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嚴法師:明末佛教研究 第二章 明末的凈土教人物及其思想

第二章 明末凈土教人物及其思想    第一節緒言    若以修行凈土法門宗旨或以求生佛國凈土宗旨,當然可稱凈土之教為凈土宗。若以祖祖相傳,以心傳心的法門標準,如《楞伽經》所謂「法語心為宗」,則凈土一門,宜稱為教而不得名之為宗了。因為凈土法門的提倡者和修證者,不重師承,不須印證,後世雖有中國凈土諸祖的次第排列,考其實際,前後諸祖之間,並無師資承襲的關係思想系統也互有出入。所以雖由日本凝然大師(西元一二四○─一三二一年)撰《八宗綱要》,列舉日本佛教的大小乘八宗,凈土亦未入其數。然在日本,凡成一派,即名一宗,凈土法門之被稱為凈土宗,是始於日本。在中國則自南宋宗曉的《樂邦文類》、志盤的《佛祖統紀》,以迄清代悟開的《蓮宗九祖傳》,皆稱「蓮社」或「蓮宗」諸祖。民初開始,受日本影響,才出現了「凈土宗」的名稱。若以晉之慧遠大師建蓮社,以及西方凈土九品蓮花化生,作為依據,稱為「蓮宗」,較為貼切。凈土宗則宜涵蓋唯心凈土人間凈土、天國凈土諸佛凈土了。本文採用「凈土教」一詞,是為通俗,亦因中國凈土教的內容,可由他力的彌陀凈土,會通自力的唯心凈土明末諸家,也都以致力於唯心凈土的闡發,作為凈土思想的極則。    念佛法門,本系禪觀行的一支,所以在中國早期弘揚凈土教的大師,如東晉廬山慧遠(西元三三四─四一六年),主張念佛三昧定的實踐,於阿彌陀佛像前,作專思寂想、智寂一致的修法北魏的曇鸞則以「眾生不生不滅義」,又說:「明彼凈土,是阿彌如來清凈本願,無生之生也。」然其雖以無生為生,又依「清凈本願」而展開了他力救濟的凈土思想之強調。嗣後,即以曇鸞的凈土思想為主流,而有道綽、善導、懷感、慈愍、法照等諸師的弘通,將凡夫願生之有相凈土,與無生無相的理體,結合並行,從有相的實踐,求生凈土,達於無念離相,庄嚴法身。道綽繼承曇鸞的主張,又倡導名號度生、臨終十念往生凈土之說,雖一生造惡,若得臨終念佛十稱,亦能往生凈土。此乃由於周武法難(西元五七四年)而使他生了「末法約時被機觀」的思想,切望以凈土法門,攝化末世的造惡眾生。    至開元年間,慈愍(西元六八○─七四八年)主張五會念佛天台宗系的飛錫主張三世佛通念說。法照主張高聲念佛,大行及道鏡等主張信心念佛,傳說是智者大師所著的《五方便念佛門》,提出五種佛法門:1.稱名往生念佛三昧門,2.觀想滅罪念佛三昧門,3.諸境唯心念佛三昧門,4.心境俱離念佛三昧門,5.性起圓通念佛三昧門。以深淺次第,說明念佛法門。少康也從事於高聲念佛的實踐與闡揚。唐末宋初的永明延壽(西元九○四─九五七年)繼承慈愍、飛錫等的主張,唱出事理雙修、禪凈一致的凈土教。    進入宋代,即有以天台學者為中心出現了禪、凈、律兼重並顧的凈土教,以知禮(西元九六○─一○二八年)、遵式(西元九六四─一○三二年)、智圓(西元九七六─一○二二年)為其代表人物。加上元照、戒度、宗賾、王日休、宗曉等人,他們的共通點是一同站在無相離念、生即無生的立場,而亦皆以有事相的念佛願生為其實踐的著力處。到了元代,天如惟則,撰《凈土或問》,強調禪凈雙修,普度著《廬山蓮宗寶鑒》,高揚天台、禪、凈的一致。到了明末,雲棲袾宏,依《文殊般若經》,用華嚴教判,弘揚禪凈一致的體究念佛說;蕅益智旭,依《念佛三昧寶王論》,用天台教判,弘揚現前一念相應說的稱名念佛三昧。另有天台系的傳燈,高揚生即無生的性具念佛說;華嚴學者袁宏道,鼓吹一心法凈土說等。以上敘其大概,以下則就明末凈土教,加以論列。    第二節明末凈土教人物    (一)明末凈土教人物表    身分姓名依據資料其他年代關係往生凈土集》成立年代:1584《居士傳》成立年代:1775《凈土聖賢錄》成立年代:1783《西舫匯征》成立年代:清《新續高僧傳四集》成立年代:1923僧侶寶珠不詳卷上卷5卷上"本明"卷中""真清象先寶珠弟子""雲谷法會1500-1579《憨山大師夢遊集》"無塵明證1544-1593"卷43"無瑕明玉1524-1595"卷44    僧侶靜明真定無塵弟子卷5卷43"青真?-1593卷上"大方如遷1538-1598""通天廣徹不詳""覺體"""真貴無瑕弟子卷44"瑞光法祥?-1610""專志念佛以豆記數"雲棲祩宏1535-1615""卷43"實相?-1623""瞭然不詳卷44"無瑕海玉1522-1623""廣寄寓安?-1621""寶相廣奇弟子"墨浪"""大賢如榮1522-1581""法原如清?-1583"    僧侶安廬廣制雲棲弟子卷5"慧廣真緣?-1594"得念佛三昧焚身供養"傳記?-1613"卷44修法三昧懺"憨山德清1546-1623"取自《夢遊集》"無盡傳燈1554-1627"""古松?-1624"""法雨仲光?-1636""金童廟僧不詳"""海寶""卷上"神異僧"萬安大雲雲棲弟子"""無名僧?-1650-?""神異僧"北禪大慧漢月之友《阿彌陀經已決》作者"達觀真可1543-1603《紫柏尊者全集》"無明慧經1548-1618《無明慧經禪師語錄》"湛然圓澄1561-1626《湛然圓澄禪師語錄》"博山元來1575-1630《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僧侶永覺元賢1578-1657《永覺元賢禪師廣錄》"雪嶠圓信1571-1647卷44"無易太守?-1651""毒鼓不詳""如然本實1561-1635""白雲圓彩不詳"專修念佛三昧"雲峰不詳""道樞?-1656卷6卷上"寶峰如意不詳""向和尚"""參哲寂照"""去息居溟?-1670""妙圓如會1578-1648""蕅益智旭1595-1653""《靈峰宗論》作者"古德雲棲弟子阿彌陀經疏鈔演義》注者"正寂傳燈弟子凈土無生論》注者    居士陸與繩紫柏弟子卷40"嚴澄嚴敏卿子"卷7"楊邦華萬曆諸生卷41"戈以安雲棲弟子卷中"卷下"孫叔子"""""朱綱不詳"""""郭大林"""""劉通志"""""郝熙載?-1611""""戴百戶不詳""杜居士""""華居士""""吳大恩""""蓮華太公"""吳用卿""""李卓吾1527-1602卷43《凈土決》作者    居士管志道1536-1608卷44"淥田一念不詳《西方直指》作者"張愛萬曆中官卷41"唐體如1545-1604卷中"修念佛三昧"楊嘉褘1583-1605"卷下"陳廷祼?-1588卷42卷7"虞長孺雲棲弟子"""顧清甫不詳""卷8"《夢遊集》"周廷璋""《金剛靈驗錄》"朱元正"""""陳見山不詳""蔡槐廷雲棲弟子卷42卷7專修念佛三昧"張守約不詳卷8"黃平倩雲棲弟子""唐廷任"""庄復真"""《凈土資糧全集》編者    居士鮑性泉雲棲弟子卷42卷8"庄平叔?-1624""唐宜之雲棲弟子"卷7卷下"陶周望?-1609""袁宗道宏道之兄卷46《西方合論》"袁宏道1568-1610"卷7《西方合論》作者"袁中道宏道之弟卷42《西方合論》"沈稚威?