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書院 張尚德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大家好。
開場白
承邀來貴市作一次報告, 與台南市有很深的緣份。六十年前,即在嘉義以南當青年兵,軍隊時時移防,不是進入山區,就是移至海邊,讓我有機會親自看到當時南部的老百姓朋友們,勤勞節儉而又和藹可親。更值得一提的是,我有一位台南市的結拜兄弟,名洪成完,他曾任台大數學系主任,我因隻身在台大念書,常常缺錢,他就不時的把父親給他的零用錢,分給我用。從這些點點滴滴的經驗,我幾十年前就體認到台南市朋友們的慷慨、同情與追求正義和公平的熱情。我還曾隨營挖鑿阿公店水庫;一九八四年也曾在貴市宣揚唯識與天台宗哲學的湛然寺演講,講題是:「我看學佛」。同時,我常在該寺出版的《福田雜誌》上刊登文章,更在台南市消防隊刊物上,誠摯的肯定消防的警務朋友們,所從事的是聖者的志業。
四十年前,我與貴市市長許添財先生有過交往,當時,他還是大學部學生,即非常受文化大學創辦人︱張曉峰先生的賞識與重視,請他作實習銀行的負責人,我當時則擔任張曉峰先生的《中國一周》周刊經理,常有所互動。在一段時間接觸中,知道許市長做事極為認真負責,待人也很誠懇,未來一定能肩負社會更重大的責任……。
若干年來,我和許市長也經過長時期的白色恐怖,在人生悲歡離合中,所度過的種種,自有一番非比尋常的體悟。文化大學張其昀董事長,對當時的社會情勢,有極深的理解,雖當過國民黨的秘書長和教育部長,又是國防研究院的主任,他曾向 說過很重要的三句話:
一是「我對政治,失望透頂。」這是因政府阻止他舉行國際華學會議。
另一句話則因弟被人誣告造反,政府不聞、不問、不抓、不關、不審,只是天羅地網般的監視。我被解聘後,請他幫忙,他說:
「大環境,由不得人。」
張先生說:「大環境,由不得人」,到現在已過四十年了,在 的認識上看來,目前人類的文明現況,更是由不得人,真證驗了莊子所說的:「人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張先生又曾對我說:「我之所以能辦文化大學,是因為我一生留餘地。」
人生在世,有許多事是由不得人的,但只要留餘地,沒有成見,就條條大路通羅馬。然而人的思想,不是陷在主觀的妄念,就是被困在客觀的無知中,釋迦牟尼佛信佛,韓愈卻又反佛,反佛的結果,被皇帝貶謫,一被貶謫,便來一首自我解嘲的詩:
自 詠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貶潮陽路八千
本為聖朝除弊政 敢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邊」
話說回來,在中國五代亂世中,有智慧的隱士陳搏看透了人性和人世的一切,於是就給別人留些「餘地」,也正是給自己留「餘地」,從而過著「野花啼鳥」的神仙生活。他有一首歸隱的詩:
歸 隱
「十年蹤跡走紅塵 回首青山入夢頻
紫綬縱榮爭及睡 朱門雖富不如貧
愁聞劍戟扶危主 悶聽笙歌甛醉人
攜取舊書歸舊隱 野花啼鳥一般春」
人在許許多多的煩惱中,常常陷入困境,由於古今中外仍有一些君子、聖賢,為自己、為社會、為天地,留些餘地,乃偶而在歷史狂風暴雨的洪流中,出現風光明媚的世界。台灣的未來,只要大家靜下心來,透過智慧、勤勞、節儉與堅忍,大家同舟共濟的在一條船上,一同努力,珍惜自己,也憐愛他人,留些餘地,在社會建設與人民生活各方面,絕對是可以進入風光明媚的大同世界的,須知悲己即所以悲人,悲人正所以悲己,風光明媚的世界,是共同創造出來的。台灣過去曾創造經濟和民主「初步」的奇蹟,讓我們再一次創造高貴、深邃而又為人人喜悅的文化奇蹟。
貳、演說的權威與立場
人常不自覺的活在自我戀的權威中,因此首先想和各位談一下權威與立場。
釋迦牟尼佛在《思益梵天所問經》中說:菩薩才能說法。 今天在這里向各位報告,解決整個人類的問題,要全面的在各方面建立唯識哲學。弟多年在民間授課,一生教書,在習氣上養成東說西說。大部份高級知識分子,都喜歡把自己所思所想的,說出來告訴大家。從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大師、大學問家,在述說企圖解決人類問題。我自己為人類一份子,年將八十,不要說天下國家的問題沒有解決,就是自己的問題,也沒有完全解決(我只不過以不解決為解決│徹底放下而已)。弟一生間接或親自看到中國軍閥混戰、中日交惡、國共干戈……等等,大學時開始讀哲學書典,同時在實際參學上,浸入禪門越五十年,再加上我十六歲來台灣以後,體驗、經歷或參與社會的種種變遷。因此,在這次報告中,希望透過實際的經驗,向各位述說一點自己的反省與心得。
如果對我過去的一生,稍做一種綱領式的報告,可能有助於諸位對我這次的演講,有更深一層同情性理解。我幼年喪母,因戰亂國小未讀四、五年級,初中讀了一年多,十六歲隨青年軍來台,當了近六年的上等兵。自己努力自修,死背了二十個月,連數學都是背,因為不懂如何念,將cos2θ+sin2θ=1,背成:西歐也死兩個蛋,和有罪的人(英文為sin)兩個蛋,加起來等於一。
這時我寄住在表伯楊綿仲先生家,他一生為蔣介石找錢,做過財政部長,晚年卻幾近餓死,命也運也,曾國藩說:一切都是命。所以《禮記》說:存在即是命,唯識便強調要了脫命根子。
我的表伯聽見我死背數學,就說:
「兩個蛋加兩個蛋等於四個蛋,你怎麼搞成一個蛋呢?」
我回答說:「這個蛋不是你說的蛋。」
他繼續說:「我看你會完蛋。」
我要借在這里的機會,公開深深的謝謝我的表伯,他當時雖然那樣拮據,仍收留我在他家念書。就這樣我才能於一九五五年進入台大哲學系。
在台大「這個那個」、「那個這個」,一個人常常在飢餓中,度過了七年……。
