了這個智慧,就是圓滿報身佛。圓滿報身佛,是由性當中起的覺照心,這念心是有始無終。有了始覺之智,就有了法身慧命。清凈法身佛是無始無終,照見五蘊皆空,知道這個覺性是空性,這就是本性、佛性。平日所作所為,「修一切善,無善不修;斷一切惡,無惡不斷;度一切眾生,無眾生不度」,就是千百億化身佛。每個人都有法、報、化三身,都是這一念心的作用,離開了這念心,外面也找不到法、報、化三身,這就是佛法的精髓。《六祖壇經》雲:「清凈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報身佛即是智報,法身佛指的是這念覺性真空無為,修善斷惡、普度眾生即是化身佛。依照這個道理來修行,這一生絕對能成就道業,不會走遠路,不會走錯路。
(三)
禪七,是我們的黃金時期。七天當中,就是這一念覺性,不要昏沉,不要打妄想,要有智慧、要清凈。什麼是清凈?心裡面不能有煩惱;有了煩惱,要檢討,對於見惑、思惑、無明惑,要認識清楚。
見惑,就是對人生、對社會、對世界的認識,有見解上的迷惑、錯誤。這個世界不是什麼人創造出來的,一切法都是緣起,緣起故性空。相信這個道理,馬上就斷除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的見惑。自己有沒有這個信心、有沒有這個智慧?這是不簡單的。
思惑,就是心當中的貪、瞋、痴、慢、疑,這些是心當中的賊人;假使不凈化這些賊人,這念心沒有辦法清凈、沒有辦法解脫。思惑不是短時間可以凈化的,必須經常檢討反省,在日常生活當中磨鍊自己,看看自己有沒有這些心?假使有,馬上把它照破,這就是修行。遇到一點點不如意,怪東怪西,患得患失,起了瞋心;有了瞋心,要照破。無論是世間因果、出世間因果,世間上的事理、出世法的事理,不了解就是痴;起心動念作不了主,就是痴。了解這些道理,才能夠返照自己,賊人一出現,就把它照破。古德雲:「斷見惑如斷四十里流,況思惑乎?」就像把長江、黃河斷流,是很困難的。這是一種比喻,還是可以斷的。從過去到現在,這些煩惱在我們的心當中,就像長江、黃河一樣,第一個,要「止」;第二個,是「觀」,這些是方便。
無明惑有四十二品。「無明分分斷,真如分分現」,最後達到金剛喻定,就能破最後一分無始無明。這是長期的事,最起碼要認識自己的賊人,什麼是見惑?什麼是思惑?什麼是無明惑?了解這些道理,修行才有進步,才不會走遠路,更不會走錯路,這就是理。大眾都是正信出家,正信出家就是要證菩提、證涅槃,就是轉煩惱成四智,成就法、報、化三身,這是我們做得到的。做得到的你都不做,那就只是修善,修一些福報。
(四)
從過去到現在,中台禪寺有如此的規模,是每一位的發心,以福德、智慧、慈悲喜舍,成就了中台禪寺,諸位都是核心支柱,都很有貢獻。中台成就了以後,就要用功、弘法,要一步一步提升自己,一步一步凈化自己。無論是大乘、小乘、頓教、漸教,都是講這念心、這念覺性。頓與漸沒有差別,只是用功上的層次。以漸修來說,「先以善舍惡」,過去我們起了很多惡念,所以用善念轉化過去所有的惡念。古德雲:「心無善念不起,口無善言不說,身無善事不行。」如「四正勤──已生善念令增長,未生善念令速生;已生惡念令滅除,未生惡念令不生」,這是第一個層次。
這個層次做到了,不是就了了。第二個層次才是道,是菩提道、涅槃道、無上道。一切行住坐卧,都是在善法上面。第二步,善也不執著。如何不執著?用一個「舍」字,把過去所有的善念、善法舍掉,最後歸於無念、無住、無為,這就是無為法,這是漸修的層次。無論是大乘或小乘,都必須知道這個公式。修菩薩道也是一樣的,如:六波羅蜜──布施,有財布施、法布施、無畏施,布施了以後要三輪體空;持戒,要把能持、所持、戒條、戒相,統統舍掉,歸於戒體,戒體就屬於無為法;忍辱,要達到寂滅忍,忍無所忍,把所有的相都去掉,歸於寂滅這念心;精進,今天誦了多少經、拜多少佛……這是有相的精進、有為的精進,到最後要把這一切統統舍掉,歸於這一念心,歸到無為法,達到一念不生,就是真精進;禪就是定,打坐的時候,不但身不動、口不動,而且心也不動,不動這個心還要清楚明白,定當中有慧,慧當中有定,這是定共戒、道共戒,最後歸於無為法,這就是般若。