-1611卷8"王孟夙雲棲弟子卷48修念佛三昧"丁劍虹?-1645"卷7""朱白民雲棲弟子"卷8修念佛三昧"黃元孚""《夢遊集》"聞子與?-1615"""黃子羽不詳"卷7《現果隨錄》"吳瞻樓""卷8《現果隨錄》"金光前"卷7    居士王先民一雨弟子卷48卷8"陳用拙"""駱見於不詳""張次民""程季清?-1651"《靈峰宗論》"張明教不詳《西方合論標註》作者"馬邦良紫柏弟子"於媼不詳卷中卷50"方氏""張母""孫氏母""朱氏""徐氏""黃母李氏"卷5121人44人59人23人32人13人    統計1.僧侶65人2.尼僧3人3.居士57人4.婦女7人    共132人說明1.明末凈土教人物的取材史傳,僅得如上四種被收於《卍續藏》中。2.《新續高僧傳四集》,不在藏經中,本表僅取其〈凈讀篇〉。3.有凈土著述而未被收入如上資料的人物,則引用其所著作語錄來補充。    凈土教在中國,雖早於禪宗的出現,但其不重視師承的印證,也沒師承法統的形式要求,所以並無日本式的宗派祖師例子。因此,類似禪宗《傳燈錄》的資料,不會在凈土宗文獻中看到。中國凈土史傳類的著述,被收入《大正藏》及《卍續藏》的,共計十一種三十三卷,比起禪宗的史傳類書,不啻小巫見大巫。明末清初,凈土幾乎已成為諸宗共通的歸趣,所以即有九種之多,而其中具有明末凈土教歷史人物的考察價值者,僅得三種(注一)。本表所用的《居士傳》(注二)雖在《卍續藏》中,但非凈土專書,另外的《新續高僧傳四集》(注三),則為近代人的作品。    由上表所列資料,看到了一百三十二位與凈土教有關的明末人士,可以作為進一步研究的參考。從這些資料之中,可以找到線索,明末僧俗兩界,對於凈土教所持的態度是什麼?哪些人士是這個時代之中弘揚凈土教的主流?    由中國凈土教的歷史背景而言,雖然源遠流長,但在此一長流(注四)之中,能在思想觀念上居於主導地位的,總是多數人之中的少數人。從資料中見出人數的多寡,代表著這個時代中一般傾向的盛衰。明末佛教,諸宗競盛,而凈土人才之多,僅次於禪,然其流行則較諸禪宗,更為普及。尤其雲棲袾宏,既是禪門的重鎮,更是凈土諸將中的元帥。他以禪的觀念方法,用來弘揚凈土,使禪者歸向凈土,也使修行凈土者,得到禪修的實益。在上表之中,可以看到許多人是雲棲的弟子,其實那些人,多半是由接觸到了雲棲或讀了他關於凈土法門的著述之後,始歸向凈土的。他對於士人階級的知識分子,特具接引方便(注五),此於整個社會風氣之改變,有著決定性的力量。此一力量一直維繫到清末民初的印光大師,也以念佛法門,勸導一般的居士。    明末凈土人物,乃系來自各宗各派,例如無盡傳燈,是天台學者。見月讀體,是律宗的傳人(注六)。雲棲袾宏援用華嚴五教判,蕅益智旭則據天台四教判,袁宏道是以華嚴的氣魄來宏贊凈土。其餘多系出於禪門,唯其禪者之有凈土傾向者,除了不屬於任何宗派的尊宿(注七)之外,多屬曹洞派(注八),臨濟一系的禪家門戶,依然守得很緊。    另有值得注意的,竟有好多位,於明末之際,留下了凈土著述的人物,卻未能被收入凈土史傳之中,例如《凈土決》的作者李卓吾、《西方直指》的作者淥田一念居士、《阿彌陀經疏鈔演義》的作者古德、《阿彌陀經已決》的作者北禪大慧、《凈土無生論注》的作者正寂和玄顒、《凈土無生論親聞記》的作者受教、《西方合論標註》的作者張明教、《蓮邦詩選》的編者廣貴等人,其中有是由不被承認為凈土教的聖賢者,如李卓吾(注九),有的則可能是無法找得他們的傳記資料。其實只要有著述留傳,都宜於凈土教的史傳書中,記下一筆,乃至僅僅頭二十字,因於類如《凈土聖賢錄》所收范圍極廣,許多被收者,也僅泛泛數十字而已,例如上表中的「朱綱」其人,各書皆收,然都語焉不詳。這也許古人著書取材,目的在於鼓舞讀者生信,不在史料的保留所致。    註解    雲棲袾宏(西元一五三五─一六一五年)的《往生凈土集》三卷,《卍續藏》一三五冊。    彭希涑(西元一七六○─一七九三年)的《凈土聖賢錄》九卷,《卍續藏》一三五冊。    瑞璋的《西舫匯征》二卷,《卍續藏》一三五冊。《居士傳》五十六卷,《卍續藏》一四九冊,其編者彭際清(西元一七四○─一七九六年),即是凈土聖賢錄》編者之叔父。《新續高僧傳集》六十五卷,喻昧庵居士北京法源寺道階長老之囑,輯集自宋以迄清末的高僧傳記資料,分作:譯經、義解、習禪、明律、護法靈感、遺身、凈讀、興福、雜識,共十篇。西元一九二三年(癸亥)初刊於北京西元一九六七年台灣琉璃經房影印流通。自吳之支謙,於黃初二年(西元二二三年)譯出第一種凈土聖典《大阿彌陀經》二卷之後,陸續地翻譯及弘揚,雖然從未離開《阿彌陀經》或《無量壽經》及《觀無量壽佛經》的中心,但卻也有了許多不同的角度,給予疏釋。參考拙作〈明末居士佛教〉(本書第四章),文中列舉親近僧侶明末居士之中,有記載的,達二十四位之多,實則不止此數。參考:1.見月讀體的《一夢漫言》(香港佛經流通處藏版)。2.聖嚴著《戒律學綱要》二一頁。如雲棲袾宏、憨山德清、達觀真可等,均被諸家燈錄列為不屬臨濟或曹洞派下的尊宿。參考聖嚴作〈明末禪宗人物及其特色〉(本書第一章)。例如無明慧經、湛然圓澄、博山元來、永覺元賢等,均系曹洞派下的龍象。對李卓吾其人,歷來有許多議論,雲棲袾宏於其《竹窗三筆》中,兩番評及他。彭際清於其《居士傳》卷四三之末,也有評論。總之,他不聖賢形態的人物。    第三節明末凈土教著述    如前所述,凈土教在中國,雖有悠久的歷史,並受普遍的奉行,但在藏經中保存下來的著述數量,遠不及禪宗之豐富。依據《大正藏》及《卍續藏》所收的凈土專書,經統計結果:自魏迄明朝末葉,凈土書籍的撰述者,共得四十九位;撰成的凈土教的經疏著作,共得七十七種一百七十三卷,然卻少有超過十卷以上大部頭作品,不像禪宗,動不動就是十卷、二十卷乃至三十卷、五十卷的氣派,凈土教確實相形見絀。其原因能有二:1.凈土教重在實際的信行,雖有予以理論疏解的,目的仍在以凈土信仰作為修行的依歸,並未形成如天台華嚴那種思想系統化。實際上,凈土佛法諸乘所同求,亦為大乘各宗所共信,大家已將凈土經典,納入各家判攝的范圍。2.凈土教既是三根普被,智、愚、賢、不肖兼收,所以沒有像禪宗那樣,嚴守門戶,清理世譜,以證明其出身之不是濫冒,乃為直承西天佛祖,以心傳心的直裔或嫡傳。凈土教則不須追根溯源,寫出像天台宗的《佛祖統記》,或禪宗的各種燈錄。    明朝,自太祖洪武即位(西元一三六八年)至南明永明王亡國(西元一六六一年)的二百九十四年之間,在中國思想史上,佔有何等地位,且不去管它,對佛教文化的推展,則為一個再生的階段。經元朝蒙古族統治八十多年之後,漢民族的佛教文化,一度衰微至於谷底,明朝開始,政府對佛教未必扶持,然到明末(萬曆前後至永曆滅亡)的百年之間,單是凈土教的專書,即有二十四種。