我研究所畢業後,入政工幹校教馬克思主義,幹校稱馬克思主義為「匪黨理論批判」,並在文化大學教授哲學,其後被解聘。因緣湊合又作了國民大會負責人谷正綱先生的英文機要秘書十二年,坐在他的辦公室外,無所事事散散的讀了十二年的書,真感謝谷先生。後來陳鼓應教授和陳婉真參與立法委員和國大代表選舉,因陳教授所出的一本書《民主廣場》中,談到他是受我的影響,我便又失業了,這時我已四十八歲。隨後,因參加南懷瑾先生的禪七,證到了自己一切的痛苦,原來是因為自己永遠的「要」,人若什麼都不要,一切放下,便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又失業後,在南老師懷瑾先生門下日夜追隨學禪六年,同時擔任十方叢林書院高研部主任。 他離台後,我便在苗栗山中修證「孤、寒、貧、露」,和一些道友一起恭讀唯識典籍二十餘年。想效法百丈大禪師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禪門風格,便和許多本省朋友們,一同胼手胝足的建立起達摩書院。
弟的立場是:
「是什麼就是什麼,不是什麼就不是什麼,不把不是什麼說成是什麼,是什麼說成不是什麼。」
所以達摩書院有四句話:
「搞真不搞假;
搞自己不搞別人;
搞大不搞小;
搞永久不搞一時。」
在弟的自我反省和對人的觀察中,幾乎每個人的一生,不是騙自己,就是騙別人,要不就是被別人騙。我是個經驗主義者,所要報告的每一句話,絕不認為自己有學問而能教人,這不是謙虛,而是透過對自己的認識、了解與反省,所作的一種表白。人皆好為人師,不論對與錯,都希望大家能接受自己的論點│我即真理、我即權威(人類歷史的荒謬,完全在此)。世界紛紛擾擾到今天,這實是人類根本問題之一。
人如果能夠反省到自己是活在濫用權威中,此人就實在是認識自己很深了。從廣泛的意義來說,每個人都在做權威意識和權威活動的奴隸。我舉最小的例子,大家就可以了解這一點,幾乎每一個做父母親的,都希望兒女能聽自己的話,而很少有父母親反省過自己的話是對的還是錯的?反過來說,也很少有兒女真正聽過父母親的話。現在社會中有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行為:就是父母親自殺,拉著無從反抗的子女一起毀滅,是濫用權威到了極至……。
人常常將一種權力,當作權威而濫用,特別是將政治或經濟的權力化為權威而濫用,而現在的文明,甚至將宗教也衍化為一種表面上天覆地載的權威,形成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非常奇特的「大百貨公司」。天主教得諾貝爾和平獎的特里薩修女說:「她心中只有愛」。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她連組織都不搞,何況假借宗教,實為搞買賣的「百貨公司」。
西洋的帝國主義,從來就是將經濟權力和政治權力、甚至不合時宜的流痞文化結合在一起,當作侵略他國的權威。一個國家的政治戰略凌越普世價值的人文,甚或踐踏普世價值的人格,則政治和經濟一定會走向邪道的。民國初年袁世凱主張帝制,孫中山主張民國,兩者在政治戰略上,可謂南轅北轍,然而袁世凱的大將籌安會的楊度,因敬佩孫中山的人格,在日本得悉孫中山經濟窮困,卻將朋友賜與其的十萬大洋,分寄五萬給孫中山。
這就說明,人類在政治活動中,彼此戰略目標雖然不同,但真正的政治家,在人格表現上的高貴,絕對是相同的。
當今之世,各大國由經濟和政治權勢所構成的權威,若不受普世的人格價值來駕馭,那人類社會是絕對不可能安寧的。同時,當一個時代或社會陷入極度混亂的時候,真正有智慧具修養和膽識的人士,還是可為悠悠蒼生效命的。中國五代十國,戰亂頻仍,其時馮道卻奉事五朝、八姓、十帝越三十年,且安居相位。狼虎堆中好修行,馮道給了一個似乎可以參考的例子。至於一生謹慎的諸葛亮,本來要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後來卻又混跡「三國演義」的舞台上,究竟是運也、命也,還是自己的貪與痴,這就要後人,各憑自己的人生閱歷與智慧,在人性上去作判斷了。
弟絕對認識自己既沒有權威,且一生努力不作任何權威的奴隸,希望在此向各位表達自己的真實立場。在這種立場中,弟因為多年來和許多朋友一起恭讀唯識經典,也企求把唯識的一般道理,一方面透過文字解說,另一方面在口頭上,用最簡單、通俗的語言,向大家作心得報告,不引經據典和盡量不摻雜個人的主觀意見。在如此前提下,我和大家一起來檢視現代文明的困境,希望對自己、社會和整個人類的命運,做深一層的觀察、反省與檢討。若人類仍隨現在的文明,往前狂奔,試想未來的命運、人的不安與無助,是不是比現在更慘?要了解這一點,就必須了解現代文明的困境與人的問題在哪裡?
參、什麼是唯識?
「唯識」是解釋我們過去、現在、未來存在是在六道(地獄、餓鬼、畜生、人、天、阿修羅)中輪回,還是成大菩薩或成佛。其解釋大略有二十九點:
一、一切的存在是因緣生、因緣滅,在我們自己未存在以前,是在無何有之鄉,也就是在「本無」中。
依《楞伽經》和《解深密經》來說,是從三性三無性的論點來解釋的,我們人的本質性和活動本來就有三性和三無性。
三性:徧計所執性、依他起性、圓成實性。
徧計所執性:
「徧」就是徧一切,「計」即計度、分別,「執」為執著,死死的抓著不放也。
「徧計所執性」者,就是我們凡夫妄情執著一切的存在為實有,其實是諸法空相,且一切的存在,因「識」才顯其境,而「識」的本身,本為一妄情業力所致。究實和通體的說來,我們生生世世的徧計搞在一團,就叫作「識」。
依他起性:
「依他起性」者,「依」即依恃、互依、互緣、互對、互斥;「他」者,主觀(識)以外之一切存在。「依」與「他」互合,意謂主觀(識)與客觀相合,便成依他起,亦即依因緣而生之一切萬法,也就是緣起性空。「他」乃因緣,其主因或第一因當然為吾人之種子識,而非如西洋文化所稱之上帝。我們的主因(種子識),透過我執(第七末那識)六根相合,而生六塵,於是六識、六根、六塵而起,便成十八界,這就是依他起。應注意的是,沒有八識(主觀),就反應不出客觀(他),此所以主客是合而為一的。因此「唯識」也者,既亦心亦物,又非心非物,更超越心物,而超越心物者,乃圓成實性。
圓成實性:
「圓成實性」者,「圓」即不多不少,「成」為成滿,「實」系實在。合而言之,意謂圓滿成就之真實性。
在唯識上,有時候圓成實性稱作真如,而真如者,要轉識成智方稱其為真如。有時又將無為法稱作圓成實性,例如百法中的六無為即圓成實,另九十四法則為依他起,而認為一切法為實者,則徧計所執也。
對應於三性來說,又有三無性。
三無性:相無性、生無性、勝義無性。
相無性:
