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廣法師:人間佛教禪修行--性廣法師訪談錄(邱敏捷)

人間佛教修行
性廣法師訪談錄
邱敏捷(台南大學國語文學系教授)

一、前言

  筆者為探討「印順學派的成立、分流與發展」(國科會專題研究計劃,nsc98–2410–h–024–015),乃於2010年4月17日(星期六)晚上6點左右,趁著參加玄奘大學宗教學系、弘誓學院主辦的第九屆「印順導師思想之理論與實踐論壇──人間佛教解與行研習營」活動,訪問釋性廣(1962–)。這是本研究案的第十六次訪談活動。

  記得2000年2月13–19日,參與弘誓學院舉辦的「佛門基礎禪觀課程」。在禪修中感受到性廣法師慈悲教導,印象特別深刻。法師也持續辦了好幾屆的禪修,嘉惠不少出家眾與在家居士

性廣法師主要的著作有:《人間佛教禪法及其當代實踐》(台北法界出版社,2001年3月初版)、《燃燈引路──禪七開示錄》(台北法界出版社,2008年5月新版)、《禪觀修持人間關懷》(台北法界出版社,2006年5月初版)等,並有與釋昭慧共同編著之:《成佛之道偈頌科判表》(台北法界出版社,1993年10月初版)、《千載沉吟──新世紀的佛教女性思維》(台北法界出版社,2002年4月初版),以及博士論文《天台智顗大師圓頓止觀研究》等。

近年來,性廣法師對於天台學的研究不遺餘力,有精彩之作,如今天(2010年4月17日)所發表的〈智顗大師圓頓止觀特色之研究〉一文便是,故摘錄為本次訪談內容之一。

 

二、筆者問:請法師談談學佛出家因緣

法師答:

我出生於1962年。因為父親日本教書,所以我高中畢業時,原本準備到日本去讀大學日本的學期制度與我們不同,在台灣等待日本入學的期間,我就在這段空檔接觸了佛教並且成就出家因緣

學佛因緣一是同學進了大學後參加佛學社,我們聚會時就會一起討論佛法。二是假日會去參訪道場,比如廣欽老和尚(1892–1986)當時住錫的土城承天禪寺,以及福慧比丘尼當時位於苑裡的道場等,也拜見過兩位大德。一起研習佛法與參訪道場大德經驗也不知不覺種下了我學佛出家因緣

其中很特殊的一段因緣,是有一回我獨自去土城爬山,到承天禪寺時,已快近傍晚時分,平日遊客眾多的寺院,此時靜寂無人。在大殿禮完佛之後,我信步走到偏側的祖師堂,依序禮完佛後一抬頭,才發現廣欽老和尚一個人坐在西單靠牆的藤椅上。老人家看到我發現了他,就向我招手,當時的我十九歲,可能是年紀小,見到一代大德的反應卻是嚇一跳,因為害羞,怕聽不懂和尚的口音,所以一轉身往外就跑走了。直到出家後五、六年,一次跟隨師兄弟們到承天禪寺,才有機緣再向他老人家禮座。當到了祖師堂,驀然記起當年的那一幕,就趁著大家請法的空檔,問老和尚記不記得我?當時我認為那麼多年前驚鴻一瞥的印象,一般人是不會留下記憶的。哪知我開口一問,老和尚卻很快速而且篤定地回答說:「記得!」這樣的答案令我相當驚訝,於是再問:「您當時向我招手,是想向我說什麼?」老和尚以清澈迥然的眼光看看我,說:「想叫你出家!」這是我與一代大德一段特殊的會遇因緣,經過了二十多年,已全然忘記,不知為何會在此受訪時又突然想起。
        我出家的直接因緣,是當時在等待出國留學的空檔期間,曾到國小擔任代課老師,代課的學校在汐止山下。課餘帶學生去汐止的大尖山爬山,學生會指著山腰中的寺院告訴我:「那是慈航紀念堂。」

有一天早上,與在大學同學約好到汐止爬山,對方卻忘記時間,來不及赴約,我就一個人上山。到了慈航紀念堂,拜完佛,見到大殿中有家師父,初學佛時,見到出家師父,總有說不盡的景仰,也就向他問訊請安。師父與我寒暄了幾句後,就問我想不想出家?由於前幾日剛看完陳慧劍居士寫的《弘一大師傳》,也跟同學談起對出家的嚮往,所以就回答說:「想是想,但是由還在讀書,而且很多事也需要再考慮。」師父聽了之後說:「是要慢慢來吧!」我聽到「慢慢來!」這句話觸動了我,心裡驀然湧現許多的感懷。心裡想:「到底要慢到什麼時候呢?」念頭一轉,當時就決定出家了。

出家道場在汐止慈航紀念堂,剃度恩師是慧妙上人(1933–1981)。出家時是20歲,世間的高等學位碩士、博士都是出家後才陸續完成的。

三、筆者問:請法師回顧過去親炙印順導師的歷程?有何珍貴軼事?

法師答:

出家道場是「慈航紀念堂」,主要是供奉慈航菩薩肉身舍利這是紀念慈航法師(1895–1954)的道場

在法脈的傳承上,我們屬於山下「靜修禪院」,分燈自大湖法雲寺,屬於覺力老和尚的法脈。當年主持靜修禪院兩位比丘尼法師,是達心上人與玄光上人(其中玄光上人是我的師公),她們兩位一同迎請慈航法師到汐止講課。由於靜修院是女眾道場,於是在半山腰蓋了「彌勒內院」,以護持慈航法師以及跟隨他的男眾比丘法師們。慈航法師圓寂後裝缸,經五年之後開缸,肉身不壞,裝金身之後,才又蓋了慈航紀念堂供奉慈航法師肉身舍利。我的師父慧妙上人當時從新竹壹同女眾佛學院畢業,就回到山上協助慈航紀念堂的建設與管理。

  我的師父慧妙法師在壹同女眾佛學院就學期間,與印順導師(以下簡稱導師)的弟子慧理法師(1939–)是同學,我們道場思想情感上,跟導師親近慈航紀念堂也收藏了《妙雲集》供住眾們研讀。家師雖然讀過佛學院,但是在我出家時,她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所以當時我很少有親近、請教她的機會。後來,我在寺里的圖書館閱讀到《妙雲集》,受到啟發。那時對導師只是私淑,自修研讀導師的書,在精神上景仰他。

  我與導師有進一步的因緣則是昭慧法師(1957–)的關係。當時,昭慧法師三十幾歲,我在《師子吼》雜志上讀到了她的文章,對法師義理思辨與駕馭文字的功力,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後來又閱讀過她的《如是我思》(按:1989年初版,台北:慈雲雜志社),知道她在福嚴佛學院教書。於是在1987年的寒假,我就住持師兄建議,禮請昭慧法師慈航紀念堂來講課,這是親近昭慧法師因緣。當時昭慧法師除了在福嚴佛學院教書,寒暑也會到能凈法師(1937–)的「妙德蘭若」與「慈航紀念堂」授課。

從此以後,我就開始聽她的課,向她學法。她與導師親近,常去拜見老人家。1988年暑假,她引薦我去台中華精舍拜見導師這是我首次見到導師。後來,只要昭慧法師去拜見導師,我大部都會跟隨她一起去。

我對導師一直懷著高山仰止的心情,然而面見大德,卻常又無言。而昭慧法師則能導師做深刻的法義對談,所以每次跟隨昭慧法師前去拜見導師都是靜默的陪坐一旁,分沾導師與昭慧法師法談的睿智與歡喜記憶中最美好印象,是夏天時導師會到南投寄廬避暑,昭慧法師常領著我去寄廬見導師。他們師生二人見面,總有說不完的法義深論、教界時態,我靜默地陪坐一旁,聆聽導師與昭慧法師的法談,周遭時而響起滿山的蟬鳴,這樣的畫面情境,一直是我難忘的。

四、筆者問:請法師談談接受導師思想所引發的思想轉折是什麼?