現在列表介紹如下:    (一)明末凈土教著述表    類別書名卷數作成年代編撰者現存經疏觀無量壽佛經圖頌1不詳無盡傳燈《卍續藏》三三冊阿彌陀經疏鈔4"雲棲祩宏"阿彌陀經疏鈔事義1"""阿彌陀經疏鈔問辯1"""經疏阿彌陀經疏鈔演義4"古德法師"阿彌陀經已決11642北禪大慧"阿彌陀經略鈔解圓中鈔21621無盡傳燈《卍續藏》九一冊阿彌陀經要解11653蕅益智旭(1)《大正藏》三七冊(2)《卍續藏》一○八冊撰述及編著凈土決1"李卓君《卍續藏》一○八冊答凈土四十八問11584雲棲祩宏"凈土疑辯1不詳"(1)《大正藏》四七冊(2)《卍續藏》一○八冊西方願文解1""《卍續藏》一○八冊西方直指31606一念居士"凈土無生論11603無盡傳燈(1)《大正藏》四七冊(2)《卍續藏》一○八冊幽溪無盡法師凈土法語1不詳正知較定《卍續藏》一○八冊西方合論101599袁宏道(1)《大正藏》四七冊(2)《卍續藏》一○八冊西方合論標註101620張明教《卍續藏》一○八冊凈土無生論注11612正寂、玄顒《卍續藏》一○九冊凈土無生論親聞記21626受教"撰述及編著凈慈要語21634永覺元賢《卍續藏》一○八冊蓮邦詩選1不詳廣貴《卍續藏》一一○冊凈土資糧全集81594庄廣還《卍續藏》一○八冊凈土十要1.阿彌陀經要解101655選定1668重刻    蕅益智旭    選定    成時評註"2.往生凈土懺願儀3.往生凈土決疑行願二門4.凈土十疑論5.念佛三昧寶王論6.凈土或問7.寶王三昧念佛直指8.西齋凈土詩9.凈土無生論10.西方合論史傳往生集31583雲棲祩宏《卍續藏》一三五冊    統計1.經疏類8種15卷2.撰述編著類15種53卷3.史傳類1種3卷4.註解撰述者16人共計24種71卷    從上表所示,可以得幾點消息:    第一,依照全數的凈土著述及作者人數之比例,明末是一個不尋常的時期。這十六位撰述者的時間,也相當接近。其中以李卓吾(西元一五二七─一六○二年)出世最早,成時重刻《凈土十要》的時代(西元一六六八年)最晚。由於李氏專志於禪,推測他寫《凈土決》,當在晚年,故距成時的時代不過六、七十年在此期間讓三百多年後的我們,仍能見到有二十四種七十一卷的凈土典籍,是出於他們十六人的手筆。不要忘了,自魏之曇鸞(西元四七六─五五○年)撰寫《略論安樂凈土義》,到明末的成時評點《凈土十要》,已歷一千一百多年。雖在古代由於傳抄不便,許多書籍,已被時間湮沒,明末著作,已有印刷的便利,流傳較為容易,然其成績之可觀,當無疑問。    第二,自隋之吉藏、慧遠、智顗等三位大師開始,迄於宋代,即陸續有人對《無量壽經》、《觀無量壽佛經》、《阿彌陀經》分別加以疏釋弘揚,故被並稱為「凈土三經」。可是一到明朝,除了無盡傳燈撰有一卷《觀無量壽佛經圖頌》之外,便見大家熱衷於《阿彌陀經》的註解,從上表所列,即有五位。本來,凈土法門,也是屬於觀行的一類,由於《觀無量壽佛經》的落日觀、水觀、冰觀,乃至佛像觀、佛身觀、眉間白毫相觀等的西方凈土依正庄嚴觀,很不容易讓一般的人修成,倒是《阿彌陀經》所示稱佛名號修行法,不問根器,人人皆宜,特別由於《阿彌陀經》宣示的稱佛名號,至於「一心不亂」,即得往生極樂國土的號召,也投合了修持禪定者的胃口。明末之際,禪風盛行於僧界,也盛行於居士界(注一),故以「一心不亂」的念佛方法攝受禪客,歸向凈土。    第三,在十六位明末凈土教典的作者之中,竟有五位居士在此之前一千多年的凈土教理史上,雖有不少居士參與其間,但其能有整部著述留傳於藏經中的,僅得宋朝的龍舒居士王日休一人而已。自明末起,此一風氣漸開,繼之以清朝,乃至民國時代居士凈土著述,特別是凈土史傳如彭希涑編成《凈土聖賢錄》九卷、陳本仁撰述《種蓮集》一卷、胡珽編成《凈土聖賢錄續編》四卷、《居士傳》固由彭際清居士編成,連民國初年編成的《續高僧傳四集》,也出於居士喻昧庵之手。此一由居士熱心完成的著述之多,在明末禪宗,更加可觀(注二)。    第四,表中所列《蓮邦詩選》的編者,於題下自稱「雲棲會下妙意庵廣貴」,不知是何許人,有詩才,在《蓮邦詩選》內,妙意的凈土詩,也被選入了四十九首(注三)。    第五,《大正藏》及《卍續藏》中所收,標明是明朝凈土教典籍者,除了上表所列者之外,尚有如下的七種:    《阿彌陀經略解》一卷大佑述《卍續藏》三三冊    《寶王三昧念佛直指》二卷妙葉集《卍續藏》一○八冊    《凈土指歸集》二卷大佑集《卍續藏》一○八冊    《凈土簡要錄》一卷道衍編《卍續藏》一○八冊    《歸元直指集》二卷宗本集《卍續藏》一○八冊    《西齋凈土詩》二卷梵琦著《卍續藏》一○八冊    《諸上善人詠》一卷道衍撰《卍續藏》一三五冊    以上七種著述的作者,共計五人,蘧庵大佑(西元一三二四─一四○七年)、道衍(即是太宗的輔臣姚廣孝)、楚石梵琦(西元一二九六─一三七○年),都是明初的人,妙葉撰成《寶王三昧念佛直指》於洪武乙亥年(西元一三九五年),也是明初人物。唯有宗本一人發生了一些時代位置上的問題。    依據《卍續藏》一○八冊的目錄所示:「《歸元直指集》二卷,明宗本集。」鹿園居士萬表所撰〈歸元直指序〉的年代,是很含糊地寫著「隆慶年次四月佛降生日」。「隆慶」是明穆宗(西元一五六七─一五七二年)的年號,該算是明末了。序中也對宗本其人,作了介紹說:「延慶一元宗本禪師,幼習儒,長從釋,悟徹性宗,專修凈土。」(注四)    可是在凈土人的史傳資料中,沒有發現明末延慶寺的「一元宗本禪師」,倒發現宋朝的「圓照宗本禪師」(注五)。在有關圓照宗本的資料中,又未發現撰有《歸元直指》的記載﹞也許正由於如此,又加上萬表的序末綴有「隆慶」年號,《卍續藏》的編者們,便將之標為明代的人物了。    李卓吾的《凈土決》,對於宗本禪師的《歸元直指集》,極為欣賞。可見不論宗本是宋人或明人,《歸元直指集》的出現,當在李氏的《凈土決》之先。李氏已是明末早朝人物,宗本的時代,當然更早,所以本文將之列入明末之前的著述。    註解    淥田一念居士的《西方直指》序有雲:「或曰方今禪毒大發,波及吾儒,汝不衛儒,直搗禪巢,誠急,則治標之奇策也。」(《卍續藏》一○八.六一七頁下)    《明史》卷二二一,「耿定向傳」有雲:「士大夫好禪者,往往從贄(李卓吾)游。」參考聖嚴作〈明末居士佛教〉(本書第四章)。依據古愚居士為《蓮邦詩選》所撰的序中說:「明萬曆間,雲棲妙意庵廣貴,輯古今尊宿,贊西方、勸念佛、懷凈土、願往生之偈,分類撰成蓮華世界詩一局。」又雲:「凈願社玄顒長老,拾遺增錄一百餘首,改其簽曰《蓮邦詩選》,囑余弁卷。」(《卍續藏》一一○冊)《卍續藏》一○八.二二一頁上。    道衍的《諸上善人詠》第五十條,說圓照宗本是天衣義懷的弟子,於宋哲宗元符二年(西元一○九九年)。(《卍續藏》一三五.一○五頁上)。    袾宏的《往生集》卷上,也錄有「圓照宗本禪師」事跡(《卍續藏》一三五.一四八頁上─下)。    彭希涑的《凈土聖賢錄》卷三(《卍續藏》一三五.二五四頁下─二五五頁上)。    喻昧庵的《新續高僧傳四集》卷四一。    