漸修是先從有念歸於無念,從有相歸於無相,古德雲:「即立即破,即破即立」,這就是金剛般若的智慧,這就是真般若。什麼是「立」?現在做了一件善法,如修建道場、設立精舍,這是立;立了以後,要用觀行把這件事情觀空,要「破」,做了以後等於沒有做一樣,能所俱空,這就是「即立即破」。空的境界現前了,還要「即空即覺,即覺即立」,空了以後還要覺,這個覺性還要存在,要歸於本覺,歸於無住心、菩提心。歸於本覺以後又來修善,修善又是立,立了以後又破,破了以後歸於空,空之後歸於本覺,然後不礙修善……始終是這樣周而復始的良性循環,這就是般若波羅蜜多,就是《金剛經》的精髓。
「即立」,是假觀善;「即破」,是真空善;「即覺」,是中道第一義善,始終三諦存在,這就是漸修。因此,大乘、小乘是不是一樣的?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修行找不到一個原則,不知道要生東方、生西方、生兜率?搞得頭昏腦脹。其實,萬法歸宗,這就是真凈土、真般若、真菩薩,不要到外面去求菩薩。
(五)
在禪堂里,可以頓悟,也可以漸修。《六祖壇經》就是講頓悟法門,義無反顧,道無反顧,心無反顧,就是「一口吸盡西江水」,直下承擔。這是什麼境界呢?「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盪盪心無著」,這念心沒有見聞覺知。六根、六塵、十八界,是眾生境界;「斷見聞」,無見無聞,就是把外面的六塵破掉。六塵、六識從哪裡產生出來的?從六根所產生。所以,根、塵、識是生死的根本。六根「寂寂」,斷了見聞以後,這個心要凈、要定、要明,用「頓悟自心,直了成佛」的道理。悟到這個道理了,只有這念心。哪個心?師父說法、諸位聽法這個覺性。心凈了,六根就清凈;六根清凈了,六塵清凈;六塵清凈了,六識清凈;六識清凈了,十八界清凈;十八界清凈了,心就凈了。到最後,都是講無住心,大家要了解,是不是一樣的?完全沒有差別。
《金剛經》說「無住生心」,不住色生心,不住身、香、味、觸、法生心。打坐時不但不動,而且這一念覺性要清楚明白,就像一盞燈一樣,否則變成了枯定,坐在這里像石頭、木頭一樣,這不是道,只是一個定,將來把這個定修成功了,就生到無想天,壽命五百大劫。五百大劫之後,這個定散掉了,又要受輪迴。所以,定當中一定要有慧。所謂「定以伏惑,慧以斷惑」,有了智慧,才能知道自己有沒有煩惱;有了煩惱,要把它化掉、把它斷掉,要轉識成智,絕對不能原諒自己,要面對現實,要定慧等持。
明白這個道理了,六根對六塵時,要觸物起照,眼睛看到了外面的境界,時時刻刻反省檢討:「我的眼睛是不是隨著外面的境界跑掉了?」耳根聽到外面的聲塵,「耳根的覺性是不是隨著外面的聲塵跑掉了?」這念心跑掉了,道就不在了。因此,要怎麼樣檢討?不貪不愛,不取不舍,所謂「見境不生貪愛,於理不生分別,不於理中生分別,是故其中最吉祥。」「見境不生貪愛」,六根對六塵時,不起貪心、不起愛心、不起瞋心,不取不舍。只要明白這個道理,就是無上道。「理」,就是定慧之理、無住之理,就是菩提、涅槃之理,心性之理,覺察、覺照、覺悟之理。「不生分別」,這念心要直下承擔,不能有懷疑,不能有分別,不能有取捨,自己這條菩提大道就算是明白了。
了解了以後,一切都是指我們這個心。「佛說一切法,為治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金剛經》雲:「法尚應舍,何況非法。」我們所說的這些定法,把我們的病治好了,最後法也要空掉。過了河就不需船,過了煩惱之河、生死之河,這個法也不要了;病治好了,當然就不需要吃藥了。這是百分之百的真理,這是一個公式,假使公式弄錯了,就找不到答案;即使找到答案,也會是錯誤的答案。