法師答:

出家的四、五年間,很精進念佛拜佛;由於熱衷修行,也嘗試過斷食與苦行在我出家幾年後,發生了香光寺大專女青年大量出家,而引起社會關切的事件,這也反應了當時台灣佛教正慢慢地累積由弱轉強的能量

雖然在出家前也曾接觸大專佛學社團,但我的學佛因緣出家以後才開始的;初學者並沒有太多擇法的能力,而是像海綿一樣,先遇到什麼就學什麼。最初是阿彌陀佛的凈土思想與念佛法門,我曾全心地投入修行幾年,可以說以念佛為主的凈土法門,陪伴了我初出家時的修行時光。後來之所以轉嚮導師學說,服膺人間佛教思想,主要是有一契機,促使了我的反思。

  我一個小學同學,她是天主教徒,知道我出家後,曾上山來看我。當時,她對佛教有一錯誤的刻板印象,像是崇拜偶像啦,逃避世間啦,沒有做慈善事業等等。當時初出家的我,並沒有太多教義與教史的知識,也以為一心念佛的凈土法門就是佛教思想修行的全部。就向她說:「佛教認為:我們現在是沒有力量幫助人的,不如努力求取往生凈土,修完之後再回來幫助他人。就比如一個不會游泳的人,看到有人溺水跳下去救,還不是兩個人都滅頂。」雲雲。

話就這樣說過了,但是當時對這樣的說法,不但我的同學表示不以為然,私下,我自己也是不滿意的;於是許多的疑惑思想沒有出路的感覺就日漸地強烈起來。早先,我從傳統佛教修行方式──誦經、念佛拜佛持咒方法也得到一些很好身心體驗。但這些經驗有次第,就是連當事人也不知如何再三地複製,有效地檢證。後來是接觸到導師思想之後,學佛的正知見才漸漸被開啟。

當時受到導師思想感召的是人間佛教積極入世的精神,而也正好回應了我同學的提問,也就是不忍聖教衰,不忍眾生苦」的大乘精神。具體的方法是,依於當時的因緣,從事護教與社會關懷等活動。

有關弘法的活動,是我在山上的時候,有時會有居士前來聽聞佛法我想,大家上山不方便,不如我自己下山去講說。所以開始每周定期從汐止到台北,與信眾一同研究佛法。所成立的弘法團體,則效法太虛大師(1889–1947)當年的願心與事行,故取名為「弘誓協會」。開始時由我一人講授《成佛之道》中比較基礎的第一到第四章,到第五章〈大乘不共法〉時,則禮請昭慧法師前來講授;而《成佛之道偈頌科判表》就在這時候編制出來。致力於講經說法的同時,在假日也會學員精神病院、養老院、低收入戶等處,做家訪、社福的工作。這是因為受到導師「肯定佛法人間」的思想影響,於是不再只是聚守在寺院里自修用功,而是主動投入社會,走入人群,期望佛法能撫慰苦難人心,引領世界思潮。

在護教方面,則是跟著昭慧法師的腳步,如杯葛國立藝專「思凡」戲曲的演出,抗議報章雜志譏毀僧尼報導等。接連幾起的護教行動,做得轟轟烈烈,也很起勁。

 

五、筆者問:在修行觀念作法上的轉變又是如何?

法師答:

我個人很喜歡禪修,雖然長期投入弘法衛教的事務,然而一直沒有減少對禪修的熱愛,但是自從服膺「人間佛教思想,就勉勵自己要實際投入利益眾生的行動;而將禪修定位為是個人的修為就像吃飯睡覺等日常生活,應該自己安排時間調心凈念,而一切活動仍以利生事務為主。

導師一生的成就是在義學思想,他老人家並非不要或不重視禪修,而是他所處的是戰亂的時代,在那兵荒馬亂的亂離之世,能心系聖教,努力尋找興盛之方,已非常不容易了!只有社會安定經濟穩定的時候,才能有更好的禪修條件。然而平常時節,出家人躲在山裡,不務世事,依然會給世間人打上很多問號,認為是逃塵避世。

到了後來,北伐、抗日、國共戰爭,誰又能躲避得了時代環境的災劫?在那樣的環境,沒有什麼條件談閉門修行,連弘一大師(1880–1942)都要說:「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導師一生的成就在義學,也很關心佛教傳到中國來為什麼會變質的問題,等到他研究印度佛教後,才明白這種改變,也是其來有自。雖然他治學的重心與成就,主要是在印度佛教,但他思思念念的還是如何振興中國佛教方法

1986年,我們成立了「佛教弘誓協會」,開始定期講授導師的《成佛之道》,這時,台灣佛教已然默默累積了二十多年的能量,也漸漸受到了社會的重視。當時沒有刻意想過要如何讓佛教變「強」?只是認為佛教不該只是關注個人修行,所以一直追隨昭慧法師做了很多社會關懷與護教護生的事情。那段時間沒有特別去想到禪修這個領域,因為每日靜坐本來就是出家人應有的定課。但是若仔細討論,則佛法修行也牽涉到解門與行門,也就是理論與實踐。在實踐的部分,比方說念佛,在學習了導師思想之後,我就沒有特別固定於某一尊佛號名稱,記著數目去念,而是常提醒自己憶念「三寶功德」、佛陀的「五分法身功德」,這是導師思想給我啟發。提醒自己要身心常與清凈三寶同在,而不僅是形式上的念佛拜佛,而更要投入弘法與護生的工作,希望以實際的行動來體念佛德,報三寶恩、眾生恩。

        當時在繁忙法務的工作中,亦曾向幾位法師學習靜坐,並留意禪修的資訊與動態。那時教界較為風行的是泰國的阿姜查(1918–1992)、佛使比丘(1906–1993)與緬甸的馬哈希的書台灣也有很多人泰國斯里蘭卡去學習南傳的戒律與禪修,而接著就是葛印卡(1924–)的內觀法門傳到台灣

我們一般很籠統地講南傳佛教或南傳禪法,其實細分的話也可發現中有許多的差異。如同藏傳、南傳佛教或歐美人士看漢傳佛教,若沒有進一步的觀察,則不能細分其中差別;如是,我們看待南傳、藏傳或日本佛教,若沒有深入,也會覺得都是一樣的。然而我們熟悉自己的環境,就知道其中尚有很多宗門、學派之間的不同。針對禪修法門而言,屬於同一南傳佛教系統泰國緬甸斯里蘭卡等禪修法門,也是各有差異的。比如阿姜查與佛使尊者的禪法,其修行次第比較模糊,可以說是「重慧不重定」的學風。就我的所知與接觸的經驗,在教法上,比較重視次第的是葛印卡與馬哈希的禪法。他們都依本於《阿含》的四念處,並對於觀息與觀身的方法,有較清楚的說明,並且在戒律教法的說明上保留了原始佛教純樸的一面。其中,對於定慧三學,馬哈希較不重視禪定,故偏向於以剎那定而入於慧證;葛印卡雖然在說法上強調三學的均衡增上,但實際操作時,所教導學人禪定仍停留在基礎層次