第四節明末凈土文獻的立場    若就文獻的角度而言,應當包括如前所舉凈土教的專書,以及明末諸師著述之中,所有涉及凈土問題的單篇和片段。唯於本節只介紹專書,其餘留待另節敘述。    現在根據前節表中排列者,另作次第,分別介紹:    《觀無量壽佛經圖頌》:此書作者幽溪尊者無盡傳燈(西元一五五四─一六二七年),是明末天台學派的一代宗師。而天台智者大師(西元五三八─五九七年),重視禪觀,在其《摩訶止觀》中所述四種三昧的常坐及常行二種,與凈土修法相當密切,所以他對凈土教的著述,有:1.《凈土十疑論》一卷,2.《阿彌陀經義記》一卷,3.《觀無量壽佛經疏》一卷,4.《般舟證相行法》一卷(闕),5.《五方便念佛門》一卷。雖然,近代以來,有些日本學者,懷疑這些著述之是否出於智者大師的真撰或後人的偽托,論議紛紜(注一),於中國佛教史上,則從未有人提出異議。宋之四明尊者知禮(西元九六○─一○二八年),即依智者的《觀無量壽佛經疏》而撰《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注二),祖述天台宗的凈土學。無盡傳燈,既傳天台學,故撰《觀無量壽佛經圖頌》,以利行人,依其頌文,修習該經所示的十六種觀法。    《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如前所舉,天台學派重視凈土教的弘揚,乃為不爭之論。智者大師也留下了一卷《阿彌陀經義記》,至宋代天台宗山外派學者孤山智圓(西元九七六─一○二二年),也撰有一卷《阿彌陀經疏》(注三),明初的蘧庵大佑(西元一三三四─一四○七年),視其教判立場,亦系天台宗人,依五重玄義,准孤山判攝,撰《阿彌陀經略解》一卷(注四)。無盡傳燈,讚歎此書有雲:「解略不令其智退,理深不令其義闕。以略探廣,從容中道,余於吳門蘧庵大師《略解》見矣。」(《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自序,參見《卍續藏》九一‧七六四頁上─下)    由於《阿彌陀經略解》太好了,故依之而撰《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也就是說,以《阿彌陀經略解》所述的內容,發揮圓滿中道的圓教凈土這是對於經中所示「一心不亂」義,給予的評價。如其自序中說:「今之為鈔,而特(題)為「圓中」者,意以極樂依正為妙有,一心持名為真空。微真空而莫能證於極樂之妙有;微妙有而莫顯於此心真空。……合是二者而行之,則圓中圓滿,非但中之道成。是故命為鈔焉。意欲讀是(阿彌陀)經而修行者,顧名思義,誠宜一心不亂,而萬慮皆忘,則真空之理彰;七日持名,念念相續,則妙有之理顯。行成而見佛,心凈而華開。娑婆之印壞而極樂之文成。印壞所以空其情,是之謂真空;文成所以立其法,是之為妙有。」(《卍續藏》九一‧七六四頁上─下)    他將西方極樂世界及彼土彌陀等眾,釋為妙有,正以其有,所以此土眾生,有佛的名號可持,有佛的國土可求往生。他又將此土眾生的持名念佛,釋為真空,正以用綿綿不絕的念佛方法,達成一心不亂、萬慮皆忘的程度心中空無一物,始能顯現極樂,本是真空娑婆世界是假有,極樂世界則為妙有而實真空。如此,乃是一行三昧,或名念佛三昧的修成。以天台學的三諦三觀而言,《阿彌陀經》的凈土行,是即空即假中的「圓中」,不是空假中的「但中」。    《凈土無生論》:在明末之際,「唯心凈土,自(本)性彌陀」的思想,非常流行,此可在當時諸家作述之中,俯拾即是那是禪宗的論調,所謂「明心見性」,是明自己原有的清凈心,見自己本具的佛性。《維摩經》所說的「隨其心凈,則佛土凈」,《華嚴經》的「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是唯心凈土自性彌陀的依據。《凈土無生論》的理論,則早已見於曇鸞的《往生論注》卷下,可知凈土與禪,同出一源。    此「生無生」三字,有兩重意義:    若能明白,心土相即、生佛不二之理,往生凈土,是生自己心中凈土;得見彌陀,是見自性本具之彌陀。所以往生等於無生。    依照一般佛法,所謂三祇修福慧、百劫成相好的難行道,人從初發心而至成佛,不僅時間遙遠,也沒有把握在五濁惡世生死輪迴之中,經常親近三寶修持佛性。唯有仗彌陀願力,只要生到彼國,即不退墮,直到親證無生法忍,得心自在及色自在,然後倒駕慈航,普度眾生。著眼在於往生凈土,獲得無生法忍的果德成就。    無盡傳燈,是天台學者,偏重於觀行的理觀,故其著眼,在於第一重義。他以十門分析,以其「性具」理論的發揮,完成生即無生觀點,頗有說服力。因此據其弟子正知,為此書寫的跋文,有如下的記述:「幽溪大師,以性具圓理,闡凈土法門,著為《生無生論》。初開演於新昌石城寺,每一登座,天樂盈空,大眾同聞,事非虛誑。誠五濁之大津梁,登九蓮之勝方便也。」(《卍續藏》一○八.八五七頁下)    此書尚有其弟子正寂與玄顒的《凈土無生論注》,孫弟子受教的《凈土無生論親聞記》,都是很好註解,利於讀者對《凈土無生論》的了解。他們是在無盡大師座下,親聞過不知多少次聽眾對於筆記的整理,便完成了他們的作述。但是正寂在其注的序則說:「慮科文異帙,不便披尋,頃因會次,謬注數言,聊資初學。一往而視,似乎虛尚多駢,然所引悉經疏成言,未嘗妄加己意。」    (《卍續藏》一○九.一頁上)受教在其序中,則承認:「非但數聽數承,兼復屢請屢問、隨聞隨記,散葉盈函。」(《卍續藏》一○九.三五頁上)    〈幽溪無盡法師凈土法語〉:這是一篇開示的記錄,從其文字結構和內容怪異的情形看出,是由弟子正知整理而成,可能無盡本人未曾過目。其前半部,明唯心凈土本性彌陀。示念佛方法,須得輕其愛、一其念、杜其境、忽其情。理路清晰,當系無盡所述。後半部則有好幾個觀點,與無盡的其他作述相違背。例如:1.此文主張「觀想修法,是觀佛的丈六金身(注五),其《觀無量壽佛經圖頌》則說,當觀眉間白毫為宜,觀相太難故(注六)。2.此文主張「凡行、住、睡卧,則一心稱名,凡趺坐時,則心心作觀。行倦則趺坐以觀佛,坐出則經行以稱名。」(注七)乃是稱名與觀相,交互並修。《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卻是不許將持名與觀佛相好,雜附並用的(注八)。3.此文凈土行門為正行與助行,助行分作世間行與出世行(注九)。《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依《觀無量壽佛經》的三福業為助行,未將助行再分世間與出世間行(注十)。    《阿彌陀經疏鈔》:這是雲棲袾宏蓮池大師(西元一五三五─一六一五年)畢生的兩大巨著之一,另外一部是《梵網經心地菩薩戒義疏發隱》,略稱《菩薩戒疏發隱》或《戒疏發隱》共計五卷,外加《誦戒儀式》、《發隱事義》、《發隱問辯》(注一一)。