「相無性」即主觀和客觀存在之無本質性,它是相對於徧計所執來說的。眾生的徧計所執,以妄心執著計假我假法為真我真法,假我假法所顯之相,本非實有,非實有者,即無性也,因之謂相無性。在此要注意的是,相雖無性,但並非否定相之存在,意在言其存在乃幻化,即「假」也。
生無性:
「生無性」者,「生」為生起,生起無本質性,一切的生起,離不開因緣和合,緣起緣滅。「生無性」是相對於依他起性來說的。生既為因緣和合,而即為依他起。既為依他起,則此依他起(因緣所生法)即無實性,既無實性,即生也者無性,所以生無性。而生是因緣和合而來的,那就是因緣也無實性。既然因緣無實性,這就難怪釋迦牟尼佛在《楞嚴經》中說:
「本非因緣」了。
勝義無性:
「勝義無性」是相對於圓成實性來說的,所稱圓成實性,意謂斷煩惱、所知二障,入真如,契法界,成就一切功德,也就是將徧計所執與依他起性轉過來,化為絕對的智慧。再往上一推,不住圓成實,離一切相,即一切法,即一切法,離一切相,也就是法融禪師說:「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當用恰恰無。」這樣就為勝義無性。
其次在唯識系統裡面,有「五法」:
名、相、分別、正智、如如。
簡單的說,「名」就是由意識和人的活動所產生的種種語言、符號、記述,甚至像現在的大哥大,一切的密碼,任何溝通之種種,都可視為在「名」的范疇中。
「相」就是各類現象,特別是指自己的主觀可以化為客觀│作為一種自我的對象去作理解。所以唯識就有所謂「四分」:
相分、見分、自證分、證自證分。
「相」已於前言。「見分」就是個人八識的認識作用與功能,例如第七識抓第八識,以假我為真我,就是第七識的見分抓第八識的見分當作相分。「自證分」即自己的認識功能,能知道自己認識相分與見分。再往前推,「證自證分」就是自己有洞悉「自證分」的功能,用哲學語言來說,這叫作先驗的統覺。
「分別」就是認知、意欲等等的分別作用與功能,這包括感覺經驗的認識與迎拒,邏輯、辯證思惟以及歸納實驗和綜合的冥思觀想,都可以歸到分別作用。
至於「正智」,也就是超越名、相、分別後,所歸到自身的智慧,例如知四念處,證知四聖諦,歸到菩薩道等等,都屬於正智范疇。
「如如」則是「法爾如是」,為本來佛、或佛的性狀與境界,也就是一切形而上本體的本身,它和佛、寂滅、涅槃、真如、實相……等等為同一意謂。
二、一旦我們存在以後,我們便有「中陰身」,「中陰身」也就是基督教所說的「靈魂」,道家所稱的「魂」。
三、我們存在的「肉體」,是隨我們在綿延的空間與時間中轉換而存在的,至高的善法可以成佛,極壞的惡法會下地獄或墮為餓鬼與畜生。
四、以上的這種理解和設計,叫作「賴耶緣起」。
五、之所以稱作「賴耶緣起」,因為我們的存在,是存在於八個識中,八個識是:
1、阿賴耶識(第八識),
2、末那識(第七識),
3、意識(第六識),
4、眼、耳、鼻、舌、身識(前五識)。
唯識學說,稱第八識是「種子識」。「種子」哪裡來的,沒有解釋。只是說一旦陷在自己的種子識中,就一直:
我要活下去,要按照自己盲目意欲的形式和內涵活下去。
之所以要如此活下去,是因為我們自己老是受「習氣」累積的左右。
六、所謂「習氣累積的左右」,是說:只要我們存在,就帶著過去世的種子習氣,面對當世的人、事、物。不斷的搞喜歡、不喜歡;要得、要不得的種種情、意、欲之選擇與分別。
七、這種生生世世在情、意、欲中,不斷的選擇與分別,唯識稱作:
八、「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
九、在「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中,一個時代的個人、家庭、團體、社會、天下國家種種,如果在善法中,便是「凈熏」;若在惡法中,則為「垢熏」。
十、就唯識對人的解釋來說,人有善、惡、不善不惡(無記)三方面。惡的方面有:
根本煩惱六│貪、瞋、痴、慢、疑、不正見;
小隨煩惱十│忿、恨、惱、覆、誑、諂、憍、害、嫉、慳;
大隨煩惱八│不信、懈怠、放逸、昏沈、掉舉、失正念、不正知、散亂;
中隨煩惱二│無慚、無愧。
善法有十一個│信、精進、慚、愧、不貪、不瞋、不痴、輕安、不放逸、行舍、不害。
去掉或克服了惡法,如不在無記中(大阿羅漢在非想非非想中,為廣泛意義的無記),便可實現善法│所以要行菩薩道。
十一、惡法或善法,涉及到社會、天下國家的思想、生活、制度、信仰與整體的生存目標是否良善或敗壞。
十二、所以現代整個人類文明要檢討的,究竟是往善法大道前進,還是往惡法賓士?
十三、就唯識系統的解說與設計來說,人要得到自在和歸到本來的平靜與寂然,就應努力去掉六個根本煩惱和大、中、小二十個隨煩惱。
十四、要去掉各種煩惱,就要將曹操說的翻轉過來,曹操說:
「寧肯我負人,不肯人負我。」
翻過來是說:
「寧肯人負我,絕不我負人。」
於此:
十五、便是菩薩道,因而「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就不會事事在搞買賣、功利的計較與分別中。
十六、不在功利中搞利害的買賣、計較與分別,而又將自己交給眾生,生生世世作好事,稱作:
「無功用行」。
十七、無功用行的達成,是在為而不為,不為而為的舍己為人的活動中。
十八、這種舍己為人,為而不為,不為而為的活動,屬於唯識所說的:
「六無為」。
「六無為」是:
(一)虛空無為。
(二)擇滅無為。
(三)非擇滅無為。
(四)不動無為。
(五)想受滅無為。
(六)真如無為。
成就六無為法,便是成就了印心的《楞伽經》所說的成佛。
釋迦牟尼佛在印心的《楞伽經》說佛的境界是:
(一)去掉一切妄想。
(二)轉識成智。
(三)歸到寂靜。
(四)凈。
(五)起用,即慈悲喜舍。
若完全「轉識成智」了,便是成就了「圓成實」│佛。
十九、成佛是經由「無為法」而達成的,但唯識重要的經典《解深密經》說:
成就了無為法以後,也要超越無為法│意思是說,成佛了,絕莫認為自己是佛。
二十、成佛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也就是要經過好多億萬年,沒有關系,慢慢的修,所以要修六波羅蜜。六波羅蜜是:
「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
修六波羅蜜的目的,在轉識成智。
二十一、轉識成智,是要將八個識徹底轉成「智慧」。為什麼呢?