我接觸緬甸帕奧禪師(1934–)的因緣,是1997年的暑假,一群出家同道想結伴到緬甸去參學,也邀我同行。大家當時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想到了緬甸的首都仰光,先到華人住持寺院掛單,再各處去參訪禪修的道場。行前,我徵詢昭慧法師的意見,那時不知從哪裡找到一份介紹緬甸各禪修道場方法的資料,昭慧法師我一同閱讀裡面的資料。其中有一項資料,提到了帕奧禪林禪師能教導禪修的定慧次第,依次從色界以至於無色界禪,接著是五清凈十六階智的觀智方法。昭慧法師建議我:不要到處遊走浪費時間了,就直接去帕奧禪修處參學。

那時候台灣知道帕奧禪師的人很少,我到了緬甸,沒有同其他人四處參訪道場,而是直接經仰光到毛淡棉,進入帕奧禪林,依止帕奧禪師座下學禪。

我返台之後,陸陸續續有台灣出家眾到緬甸的帕奧禪林修學,其中有禪修者熱心邀請帕奧禪師來台弘法,但因為是年輕僧侶,沒有在寺院里擔任重要職務,所以場地、人力與物資上的支援是很薄弱的。因為我是帕奧禪師台灣較早期的學生,他們就問我要不要加入禮請禪師蒞台弘法的事務。由於我們一行人離開帕奧道場時,曾一同禮請禪師機緣時來台灣弘法,而我個人因為主持寺院,可以承擔申辦入台手續與場地籌措的事務,也有許多學生可以幫忙,所以聽到禪師應允到台灣來的消息,就歡喜地承擔下來。以此開端因緣,由佛教弘誓學院主辦了五屆的帕奧禪修營,帕奧禪師分別在新竹壹同寺、基隆眉山台南妙心寺與弘誓學院教授禪法。

緬甸禪修系統中,帕奧禪法是近幾十年來才漸漸傳開來的,其教法之特色是定慧境界高深、法相分別嚴謹而又階段次第分明。現在坊間較流傳的南傳禪法,多以觀身為入門基礎,在定慧二學的修習上,多強調觀智的獲得;認為只有無漏慧才是解脫正途,故主張以少分的剎那定而專意投入觀智的修學。這雖然不離《雜阿含經》的主要精神,然而相對來說,對於定力的均衡修學與發展,則未免薄弱。如此,則所證之觀智境相,是否能明晰肯定,則是有所疑慮的。依我的經驗,帕奧禪法是南傳禪修系統中最重視三學均衡增上的,其依戒清凈得心清凈;依心清凈,得慧解脫。「心清凈」就是定學范圍,教導學人修習色界「四禪」與無色界「四空定」。即依此較深定力,轉入五蘊、六處、六界與緣起法的覺觀修行我覺得這樣的方法是比較如實遵循《清凈道論》七清凈十六階智的修行方法

帕奧禪師的禪法非常銳利而明晰,我個人在禪修的基礎概念與實地操作上,受到帕奧禪師很大的啟發;但在整體大乘禪法精神的掌握上,則是導師修行觀念態度上,得到了最根本的指引。有關於我對導師禪學思想的體會,在寫作《人間佛教禪法及其當代實踐──印順導師禪學思想研究》一書時,已經嘗試將這些觀念整理出來。

 

六、筆者問:導師思想是否有所不足,所以需要帕奧禪法來補充?

法師答:

我們並不認為是導師思想有所不足,所以才去學習帕奧禪法;也不曾將帕奧禪法視為是與大乘禪法截然對立法門。在導師的《成佛之道中有說:「依下能起上,依上能攝下。」以禪修來說,有五乘共法、三乘共法與大乘不共法等三個不同系統止觀法門;此中,五乘禪法的「依慈住凈戒,修定最為樂。」與三乘禪法的「能發真慧者,佛說有七依,……道同隨機異,或是淺深別,……三乘諸聖者,一味涅槃城。」二者同是大乘禪法的入門基礎導師的禪學思想,主要在於仰體佛陀悲心濟世的胸懷,擘劃整體大乘三昧法門,引以為入世利生的開闊正見修行鴻圖,這是他老人家所留給我們最珍貴的思想遺產

所以,如果將南傳的帕奧禪法視為聲聞定慧二學的代表,則闡揚大乘入世精神人間佛教禪法,其基礎定慧二學知見,就正是這三乘共學的內容;而並沒有另闢他途,別開路徑。此一問題,在我的相關講演與論文中,都曾提及。所以,我是將帕奧禪法視為三乘共學的定慧基礎學門,於此基礎上,再進修以大悲心為主的,入深法界,得不思解脫大乘諸多利生三昧法門大乘修學的精神是不厭法門深廣,凡是能利人利己者,皆當修學,故雲:「法門無量誓願學」。所以我們學習帕奧禪法,不能誤解為是導師思想的不足,故需向外取經;此一菩薩三昧涵攝聲聞定慧二法的學風,在初期大乘龍樹的《大智度論》,乃至天台智顗(538–597)的「十乘觀法」中,都尚可見其流風遺緒。

再者,禪法修行,相當重視技巧的操作,需要技巧操作的知識,單只是看書,依文索驥,則語言文字有時而窮,未必能盡其意,故需要有老師親自指導。

我們提倡人間佛教,除了導師思想外,不是就完全排斥其他;我們採用了其他的一二法門,也並不表示就是自己的不足。再從學術思想的演變以觀,古今中外集大成的大思想家,沒有一位是完全自行創新,而都是兼容並蓄的。如西方蘇格拉底(469–399 b.c.)、柏拉圖(427–347 b.c.)、亞里斯多德(384–322 b.c.)三位師生,他們的學問是總結了先蘇時期哲人們的所有思想,才進一步提出理想國或理型界的主張。又如康德(1724–1804),他是總結了理性主義與經驗主義的集其大成者。而釋迦佛陀所教導的禪定層次,也與當時印度的禪修文化有密切的關聯。又如天台智者大師,其圓教三種止觀中,聲聞禪法也攝為其中,在其《摩訶止觀》「十乘觀法」的「道品調適‎」中,專門講三十七道品,在「二十五方便」中更可以看到從《阿含經》到《清凈道論》裡面聲聞佛教修行方法;而所著之《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其內容則專門討論聲聞禪定之學,以助成天台大乘圓頓法門的「漸次止觀」之教。

可見能成就為大思想家者,都同有此兼容並蓄的治學風范,其中整個學問的基底是非常廣闊而深厚的。當一個宗派走到甚麼都不學,只是師心自許,閉門造車,這也未免太狹隘、太貧乏了。

  筆者案:有關唐.智者大師摩訶止觀》之「道品調適」,參見《大正藏》第46冊,頁87下。

 

七、筆者問:法師如何轉入天台的研究?