《阿彌陀經疏鈔》的形式和《戒疏發隱》不同,《戒疏發隱》是依據智者大師的《梵網菩薩戒經義疏》(注一二),《阿彌陀經疏鈔》則系雲棲仿清涼的《華嚴疏鈔》而自疏自鈔──「疏」是提綱,「鈔」是解釋。雲棲一生,可以從他的著述而判明,共有三大事業:1.提倡律儀生活,所以他有菩薩戒、具戒、尼戒、沙彌戒的著述(注一三)。2.弘揚凈土法門,所以他有阿彌陀經疏鈔》等七種關於凈土的著述(注一四)。3.正視禪法的功能及其實力,所以他有《禪關策進》的編集(注一五)。他是戒律生活修行基礎,以禪法為修行生活功能,以凈土修行生活的指歸。    他對阿彌陀經疏鈔》的撰作,用力極多,用心極深,指望也極高。由於此書,未見序跋,故亦不知撰成的年代,然於雲棲的其他文獻中,屢次提到此書,可知其成書,當不是晚年。從書中自述,亦能概見其撰作的動機他說:「慨(《阿彌陀經》的)古疏,鮮見其全,惟數解僅行於世。辭雖切而太簡,理雖露而不彰。……既竭心思,總收部類五經,直指《文殊》一行,而復會歸玄旨,則分入《雜華》。貫穿諸門,則博綜群典,無一不消歸自己。」(《卍續藏》三三.三三七頁)    雲棲由於《阿彌陀經》的古疏太少,並且簡而不彰,所以發心依據彌陀凈土的「部類五經」(注一六)為疏釋的資料,又以提倡《文殊般若經》專稱名號的一行三昧,為其目的。同時以華嚴性海為根本。至於徵引其他諸書,不過是為了顯示凈土教的博大精深。本書引用大小乘佛經約三十種、論典四種中國先賢的著述十七種。用得比較多的,則為《大阿彌陀經》、《文殊般若經》、《楞嚴經》、《觀無量壽佛經》、《華嚴經》、《大乘起信論》、《大智度論》、智者大師《十疑論》、天如《凈土或問》等。也可以說,雲棲的凈土思想,便是環繞著這些經論在發揮。    本書以《大乘起信論》的真如一心,及《華嚴經》的清凈唯心,作為「一心不亂」說之思想的基盤,以《文殊般若經》的一行三昧,作為修行持名念佛的有力旁證。以華嚴教判的方式,判《阿彌陀經》正屬大乘頓教,故與禪宗並駕齊驅,兼帶終教,因其屬於法性宗系;分屬圓教,若得理一心,即入毗盧性海。雲棲對於「持名念佛」及「一心不亂」,均分事理二釋,乃為此書發揮最多的一大特色。    《阿彌陀經疏事義》:此書是雲棲對於阿彌陀經疏鈔》中的特定名詞用語,唯恐讀者不解其出典或涵義,故予以逐條解釋,未涉教理思想的問題。    《阿彌陀經疏鈔問辯》:這是由於《阿彌陀經疏鈔》問世之後,產生了許多的迴響,固然有不少人,因看了此書而對彌陀凈土,發起信心,如風吹草偃,也有不少已有立場的人,對之持有批判指謫的態度。不論正反,從各種角度的反應,可以明白,此書給予當時的佛教界,是一部極具震撼力的著作。《阿彌陀經疏鈔問辯》即是雲棲對於那些人士的質難或疑問,提出進一步的解答。此書問答、續問答、答問的三類,共收四十五則。許多問題,在當時提出的人,也許重要,現在看來則無甚意義,而且詞意晦澀不清。能夠觸及雲棲思想核心的不多,如持名念佛、參究念佛、上智人念佛及中下根器念佛、參禪與念佛等,倒是值得一讀。    雲棲重視史料的搜集整理,對於禪宗,他撰有一卷《皇明名僧錄》。為凈土教則編有一部《往生集》,他將傳有往生事跡,而載於內外百家之書的資料,隨見隨記,日積成編,共一百六十六條,始自廬山慧遠,迄於明末,選擇相當嚴格,故其自稱,此僅占其已得資料的十分之一。用以考驗古今,作為修行凈業者的左券。    《阿彌陀經疏鈔演義》:此書四卷,是雲棲門人古德大賢法師,依據雲棲的《阿彌陀經疏鈔》,所作的演義,也就是把原作更加深入淺出,務使讀者既明其精義,又不覺得困難。正如清高宗乾隆十七年(西元一七五二年)沙門惟誠寫的重刻序中所說:「蓮池大士疏注於前,古德大師演義於後,其宣明妙義,更為親切。」(注一七)    此書作者未有序跋,作者古德法師的傳記資料亦不詳,唯從蕅益智旭的《靈峰宗論》所見他是袾宏的弟子,雲棲西逝後,古德即在雲棲寺主持法席,並且為人證明授戒(注一八)。《雲棲法匯》卷末,附有「原本較閱弟子姓名」的緇眾中第十二人,是「古德大賢」。此外不詳。    《答凈土四十八問》:此為雲棲蓮池大師,因有虞德園居士,起大悲心,代百千眾生,提出六十八個問題,乃為智者《十疑論》及天如《凈土或問》之所未曾發明者,請雲棲一一隨繩解紛。指出世人往往執理廢事,而妄稱「心凈國土凈」。又指明何謂念佛人的幻境、魔境、正境。應當事懺與理觀並修。又示修持不凈觀與白骨觀,不是往生凈土正因。念佛一門,即禪即教,似易而實亦難。    〈凈土疑辯〉:這是一篇短文,也是雲棲有關凈土著述之被收入《大正藏》的唯一的一種。此文主要是針對當時空談禪理的禪門人物而發,所以主張即事而覓理,不得以說「無相話」而為自鳴高超,當自驗仍是凡夫,所以凈穢判然。如果憎愛之情尚在,豈可高談實無佛國可以往生?    〈西方願文解〉:這是雲棲自撰〈願文〉,並自作解釋的一篇短文。佛教發願,與神教的祈禱,形式類似,而實質迥異。祈禱純求他力,發願主在自力即是菩提心的一種方式極樂教主,因地發願而成凈土的依正功德,求生凈土者,以信、願、行,如鼎三足,所以起信之後,必鬚髮願。宋朝的宗賾禪師,撰有〈念佛迴向發願文〉,天台宗的慈雲遵式,也有念佛懺悔發願文〉(注一九)。雲棲的願文,非供他個人使用,乃在便利所有的凈業行人,文詞簡煉明白,語語願修凈土之因,句句願得往生凈土。被收於《凈土資糧全集卷三,也被清朝的沙彌實賢作注,流傳至為廣泛。    《阿彌陀經已決》:作者江蘇蘇州北禪寺沙門大慧,傳記不詳。北禪寺,在明初原為天台道場(注二○),然從《阿彌陀經已決》的內容判斷,他是一位禪僧。漢月三峰法藏(西元一五七三─一六三五年)的弟子弘證盤談,為《阿彌陀經已決》作序,則說:「北禪老尊宿,與余前三峰先師,最為機契,盡其堂奧,積稔溫研。先師去後,酬唱者稀,養道歇心,安身於無量壽中。……縱自性天,注凈土已決一帙,蓮宗心髓,敲出殆盡。從古迨今,若疏與鈔,不下數十家,要且難駕其上者。非但祇園激揚共轍,即少林單傳,亦同風而無異。……」(《卍續藏》三三.七一三頁上)    大慧與三峰法藏,最為契機,立足自然是禪。他以「無量」與「一念」,闡述流轉與還滅義。又以微塵攝剎土、剎土含微塵,說明唯有不會實理者,才需要求往生凈土,若已悟了真如根本,所謂凈土,原在任何一微塵中。所以《阿彌陀經》所稱的不可思議,即與事事無礙之理相應。於此又見到他用了大乘起信論》及《華嚴經》的立場了。    《阿彌陀經要解》:此為蕅益大師的名著之一,明代凈土教著述之被收入《大正藏》的僅五種(注二一),尤其《阿彌陀經》疏解之被收入的,僅此《阿彌陀經要解》一種。直至現代,此書仍受重視和流通。作者天台的五重玄義,釋本經玄談,以「現前一念心」的天台學說「妄心觀」,釋「不亂」的「一心」,此與華嚴立場的「清凈心觀」迥異。若能執持阿彌陀佛名號即是至圓至頓,橫談八教,豎徹五時。不必更涉觀想、參究等行(注二二)。此復異於天台家重視觀想,也異於雲棲提倡的參究念佛。蕅益撰述本書的起緣,則如他於本書文前的提示:「凈土三經,並行於世,而古人獨以《阿彌陀經》,別為日課。