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陳 玉 芬
時間:八十六年二月二十三日禪七首日之2)
地點:雙林寺
接下來要開發智慧。開發智慧,就是要直接去觀察諸法生滅無常的真象,從而體會其緣生緣滅,無有自性,以此達到究竟解脫的境界。
日常生活是戒定慧三學,在禪堂中也是戒定慧三學。但在禪堂中,因為空間以及很多外在的條件,是經過一些設計與安排的,所以大家應該能夠體會到平常所不能體會到的感覺。如果你的腿會痛的話,那麼平常你在家裡坐十分,二十分鍾,就移動了,放棄了。可是你現在在禪堂里,既然已經進來了,又張眼偷看,大家好像都坐得那麼好,而且你好像也沒有辦法逃跑,那麼我可以跟你保證:你絕對能夠嘗到你在家裡用功所嘗不到的滋味——非常深刻的腿痛或其他痛苦的情況。而那時如果你的心能夠安靜下來,按照我們教的方法,你所能夠
體會到的輕鬆的覺受,也會是你散散漫漫在家裡所不能夠體會到的。希望大家把身心安住,安住在這里,對於修持的目的與項目有一些瞭解,瞭解了以後,好好地用功!希望諸位在這七天當中,對於法,能夠有更深刻的體會!
諸位為甚麼來參加這次的禪修?最普遍的說法是:「希望能夠開悟!希望自己能夠明心見性!」我在這里給諸位建議,而且提醒諸位:進得禪堂來,只是要求自己按照老師所規定的功課去做,對於你能不能進步?會不會進步?有沒有甚麼成果?這些你通通不要去想。如果你老是在想:「我能不能進步?會不會進步?」那麼你的心不是在功課上,而是在「會不會進步」之類的「想」頭上。
或許有些人進得禪堂來是希望醫病,不管修持能不能治身病或心病,但是你進來不能想:「我要我的身體健康。」如果你老是這么想的話,那麼會產生如下的情況:坐下來時,因為你心的安靜,於是很多身心的覺受開始反應,那種痛的,不舒服的感覺比平常更強烈。這與你的期望不符,於是你就想:「糟了!糟了!怎麼會變這樣?怎麼會這么嚴重呢?唉!沒有效,這個方法沒有效!」於是,沮喪,痛苦,懷疑,難受,開始佔據了你的全副心思。
可是如果有時候,幾枝香坐得好,你又會想:「怎麼那麼好?這個方法真好!你看你看,我的病痛好了。」你在想這些的時候,你的心已經是在打妄想,而不是在用功。你可能會想:「好了好了!快了快了!第一天本來兩邊頭痛,現在只剩下一邊。啊!希望明天好兩邊,後天全部都好了。」好了,你根本不是在用功,你的心在打妄想。而或許你來的時候是偏頭痛,一坐下來,第一天偏頭痛加劇,第二天第二邊也痛起來,那時你可能會方寸大亂!
所以,在心理上,你不要對於你修持的境界產生任何的幻想,我也不跟你保證你能夠在這里得到甚麼東西。我不給你保證甚麼,只是教你正確的方法。
佛說:「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我們那麼多的痛苦,那麼多的煩惱,沒有誰能夠讓我們痛苦或煩惱,那都是我執作祟,因緣湊合而生的。而清凈的,沒有污染的,自在的,解脫的快樂,也是因緣生法;當你累積、聚集了清凈法的種種條件之後,那麼你想不得解脫是不可能的,你想不得清凈也是不可能的。
不要對修持或者是證道的境界做任何的幻想,既然那條路是諸位沒有走過的路,想也是沒有用的。把身心安住在這里,安住在方法上,用功就對了!這條路有人走過,所有的風光,所有的景色,只要諸位肯認真,依樣畫葫蘆,自然體會得到。
如善調弦,不松不緊
所以我們不要把念頭放在「痛苦或快樂」的排拒與希求上,唯一須要做的,是綿綿密密不懈怠地,對於功課好好把持;對於未來的前途,沒有任何的想像。心要把它調在這樣的狀態之下,這個叫做「不緊」,要用「不緊」的心來修行;但是心也不能松,甚麼叫做「松」?就是懈怠放逸。我希望諸位能夠切實地遵守禪堂裡面所有的規定!我請求諸位嚴格地禁語,你不要想說:「沒關係,反正只要是休息時間,我轉出去,老師沒有看到我,監香的師父沒有看到我,護七的同學,我跟他講兩句話吧!還是,我跟共修的同學互相講兩句話吧。」
「啊!你會不會痛啊?」