法師答:

學問可以看從哪一個角度切入。比方說大乘三要門:慈悲、信願、智慧導師側重於智慧慈悲也就是以悲入世,以智導行;而智者大師則側重於智慧與信願,也就是以圓智啟悟,依信願立心。此種分別,是從比較差異所得的結論;這兩個學派止觀思想都高舉緣起性空,脫落無執的中道智慧,只是在首發的行門內容上,導師側重於慈悲利生的實踐,智者大師則強調以信心堅定願行,二者加起來則是三者具足

人間佛教重視積極入世,我個人服膺人間佛教思想,是感動於它在諸多學派宗門中,特別闡揚了大乘佛法入世利人的可貴精神。「人間佛教思想肯定我人在人間修行價值,並鼓勵我們要實際投入世間的利生事業我覺得這相當能彰顯佛法精神,故舉揚人間佛教的勝德,其動機並不在於凸顯與其他宗派差別而揚己抑他。

能被確認為一個宗派那是後來的人對前代人的努力所做的定位。智者大師在世時尚不知道有個天台宗,他認為自己是站在整體佛教的關懷,如何掌握諸多異說的經論,才去分判出「藏、通、別、圓」四教與「頓、漸、秘密、不定」四法。

凡是佛教的大思想家,義學大成就者,多能溯源佛教的根本思想,重視經教傳承,熟諳各家異說而又能提出一貫而條理的理論詮釋系統,且更能止觀有精確的定義分疏,在實修上又有它從理論到實踐的貫通性。這是佛教思想家,成立佛教學派所具備的因素條件。如中觀學派的龍樹菩薩(約150–250),其代表論著,如《中論》的深觀(屬於學理),與《大智度論》的廣行(屬於實修行門)。又如瑜伽行派的無著、世親菩薩,其《瑜伽師地論》即其義理與學行的主要論著。而中國佛教思想與實修上,同樣有此大格局、大氣勢大成就的則非智者大師莫屬。天台思想,無論是圓教理論還是止觀實修,他的成就皆能與印度佛教義學大德們並列媲美。

我近幾年來以智顗大師的圓頓止觀為研究的重心,除了延續個人對禪修主題一貫的學問興趣之外,主要也著眼於智顗大師止觀思想系統與結構上的成就是全面性的;而且與導師一樣,皆能從學理思想貫穿條理到止觀實修的法門的安立。如此,修行學問就不再只是個人的體悟,而是建構在佛法深廣的義學基礎上而創發的實踐綱領。

當然,中國其他如重實踐而輕教理宗派,如凈土禪宗,其中亦多有點滴撼動人心的指點與清空靈動的神光。我個人就非常敬仰歷代凈土禪宗祖師大德們,從其凈靜朴質的生命力中所透發出來的道人豐采。我曾有一願心,若將來時間能力允許,也想深入研究禪宗大德的事跡與行儀,以及禪宗思想中的人間性格等面向。

 

八、筆者問:法師〈印順導師對變質禪法之批判及對禪宗之肯定〉文雲:「中國的禪者,雖稟承達摩(?–528)禪法,但是向來偏重行持,忽略教理的研究;因專重『理入』,終於形成了偏重理悟的中國禪宗。」(釋昭慧、江燦騰編著:《世紀新聲——當代台灣佛教的入世與出世之爭》,頁167)。此所謂「理入」,與達摩所言:「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種一是理入,二是行入。」(〈菩提達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宋.道原纂《景德傳燈錄》卷三十,《大正藏》第51冊,頁458中)是否意義不同?

法師答:

這里說的「理入」是禪者自己心中的理,是他自己的體會。由於各家禪說對於「心」中所入之「理」或有不同,故限於篇幅,只能略標「理」義。

 

九、筆者問:法師〈印順導師對變質禪法之批判及對禪宗之肯定〉文雲:「當無分別智任運現前時,也是能所不起的,但與從直下『念念不著境』的不作意(離念),而得無分別,是大大不同的。」(釋昭慧、江燦騰編著:《世紀新聲——當代台灣佛教的入世與出世之爭》,頁181)。這如何說明?

法師答:

這句是說無我慧「無自性分別」與禪定力「等持無分別」之間的不同,重點在釐清並提醒切莫以無分別的禪定為無自性分別的智證。舉個日常用心例子,比如我們現在清醒的,當我們專心在談話時,你會很特別的去意識到你自己身體的覺受嗎?不會!當專心於訪談、記錄時,是用智覺力在思擇,這是因思擇心所產生的忘我──忽略其他覺受。而睡著了也可說是一種忘我──忽略其它覺受,但那不是思擇而是由昏昧產生的忽略其他的狀態。所以,能入於禪定,也是一種(相似)「無我」的境界,但那種「無我」,是由於定心專註於一境,所以對於眼、耳、鼻、舌、身共起的意識不能相應,不會現起。那是一種與「定」相應的無分別──對其它周遭事物無所分別、不能分別的狀態。而佛法解脫慧的證入,是泯滅能所,斷除一切思擇攀緣的無分別──無自性分別,以入於無我空性的證智──無分別智相應。《金剛經》中常說的無相、無念、無所得,是貫通於《阿含經》中空、無相、無願三三昧而有的智證,這與念念一心得等持三昧力現起的禪定境界是天壤之別的,一個是不知分別的「無分別」定,一個是破除我執的「無自性分別」慧,前者是定境、後者是慧證。

佛法修行重視的是慧證,禪宗雖以「禪」為宗派名稱,然而其修行精神仍然是重慧悟的。只是因為長期忽略定學,故也產生了面睹而不能辨識的現象,許多禪宗公案的表述,多有以三昧等持的無念心認作是慧證無我的智覺境。由於是訪談,我們無法在此舉出許多的文獻來加以說明。故「當無分別智任運現前時,也是能所不起的,但與從直下『念念不著境』的不作意(離念),而得無分別,是大大不同的。」這段話,是對於混濫定境與慧證的鄭重提醒。切莫以不見相(眼根不俱起之禪定)叫「無相」,沒有念頭(定境)叫「無念」,這是定境。慧境是雖見相而不自性執,能知心念起伏而不住著於某一特定情況,並已進一步去執斷惑。因此,導師強調:「先得法住智,後得涅槃智。」的佛法正智修行

如果從戒定慧三學依次增上來說,則定學要修到色界四禪,在《阿含經》中,佛陀說「四禪」是根本定,也是修行觀慧最好的定力,要清楚觀察、覺照有情微細迅捷的身心組合與變化,則需要有這么強的定力也就是要能觀色法以破極微,接著觀名法以破和合相;更從過去、現在、未來三時位移中覺觀色心在依緣聚散的過程生滅不已,其中無不變恆存之主體,唯有無自性的和合假法在依緣生滅說到正法修行的最緊要關鍵處,在於要能破我執也就是能斷除對此一和合假我的妄執,如此方能真正勘破生死,滅相續流。

佛法以「破我執」為斷生死解脫的根本,如共三乘而為世間基礎聲聞禪法,其已破除我執聖者,當他觀察自己在三世位移中的因緣時,可以見到自己的過去世,而當觀察未來時,則可以看到自己未來延續的業力已盡滅、永斷。故證果是「自知、自作證」──自己能確定知道已經脫離輪迴

十、筆者問:大乘聲聞最大的不同何在?

