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法師:法句經講記(六)

1997.5.22講於法雲文教協會

法句經講記(六)

釋傳道主講

〈教學品第二〉二十有九章

二、釋頌義及因緣

5.莫學小道 以信邪見 

莫習放盪 令增欲意  

莫,音(木)bok8文獨切  

小,音(少)siau2時矯切  

盪,音(洞)tong7地旺切  

增,音(晶)cheng1精經切  

此頌中的「小道」,意同「外道」──泛指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修道者。以其『心外求道』,故稱其為『外道』;不過,後世多隱含貶抑排斥之意。中國文字,大凡冠上個『小』字,除了待大名小,一般多語含輕貶。稱「小道」,蓋因其邪見邪行只會引人偏離正道、招感苦果而不能體證真理、究竟苦邊,故名「小道」。  

本頌意在警醒為佛弟子,切「莫學」習那令人增長愚痴煩惱的偏邪「小道」,而「以」崇「信」邪知「邪見」為尚。倘於世間的是善惡不能正知,又復不能正見行善為惡的行為價值(異熟業感果報),與此諸行為所殘留發業潤生的潛能,以及確有凡聖的境界差別。又復不思從個己的思想、行為端正改造,以釋解身心的纏縛、環境的逼惱;而只徒然妄想改變現生的苦報,那是緣木求魚,終不可得!  

要知道:現生的苦果,除了過去生以來的業因所招感,最主要仍依今生的現緣──無明愛染而熏發。所以,想改變現生,乃至來世苦果,唯有調整自己習以成性的思想觀念,依佛法真理來建立正確人生觀與因果觀,並徹底改造自己的言行,使自己依佛法得新生,才能真正地趨吉避凶。設若不從根本著眼,卻意圖藉助外在祈願、禳災、持咒、灌頂,甚而改運、改風水地理等,來達到興福免難,那是邪知邪見依此邪見而發為邪思惟、邪語、邪業、邪命、邪精進,以至邪念、邪定,更是苦上加苦而難得出期!往往還要落得人財兩失,甚至家破人亡的悲慘下場!  

尤有撥無因果的一流,每每抱持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態,縱情逸樂、為所欲為。待得樂極生悲,不免又是不明所以地急病亂投醫一番。所以,不論出家或在家弟子,均應守身攝意,依佛所教,如法修行,切「莫」任自己浸「習」在「放盪」身行的塵欲中,認邪為正,以苦為樂,徒「令」添「增」對於色、聲、香、味、觸等五「欲」境界的染「意」。當唯有依佛法正見,滌盡無始以來的煩惱業習,進而發為如法、如理、如分的正行才有真正的安穩可得! 

6.善修法行學誦莫犯  

行道無憂 世世常安  

行,音(幸)heng7喜競切  

誦,音(上)siong7時共切  

莫,音(木)bok8文獨切  

行,音(刑)heng5喜停切  

所謂「善」於「修」學佛法者,除應本著與生俱來的生得慧以分別善惡(知),具足慚愧心(情)以向於道德,並且不放逸(意)於道德的實踐之外,還須以此道德的三善根作為基礎,而親近知識多聞正法、如理思惟、如「法」次第而修「行」(法次法向)。  

重要的是,從聽聞「學」習而來正法,於理解之後能夠明記不忘卻,持「誦莫」違「犯」。當內心有了無明貪瞋等煩惱,又能夠正念現前、憶持對治。如此日復一日地調御自己的身心言行,必能因為惡止、善行,進向凈化提升,而使身語意行越發如法、如理、如分。  

但是,身處這五濁惡世,光只有自己止惡、行善,是並不足夠的。我雖有良善道德不惱害眾生眾生卻可能由於錯綜復雜的宿因現緣而多方惱害於我,從而引發我們內心的貪瞋痴與之相應。不僅如此,現世間不公不義、令人氣短之事,亦所在多有、俯拾皆是這一切,唯有透過智慧正觀因緣,才不致讓自己成為一個有道德的憤世嫉俗者,或者放棄道德的隨波逐流者。那麼,對於道德的堅持,將不僅『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而是再大的權位、名利都不能使自己撼搖、腐化。果能若此,才真正堪稱「行道無憂」,而能「世世常安」! 

