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嚴金師子章》作為法藏晚年的代表作,是華嚴宗宗教哲學理論的一個濃縮,集中地反映了華嚴宗的哲學思想、判教觀點以及思辨傾向,也從一個側面體現了華嚴宗宗教哲學的實質。
《華嚴金師子章》一方面表現了華嚴宗企圖融合各派理論以論證本教的“一乘圓教”地位,另一方面則體現了華嚴宗作為大乘佛教的強烈的世俗化傾向。考察華嚴宗哲學思想的實質,除了研究它與當時的社會存在的關係,而後者更為重要。一種思想學說的建立,不能光從它的理論本身去尋找根據。早在東晉時代的道安就有感於中國當時的國情,提出了“不依國主,則法事難立”的著名論斷(《高僧傳·道安傳》),認為佛教要在中國發展,必須得到上層統治者的支持,適應世俗社會的需要。
在中國封建社會中,注重現實、強調綱常和修齊治平的儒家學說一直占據社會意識形態的主流地位,它同佛教小乘所主張的遠離囂塵、棲心林泉出家修行生活是水火不相融的;因此,佛教要在中國社會獲得發展,就必須協調此岸世界的矛盾。從這個意義上講,大乘佛教的慈悲濟世、普度眾生的宗教救世精神在中國能夠發揚光大決不是偶然的。在唐朝的中國佛教各個宗派中,幾乎每一個宗派的建立都得到過最高統治者的支持,後者又反過來為當時提供一套既出世又入世的宗教理論,成為封建上層建築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法藏的華嚴宗的建立就與武則天的大力支持密不可分。
就《華嚴金師子章》來說,在眾多繁瑣、猶如因陀羅網的名相、概念的背後,它所揭示的實質上就是所謂的“華嚴境界”。這個境界是以無盡緣起為理論基點,闡明了一個“十玄無礙”、“六相圓融”的“事事無礙”的真俗不隔的理念世界。這是一個本來不可言說、無法分析的境界,但法藏用宮殿前的金師子作為比喻把它表達出來了。其意義主要有兩點,一是整體觀,二是無礙觀。整體觀就是,一切諸法,小至微塵,大至十方,短暫如剎那,長久如九世,平凡如眾生,聖賢如諸佛,都是真如本性的完整體現,微塵不因小而有所欠缺,十方不因大而有所增益,剎那九世,眾生諸佛亦然。無礙觀就是,一切諸法都因圓滿地具足自性本體,因即眾生,眾生本是佛,一切即一,一即一切,相攝圓融,恰如層層無盡的因陀羅網。
這個理論的現實意義就是,世界上的每一件事物的自身都是完美無缺的,彼此之間也都可以融通無礙,整個宇宙和社會都是一個雖異而同融洽和諧的自由結構。人生的煩惱即是菩提,貪慾即是大道,眾生迷即凡夫,悟則是佛。因此,華嚴宗的宗教哲學強烈地反映出華嚴宗力圖縮短世俗生活和宗教生活、眾生與佛的距離的願望。這個理論在邏輯上同禪宗的即心即佛邏輯上只隔一步之遙。因此,華嚴宗的哲學對於佛教在中國的進一步世俗化和理論化是有著巨大貢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