法師答:

最根本差異點來說,大乘聲聞不同的地方是在於「悲心」的有無,驗證諸於實際,就是實際投入利益眾生的行動。

然而仍需辨明的是,在諸多大乘學派與宗門中,有關「起慈悲心,行利生事」的主張,也就是「實際投入入世利生的行動」這個屬於大乘特有的信念是在修行的什麼階段從事?導師人間佛教」主張的是要「即時」,也就是從生發菩提心的當下開始,從初學時就要學習從利益眾生自利。而有的學派或宗門則分成兩段,前段要求自利,因為領眾,則難免干擾止觀的進步;又有的雖號稱大乘,但卻不強調利益眾生,故太虛師說這是「說大乘而行小乘」的宗派,而導師則說這是「特殊的大乘」。若仔細論究起來,不著重於利益眾生的心行,與大乘的真精神是有距離的。

 

十一、筆者問: 2009年5月10日慈濟宣布成立「慈濟宗」的意義為何?

法師答:

功能性來看,他們可能有凝聚會眾的需要。立宗行動因為標誌鮮明,或許有增益「眾志成城」的力量;才能讓有心認同的人加入,越多人加入,團體才能去做更多、更大、更好的事。若以功能來考慮成立宗派的效益,則我個人是樂見其成的。但是在歷史上,有關宗派的產生,開始時多是某一立宗祖師,個人對於學理或修行的獨到見解或體會;而宗派的確立,則是此法流傳多時而追隨紹繼者眾之後,所產生的共識與認定。在開始之初就明確立宗的做法,的確與古代宗派的形成方式,也就在歷史時空中演化而自然成宗的現象有所不同。

 

十二、筆者問: 1999年藍吉富教授(1943–)編輯《台灣佛教辭典》時,即提出「印順學派」,並分為「傳道(1941–)一系」、「宏印(1949–)一系」、「昭慧一系」、「台灣地區的其他弘揚者」與「海外的弘傳者」等。又於2008年〈印順學的形成與發展〉,判定「印順學派」比「印順宗派」一詞較為「印公的崇仰者」所接受。「成立學派的主要用意,當然是在弘揚或詮釋印順學的內涵,以供後世佛子佛學研究者取資。」對藍老師所提「印順學派」,您有何看法

法師答:

老師提出後人追隨導師一生學問思想,其影響所及的現象為「學派而非宗派」,或許是著眼於其中有明確井然的學理建構,故名之「學派」。而我個人則認為,之所以稱導師思想其所影響者為「學派」,並不是「只學不修」的純哲理思想的「學派」,並不能只是偏重於義學的研究;而應該闡述並發揚其中的「實踐」面,也就是正見正行,並實際投入於人間利生的正行而入緣起中道智,而證悲智圓滿的究竟佛果的「即人成佛」的理想目標才是

有關中國佛教中特別強調某一修行方法宗派導師在《成佛之道》中就引用太虛大師的話,認為修行不妨有宗門的偏重,然學佛則不能有宗派偏執,而應重視整體佛教圓滿發展。故雲:「福德資糧,則人天具攝;智慧資糧,聲緣相協;律及經論,皆所依止;僅取一分,不成菩提。」

接著,談到「印順學派」。從以上對於學派」的定義,則導師判攝印度大乘佛教為三系,而宗本於性空唯名思想並以人間佛教」的學思與行持,重新抉發菩薩利生的大乘真義。以其思想成就來說,稱為「學派」則頗能相應。

既然提到了「學派」,也談一談我對宗派」與「學派」這兩個詞的了解。簡要而言,所謂「宗」,是心有所崇,行有所主;「學」是析相入理,構作學說。從這樣的意義出發,來看佛教的各家主張,則若有明確主張以建構境行果之學理思想者,可稱為「學派」,如印度中觀學派瑜伽學派等;而特別舉揚某一行持法門,但無別有學理構作之說者,可稱為「宗派」,如中國禪宗凈土宗等。依此,則日本之凝然,通泛地分立中國佛教為八宗,但個人以為,其中的天台華嚴,因其學理內容燦然,故可視為學派;而如禪、凈、律等,因為特別重視於某一修行方法,故可視為「宗派」。

而有關「印順學派」的形成,我想這一股閱讀、學習與實踐導師著作思想的風氣與潮流是自然形成的。以我個人為例,當初學佛出家時,最先接觸到的是凈土法門,也用功了好一段時間,留下了早年美好修行回憶。後來接觸到導師著作,解答了我許多修行疑惑,開啟了我學佛正見,所以也就越讀越法喜,越學越深入;無論是投入護生的行動,還是護教與禪修,都能導師思想中得到很大的啟發與指引。

 

十三、筆者問:藍吉富教授2003年〈台灣佛教思想史上的後印順時代〉,將弘揚印順思想的人物與道場劃分為四:一是釋昭慧主導的弘誓弘法團體;二是釋傳道住持的妙心寺;三是釋宏印主導的學佛團體;四是福嚴精舍及慧日講堂等(頁271)。沒有將釋證嚴(1937–)及其「慈濟功德會」列入討論,法師看法如何?

法師答:

這或許要看老師的定義範疇為何。有關於學統或宗派的判立,像對於宋明理學與大陸新儒家的劃分與歸類,唐君毅(1909–1978)與牟宗三(1909–1995)二位先生,他們對於哪些人要列入,哪些人要排出,哪些人是「別子為宗」,哪些人是「同中有異」,自有他們從學理判准出發的不同看法這是反映了學者敏銳的思辨風格所得的研究結論。

此一從同中辨異的取向所得的結論,導師自述一生治學的風格也多傾向於精嚴與辨異。我曾寫過一篇〈大乘波羅蜜「止觀法要」之抉擇──以智者大師與印順導師禪觀思想為主軸之比較研究〉,也曾就「融貫」與「精嚴」兩個對比概念,來討論智者大師導師二人治學的不同特色。

因為有鑒於「融貫」、「圓融」在止觀修行次第與證量境界所可能產生的流弊,所以我在研究三乘定慧學說與諸多止觀修行法門時,也多從「分析」與「辨異」的角度著手。然而對於大乘佛教悲心利生的精神與特德,對於肯定在人間修行價值,則依人而成佛道的「人間佛教理念佛陀的根本教誨,近年來希望多從大處著眼,於各家各宗的不同主張中,試圖以「異中之同」的角度,肯定各家宗派的「利生心」與「人間性」,以求能整體彰顯大乘各宗各派的悲心與願行。比如印光大師提倡的「敦倫盡份,閑邪存誠」;又比如弘一大所說:「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這不都也是一種人間關懷的思想

  如果是從「分別」的角度,想把許多東西分別開來,則就會強調它們之間的「差異」──不同的那一面;如果是從「統合」的角度,想把許多東西匯合起來,則就會著眼於它們彼此之間的「共通」──相同的那一面。我近年多從南傳、藏傳與漢傳佛教中各宗門學派的利他面向去體會,並肯定佛在人間殊勝價值,這並不是為了維護導師思想也不是為了獨尊人間佛教,而是想如何讓佛法的正知見流傳人間,讓所有眾生離苦得樂,這才是真正的眾生之福。