豈非有見於持名一法,普被三根,攝事理以無遺,統宗教而無外,尤不可思議也哉!古來註疏,代不乏人,世遠就湮,所存無幾。雲棲和尚,著為《疏鈔》,廣大精微;幽溪師伯,述《圓中鈔》,高深洪博,蓋如日月中天,有目皆睹。特以文富義繁,邊涯莫測,或致初機淺識,信願難階。故復弗揣庸愚,再述《要解》。不敢與二翁競異,亦不敢與二翁強同。譬如側看成峰,橫看成嶺,縱皆不盡廬山真境,要不失為各各親見廬山而已。」(《大正藏》三七.三六三頁下─三六四頁上)    不知從何時開始,寺院日課,以《阿彌陀經》為五堂功課之一(注二三),宋以前不會如此,大概是迄於明末,已經形成了禪凈合流之風,所以各寺漸漸趨於統一,採用五堂功課,《阿彌陀經》列為每日必誦。在明以前,不論律寺、講寺,至少禪寺不會以此為日課的。    重視《阿彌陀經》,已如前述,是由於持名念佛的一心不亂,與一行三昧同,也可以補救禪宗偏失。故到明代,諸師競相提揚。每一位疏者、鈔者、解者,都是基於為使凈土教的普及化而秉筆為文。後來者,總又以為前人所作未必夠好,見到簡略的覺得未曾舒暢,見到詳細的又覺得太過繁雜,所以不得不另寫一書。其實,此固由於時代的要求變了,更由於各自思想的角度和深度不一,以及救度眾生之悲心不能自己。    《凈慈要語》:此書作者是曹洞宗的禪師他是無明慧經的弟子永覺元賢,他有許多著作,除了此書,尚有《永覺元賢禪師廣錄》三十卷,以及有關《楞嚴經》、《金剛經》、僧律類的作品。此書分作上下二卷,稱為「凈、慈」二門,凈為念佛,慈為戒殺放生。他以眾生的本然之心,廓然常凈,迷此本然,即為眾生。根受境染,起惑造業,沉淪五濁,若求治染還凈,則以念佛,最為切要。以其修持最易、入道最穩、收功最速,莫如凈土一門。但他主張:「眾生心凈,則生凈土;心濁則生濁土。」(注二四)全篇以「信」、「行」、「願」三個主題為綱要,終以參禪與念佛之配合說明為結束。    《蓮邦詩選》:是雲棲會下的廣貴所輯,凈土教本以聲色為誘導眾生之方便,詩是一種美詞美音的結構,古來聖哲以詩弘法的最佳例子,是印度馬鳴菩薩的《佛所行贊》(注二五)。其他諸大乘經,多半也是(散文)長行及(韻文)偈頌並用。廣貴乃一有心人,所輯的時代自周(印度)迄明,計六十三人,有關歌詠凈土依正的詩作,匯成一冊,意采極樂庄嚴美妙,普及分享有緣之人。    《凈土決》:此是明末的怪傑李卓吾所寫,稱他怪傑,因其身世壯美而又凄迷,論其才智,儒學與佛學,皆能當得起一時俊彥。然而,他雖是陽明學派的再傳佼佼者,《明儒學案》中,不見他的地位。他有功名,並曾官至知府,《明史》列傳,僅於「耿定向傳」中,以一百零二字,附帶提及。他努力弘揚禪法,嗣後成立的各種燈錄,均未將他列入。他撰述《凈土決》,為彌陀凈土鼓吹,卻未見容於《凈土聖賢錄》。縱然蕅益大師的《論語點睛》(注二六)引用李氏的《四書評眼》為解,雲棲大師卻在《竹窗三筆》中,有兩則評論李卓吾的文字。清代《居士傳》的作者彭際清,對李氏也有評論(注二七)。    於《凈土決》中,他自用三種不同的稱謂:1.「引」文以「溫陵李卓吾曰」開頭。2.正文以「溫陵禪師曰」發端。3.初段正文後評案則以「卓吾和尚曰」起始。是俗是僧,亦僧亦俗。據此可以想見,李氏性格與心態之多元化,或多層面化之一般了。    《凈土決》的形式,也很特別,以致《卍續藏》的編者,弄不清內容的目次,應該如何編出。胡亂地給予標目,竟與內容風馬牛不相及(注二八)。今依據其內容,排列其目次如下:    凈土決前引(卓吾自撰)    一心三觀(卓吾自撰)    附:卓吾評案    延壽禪師勸修凈業(錄自永明延壽《萬善同歸集》)    附:卓吾評案    行腳求師(錄自宗本禪師《歸元直指集》)    宗本問答(同上)    三大聖人現身勸修凈土    經論指歸凈土    祖師指歸西方    附:卓吾評案三則    西方五請(卓吾自撰):(1)西方說,(2)念佛真義,(3)答西方問,(4)與關僧如正書,(5)念佛八偈    以上九項中的1.、2.、9.之三項,是李氏自撰,五則評案,也出於李氏手筆。其餘諸項,皆系錄自前人的著述,6.、7.、8.之三項,雖未註明,錄自何書,主要仍是出於《歸元直指集》,只是未必依照原著次第。欲見李氏的凈土思想,當自其自撰的諸文以及評案之中窺知。    李氏特別欣賞宗本禪師主張的:「念佛法門,人皆可行。」不論何時,不拘方法(注二九),李氏的贊詞是:「此宗本一元師之書也,本欲人專修凈土,故作是書。所以詳引曲證,發明示人者,至矣盡矣。其間真實簡便,尤諸師諸說之所未顯。一謂念佛初不問是何人。則凡以平生惡業太多自諉而不念佛者,謬矣。二謂念佛初不管是何時。則凡以年老及臨命終自推託,而不念佛者,謬矣。三謂念佛初不拘是何方法。則凡立為一定規程,使千人同一律,千古同一樣,使人有所妨礙,而不能周遍大地者,謬矣。」(《卍續藏》一○八‧三七八頁上)    李氏重視實際、簡便、活用,這也正是禪者的精神。不過他畢竟仍是儒生,他以孔子「吾十有五而志於學」,改為「十有五歲,便欲志道」,此道即是死生之前的「本自無生」。所以「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死」,即是不再輪迴於六趣的意思(注三○)。對於這樣的解釋法,正統儒家學者固不會同意,站在佛教的立場,也是不能苟同的。儒者的道是倫理的和邏輯的,佛家的道則是實證的。    《西方合論》:此書是袁宏道中郎居士所撰,氣勢磅礡,涵蓋廣大,乃明末凈土諸書中,最具氣魄的一種。以華嚴的境量和架構,分為十章,每章儘可能列出十目,用示十十無盡,圓融周遍的內容本書搜集引用的經論及祖師先賢的著述,非常廣泛,期將凈土法門,塑造出純圓極圓的形象。他將一心不亂念佛三昧,入於一切不可思議法門,以凈土法門,含攝五教,通貫六階。評雲棲判《阿彌陀經》分屬圓教之說,而他以五義說明《阿彌陀經》歸攝圓極教。亦評天台大師的心佛皆屬妄境說(注三一)。袁宏道與雲棲,同以華嚴教判,疏釋凈土教,而袁氏坐落於華嚴,雲棲則運用華嚴而立足於禪,故自不同。天台華嚴,立場不一,觀點自殊。所以本書所用名數法相,與一般凈土教迥異,使讀者頗有新鮮感。縱觀此書內容,並無太多凈土思想的突破處,除了在理觀上加深加廣,開拓了凈土法門的視界之外,對於實際修行生活的指點及方法的改革,未見新貌。正由於作者重視形式的雄偉壯觀,使凈土教有氣象萬千之勢,故有些敘述及組織,乃屬於不切實際的鋪張。為了維持他把凈土教的《阿彌陀經》置於「圓極」的地位,也不得不對華嚴宗的李通玄長者(西元六三五─七三○年)批評一番(注三二)。    雖其自稱,由於取讀龍樹、天台長者永明等諸論,而深信凈土。並對天親、智者、海東(元曉《阿彌陀經疏》)、越溪(不詳)等有讚歎,尤其於雲棲的《阿彌陀經疏鈔》,贊美備至(注三三)。然他仍有其自己的立場。把《阿彌陀經》舉揚為圓極教者,乃是以袁氏為始,可為本書一大特色。    