明白了這念心是無住心,不住明,也不住暗。現在是明,不要執著,電燈關掉就是暗,也不要執著,明、暗兩邊都是虛妄,這就是無住。不住大、不住小,不住東西南北,不住內外中間,這念心寂然無為,即是菩提妙明真心,這是理。對於這個理,相信到百分之百,雖然沒有開悟,與理相應了,就是入理聖人。然後繼續在動靜閑忙當中,「念念照常理,心心息幻塵;遍觀諸法性,無假亦無真」,就是無住生心。
所以,佛法是智慧的,不是迷迷糊糊的。不是只要精進就能成功,假使理路不清,走錯了路,愈精進就愈顛倒,愈精進就愈危險。前面是懸崖,跑得愈快,就會掉到懸崖去,就會碰到絕壁。所以禪宗祖師說:「只貴汝知見,不貴汝行履。」什麼意思?假使知見不對,理路沒有搞清楚,就像一條牛、一匹野馬一樣,橫衝直撞,怎麼可能到家?所以,這個理是很重要的。理,就是指我們當下這個無住心、無為心、菩提心、不生滅心。
(六)
《六祖壇經》雲:「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什麼是「直了成佛」?這一念心本來就有,本來就是清凈的,要相信這個道理。心當中有了煩惱,就是不理它,或者用方便來對治它。對治了以後,又歸於無念、無住,又歸於菩提心,就是一直到底,這就是「直了」。不拐彎抹角,從現在開始,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始終這樣下去,一定成佛。假使用頓悟的觀念來修行,從現在一直到最後,始終保持這個心,就是直了。
禪宗祖師雲:「百花叢里過,片葉不沾身」,這就是無住心。諸位在都市裡弘法,就是要「百花叢里過,片葉不沾身」。起了煩惱、產生了掛礙,就是「沾身」。「身」不是指色身,而是法身。法身,就是指我們這個覺性。覺性起了煩惱、起了貪愛、起了排斥,就「沾身」了。所以,「百花叢里過,片葉不沾身」是無住心。
古人說:「大隱於朝,中隱於市,小隱於山」,現在大家就是隱居到禪堂裡面用功。「大隱於朝」,到朝廷上當官,是大隱;「中隱於市」,中等根機的人,在都市裡面也可以修行;「小隱於山」,因為世界上太吵、煩惱太多了,想要在山裡茅棚隱居,遠離塵囂,無見無聞。「大隱於朝」,在朝廷、政府里,哪裡都可以去,「色不迷人,人自迷」,只要「片葉不沾身」,沒有什麼關係。如禪宗祖師所說:「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就是無住心。「中隱於市」,在都市裡面修行也可以,如陶淵明所雲:「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禪詩亦雲:「三間茅屋從來住,一道神光萬境閑。」「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餘,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屋入深居。」這是「小隱於山」。
我們現在是「正隱於禪堂」,何謂「正隱」?為了成正覺,為了廣度眾生,到禪堂里靜修七天,等於隱居一樣。禪堂是避風港,你要會用功;假使不會用功,坐在這里找不到一條路,腰酸背痛,腿酸、腿痛、腿麻,起了煩惱,跟心地法門沾不上邊,只有忍耐。忍耐還是有一點功德,生忍、法忍,忍身體的酸痛,忍心當中的煩惱,這也是忍。
我們坐在這里,藉由打坐的殊勝方便來調心,要把這念心調好,不昏沉、不散亂、不顛倒,清楚明白,這就是禪七的真正目的。禪七的目的,就是在悟這念心,悟了這念心以後,要修這念心,保養聖胎。修行一個是悟道,一個是修道,一個是成道,要把這念心保養成功,才能成道。保養的程度有深、有淺。佛法最高的境界,就是「禪悅為食,法喜充滿」。
(七)