  以吃素來說,我就認為一貫道做得很好這是站在「吃素可以利益眾生」的角度所得的結論。又比如近年響應昭慧法師提倡「動物保護」,彼此攜手合作,推動立法與社教的對象,更擴及友教與生態保育、動物保護的朋友;我們心中存念的,應該是如何實踐佛陀護生的教誨,而不本末倒置地以弘法利生為手段,以之為拓展自家學派宗門的「工具」。所以,我是將「人間佛教」做為自己學佛的「正見」;而為了實踐慈悲護生的理想,則多以「異中存同」為方法,在天台華嚴凈土禪宗等,找到其中任何積極入世的觀點,與所有的佛弟子,共創正覺解脫圓滿凈土。否則只是一味揚己抑他,將所有的力氣都拿來「製造」對立敵人,這不但不是學佛的初衷與結果,也更會將自己的心胸越弄越窄。

 

十四、筆者問:法師今天(2010年4月17日)發表的〈智顗大師圓頓止觀特色之研究〉一文,特別指出導師
        與智顗大師在弘揚佛法上的不同,這也是筆者得很珍貴的研究。可否請法師概述其要?

法師答:

對於導師學說思想,我個人認為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繼承與發揚。一是學說思想的深化與廣化,二是實踐依於慈悲心投入人間利生行動的初期大乘精神。前者是學理思想的討論與研究,它能累積研究能量,形成學派更廣大深刻的理論成果。後者則是導師人間佛教」的理想所在,也是佛陀應化於人間的本懷。

在「人間佛教思想的深化與廣化方面,弘誓文教基金會已經舉辦了九屆的導師思想研討會,每次我都會提供一篇論文以共襄盛舉。論文主要的研究方向,多是根據我個人的學問興趣,慢慢地累積一些對止觀修行,從理論到實踐的研究心得。在第四屆的研討會上,我曾為文討論智顗大師的圓教止觀導師的禪學思想中,對於大乘波羅基礎法要的不同觀點這是從「比較」的方法,去討論導師思想的特色。當然,做為比較的「對照組」,亦應具足相當的「可比性」,才能構成分析與討論的份量。之前的那篇論文,主要是著眼於智顗的止觀思想,與導師同樣立足於龍樹中觀學,目標並同樣為闡揚大乘佛教;然而「天台圓教」與「人間佛教」,卻又對於大乘止觀法要,有不同法門取捨與修行偏向。因此緣故,引發了我對天台圓頓止觀的注意,這是我後來博士論文,選擇以天台圓頓止觀為研究主題的原因之一。而訪問者邱教授所說的論文,則是節取其中段落再加以增訂而成

導師思想的研討會上,為何會發表天台止觀的論文?這主要是從中國禪觀思想的發展史來看問題。我認為,要能進一步掌握導師禪學思想的特色,以及他的重要性跟特殊貢獻,應該從整體漢傳佛教禪學思想的流變中,去研究、比較才得以凸顯。

漢傳佛教的禪學思想史上,智者大師是一位非常重要的大德他在止觀方面的成就一是對於實修的重視與親證,二是他依循經教並加上他個人特殊的融貫治學方法,開展出了大乘圓頓止觀思想。這與後來發展出來的,多偏向於「教外別傳」的禪宗,可以並列為中國人吸收印度佛教後的偉大成果。與禪宗不同的是,智顗大師非常重視禪修過程中,依經教以印證自己修證過程與成果的如不如法,合不合於正見

對於整個印度的禪學經論與傳統智者大師做了非常深刻、廣博的研究,也完成了相當有分量著作,重要的比如《釋禪波羅蜜次第法門》、《六妙法門》,以及《摩訶止觀》等。可以說,在漢傳的禪學(止觀)思想史上,智者大師成就是非常顯著且重要的。

以下約略說明我今天所發表的論文中,學界比較少注意的幾個角度:

第一,討論定力淺深的優劣及其功德。什麼是「三昧」?「三昧」跟「禪那」有何區別?「禪那」與「三昧都是於心專註與安靜狀態的一種描寫。「禪那」這個專有名詞──名相在佛典中出現時,常是特指色界四種定心狀態;而「三昧」──等持,平等持心,則泛指從欲界的未到地定,以至色界四禪,而到無色界四空定,都屬於「三昧」的范圍。從禪定深淺的角度來看,依於(色界)四禪力而說的「禪(定)」,比寬泛包羅下地(欲界)的「三昧」,其定力來得專註、穩固而深細。如此一來,則「禪(定)」與「三昧」,哪一種的定力比較好呢?若只是強調定力的高深,則一般人的直覺常會認為「禪定」優於「三昧」。幾年前,有些人不對於導師提出的「不入深禪定,不斷盡煩惱這句話,認為是導師不重修行證據我在另一篇論文中,就曾指出,其實導師這樣的主張,在經論中是有依據的。現在我們再從菩薩從事利生事行的實際需要,來探討甚麼樣淺深程度定力對於菩薩行是切要而有用的。

試舉個例子:金塊很值錢,可是拿金塊來做什麼你說桌腳不穩,拿金塊來墊桌腳,可以嗎?當然可以!但是這未免太浪費了吧!拿個紙板或木片就能墊桌腳的事,為何要動到金塊呢!當然,譬喻只是譬喻,修行禪定,不是拿金塊或木片墊桌腳的事;但是我覺得此喻有深刻凸顯的效果。在原始經典中,空、無相、無作之「三三昧」,在《雜阿含經》中,是邁向聖法印、得解脫的主要修行法門;而被譽為開發名色觀慧最有力道的根本定──四禪定則在重視定慧分別的《中阿含》中,得到了更全面的說明。然而到了大乘時代,諸多菩薩三昧法門則是更廣泛,更多樣地被宣揚、讚歎起來,並且成為大乘修行的主要禪波羅蜜行法特色。分析其中的原因是因為(以四禪為主的)「禪那」定力,其心意狀態是不同於眼、耳、鼻、舌、身五根共起的「定中獨頭意識」,所以定力雖然深,但對於要在日常生活中投入利生事業菩薩行法是不適用的,也是不可能生起的。反觀寬泛包含欲界下地之等持心、三昧力,才能平等持心,心念專註地投注於從事利生的現場中;所以這種不廢利生事行,並且能於利生現場中增長恆定心的菩薩定學──大乘三昧,就被特別的重視並強調起來,並且在大乘經典中,成為菩薩波羅蜜的主要定學──大乘三昧法門

第二,是對於大乘三昧法門的命名與歸類。智者大師在《摩訶止觀》中,分立大乘菩薩修行法門為「四種三昧」,其中有:「常坐三昧」、「常行三昧」、「半行半坐三昧」與「非行非坐三昧」。有關於大乘菩薩所行的諸多三昧行法,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中,列舉出多種,乃至無量菩薩三昧等。而智顗大師則進一步地為之分類與處理。他是如何分類的呢?我們從表面的文字就可以發現,他以修行時所用的姿勢來命名;也就是將這諸多菩薩修行方法,分為坐著,站著,有時坐有時站,以及將不能單純歸類為坐著與站著的其它方法四種法門