「呀!我的情形還好。」
幾點應該起床,你就幾點起床;甚麼時候可以休息,你就什麼時候才去休息。不要在這邊擺老大,這樣對於諸位自己是沒有好處的!還有,或許有時候,我會要求諸位:在某一段時間內,你不要離開禪堂;不論發生任何的情況,你都不要離開禪堂。那麼,你也不要想:「啊!我偏要離開禪堂,你能對我怎麼樣?」你不要這么想!或許我會請求諸位在某一段時間內,身體盡量不動,不要張開眼睛,那麼希望諸位能夠切實遵守,不要想說:「大不了我回去嘛!你能夠對我怎麼樣?」
總之,一切照禪堂的規矩去做,心不要松垮垮的。弦拉得太緊容易斷,太松也彈不出美妙的聲音;樂器是如此,修行人的心也是如此:不松不緊。不要凡事緊張兮兮的,但是,也不要天塌下來不關我事,所有的人都莫奈你何的樣子。
諸位心裡也要生起希有珍重的想法,珍惜諸位今天能有萬緣放下、一心辦道的福德因緣。雙林寺的僧眾且不說了,就以在家眾而言,諸位今天能夠來此禪修,一定是蒙獲你的眷屬的成全;你或許是一個家庭里的先生、妻子、父母,你的妻子、丈夫、子女,願意護持你,讓你能夠來修行,這難道不是福報嗎?有的學員在公司行號上班,必然是你的上司、你的同事、你的下屬,願意成就你的心願,所以才忍受人手不足的不便,准予請假,這難道不是你的福報嗎?諸位要珍惜這難得的福報,好好用功,不要辜負家人對你的期望。倒不是要諸位成佛了再回家,而是希望諸位在此,每一刻都認真修習。
出家眾也是一樣的,其他同學擔起外護工作,要讓諸位無後顧之憂,專精禪思,這又何嘗不是諸位的福報?你不要想說:「又要進禪堂了!時間排得這么緊湊,真是累人!」如果有這樣的心念,那是在糟塌自己的福報!外護的同學在照顧你的飯食起居,所有禪堂里的規制細節,都幫你安排得妥妥貼貼的,他們辛勤工作,只為了護念你的修行,這難道不是諸位的福報嗎?珍惜它!珍惜它!要覺得你能進得禪堂,是很大很大的福報!
還有,諸位還要感謝自己,感謝自己還有一個可以修行的健康之身,一顆可以修行的健康之心。我以前剛剛開始在學禪坐的時候,腳都非常僵硬,非常疼痛,有時坐個五分鍾、十分鍾,就捱不下去了。可是我常常這樣想,幸好還有兩只腳可以盤腿,可以修持,這世間還有無腳的眾生,有四隻腳的眾生,有六隻腳的眾生,有八隻腳的眾生,有二十隻腳的眾生,他們還沒有盤起腿來修持的福報呢!古德雲:「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今生為人,能夠修持,能夠聽得懂法義,能夠坐在禪堂里用功,是很大很大的福氣!無論你遇到任何的困難,都要這樣想:「我真是個有福報的人,困難現前的時候,竟然是在有老師指導,有同學打氣,而且自己身心能夠處理的境況之下。」試想:遇到的這些境界,若正當你四大崩離的時候,那怎麼辦?誰陪伴你啊?誰護念你啊?
要將時間偷來偷去!有些同學,不到最後一分鍾,不肯進禪堂,甚至進禪堂的鈴響了,還要偷個一兩分鍾再進來。說真的,又沒人看見,你偷誰的時間啊?你偷你自己的時間!時間還沒到,眼睛一抬,咦!老師不在,同學沒注意,咻——溜走了,偷個兩三分提早出來,好不快樂!你偷到誰的時間?是你自己的時間!老老實實地用功吧!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要浪費,最好下定決心全程參與,除非你有重要事緣,一定要出去處理,那麼你一定要先跟監香法師告假,准了假再走,不要一下子就不見人影,溜之大吉;也不要想:「反正這里沒有圍牆,門也沒鎖,可以不用翻牆,走了誰知道?」
難受總會有的,你現在不肯修行,以後還是要面對這些困難的。而且難受也總會成為過去,在座各位同學,有些有受傷的經驗,有些有住院開刀的經驗,痛過就過了,你現在還想得起來嗎?想不起來了!所有的痛苦不要理它吧!它會過去的。尤其當痛到一個頂點,時間一到,松腳的時候,唉呀!全世界再也沒有比這更快樂的事了!你沒有經歷過痛苦,又怎麼會有快樂呢?全程參與,好好安住——這是屬於心理調適的勉勵語!