7.敏學攝身 常慎思言 

是到不死 行滅得安  

攝,音【澀】siap4時劫切  

慎,音(腎)sin7時近切  

到,音(倒)t3地告切  

不,音【拂】put4邊骨切  

死,一音(史)su2時矩切  

一音(始)si2時紀切  

行,音(刑)heng5喜停切  

得,音(德)tek4地激切  

學佛修道要日有所進,不論出家、在家,必得勤「敏」善「學」、勵行不墜,方得成就。所謂的勤敏善學,並不是指誦經誦了多少部,念佛念了幾萬聲,持咒持了若干回,或者打過幾次的佛七與禪七。而是自己是否常在心地用功,是否時時檢束自己,「攝」持「身」心、觀照身心,使身心得向凈善調柔。  

尤其「常」應「慎思」謹「言」、行止如法──不但身不行殺生、偷盜(不與而取)、邪淫惡業;口不說妄語、兩舌、惡口、綺語等惡言;意念更要遠離貪慾、瞋恚與邪見。但這隻消極的止惡,就積極面而言,不僅不殺生而又能護生,不僅不偷盜而又有布施,不僅不破壞他人家庭感情,而又能勸人和合。除了不說謊言以欺騙,不搬弄是非以離間,不說尖酸刻薄、誨盜誨淫的話,以使人難堪而外,還要說誠實語、和合語、柔軟語、真實語。而內心上不但沒有貪心更有喜舍心;不但沒有瞋恨心,更有慈悲心;不但沒有愚痴無明,而更有正見智慧。  

這之中,為了實現人生世間和樂善生,語業的凈化,毋寧說有其相對的重要性與迫切性。語言是為了表達個己的思想情感,但是話一經說出口,即如覆水難收回。一句善意的、體己的話語,可能挽救一個墮落的生命,安慰一個失意心靈;而一句充滿敵意、尖酸刻薄的話,卻可能將一個人推入無邊的恨海、煩惱的深淵。當然也可能啟動對方的『自動防禦系統』,而遭受對方言語或行為的『反撲』。所以,說話當真不可不慎哪!  

所謂『有諸內,必形諸外』,同樣的,『有諸外』,也必然有其內里的思想觀念,作為其原動力人類言語、行為,原賴於心念的審慮、決定而發動,因此歸根究底,仍須在心地上下功夫(而不是在嘴皮上)──認識自己,也認識自己在面對不同的人、事、物時,所應當扮演的角色功能與表達、反應。一個不能認識自己又欠缺反省能力的人,是不可能對別人有真誠的了解與同情的;內心上,這仍屬於無明痴分,不得見真理!  

要知道:廣大的慈悲,來自於智慧的深觀;深觀的智慧,才孕育出徹骨徹髓的真慈悲──這慧觀,正是以個己的身心世界,作為其最初的觀境與下手處。而這一艘正見為舵的般若船,正「是」運載自己「到」達不生不死」的涅槃岸去的舟航;依此而開展出來的身語意「行」,才有趨向寂「滅」,而「得」究竟「安」穩的可能!否則盡管事功彪炳、福業深厚,仍是一介流轉生死愚痴凡夫! 

8.非務勿學 是務宜行 

已知可念 則漏得滅  

勿,音(物)but8文滑切  

行,音(刑)heng5喜停切  

已,音(以)i2英己切  

漏,音(路)lo7柳度切  

得,音(德)tek4地激切  

如前所說,修學佛法,當善分別善惡邪正、法與非法。若「非」善法──不是利人利己或損己以利人的事「務」,則「勿學」勿行。如果「是」有益利於和樂善生,乃至導向涅槃至善的事「務」,則宜學「宜行」。從且學且行、學行相顧之中,證驗已學「已知」的佛法,那佛法就不再僅是片面的名詞概念,或者死板板的理論知識;而是活潑潑地,與我們的生命融然為一的親切體驗。由此,對於佛法的理解更深了,信心堅固了,也就更加引發自己深入法奧的願欲。當不同的境界來臨,隨「可」憶「念」曾習過的法門,以對治內心的貪、瞋、痴、慢、疑等煩惱病。久而久之,內心的煩動惱害日薄,終「則」煩惱「漏」盡,而「得」證寂「滅」無生。 