姑且不論這樣的分類方法不好,從導師《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中發現導師提到了初期大乘佛教興起時,在佛教界中就流傳出諸多的大乘三昧法門,並且特別對於有入世利生特色的「百八三昧」多所著墨與贊揚。於此,我在討論智顗的「四種三昧」分類方法時,也就進一步關聯、比較了導師對於大乘三昧的意見。並進一步地主張,可以依於「智慧慈悲與信願」之大乘三要門的修行綱領,提出另外一種大乘三昧的分類方法。具體而言,其中被龍樹菩薩譽為一切三昧之首的「三三昧法門,是屬於大乘的「智覺三昧」;第二,以培養種種辯才、入世利生能力的「百八三昧」,就屬於大乘的「慈悲三昧」;第三,所有以增長信心為主的「念佛三昧法門,則皆可歸類於「信願三昧」中。

另外是有關於「三昧行法的偏重」問題。在《大智度論》裡面,龍樹菩薩整理的「百八三昧」,其中有「必入辯才三昧」(《大智度論》卷九下),有「集諸功德三昧」(《大智度論》卷九下)。從名稱中可以知道,此中三昧法門的立名,前面標立的是利生的具體方法,後面則冠以「三昧」,也就是定力──平等持心的力道,以此做為菩薩行法的特德與殊勝。其前面所舉之三昧法門為例,「必入辯才」與「集諸功德」是利生的方法,後面冠以「三昧」,則為大乘「禪波羅蜜」的特色與精神也就是菩薩寓實際利生法門而得定心的修行目標理想境界這是大乘禪定的真精神。但是大乘修行法門也在傳衍流變之中,我們可以從諸多大乘經典中,發現到其中的轉變,也就是從智覺與慈悲三昧為主的,以緣念眾生苦,修諸利生行為主的三昧法門,漸漸轉向為持誦佛號觀想佛相,憶念佛之威德,虔心感召佛力救拔的「信願三昧法門

我們從智者大師對於四種三昧」的分類與說明,看到他意會到了大乘三昧法的特殊與重要,也看到他整理的圓頓止觀四種三昧法門,多偏重於信願行法的特色。而印順導師人間佛教,其「不修禪定,不斷盡煩惱」的大乘三昧特色,我們覺得是又重新舉揚初期大乘「百八三昧」,也就是以利生為主的慈悲精神

第三,是「人間佛教對於「念佛法門」的會通與融貫。這還是可以對比於智顗大師以信願念佛為主的圓頓止觀四種三昧」行法。應當注意的是天台圓頓止觀最重要的「觀心法門」,是依於中道實相而有的「智解」,也就是「依法增智」的法門而為何會在實修的三昧行法中重視「念佛」,強調佛力、佛光的救拔與護念呢?再者,智者大師在《摩訶止觀》的「四種三昧」中,更將此一「念佛三昧」融會條貫為依「圓信」而起「圓修」的行法次第;此中,「圓信」就是強調念佛拜佛懺悔,以佛力的加持而得到六波羅蜜的完成。我個人認為,這是智顗大師以圓頓止觀修法深化具有信願特質的「念佛法門」,以成為圓教的「念佛三昧」,而這也是依於信行──信願門而入的圓頓修行次第的特色之一。

有關於「念佛」──念佛三昧法門,龍樹菩薩將之判為「易行道」,以之與大乘菩薩行的六波羅蜜──「正常道」並列,並指出依於信願行而有的念佛法門,是為鼓勵「怯弱眾生」啟大行的善巧,而非志干丈夫所應行。到了智者大師,他所用的方法是:因愍念根淺障重的眾生學習大法──大乘菩薩行的需要,因為無法一下手就對於法界甚深中道實相智慧,起圓觀,生圓解,發圓悟,故安立「四種三昧」做為圓頓止觀修行方便,這就是以仰仗佛力、佛光、佛德救拔、護念的天台圓教「念佛法門」。可以說,相較於龍樹菩薩智者大師止觀思想,相對的給與「念佛法門」更重要的位置,並以其所創發的圓頓止觀「觀心法門」,賦與「念佛三昧」,在符應「中道實相」中的智解會通與修行指引。

接著,反觀印順導師禪學思想對於「念佛法門」的處理又會是如何呢?記得導師曾說過一段話:「以念誦懺悔培養宗教情操,將身心安頓於聞思經教中,不求速成,以待時節因緣。」就我個人對這句話的體會是:首先,在原則上,導師肯定念誦懺悔有助於我人信仰情操的培養與增上;所以,導師絕對不會反對依於信願心而有的念佛法門。但是在念佛」中,不可口到、身到而心不到,應該配合誠摯殷切的懺悔反省,並有切實改過、向善的實際事行。此中,「念誦」的內容,則不一定只局限在單一佛號,而是對於生發慧解的所有經教,皆應念誦持守,並能真切悔過,以法凈心。如此以佛法諦語為安住身心的有力資糧,再切記不可有冒進妄求,避苦貪功的心行,因為這樣的行為,正是蔑視時節機緣不識因果法則的愚妄表現;所以,應該安住於一己現前身心條件與福智因緣的所應斷、應修與應行。如此,只求一心精進努力,勤墾力耕,不問:何時收獲、何處收獲、多少收獲。則當一切的累積花落蓮成,功圓果滿之時,則所有的福德智慧自然都能豐收滿盈,無量無邊,這是因果法則必然的道理我想導師開示的這段話,用在培福、問學,做事、做人,修行、求道,都是同樣的道理原則

就此,「人間佛教」的修行思想,如何看待,乃至定位依於信願心而有的「念佛法門」?我認為,有形有相的持一名號以專意「念佛」是需要花費許多時間的,由於人菩薩行者的正業,是投入實際的利生事行,所以,不可能多有餘裕的時間,排除一切瑣事,萬緣放下的專心念佛;所以應重視提純「念佛」的真精神也就是從有形有相的持名念佛,到符應佛慈與佛智的無相念佛,在所有凈化身心,利益眾生的事行中,凈身口意,彰顯佛德。如此「無相念佛」的道理與應用方法,在智顗大師「圓頓止觀」的「四種三昧」行法中,就有透徹的說明與善巧圓滿的應用。

在此中,我們從「比較」的角度,指出天台圓教的「念佛法門」,是對於「有相」的「念佛法門」,直接以圓教智解,做「觀心實相」的「無相念佛」;而導師人間佛教」的修行理念,則不會主張用所有的時間修行「有相」念佛方法;而是要真切體會法理的精髓,以「念佛法功德」的正理,直接投入實際利益眾生的事行,以「慈心利生」為「無相念佛」的體現與彰顯。

更具體的說,「人間佛教禪法」的思想,在禪修的緣分上,擇取的是人間利生的事緣;所以,在表面上雖然不以「有相」的止觀念佛來顯現修行,但是在法利生的事行中,若能心住靜定,意常擇法,仰體佛德,以救眾生苦為報佛恩澤的具體表現,則也就同樣地蘊含了定慧念佛的精髓於其中。這是更能彰顯大乘入世真精神的「無相止觀」與「無相念佛」的修行。如此作為,則與「少事、少業、少希望住」的聲聞禪法不同,與「己事未明,如喪考妣」、「水邊林下,長養聖胎」的禪宗,以及「一心不亂,專意念佛」、「一心念佛,往生西方」的凈土法門,的確有所不同。