因為如果未轉業力習氣,種子識(阿賴耶識)只要一遇因緣聚會,就會轉世投胎,沒有超越五徧行(作意、觸、受、想、思),就會繼續在六道中輪回。
二十二、之所以不容易超越五徧行的原因,是因為種子識之所以稱為種子,它有三種功用:
透過前面七個識,生生世世亂抓、狠抓一切,這叫作「能藏」;
將經歷的一切人、事、物影像(主觀的、客觀的)藏在種子識裡面,這就叫作「所藏」;
一旦構成了「能藏」與「所藏」,便緊緊的抓住它們不放,這叫作「執藏」。
二十三、人緊緊抓著不放(執藏),有幾方面,即追求:
男女、飲食、名、利、權力、知識、長壽、社會關系(家庭、親朋戚友、天下國家)。
此種追求,固然是因為有種子識,但也因為有第七識(末那識)。
二十四、末那識又稱作「情執」,之所以稱作「情執」,就是它永遠的抓著種子識不放,也就是自己戀自己。從這一意義和理解來說,世上除了菩薩,每個人都是絕對自我戀的自己愛自己。
二十五、人類的根本問題,不能解決在此,所以要:
二十六、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要「菩薩慈悲」。
釋迦牟尼佛更慈悲,祂在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中,要大家轉識成智。
二十七、轉識成智是這樣的:
(一)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人生在世,整天昏昏擾相,不得寧靜,所以在五識不得不起用時,要能作到如六祖惠能所說的:
成所作智同圓鏡│即具有智慧的明鏡,朗照一切。
(二)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意識不可盲動。不盲動的方法:一切修為與活動無我、無法,全在菩薩道中,生生世世為人的無功用行中。所以六祖說:
妙觀察智見非功。
(三)轉第七識末那識為「平等性智」│第七識即情執,緊緊的抓住自己的種子識(即第八識),認為這就是「我」,實際上,它是「假我」,所以《唯識三十頌》一開頭就說:
「由假說我法,有種種相轉」。
之所以為「假我」,在以上說明「能藏、所藏與執藏」,便可理解。
唯識說第八識是無覆無記,而第七識則是有覆無記。「有覆」也者,就是自己染污自己,「覆」即染污義。從這一理解來說,人生在世,好也罷,壞也好,都是自己搞自己,誰也救不了誰。所以
釋迦牟尼佛說,人要:
「自覺」。
因此《金剛經》說:
「度盡一切眾生,實無眾生可度者。」
六祖惠能說:
平等性智心無病。
(四)轉第八識(種子識)為「大圓鏡智」│吾人本來佛(本來自性清凈),只是一念不覺,也就是悟道的《楞嚴經》所說的:「背覺合塵,故發塵勞」。如果「滅塵合覺」則「發真如妙覺明性」,問題是如何滅塵?
二十八、《楞嚴經》說:「心中狂性自歇,歇即菩提」。「菩提」即本來「大圓鏡智」,所以六祖惠能才說:
大圓鏡智性清凈。
如此說來,問題在個人、社會、團體、天下國家能否放下「狂心」,能否「放下」也「放下」。如何「放下」?「放下」就是提起。如何「提起」?一切莫「狂心」,一切都在「理」與「禮」中。
說明了唯識的轉八識成四智以後,現在有一個大問題:
為什麼有如此八識的設計?
了解唯識最重要的一個關鍵是:它是在經驗中來談經驗的。唯識體會和觀察到我們自己存在的經驗,無非是在五類范疇中:
1、心法。
2、心所有法。
3、色法。
4、不相應行法。
5、無為法。
一起構成為百法。
百法是:
心法:有八種│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末那識、種子識。
心所有法:有五十一種,如下:
徧行五│作意、觸、受、想、思;
別境五│欲、解、念、定、慧;
善心十一│信、精進、慚、愧、不貪、不瞋、不痴、輕安、不放逸、行舍、不害;
根本六│貪、瞋、痴、慢、疑、不正見;
小隨十│忿、恨、惱、覆、誑、諂、憍、害、嫉、慳;
大隨八│不信、懈怠、放逸、昏沈、掉舉、失正念、不正知、散亂;
中隨二│無慚、無愧;
不定四│悔、眠、尋、伺。
色法:有十一種│眼根、耳根、鼻根、舌根、身根、色塵、聲塵、香塵、味塵、觸塵、法塵。
不相應行法:有二十四種│得、命根、眾同分、異生性、無想定、滅盡定、無想報、名身、句身、文身、生、住、老、無常、流轉、定異、相應、勢速、次第、時、方、數、和合性、不和合性。
無為法:有六種│虛空無為、擇滅無為、非擇滅無為、不動無為、想受滅無為、真如無為。
在百法中,前四類為有為法,後一為無為法。若一直沉在有為法中,便是凡夫;如在有為而無為,無為而又有為中,則是菩薩。佛便是成就無為而又超越無為,所以《楞伽經》卷首即說:
「智(佛智)不得有無」,也就是佛智是超越了「有」與「空」的。
二十九、佛的超越「有」與「空」,也就是超越「色」與「識」,《楞嚴經》說:
「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的道理在此。
「色」即一切有形的存在,它當然蘊含著物質性、生物性、化學性……種種有形的存在在內。不過唯識認為「色」是識之所「變」,這就難體會和理解了。真要理解,必須透過極深的禪定與修持,達到一種階段,那就是:
唐玄奘所著《八識規矩頌》所說的:
「不動地前纔舍藏,金剛道後異熟空,大圓無垢同時發,普照十方塵剎中。」
這一頌(頌即章節),是解釋第八識的最後一頌。
「不動地前纔舍藏」是說八地菩薩叫作第八不動地。到了不動地之成就,便克服了第七識抓自己的作用,不再在生死海中輪轉,這時煩惱障和所知障已相當克服,故超越了種子識能藏、所藏、執藏,稱為「舍藏」。
但是即使到了第八地,尚有第九地、十地,到了十地菩薩的(法雲地),還有等覺、妙覺,然後成佛。在此說「金剛道後異熟空」,是指菩薩即使到了第八地以後,我執雖已破,但仍有細微法執(就是智慧並未登峰造極),一切差別智(認識和面對一切的力道)並未全部圓融,要到金剛道後異熟空。意思是說從此以後,自己在任何時空中,不再受世累和三世因果的捆綁了。
在此,可引《瑜伽師地論》卷十二的一段話,便可瞭知什麼是金剛道,原文是這樣說的:
「復次,雲何金剛喻三摩地,謂最後邊學三摩地。此三摩地最第一故,最尊勝故,極堅牢故,上無煩惱能摧伏故,摧伏一切諸煩惱故,是故此定名金剛喻。譬如金剛其性堅固,諸末尼等不能穿壞,穿壞一切末尼寶等,此定亦爾,故喻金剛。」
唯識的經典和論著,「經」是歸到「理事無礙、事事無礙」的《華嚴經》│歸到毘盧遮那佛和華嚴性海(十法界、十玄門……。),以及普賢菩薩的「普賢行願品」。
「論」則是彌勒菩薩所講的一百卷《瑜伽師地論》,從凡夫意地、羅漢、辟支佛、菩薩一直到佛,如何一步一步的親修親證,一起有十七地。 曾與道友一起恭讀此論二十多年。
再應一提的是,唯識有五位:
悟入唯識實性的究竟佛果,必須發起無量的善行,依伏斷我執法執之位次,分為五位:
(一)資糧位:
資糧位有十住、十行、十迴向,是修集福智之行門,亦即修大乘順解脫分。
(二)加行位:
加行位有暖、頂、忍、世第一法,是修大乘順抉擇分。
(三)通達位:即菩薩所住見道之位。
(四)修習位:
修習位是講菩薩所住修道之位。
(五)究竟位:
究竟位是講住無上正等菩提之位。
肆、人的問題與文明的困境
人一旦活著就有六大問題:
一、生理是什麼?
二、心理是什麼?
三、生理與心理合在一起是什麼?
四、與外界人事物的關系是什麼?
五、如何起用?
六、如何超越起用?