在生理方面,有些同學的坐姿不好。坐姿不好,心如果夠安靜,是可以超越的,但是畢竟我們的心很少安靜,也很少有專註的能力,所以我告訴諸位一些原則:在這次的禪修中,不要求諸位的腳一定要用甚麼姿勢,你可以雙盤,可以單盤,可以散盤,但是請不要把腿伸直,以護威儀。
把你的臀部至少墊高二、三寸,一個圃團坐三分之一或三分之二,不要把它坐滿,坐滿了就沒有墊高的效果,身體會往後傾,腰部要很用力,才能夠挺直起來,坐不久就會酸,這樣撐不了多久——這是人體力學的原理。無論你的腳姿勢怎麼擺,上半身要保持直立;有些人的腳坐下來就翹個半天高,沒有辦法平放下來,沒有關係,但是上半身一定要挺直。「涵胸拔背」,背要挺直,不能彎,不能前俯,不能後傾,當你駝背的時候,是不是會感覺小腹突出來了?「涵胸」是指胸部不要力挺,不要擴胸,自然就好。
接下來再注意頭部:頭就撐在脊椎上,有些人習慣仰頭,我們頸部有兩個動脈,當你頭往上仰的時候,這樣血液容易往上流,而影響腦部的皮質,不太容易安靜。諸位的頭要「虛靈頂勁」,脊椎骨直的話,頭就有被撐著的感覺,然後收下巴,不要往前仰或往後俯。手要放哪兒?隨便!也可以平放,也可以打定印,輕鬆就好!
坐姿只有相對影響
身跟心是交感的,不要忽略你的色身。你有多大的心力,超越身體給你的障礙?如果定力夠的話,開刀應該不用打麻醉劑,但是你能嗎?不能,不能!打個麻醉劑,麻了,麻了就算了!所以,姿勢不正確不會怎麼樣,但是正確的姿勢,卻有助於身心的安定。
但是不要想像成:「如果姿勢坐錯了,就會走火入魔。」那來的火?甚麼是魔呢?錯誤的姿勢沒有甚麼大礙,但是錯誤的姿勢會使你的身心壓力增大,你要克服它,就要多用一些身力。就像赤腳跑步,跟穿運動鞋跑步,能不能跑?都能!只是運動鞋的鞋墊有特別的設計,減輕你的腳直接拍打在地面上的壓力,跑起來比較輕快,腳比較舒服,就是這樣。赤腳跑,跑得到嗎?可以!有些鄉下小孩都是赤腳跑的。會不會怎麼樣?放心!不會怎麼樣的。原來有些人靜坐沒有甚麼正確觀念,又有一些錯誤的心理因素,怕得要死,還沒坐就怕入魔,不會的,但是要跟諸位講正確的姿勢,對諸位是有幫助的。
到後來諸位會知道:心的安定,跟姿勢沒有百分之百的關係——不是你坐某個姿勢就能夠入定,坐某個姿勢就不能夠入定,但是身的安定對心的安定有某種程度的幫助,就是這樣子而已。
還有,靜坐的時候不要戴眼鏡,眼睛閉起來,戴眼鏡做甚麼?怕入定時看不見嗎?有帶戒指、項煉、手環的,全部收起來。褲子的鬆緊帶如果太緊,想辦法把它放鬆。男眾不要栓皮帶,讓自己的身體放鬆。膝蓋最好蓋一條毛巾或毯子,因為靜坐坐得好的時候,全身毛細孔會張開,一不小心,容易受到風寒。
初學者在環境上要多注意一下。這里的環境雖然不是很理想,可是已盡量設法讓同學們能夠有個好的環境來修持。但是諸位也不要太掛礙,我就曾經有不得不在電風扇底下靜坐的經驗。誰也不會喜歡較不理想的位置,但是在大眾中,你若「中獎」,被安排到這種位置,那時也沒有辦法逃開,那怎麼辦?坐啊!會怎麼樣?不會怎麼樣的,只是干擾比較大而已。
還有,有時諸位的身體都會不自覺的用力,等一下左邊用力,等一下右邊用力,坐久了就會酸麻,姿勢就不免傾斜。所以有時候我會輕輕過去,調諸位的坐姿。不要嚇一跳,以為鬼來摸你!我會在你耳邊彈指,讓你知道我要幫你調整姿勢。不要馬上睜開眼睛看我,還是靜靜地坐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