9.見法利身 夫到善方  

知利健行 是謂賢明  

夫,音(扶)hu5喜渠切  

健,音(件)kian7求喜切  

行,音(刑)heng5喜停切  

謂,音(胃)ui5英跪切  

學佛而能真正「見」佛「法」身,向是佛弟子學佛法的終極目標。何謂『見佛法身』呢?釋尊嘗說言:『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1,可知能正見緣起──佛法不共他教的特質,方可謂為『見佛法身』。佛之所以為佛,也就是因為見了緣起法性。  

緣起,不但說明了世間是什麼,更推究了世間何以如此的因緣,以及超脫世間苦集的方法。所以,佛說:『我論因說因……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2正觀世間事物物所以如此而不如彼的因緣條件,從而循著滅苦道跡前行,即可離染向凈趨於寂滅。盡管此生不一定能得解脫,但至少從察因知緣中,正知現生果報之所由來,全緣於自己往昔所造的善惡業集。不是偶然,不是上天的賞罰,不是父母先祖的余蔭餘殃,更非命中註定、無可抗力。而是只要突破自己的無明愛見,一切就充滿光明的希望!  透視了這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的緣起法則,佛弟子自當知所簡擇以「利身」心的善法,而唾棄殘害慧命的惡法。因為他深知何因何緣足墮惡趣,何因何緣能這樣(「夫」,指示形容詞,作『這樣』解)「到善方」,何因何緣流轉輪迴,何因何緣正向解脫。在未達涅槃無生彼岸之前,苦樂參半的人間較諸他道,畢竟還是適合佛法修學,而為諸天所贊仰的善處。  

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何況自己還完具六根,又已於佛法生信;「知」曉這樣的法義「利」益,佛弟子遂發以無比的精進力,勇猛善「健」地「行」踐佛法。如「是」持之以恆地修習復修習,煩惱惡法遂逐漸遠離,福慧善法遂逐日增長,雖然還未臻至圓滿境地,但亦可「謂賢明」的佛徒表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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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現代的佛弟子,拜文化出版、傳播資訊蓬勃發展之利,論修學佛法,是比四十幾年前,我們學佛那時候,要容易,也便利地多了!記得當時,大藏經是束諸藏經閣,供人禮拜庋藏的,別說講經弘法的法會不多、法師難得,即連佛學相關書籍都一冊難求。想聽個經,通常是下了工,也顧不得飢腸轆轆,就趕緊騎著鐵馬,到臨時借來的弘法場地去打掃、擺課桌椅。下了課,將場地回復原狀,再踏著月色回到住處,吃飯、洗澡。洗完澡,利用夜闌人靜打坐個把鍾頭,然後才上床就寢。  

想看佛書,得去向人借來逐字逐字地抄,就別提有什麼佛學工具書可資參考了!這固然因為當時的時代環境所使然,但稀有難得與匱乏難求,卻使我們倍加珍惜聽聞得來佛法,而更認真地修學佛法。反觀現代的佛弟子,汗牛充棟的佛教出版品、有聲書,人才輩出的青壯年弘法大德宣揚佛法,四處林立的佛學班、讀書會、共修會、慈善團體,即連佛教圖書館亦較從前普及許多。佛學資訊的容易取得,盡管為現代佛弟子降低了修學佛法的困難度,卻未得到佛弟子更多的珍惜感恩用心修學,反倒因為資訊、異說紛紜,而造成其無所適從,甚或盡棄不顧的下場。  

這不禁令我想起《百喻經》3里頭的一則故事故事說到有個疲累已極的旅人,在歷經長途的跋涉之後,飢渴交集地四處找水喝;後來經人指點,尋到了一條大河。當他好不容易來到河邊,原以為他會整個人跳下去喝個痛快的,卻見他瞪著淙淙的流水兀自發楞。旁人見了,忍不住問他說:『咦?你不是口渴得很嗎?怎不喝呢?』他回瞪了問話的人一眼,卻道:『這么大的一條河,我怎麼喝得完呢?』因為喝不完,所以乾脆不喝,寧願乾渴而死,這故事也真是反諷入骨了!  