現代的文明,有許多困境:
家的困境
在過去人類的文明中,解決自己的問題,可以有幾方面,其中之一就是歸到自己溫暖而彼此相依相親的家庭。像中國五代同堂的祠堂文化,把自己過去、現在、未來的時間連在一起,落實在對祖宗的追遠和對後代的繼往開來上。在這種對祖宗慎終追遠與對後代子孫的繼往開來中,將自己落實到敬天、敬地中。台灣有許多極寶貴的資產,從南到北,在光天化日和月白風清的古老榕樹下的土地公文化,讓大家活得平靜、安穩而高貴,只此一點,在傳統文化上,台灣就足以自豪了。在如此生活中,又強調和落實尊師重道的傳統,這樣的社會,上層即使因政治權力的變動,基層卻永遠牢固,這就是農業社會家庭穩靠的原因之一。
非常可惜的是,現代的文明讓無數家庭,陷在不穩定狀態中,這就是現代文明的困境之一。有一句順口溜說:
「結婚是錯誤,生小孩是失誤,離婚是醒悟,離了婚再結婚是執迷不悟,不結婚是大徹大悟。」
前年台灣有一縣市,一年結婚三千人,離婚有一千五百人,這就難怪現今世界把結婚當兒戲,離婚是那樣多,就連所謂的高級知識分子,早上結婚,晚上就離婚。英國大哲學家羅素(russell,bertrand,1872 -1970),自己就離婚好幾次,他在《婚姻與道德》一書中主張「試婚」,如果試婚能解決家庭問題,那過去皇帝有宮女三千,問題早就解決了,而在宮廷最難解決的,就是婚姻問題,如今在小學的教室中,充斥著單親兒童,老師也有許多單親,那教育如何是好呢?
目前男女平等了,家庭可以說沒有媽媽了。人永遠是要母親的,農業文化究實說來,就是一種母親文化,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就以飲食來說,以前農業社會家庭,沒有一位母親不重視並操作飲食。一年到頭醰醰罐罐、燒燒臘臘,從早到晚無不是為了滿足親人的食慾而忙碌。現在社會的麥當勞和肯德基,把家庭母親全面殺掉,其威力更甚於原子彈。以前在傳統文化中,強調食不語,寢不言,現在睡覺的枕頭旁都放著大哥大,有的人還放著自衛手槍。一邊走路,一邊飲食,這種情形,在所謂高等教育的大學中更常見到。所以現在所謂的「母親節」也者,只是一種口號而已,並無什麼實際意義。在現代文明走向、社會結構、家庭式樣中,無從讓女性扮演好母親的角色,家庭不崩潰,那才是怪事。
現在可以說整個世界人類家庭已經幾近完全崩潰了,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是流浪的孤兒。
《瑜伽師地論》有一句話說:「家是邪門」。如果一個家的成員,彼此無情無義,把家裡也當作一個爭奪財富和權力的場所,那家當然是邪門。我有一位在社會上有成就的朋友,他告訴我。有一個人有三個兒子,有好多億財產,死前沒有交待,臨終前不好斷氣。三個兒子在父親彌留前,拚命問父親:財產怎樣處理。父親知道三個兒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也就懶得在往生前處理,人生一場空,一走了之算了也。後來三個兒子為了遺產分配,就打起架來了。彼此打傷了,送到同一所醫院,到了醫院還是打。這是家為邪門最現成的例子。
唐太宗李世民殺掉二個兄弟,其時的態勢,李世民實力強大,不殺兩個兄弟,也極可能被殺,歷史上為奪權爭利,六親不認,所在多有。武則天不也殺掉兩個兒子。一個社會「邪門」的家太多,那個社會當然也就是邪門。
但是反過來說,一家的成員彼此講理、有禮與和睦,大家勤勞節儉,有為有守,信天、信地、信人、信己、信物,那家當然不是邪門,所以讀書、讀經要從多方面來看。如果家完全是邪門,也就不會有儒家主張的「齊家」了。
一個社會,上中下各階層完全落在爭權奪利上,無知無理,連宗教與教育都是在從事買賣,不但家是邪門,整個的社會天下國家也就是大邪門。反過來說,人人講理,大家有禮貌,這個大社會也就是天國。所謂邪門不邪門,天國不天國,全在大家整個的一念之間。
在現代文明的困境中,除了家庭的崩潰以外,另外崩潰的就是宗教。
宗教的困境
以前,人解決自己的問題,除了歸到家庭外,另外就是可以投向宗教。
人在許多方面來講,絕對是一種宗教體,痛極不是呼喚母親,就是吶喊:「天呀!」
《中庸》一開頭便說:「天命之謂性」。
從儒家透過種種修為,依附、歸到和遵從天命的實質與形式來講,也可以說是一種宗教。實際上,儒家在中國過去社會發展,後來也變為一種儒教,有一定的服飾和祭拜的儀式。在基本信仰上,當然是信天地、信孔子、信往聖先賢,而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和祖宗跟後代,以及宇宙整個的連結在一起,構成為生生不息的一個和諧的存在系統,這種生活系統的開展當然很好,台南市的「孔廟」,對台南傳統文化的貢獻,應是既深且巨的,此所以台南是文化古都。所以儒家是人人必須吃的糧食店。
不過,在儒學的發展中,有幾點歧路,也是值得在此一提的。
一是宋明理學中的一些錯解。
另一則為打倒孔家店。
幾千年來,孔家店一下子被「英雄豪傑」和「別有用心」的文化人打倒,一下子又被權力擁有者抬出來讚歎,道理很簡單,英雄豪傑未成事以前,什麼都沒有,不打倒一切,那又怎麼能成其為英雄豪傑!「文化人」向來就是如釋迦牟尼佛所說的,東說西說,毫無實義,那孔子說了那麼多,且又流傳了幾千年,自然容易不時的成為文化人最好打倒的對象。至於一旦擁有權力,儒家原來是維護一切而又在一切中的(不擁護荒唐與流痞),不拿儒家來作擁護,又拿什麼來作擁護!實際上用王霸雜家以治天下的漢武帝,也都表面上接受精研讖緯之學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道理即在此也。
朱熹將《大學》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中的「道」,解釋為「路」,這就將原始儒家的核心概念,整個的錯解了。原始儒家和道家一樣都來自易經,實際上也就是落在「道學」之「道」上。由於朱熹有此錯解,其整個學術系統,就有許多方面值得商榷了。這里只要指出其一首並非悟道的悟道詩,就知其梗概了。他說: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源頭活水」,只是人在一種時空中,心理清凈面性狀,那人不存在之前和不存在以後,以及心理上陷入煩惱和痛苦的時候,這源頭活水又在那裡呢?
宋朝有太多的理學大師,是在實際經驗中,找不到相符應的經驗之徹底自我肯定的唯心主義者,例如張載說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天地有個什麼「心」?如果天地沒有心,那誰能去立呢?誰又能阻止各種天災?個人的命,個人當,誰要你去立命?往聖的「絕學」又在那裡?如果真有絕學,那世界早就太平了。誰能阻止常常本不應該的人禍戰爭?
蔣介石先生說了一輩子的:
「生活的目的在增進人類全體的生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的生命。」
他一生的結局又如何呢!