根據袁氏之兄袁宗道伯修居士為《西方合論》撰序,敘述宏道居士,自少即「少志參禪,根性猛利,十年之內,洞有所入,機鋒迅利,語言圓轉。……下筆千言,不踏祖師語句,直從胸臆流出……。」(注三四)可征袁氏乃一領悟力極高的人,在禪修方面是得過力的,然其是否徹悟則是問題了。禪者如果流於此端,而以為深悟,實則與魔為鄰矣!好在他嗣後轉而信仰凈土,並竭力弘揚,殊為可喜。而本書的型態,即是一位從其禪悟而流露的著述。    蕅益大師給《西方合論》的評價甚高。在其《凈土十要》卷一○所寫〈評點西方合論序〉中有雲:「袁中郎少年穎悟,坐斷一時禪宿舌頭,不知者,以為慧業文人也。後復入(華嚴)法界歸心樂國,述為《西方合論》十卷,字字從真實悟門流出,絕無一字蹈襲,又無一字杜撰。雖台宗堂奧,尚未詣極,而透徹禪機,融貫方山(李通玄)、清涼教理無餘矣。」(《卍續藏》一○八‧八六三頁下)    蕅益大師對袁氏此書,除了不肯定他對天台思想採取不接納的態度之外,可謂盡善盡美了。這也由於蕅益本人的修學過程,亦系先禪後凈,並以凈土信仰,為其最後歸宿。同時也將念佛法門,置於至圓至頓的地位,彼此呼應,引為同志。    本書撰成二十一年後,即有張明教居士的《西方合論標註》刊行。張氏傳記不詳,僅由「喝石老人如奇」所寫的〈西方合論標註跋〉之中。略知《西方合論標註》之完成及其出版的一些經過。茲錄之如下:「往予攜郢中張明教(五教─原為細字注),參訪袁中郎先生,一日出《西方合論》相視,予驚嘆其禪土合源,超絕樂邦諸典,從中有未甚了解者,隨請質先生,命明教標註其首。及持歸南中,每欲梓以度世而未就也。歲己未(西元一六一九年),海虞文學瞿元初(純仁──原為細字注)終後,遺法財見施,予即就其靈前,許刻經十卷,薦為往生。……」(《卍續藏》一○八‧一○○○頁上)。    所謂「標註」,是對文意不顯,或用字太簡之處,隨文略予注釋,或標於眉端,或注於字旁。既然也是原作者自己的解釋與申述,並未另有新義,只是令讀者易於理解。    《西方直指》:作者淥田一念居士,不知何許人也。因有「管志道子登甫」,於萬曆丙午年(西元一六○六年)為其作「題」(注三五),可知一念居士明末一位士人的法號或齋名吧。又從作者自序的開端,即說:「袁居士撰《西方合論》,為參禪未悟者告,余又撰《西方直指》,為未聞西方者告。」(注三六)得悉此書成於《西方合論》之後。同時由其自序內容,知其為儒生,而且對於儒者之中的邪士狂徒,乘機冒詐,逃匿於禪,匪唯累儒,亦且累禪的時風,口誅筆伐,深惡痛絕。他為辟禪病禪毒,而作《西方直指》,闡揚中峰明本禪師所說:「禪者凈土之禪,凈土者禪之凈土。」並說:「他道修行,如蟻子上高山;念佛往生,似風帆張於順水。」    讀此書內容,並無全體組織,其體裁類似李卓吾的《凈土決》,有抄錄,有摘要,有自撰,分目標列,集為一書,類為筆記性質,不是系統的撰作。多半是錄自有關彌陀凈土的諸經,以及自天台明末為止的諸賢弘揚凈土文獻。深為奇怪者,作者錄用雲棲袾宏蓮池大師文獻之處,稱雲棲為「沈蓮池」(注三七)。雲棲俗姓沈氏,出家法名袾宏,法號蓮池,若以其所道場代諱,通稱雲棲蓮池大師,袁宏道在《西方合論》,一次稱他為「老宿」,另一次稱他為「雲棲和尚」(注三八)。這位一念居士對於其餘諸師賢德,均用尊稱,獨對雲棲稱為「沈蓮池」。從其所文獻,又無法看出輕視雲棲之意,所以這位一念居士心態,值得玩味。    此書的特色,是廣泛地摘錄古來闡揚凈土及指導修行方法的片段,沒有教判的門戶之見。只是鼓勵未聞凈土者,急速修行凈土法門,並告訴他們如何修行。    《凈土資糧全集》:本書編輯者,庄復真的法名「廣還」,是雲棲的在家弟子。從本書的自序得知,庄氏少承儒業,旋以母病而學醫,到四十歲時,或儒或醫,均未使他落實,故又棄而習道,煉仙結果,幾成奇疾。終於受人指點,歸投雲棲座下,雲棲示以:「見性其體也,度生其用也。文殊修行莫如念佛,正今日之急務,子其勉之。」也就是教他用《文殊般若經》的念佛三昧法,努力修行,他回家後,便日課「阿彌陀佛」五萬聲,以九十日為期,念不到半期,使「此心寂然,恍若有得」。以為如此下去,見性不難,又將何以度生?這一啟發使他廣閱凈土經論,掇其要語,分門六類,成為六卷:1.以往生定其趨,2.以起信回其向,3.以誓願決其志,4.以齋戒成其德,5.以日課達其材,6.以兼禪詣其極。書成送請雲棲審閱,且獲得雲棲賜「序」(注三九)。    從形式上看這是一部類書,但卻迥異於宋朝宗曉的《樂邦文類》(西元一二○○年編成)。因為此書編集的目的,不在保存散在各處的凈土文獻,而是有助於人們的修行凈土法門。又以庄氏系雲棲門下,雖在書中,以「考證」及「謹按」的方式,附以己意,主要立場,則不出雲棲凈土的風范。故也可說,從本書的取材內容,即能更詳細地見到雲棲大師對於修行凈土法門的要求及規范。最足令人注目的本書雲棲為「蓮池禪師」,最後部分,名為「凈土兼禪章」。將禪與凈土,合而為一,此乃由於雲棲是以禪師身分弘揚凈土。    從修持方法而言,起信心、發誓願、持齋戒、持名、觀想持誦、參究等,全部包括。屬於禪修念佛的有四法:1.攝心念佛,2.數息念佛,3.參究念佛,4.實相念佛。由此可以明白,雲棲凈土法門,雖重視持名念佛,然也兼顧其他。實則,若從《雲棲法匯》的內容,去理解雲棲,他所關心和提倡的修行方法,應當還有「水陸」、「施食」、「放生」。若據湛然圓澄(西元一五六一─一六二六年)的《宗門或問》所見的雲棲風格,不僅致力於禪凈二門,乃是曲盡萬途(注四○)。通經、重律、著論,禪、凈、咒、施兼弘。是一位大通家。    《凈土十要》:此書全名是《靈峰蕅益大師選定凈土十要》,系由蕅益選定,其弟子成時編序且予以評點節略。成時在其序中稱此為:「凈土諸書,唯此諸要,盡善盡美。」(注四一)視此十要的作者,是隋之天台智顗(西元五三八─五九七年),唐之紫閣飛錫(西元七四一─七七八年),宋之慈雲遵式(西元九六四─一○三二年),元之師子林天如惟則,明之鄞江妙葉、西齋楚石梵琦(西元一二九六─一三七○年)、幽溪無盡傳燈(西元一五五四─一六二七年)、袁宏道(西元一五六八─一六一○年),加上蕅益智旭(西元一五九九─一六五五年),一共九人,從學派宗派分,智顗、飛錫、遵式、妙葉、傳燈、智旭之六人,都屬天台學系。惟則、梵奇屬於禪系,袁宏道是華嚴禪。智旭選上《西方合論》,著眼不在華嚴而在由禪的基礎而轉入凈土。可知此《凈土十要》,重心在天台凈土兼收禪的凈土。雖然近世日本學者,懷疑《凈土十疑論》非智顗作(注四二),在中國則從未有過疑問。    可是為何不選智顗的《觀無量壽佛經疏》及四明知禮(西元九六○─一○二八年)的《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特別是雲棲袾宏的《阿彌陀經疏鈔》,在明末清初,是一部流通最廣、傳誦最多、影響力最大的著作,為何也被棄於《凈土十要》之外?無他,智旭主張持名念佛,不勸人觀想、觀像,也不贊成參究念佛(注四三)。