第四,是「利生事行是否會障礙修證解脫?」的問題。智者大師晚年時期,游化江淮,勤懇地講經弘法,度眾利生,這相當符合他所立「六即佛位」中「觀行五品位」最後一階的「正修六度」行。然而,他在臨終的時候,應弟子問而自述一生行道與證量,卻以「為他損己」,故只入「五品弟子位」,而不能進證「六根清凈」的原因也就是不能進步是因為領眾,如果不領眾的話,則必凈六根。不只是他這樣的認定,乃至於他的老師慧思,也有同樣的感慨。如雲:「武津嘆曰:『一生望入銅輪,以領眾太早,所求不克!』」(智者大師:《摩訶止觀》卷7,《大正藏》第46冊,頁99中)也就是他們師徒,都有共同因為度眾生而耽擱了修道的進程,以致於不能有更大的進步。

我們依此提出的討論是:大乘菩薩道的特德與殊勝,不就正是這「但願眾生得離苦,不為自己求安樂」的精神?如果說「度眾生就會妨礙個人止觀道業的進步;則此一「度生會妨礙修行」的觀點,則明顯與初期大乘思想有所捍格。如果「度生是圓滿菩薩道的必要修行內容」,則倘若不天台圓教修行思想的自身有所矛盾,就是智者大師菩薩思想,與「寓自利於利他」,「集此利生法門得不思解脫境界」的大乘佛教精神,顯然有所距離

要說明天大乘圓教法門所產生的這個問題,我們可以從智顗實際的事行表現來加以理解。原來,雖智顗曾言,行者應待己身證入「六根清凈」之位,方得利人化他;但是在五品弟子位的第四、第五位也就是「兼行六度」與「正修六度」的階段(智者大師:《摩訶止觀》卷7,《大正藏》第46冊,頁85上),則已要求實際投入利益眾生的事行了。由此以觀,若以大乘菩薩智慧慈悲與信願」的三要門,來了天台的圓教修行思想,則其圓頓止觀,是以一心三觀、一念三千的智解為主的法門。但是智顗又體會到圓觀中道實相的深妙與難入,故要輔以圓信、發願的信願行法。那圓教行人慈悲要在甚麼階段才實踐呢?是要等到證入六根清凈位時,才大顯身手,大開圓行;此一階段,在天台判教的證量等第中,已同於藏教的佛位,通教、別教的菩薩位,其果位是不低淺的。如此,我們就可以了解,天台圓教的大乘利生行法,是起源於中道實相的慧解,與築基在殷切的信願行中,而甚深禪定證量的獲得,也成為入於六根清凈位的有力因依;也只有在具足了慧解與信願,並輔起強大深刻禪定力的「六根清凈境界,其所生發的度生力道,才能有效而切實的助益眾生。我們認為這是以慧解與信願先行,再回入大乘慈悲心天台圓教修行法門的特色。

最後,提一個衍生的問題,也就是「先成佛,再度眾生;還是依於度眾生而成佛?」的次序問題。

如果放在累積福智資糧而成佛的正常因果序列中,則應是「圓滿度生願行而成佛」;所以,「先成佛再度眾生」,這句話是有矛盾,是不通的。但是這句話如果放在智者大師天台圓教的「被接」修行理論中,則是可以會通,可以理解的。也就是仿以「圓接通」與「圓接別」的方法,先遠離眾生,專意念佛與禪思,待到「六根清凈」的相似佛位,也就是藏教的佛位──成佛以後,再回入於利生的慈悲三昧法門

依於以上的討論,我們從研究智者大師的圓頓止觀天台大乘法門修行主張中,更深刻地了解導師禪學思想的特色。導師人間佛教修行主張,溯本探源,直接繼承了佛陀入世利生,依人身而成佛道精神,也繼承了龍樹菩薩依正常道而行菩薩道,以入於佛位的初期大乘精神。他肯定入世利生就是菩薩三昧正行,透過入世利生的菩薩三昧正行,以累積成佛的福慧資糧,而不是從信願入手,再轉向回入大乘慈悲行。

從這樣的比較中,我們發現人間佛教的解與行,其理路是直切而貫通的,此中,度眾生成佛的正因行,成佛道要從度眾生中累積而來;他主張在初心修行的開始,就實際投入人間利生的種種菩薩三昧行法中。我曾以導師在《印度佛教》一書的序言中所提菩薩行之三個信念為:忘己為人,盡其在我與任重致遠,以為人間佛教禪法之重要修行特色。

以上所說,我們從對於智者大師圓頓止觀思想的研究,發現其中在初入菩薩行時,是比較偏重於信願行的念佛法門,這與導師人間佛教修行中,強調直入於慈悲利他行思想,的確有很大的不同。

十五、結語

  綜上可知,性廣法師出家因緣簡單殊勝,因剃度師慧妙法師讀壹同女子佛學院,與導師門下慧理法師同學,在思想情感上,跟導師這邊很親近慈航紀念堂也有導師《妙雲集》,便於閱讀而受到啟發法師導師進一步的因緣則是昭慧法師關係

法師出家四、五年間,念佛拜佛、不吃、不喝、不睡等,各種法門都體驗過。然而,這些修行的體會沒有次第,它沒辦法複製,沒辦法言傳。後來接觸導師思想後,知見才漸漸被打開。導師沒有特別強調修行,當時受到感召的,是積極入世的精神。積極入世有兩個方面,一是護教,二是投入社會關懷。加上法師個人一直很喜歡禪修,有機會緬甸帕奧禪師主持的禪林用功法師認為,帕奧禪師之禪法特色就是次第分明,重視依戒清凈、得心清凈;依心清凈,得慧解脫。在她看來,帕奧禪法是三乘共學的基礎,其方法清晰,比較遵循《清凈道論》。但法師在禪修知見上,則得力於導師對於禪修的觀念態度、主張與分別。

法師觀點天台智者大師義學成就,足以與印度佛教大德們媲美;而禪宗祖師大德所得的是定境還是慧證,有待釐清。佛法講「破我執」是斷生死的根源,以聲聞為共三乘的基礎修行,一個破我執聖者,回過頭來觀照自己的心,觀過去、未來好幾世,這個心的連續是沒有的了。證果由己,是否輪迴自己是知道的。

此外,法師認為,「慈濟宗」之成立有其功能性之考量,但成不成宗,宜讓後人來定位,比較自然;同理,印順學派亦然。慈濟之所以會被討論,是因為它裡面有不是導師思想的成分,然我們也該看看非導師人間佛教思想中的「相同」的想法,異中求同,才不致自我窄化。

法師〈智顗大師圓頓止觀特色之研究〉一文,得出智者大師導師智慧慈悲與信願上各有偏重。智者大師圓教之修行,要先遠離眾生,修到六根清凈位的相似佛位後,才開始利益眾生導師則是直接繼承佛陀依人而成佛,接榫了龍樹菩薩依正常道而行菩薩道而入佛位的堅貞精神

在訪談過程中,筆者感受到性廣法師佛法上的用心,不僅在禪修上有功夫,在學術的辯析上也達一定水準。

(本文原刊登於邱敏捷:《「印順學派的成立、分流與發展」訪談錄》,台南:妙心出版社,2011年)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