佛法或者真如大海般既深且廣,但確有其一以貫之的綱目可資依循,哪怕僅取一瓢飲,都足以讓人受用無窮了,何況是深入佛法義海?所以奉勸諸位善加把握這難得的人身,敏學勤修佛法,才不負此人身! 

10.起覺義者 學滅以固  

著滅自恣 損而不興 

著,音(築)tiok8地局切 

恣,音(注)tsu3精句切 

損,音(筍)sun2時准切 

興,音(兄)heng1喜經切  

眾生,是離不了憂悲苦惱的,因為這身心世間即是純大苦聚集。不但在生理上,有生、老、病、死苦;就社會關係而言,有親愛別離與怨憎會遇苦;面對自然界,更有所求不得的諸多苦痛,真是『世間苦唯爾』!  

佛所以說世間是苦──『為無常故』。存在的一切,莫不時時在遷流變動中無常逝去,不可捉摸、無可主宰。有時我們的內心還沉醉在那樣愉悅的情境中,但不知何時,這愉悅的情境已悄然生變;心裡還不希望改變,外境卻無法為我停駐,是苦。有時內心喜好已然改變,而原先的情境卻仍一成不變的持續,也是苦。又有時,我們痛惡那樣的情境而亟思予以拒斥,可它卻偏偏不動如山,恆為惱害。想改變不適意的外境,使合於己意而不可得,更是苦!  

在眾苦纏繞中,若有人「起」了一念心,想要探求苦的原因從何集起,並立意「覺」悟宇宙人生的真「義」,以追尋那無苦的清涼自在「者」,那他必然會精勤地修「學滅」苦之道,並「以」其堅「固」恆持的信心與毅力,勇猛前進!  

佛法的修學,固然以除滅諸苦為目標,更以破除我我所見為主要。設若在修道的過程我見未除,又執「著」有一涅槃寂「滅」的實體可得(順道法愛生),而任「自」己「恣」意盤算自己修行的『業績』為何,那也只是從執著與我所相對的世間,轉而執求一個出世解脫罷了!本質上並無太大的不同。這對解脫道或菩提道的修行者而言,都是一種障礙「損」失「而不」能「興」發其破除無明纏縛。  

金剛經》上,世尊與須菩提的對話,即為此作了最好的注腳。世尊問須菩提說:『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亦復如是)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須菩提答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呢?因為實無有一法名為須陀洹,名為斯陀含,乃至阿那含、阿羅漢。只是因著其斷惑證真的淺深,而名得證須陀洹果,乃至阿羅漢果。倘若一個斷盡煩惱惑的阿羅漢,還有『我得證阿羅漢道』的這么一念,可見他仍執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四相其實僅有一相──就是我相未除!怎可能是開悟解脫聖者呢?  

大智度論》上也說:『般若波羅蜜,譬如大火焰,四邊不可取。』4可見執著般若智慧是互不相生的,因此佛法的修學,不論止惡、行善,均應以清凈身心、放舍我執目標。越修習,我執越淡薄;越修習,心地越調柔;越修習,越沒有身段;越修習,慈悲攝眾的力量越強,般若智慧越增長,而言行舉止益發內斂安詳就如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俠者,外表定絕非耀武揚威、趾高氣昂的──而只是一如平常──沒有刺眼的光芒,沒有驕人的氣焰,而只是平凡!倘若世間凡夫尚且可達如此的境界,那一個歷經佛法熏陶,盡斷煩惱疑惑的出世聖者,定當別有一番脫俗的勝貌才是學佛,當如是學!(待續)

注釋:

1.《佛說稻 經》(大正16.817a)原文為:「彌勒舍利弗言:『佛世尊常說:見十二因緣即是見法,見法即是見佛』。」

2.《雜阿含經》卷二.五三經(大正2.12c)

3.《百喻經》「渴見水喻」(大正4.543c4.《大智度論》卷十八(大正25.190c)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