唐朝有一位進士劉禹錫,他在當監察御史時,因為得罪了當朝權貴,被貶為刺史,調至安徽省和州。他寫了一篇〈陋室銘〉:「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什麼是「德」?一個是性德,一個是修德。《大學》雲:「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明明德」就是明白我們本具的覺性;《六祖壇經》亦雲:「菩提自性本來清凈,但用此心直了成佛。」這就是「在明明德」,檢討反省,斷見惑、思惑、無明惑。斷多少,就明多少;斷多少煩惱,心當中就有多少德行。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個房間雖然簡陋,但我的心當中有這個德性,這和佛法的道理是相通的。諸位心當中有沒有這個德?雖然人人都有佛性,佛性是否現前?佛性現前了,就是「念念照常理,心心息幻塵;遍觀諸法性,無假亦無真。」在禪堂里靜坐,這念心不打妄想、不起顛倒,念念分明,惟吾德馨。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禪堂里在座的都是同參道友、都是師兄弟,每個人都有共同的目標,修自利利他的菩薩行,轉煩惱成菩提,所以「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每個人都修「上求佛道,下化眾生」的菩薩行。「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這里也沒有「絲竹之亂耳」,沒有唱歌、跳舞等干擾。「無案牘之勞形」,「案牘」,指官府文書。在精舍里,要看公文,還要管資料。在禪堂里,沒有「案牘之勞形」,沒有「絲竹之亂耳」,六根清凈。「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素琴」是什麼?「素」,清清白白,一塵不染。所謂「秋水文章不染塵」,就是指我們這念心,一塵不染。每個人心當中都有一把琴,古德雲:「高山流水一曲琴,伯牙子期是知音,有聲彈到無聲處,方知悠然太古心。」這把琴是無弦琴,所以沒有聲音。素琴就是無弦琴,是指我們這個本心,不生不滅,無形無相,不去不來,一念不生。「調素琴」,指由有念歸於無念,由有形歸於無形,由動歸於靜,歸於自性。「可以調素琴,閱金經」,調好了素琴,可以在這里閱讀《金剛經》。所謂「念佛有個自性佛,誦經有卷無字經」,我們坐在這里,就是在閱金經,就是在調素琴。
坐在這里一念不生,超越時間、超越空間,這就是出世。住持禪七是黃金禪七,大眾這念心要提升,這樣打這個禪七才有無量的價值、無量的意義。佛像是用來表法的,當中是釋迦牟尼佛,旁邊是迦葉、阿難尊者,代表什麼意義?如來佛,是每個人心當中寂靜無為,不生不滅。要達到這個境界,要從兩方面著手,一是博學多聞,一是苦行實踐。迦葉尊者代表苦行,代錶行;阿難尊者代表知。所以要知行合一,福慧雙修,定慧等持,由有念歸於無念,由有相歸於無相,最後契入菩提、寂滅涅槃,見到自性的釋迦牟尼佛。
希望大眾在七天當中精進用功,提起精神,把握時間,不夾雜、不間斷,過去的一切所見、所聞都要放下、舍掉,在這個地方「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就是一個「歇」字,「狂心頓歇,歇即菩提」。
打坐的目的是為了明心見性,見性成佛,不要另外去找;東西南北、上下十方,都找不到的。說有,是自己心當中執著有;說無,也是心當中執著無。我們坐在這里,不著有、無兩邊。什麼是佛?性即是佛,心即是法。一切法都是自心起用。所以,「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靈山無山,就是這一念覺性,無形無相。這念心清凈、空寂,就有靈感,這就是「靈山會上佛菩薩」。
一個是智慧,一個是空,一個是寂,一個是覺,一個是明,我們這念心就有這個性德。假使不相信這個道理,到哪裡都找不到佛。「佛在靈山莫遠求」,六祖大師也說:「離道別覓道,終身不見道」,聽法的這念心、這念覺性、這念空性、這念智慧、這念不動心、這念寂滅心、這念無住心、這念廣大心、這念無染著心,空寂、靈知、覺照,這個就是,不要另外去找。禪七當中,要用《楞嚴經》所說的「狂心頓歇,歇即菩提」。定慧等持不二這個心,就是無上菩提心。狂心頓歇,歇即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