現在再述說一下王陽明先生:
他說: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心既然無善無惡,那還有個什麼「體」呢?「有善有惡意之動」,也值得商討。其實人的大部份,常陷在無善無惡的無記狀態中。在唯識哲學中,有兩句極重要的話:
「以心緣心,真帶質;以心緣色,假帶質。」
「以心緣心」也就是自己的情執抓自己,用專門術語來說,便是第七識(末那識│情執),原始情執是無善無惡的,而此情執卻是王陽明先生說的「意之動」的根根抓第八識(阿賴耶識、種子識,它無善無惡,是無記的),自己抓自己,唯識將其稱作「真帶質」。自己抓「色」,即抓有形的事與物,稱作「以心緣色」,為假帶質。
在王陽明先生的四句教中,最可稱道的是其「知善知惡是良知」,即此一點,也就成其所以為聖了。
不過,王氏最後一句又出了問題:「為善去惡是格物」,將儒家的「格物」完全落到道德的范疇中了,這就無怪乎自宋明以後,中國學術完全不朝科學知識領域中發展了。
朱熹之為聖,不在其學問周延性,而在其對人性的善意和自身的修為│就個人來說,這也就夠了。
在莊子和老子的原始思想中,並沒有宗教的意義,透過對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理解,和經由對莊子的「道通為一」的洞識,人在不斷存在的調整自己中,構成了在一切存在中而調整存在,經由社會的變遷,與人文歷史的發展,原始道家慢慢化為一種宗教,從而透過種種的形式與修為,顯示著道教所信仰的三清(玉清、上清、太清)。
不過,總括一句來說:「道」是不可思議境界,是不能用意識思考,是超越語言的。
從一種意義來說,道家是很值得接受和欣賞的,道家是在物內而又超然物外。
西洋的基督教發源於希伯來的一神教和希臘的二分法哲學相結合,一為生滅變化的現象世界,二為永恆不變的天國,二者融合在一起,構成了地獄與天堂概念,透過自己思惟的邏輯因果律思考(一切都有原因,上帝是他自己的原因,祂創造了一切),以及用人性本具有的意識清凈面,將理性的邏輯思考和意識的清凈面二者結合,同時對人類現實存在與情愛的無常和苦楚,做一番反省,就構成伊甸園亞當和夏娃所發生的原罪。這種原罪也就是佛教所說的無明。《聖經》傑里邁亞書更說:「人比萬物都壞,有誰識透呢?」這和老子所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是一樣的說法。
一句話:地球是不可愛的,必須到天國上帝那邊去。其實佛教經中之王的《華嚴經》,在〈四聖諦品〉中,一開始也說:「此娑婆世界中,或名罪。」(地球是聚集著罪惡的。)
從基督教的聖經來看,新約極大部份可以說與中國的禪門思想是無分軒輊的,例如〈約翰福音〉第一章說:「太初有道,道與神同在,道就是神。」〈馬太福音〉第五章也說:「清心的人有福了」,禪門證道的初步,必須動地發光,然後常光現前,最後歸到維摩詰所說的:「心凈即國土凈」,「清心」即「凈心」。所以幾年以前,有幾十位英美人士參加我舉行的禪七,我完全是用新約聖經來解釋禪門的(禪門當然無門)。
阿拉伯世界的回教,不吃豬肉,相信阿拉真主。最初傳教,實行「信我者生,不信者死」。其實基督教也有這種思想,那就是「信主耶穌,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引申的說,若不信,便得下地獄。
佛教不是如此的理論與信仰。佛教相信人人都有佛性,只要努力修持,人人都可成佛,即使是惡性至極的一闡提眾生,墮入地獄,也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地藏王菩薩去救。佛教有一種最重要的理論,那就是菩薩是永遠無我的去服務眾生的。同時,若人要解除自己的痛苦與得到自在,就必須無我的舍己為人。而且不僅人無我,且要法無我。「法無我」是說,一切的存在,本來因緣生,因緣滅,由是不生不滅,在不生不滅中,就當然無我。
談及宗教,最後要說的是:
宗教在現代文明中,普遍產生了幾個問題:
試以佛教來說,教門的條件是「財、侶、法、地」。「財」就是不僅是不愁而且不需張羅衣食住行。以前廟子自給自足,和尚不能也不必有隔宿之糧;現在的廟子就非靠信徒供養不可,整個社會於是……。
「侶」即一起同修的道友,大家的信仰、目的、觀念和生活式樣,都是相同和一致的,所以就容易培養出「六和敬」:
身和敬(同禮拜等的身業);
口和敬(同贊詠等的口業);
意和敬(同信心等的意業);
戒和敬(同戒法);
見和敬(同空等的見解);
利和敬(同衣食等之利)。
以前的傳統佛門道場,因為有六和敬,場地清凈,心地清凈,就自然顯示出來了。
「法」就是要具備高貴且清雅的文化,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領導者必須有深厚的學問和真實證道的證量與修持。以前在傳統道門上的大德高僧,無不學問淵博,道行深邃。
「地」即道門的場地,要陽光充足,水質清涼,植物茂盛,菜根營養,生物鏈平衡,在深山裡或大水邊,觀想、修持好多年,甚至一輩子。現在幾乎完全沒有如此場所。
佛教是如此,其它宗教的困局亦然,在此就不必多所敘述。
尼采說:上帝已死了!
問題是:在現代文明中,宗教何去何從???
軍備競賽的困境
在大國軍備競賽中,進行恐怖平衡。「恐怖平衡」也者,一旦出軌必然毀天滅地,降臨一發不可收拾的人類末日,故稱之為恐怖;所謂「平衡」,你有我也有,雖然大家不敢任意使用,但絕對不停的製造和加深恐怖。
目前世界各國都悄悄的在進行下列恐怖平衡戰術:
一、更高殺傷力和污染性核子武器的創新;
二、信息武器的研發;
三、生物化學武器的檢試;
四、星際衛星武器的探索;
五、初期地面戰無生命戰斗單元的實驗;
六、基因複製器官,複製人之研究。
上述第一、二項和第三項,在成本上已比以前降得很低,技術上也較二十世紀來得容易,幾乎有核能發電廠的國家,都玩得起,窮如南非、印度、巴基斯坦都已參加核子俱樂部,大家都參與準備毀滅地球的俱樂部。
世界各國進行各類毀滅性嚇阻武力的結果,不論是窮國富國,每年不知要餓死多少人,也不管簽了什麼國際禁止何種武器擴散條約,無不在既便宜又有效的核子、數據、生物化學武器方面,或明或暗地進行研發。
現代文明進展到如此險境,如果真的使用那些武器,地球便立即毀滅,釋迦牟尼佛所稱的「兵劫」,又再次悲慘的出現。那一切的一切,也就全歸於空話與零蛋。那為何美國仍舊不斷地扮演著世界最大的武
器輸出國和在軍事預算上為世界龍頭的角色呢?
為了維系資本主義、帝國主義的運作於不墜,美國政治領導者,必須討好只顧謀利的商賈,特別是要討好軍火研發商與製造和販賣商,即使無正當理由,也要找各類好似是為正義而實非正義的戰爭借口。
若要討論美國為何不斷地去強調和刺激本來不一定會產生的戰爭?能否以美國的國力和本身的經濟市場來避免一場又一場的虛擬冷戰的來臨?或者種族與國家之間的生死仇恨?