而《觀無量壽佛經疏》、《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是依《觀無量壽佛經》十六觀作疏解,《阿彌陀經疏鈔》則主張參究或體究之說(注四四)。    綜合以上諸書的立場,可以略窺明末凈土教思潮之梗概。大體言之,明末諸家凈土之說,多半將唐宋諸家對於凈土教地位之判定,作了翻案文章,雲棲批評李通玄、延壽、智圓,袁宏道也批評智者、李通玄、袾宏,都是為了前人未將凈土法門置於圓實教,而是權頓教。傳燈主張凈土為「圓中」,智旭亦以「至圓至頓」,視凈土教。這可說明末凈土教的大局。其餘則系為了補救一般禪士空腹高心的狂妄不實之偏弊,是以競相著書立說,形成一大潮流。    註解    參考山口光圓著《天台凈土教史》七七─九一頁。    《佛書解說大辭典》卷二,二○○頁四─二○一頁三。    石田充之著《凈土教理史》八九頁。    智者大師《觀無量壽佛經疏》,《大正藏》三七冊,《卍續藏》三二冊。    四明尊者知禮《觀無量壽佛經疏妙宗鈔》,《大正藏》三七冊,《卍續藏》三二冊。孤山智圓《阿彌陀經疏》,《大正藏》三七冊,《卍續藏》三三冊。《阿彌陀經略解》釋題即雲:「釋此經題,五重玄義准孤山法師以西土果人為名方等,實相為體,信願凈業為宗。」(《卍續藏》三三.三○八頁下)《卍續藏》一○八.八六一頁上。《卍續藏》三三.一○五頁上。《卍續藏》一○八.八六一頁上。《卍續藏》九一.八二三頁。《卍續藏》一○八.八六一頁下。《卍續藏》九一.八一六頁下。此數種書,均收於《卍續藏》五九冊。也被編入《雲棲法匯》的第一部類。智顗說、灌頂記《梵網菩薩戒經義疏》二卷,此書中國流傳甚廣,但其內容形式思想體系,與智者大師其他著述不一致,例如:1.文前玄談,不用一貫的五重玄義,而用三重玄義。2.第二出體章所述菩薩戒體,定為性無作之假色,也與智者一名著《摩訶止觀所說的「心法戒體」不同。由於有類似問題,故被學者們疑為不是智者的作品(《佛書解說大辭典》九卷三八六頁)。《菩薩戒疏》今被收於:1.《大正藏》四○冊,2.《卍續藏》五九冊。參見《雲棲法匯》的「輯古」部。參見《雲棲法匯》的「釋經」、「輯古」的兩個部類所收各文獻。    《禪關策進》一卷,收於:1.《雲棲法匯》「輯古」部,2.《大正藏》四八冊,3.《卍續藏》一一四冊。雲棲所謂的「部類五經」,是他對於彌陀凈土聖典的分類法,「部」即《阿彌陀經》的同部,而有詳略不同的譯本又有宋代的龍舒居士王日休,綜合後漢、曹魏、吳、趙宋的四種譯本,糅成一部二卷的《大阿彌陀經》,加上羅什三藏譯出的小本《阿彌陀經》,合稱為一部二種經。至於「類」系與彌陀凈土經典同類經典,共有《觀無量壽佛經》、《鼓音王經》、《後出阿彌陀偈經》的三種經。以上五經,現均存於《大正藏》一二冊。《卍續藏》三三.七一二頁上。參閱拙著日文本明末中國佛教の研究》八三─八四頁。收於《樂邦文類》卷二,《大正藏》四七.一七八頁下。《阿彌陀經略解序》有雲:「師字蘧庵,大佑其諱也。為蘇州北禪天台講寺住持。」(《卍續藏》九一.七六四頁下)    收於《大正藏》三七冊者一種,即是阿彌陀經要解》一卷。    收於《大正藏》四七冊者四種即是妙葉的《寶王三昧念佛直指》二卷,傳燈的《凈土無生論》一卷,袁宏道的《西方合論》十卷,袾宏的《凈土疑辨》一卷。《阿彌陀經要解.勸立行章》(《大正藏》三七.三七一頁上)。「五堂功課是指早殿兩堂:1.〈楞嚴咒〉、《心經》,為一堂;2.〈大悲咒〉、十小咒、《心經》,又為一堂。加上晚殿三堂:3.《阿彌陀經》、贊佛、念佛為一堂;4.禮拜八十八佛、誦大懺悔文,又是一堂;5.蒙山施食則為第五堂(參考周叔迦作《法苑談叢》中的〈佛教儀式〉章,見於《南洋佛教月刊一八五期)。永覺元賢雲:「凈土者何?謂太虛空中,國土森列,有凈有穢。眾生心凈,則生凈土;心濁則生濁土。生濁土則障累日深,善法難成;生凈土則障累日蠲,善法易就。故學道之士,必須揀其凈穢。即凈土之中,亦有種種差別,其最為殊勝者,則西方極樂世界也。」(《卍續藏》一○八.一○○三頁)《佛所行贊》五卷,原文為韻文(《大正藏》四冊)。台灣台北佛教書局印行《蕅益大師全集一九冊「雜著」類《四書蕅益解》。有關對於李卓吾的記述及評論,就手頭資料所及,摘錄如下:    二十五史《明史》卷二二一,「耿定向傳」有雲:「(耿氏)嘗招晉江李贄於黃安,後漸惡之。贄亦屢短定向。士大夫好禪者,往往從贄游。贄小有才,機辨,定向不能勝也。贄為姚安知府,一旦自去其發,冠服坐堂,皇上官勒令解任。居黃安,日引士人講學,雜以婦女。專崇釋氏,卑侮孔孟。後北游通州,為給事中張問達所劾,逮死獄中。」    雲棲袾宏的《竹窗三筆‧李卓吾》有雲:「卓吾超逸之才,豪雄之氣,吾重之。然可重在此,可惜亦在此夫人具如是才氣,而不以聖言為量,常道為憑,鎮之以厚德,持之以小心。則必好為驚世矯俗之論以自偷快。……乃至以秦皇之暴虐為第一君,以馮道之失節為大豪傑。……噫!《大學》言: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災必逮夫身。卓吾之謂也,惜哉!」(《雲棲法匯》「手著」類)    《居士傳》卷四三,著者彭際清以「知歸子」為名,評論李氏雲:「予始觀卓吾居士論古之書,駭其言、跡其行,動為世詬病,以為居士實自取之也。既而讀居士論學書,服之。嗚呼!若居士者,可謂知本者與。居士出家,不受戒,無何,又反冠服。其戲耶?其有激而為此耶?則予不足以知之矣。」(《卍續藏》一四九‧九五○頁上)    《紫柏老人全集》卷二一,亦有「(李)卓吾(耿)天台」一文(《卍續藏》一二六.一○○二頁)。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卷二九,亦評卓吾以王龍溪及羅近溪多用禪語而「可當別傳之旨」,為不當(《卍續藏》一二五.七六三頁下)。    參看《卍續藏》一○八.三五七頁下。    《歸元直指》卷上雲:「此法不揀賢愚,不擇貴賤,不在貧富,不分男女,不問老幼,不拘僧俗,不論久近,皆可念佛念佛規則,亦以不拘,或高聲念、低聲念、流水念、頂禮念、攝心念、參究念、觀想念、輪珠念、行道念、住立念、靜坐念、側卧念、默念、明念、千念、萬念,皆同一念。唯要決定,信心求生凈土。果能如是行持,何用別尋知識。可謂行船盡在把梢人,達者同登安養國。」(《卍續藏》一○八.二三○頁下)    同書又雲:「所以修者不難,亦不妨一切俗事、在官者不妨職業、在士者不妨修讀、在商賈不妨販賣、在農夫不妨耕種、在婦人不妨女工、在公門不妨事上、在僧徒不妨參禪,凡一切所為,皆不相妨。或在晨昏禮念,或在忙裡偷閒,每日或念千聲百聲,或念三五百聲,或念十聲。唯要迴向發願,願往生西方。誠能如是,決定往生矣。」(《卍續藏》一○八.二三一頁上─下)參閱李氏《凈土決》的「西方五請」第三篇〈答西方問〉(《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