這個問題就在於美國願不願意擺脫凱因斯的消費刺激經濟發展的魔咒。
各國在國力上,特別還不如美國的其它各大國,甚至小國,都在進行恐怖平衡,各個窮國富國之間不斷發展武器競賽的結果,事實上全世界已擁有可以摧毀地球好幾次的武器。設若有大體積彗星撞擊地球的機率極高時,要如何使用核子武器,而一些大國猶將核武發展方向,改為小規模高效能輕小簡便的手提箱式核武上,真是不可思議。
須知道一旦再有美國和伊拉克或阿富汗這種極不對稱戰爭的發生,小國如也有少許核子武器,是否被逼急了,也會像戰術武器一樣,拿出來當手榴彈亂扔,世界局勢又將如何收場?
現在全世界文明的心態,大多數人都處在一種於實際無補歇斯底里吶喊中:「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要和天一樣高」,在當今之世,實在說來,又有多少人能實現個人的昏因妄念與顛倒幻想。
隨著高科技文明的發展,人處身於一個五官和意識都不停的在接受各種競相比賽奇異和怪誕的刺激環境中,過去世紀是癌病流行,人類文明,如果仍不轉向,以前有人說,滿街都是聖賢,聖賢並沒有出現多少,文明不斷怪誕奔前的結果,未來滿街極可能都是精神病人,在一個五官時時刻刻向外追逐不休,這種人人極度不安定的時代,實是人類歷史從來未有過的。如果吾人真實的面對自己,在午夜夢回後,發現枕頭上都有淚水,自己在精神上,原來病得那樣深!
再要討論的是,今天全世界搞出這麼多各式各樣的武器,是否真能保證戰爭的被嚇阻不致於發生?
再需要一提的是,現代文明劇烈競爭的商業文化,日夜不斷迅速創造千奇百怪的消費產品,讓人不斷追逐的結果,不知自己飄向何方?這實在也是現代人靈魂無所寄託的原因之一。
最大的隱憂和敵人,是否只來自外部的仇恨,而不是來自內部主觀心靈的不健全病態?這種心靈不健全的病態,股票困局即其顯著例子之一。
股票市場的困境
股票市場是伴隨著原始的或變形的、隱形的資本主義而產生。它以個人、家族、公司、團體甚或政府的控制形式而出現。在各式各樣變形的資本主義社會中,透過發行股票,交易股市,以達成資本的聚積,吸取勤勞甚或貧苦大眾的儲蓄,從而整個社會在五花八門中,各類剝削者,不斷作資材、廠房、技術、人力……等等的廝殺與轉換,有的甚至利用不上軌道的「自由」與「民主」社會,買空賣空。
有人說:誰買股票,誰就輸光。在股票市場中,活躍的股票交易,利用股票價格的波動,常常人為地造成股市波動以獲得投機利潤。股票價格的暴跌,不時使投資者蒙受重大損失。這表示老百姓一年到頭,苦幹不已,一生勤勞,一點積蓄,到頭來也會化為廢紙。
再者,各國匯率的差額。全世界金融系統一定刻意製造物價的波動與貨幣的貶值。猶記得四十年前,台灣一斤空心菜,只要兩毛錢,如今卻要二十五元,漲了一百多倍,各人應想想為什麼?
台灣在七十年代時,全民皆股,瘋狂投入股市,股市上萬點,後因股票價格的暴跌,因經濟問題導致精神憂郁、家庭失和、夫妻離異、公司倒閉,甚至自殺等,時有所聞。現在大陸股票市場正熱,至九十六年五月底,中國大陸總開戶數已突破一億戶,上至官員,下至一般家庭主婦、學生、退休人員,甚至出家人都開戶從事股票買賣,這些人拿出薪水、菜錢及退休金蜂擁的投入股市搶錢,其正在重演著台灣走過的歷史。
我第一次(十八年前)到上海作文化交流,接待我的人士之一,有華東師範大學的李志林教授,轉眼之間,他已成為大陸股市名分析師,他對我說了一句非常非常有意義的話,他說:
「不買股票,就對不起後代子孫」。
我在台灣親自看到許多買股票的,無一不慘兮兮,何也?
我有一位多年在一起研究唯識的道友,他是政府管股票的,卻從不買股票,那又何也?
信息科技的困境
在現代文明中,信息科技的發展,所帶來對人類的困局,這也就是現代文明最大困局之一。過去十年信息科技的發展,可概括分為三個階段:
先是個人計算機的興起,接著是網路的普及,然後為手機的流行,如今社會的運作已脫離不了這三者。而未來十年超導體材料與奈米科技的進步,將會進一步使手機具備現在計算機及網路的全部功能,音聲、影像、甚至個人活動和整體文明的全部資料,都可收納在大哥大中。因此,數據的傳播不僅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可說是如影隨形,想擺脫也擺脫不了,人已絕對成為信息科技的奴隸。
更妙的是,在所有已開發國家中,信息的傳播每天都是二十四小時不停地以光速進行,而開發中國家也都希望在信息科技上急起直追。以大陸為例,其移動通訊公司只花了十年的時間,就使手機用戶數增加到高達三億五千萬,超過美國總人口數。此外,近年來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進行中的一百美元筆記型計算機計劃,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推出十美元手機計劃,都是為了使信息科技便利,進而推廣到共計四十億人口的未開發國家。
科技的演進正如火如荼地與全球經濟和民生需求緊密地結合在一起,透過最新信息科技,來了解世界的脈動越來越容易。過去玄奘法師花了二十年到印度取經,在今天的網路時代只需彈指之間就可得到同樣的信息。但是科技雖然始於人性的思惟,卻又難以超越人性的思惟。這是說科技的功能必須築基在健全的心靈上,才能對社會發揮正面的影響,也就是必須幫助人能得到一分平靜。人們一旦養成了對科技的過度依賴,便必須一直迎合科技的進展並且不停求新求變才能求得生存,內心的浮動也常沉溺在日新月異的五光十色中,人生與社會,又何其躁動也。
大禪師寒山曾在一首詩(形影)中說:
「可笑寒山路,而無車馬蹤,聯溪難記曲,迭嶂不知重,泣露千般草,吟風一樣松,此時迷徑處,形問影何從?」(見《寒山詩集》)
「迷徑」即超然物外,絕對忘我,形與影打成一片。現代人將自己陷入困境中,使形脫離不了影,影永遠羈絆著形。若想要寧靜片刻來認識自己的內心,變得越來越難。人世間總有太多的陰晴圓缺、愛恨情仇,都不是僅憑藉著科技的進展便能掌握。一旦到了人事倥傯、身心碎裂的時刻,科技的力量更顯得渺小與單薄。面對浩瀚心海,萬物變易終究如滄海一粟,一切的一切,轉瞬間又成過往雲煙。新的科技似乎成就了一個新的社會,而種種事物的快速消逝又讓一切好像從來未曾真實的存在過,這是科技發展的助力,也是科技發展的窘境。
當美國第一次登上月球的時候,英國大哲學家羅素便發表談話,大意是說:人在地球上活得好好的,去月球干什麼!人一到月球,嫦娥就不知逃到那裡去了,「嫦娥應悔偷靈葯,碧海青天夜夜心」,就全部成為廢話了。
因此除了以科技改善生活之外,更要培養圓融的智慧來肯定生命,才能讓日子過得恰如其分。而透過心靈沉澱後升起的力量,將能幫助我們在一次次的人生的驚濤駭浪中,找到安身立命之處,這也就是為什麼強調要發揚唯識來救整個社會的原因。
其次,再說計算機與信息所導致的種種問題。
在信息透過計算機網路和手機與電視快速流動的今日,世界各國無不把戰爭的恐怖平衡思惟放在計算機和網路上,稍有科技基礎的國家,無不希望本國的國防軍事、工商活動、乃至教育行政系統,都在朝計算機網路控管的方向深化,冀圖自己的國家社會在無聲無息中,勿被別的國家掌控,這是當今許多國家的新戰爭思惟形態。因而使得網路世界,變成一個世界級的無國度的操兵練武的場地,各個國家無不在培養一支信息部隊或軟體公司,冀望能成功演出木馬屠城記。各方黑客和惡意軟體,有如脫韁野馬,如此下去社會安全秩序與紀律,極可能脫序。
計算機網路如此往前狂奔的結果,人類未來,究竟會歸向何處,人人對此困局,都活在茫然中。
科學與科技知識,如何在一種單獨文字而又統合的系統中建構,俾各國共同一致的應用,如何不用在軍備競賽上,以及勿使社會脫序,這是現代文明、現代人的最大問題之一。
自殺與盲目意志的沖動
項羽和劉邦爭天下,戰敗以後,在烏江自殺,說一聲:「非戰之罪,天亡我也。」希特勒在二次大戰的末日,一槍把情婦打死,然後自殺。釋迦牟尼佛時代,也有羅漢自殺。民國三十八、九年到四十年左右,我在軍中當兵,中午睡覺起來,哨子一吹,值日排長,喊一聲:「打綁腿、戴草帽,準備集合。」大家都坐在整排木頭床的上面,等待出操,忽然聽到一聲槍響,一個士兵就倒下來了。過一會兒又聽到隔壁的營房槍聲,原來是這個營的士兵自殺,那個營的士兵自殺……,自殺成了一個風氣。這個時候其實是國民黨政府一九四九年撤退來台後不久,有一首歌,叫做「秋水伊人」,歌詞是這樣的: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的倩影;更殘露盡,孤雁兩三聲,往日的溫情,只喚得眼前凄清;夢魂無所依,空有淚滿襟,幾時歸來呀,伊人喲!幾時你會走過那邊的叢林,那亭上的塔影點點的鴉陣,依舊是當年的情景。只有你的女兒呀已長成活潑天真,只有你留下的女兒呀,來安慰我這破碎的心。」
後來自殺的人太多,就禁止唱這首歌了。
《禮記》中的〈樂記〉有一句話:進入一個社會,只要一聽那個社會的音樂,就知道那個社會是向下沉淪還是向上提升。原文是這樣的: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
一群十六、七、八、九歲的青年兵,離鄉背井,一旦音訊全無,其時軍中衣食住行生活不是至為艱苦所能形容的,蔣經國先生看到這個情況,就趕快弄一些花樣,什麼戰士授田、軍中樂園、克難英雄、戰斗英雄、隨營補習(考試及格等於正式學歷)全部出籠,有的士兵不自殺了就跑,士兵逃跑盛行,沒有辦法就殺雞儆猴。有一年夏天我住在嘉義內角,一天下午四點的時候集合,一個青年兵站在離大家隊伍約莫四、五百公尺左右,先是聽到幾聲號響,接著一聲槍響,那位士兵就倒地了。當然他的父母親也就永遠不知道,他的兒子是怎麼樣在人世間消失的……。
人為什麼自殺呢?有各式各樣多種的理由:
先說人性,本來是絕對不自殺的,我要活下去,要按照自己意欲的形式與內容活下去,這是人的盲目意志欲求的根本。當人在飢餓的時候,通常的情況是會想盡一切辦法,克服他的飢餓。樹根草皮,也會找來吃,有的甚至於餓得無法忍受的時候,咬自己的舌頭和指頭,這是人的盲目意志存在的一方面。
但人是至為奇怪的動物,在戰場戰斗的時候,一旦知道非失敗不可,就常常自己了斷自己;也有的人雖然不是從容自殺,不是自己自殺,而是被殺的,表現出一種大無畏的精神。如汪精衛政權的秘書長陳先生,被處死之前,正在寫字,執行者告訴他:「陳先生請你出去一下。」他當然知道要被處決,從容的向執行者說:「你等我一下,讓我寫完這個字。」寫完字以後,他走向臉盆前,用手巾擦自己的臉,從容的走向刑場。金聖嘆臨受刑前,留下的遺言,更是瀟灑之至。他說:
「臘鼓咚咚響,西方夕已斜,黃泉無旅店,今夜宿誰家?」
俗話說:「慷慨成仁易,從容就義難」,人只要活在信仰中,不管那個信仰對不對,只要認為自己是對的時候,就會為那種信仰奮鬥到底,所以絕對不會自殺。民族主義和個人的本土主義,是眾生存在最原始的一股動力。民族和個人或個人與民族,一旦兩者結合在一起,那種力量,簡直可以撼天動地。說狗忠於主人,狗才不忠於主人呢!牠只是戀於牠存在的地盤和牠的狗窩。當移植任何植物的時候,也要把它原來生長的土一起移過去,被移植的植物才會長得比較好。所以不止是人,一切的存在都是具有原始存在本土性的。因而兩個民族,在分裂爭奪戰斗中,除了在戰場上,慷慨成仁以外,極少會自殺的,這也說明戰爭是至為愚痴的,所以
耶穌
和
釋迦牟尼佛
一再強調:
人要無諍。
自殺的根本原因是人生沒有方向,以及缺少一種真實和在經驗上為實在的信仰。以我為例,在四十八歲以前,一直處在自己搖搖擺擺活下去、還是不活下去的遲疑中。但是在念大學的時候,已經了解了自殺根本不能解決自己的問題,自殺不但不能解決自己根本的問題,人本來要活下去的,一旦不活而要自殺,更強化自己盲目的意志。
另一層阻止我沒有自殺的原因,我已經接受宗教的一些數據,像基督教說有地獄,佛教也說有地獄,自殺是要下地獄的,同時我也了解到、接受莊子所說的,所謂「真人、至人」,雷也打不死,水也淹不死,火也燒不死等等這些道理,雖然當時我沒有證到,但是我始終存而不疑,直到我四十八歲的時候,反省到我之所以痛苦,之所以一直想自殺,因為自己永遠在「要」中。假使在生活上,練習少私寡慾;在智慧上不去和別人比個什麼、分別個什麼,甚至一切放下,我便馬上釋懷,而輕鬆自在,和尚「一缽千家飯,孤僧萬里游」,原來是人人都可以作的,為什麼貪瞋痴到要自殺呢?
人活著實在要的不多,睡覺只要一個榻榻米,便可隨心的滾來滾去;吃飯一天也不會超過一斤米。
人活著本來是可以自在、高貴而快樂的,以各種道門來說,不但快樂,而且可以得到至樂,只是人被自己盲目的慾望蒙蔽而已。當然自己蒙蔽自己的原因很多,知識的貧乏,沒有智慧,社會脫序,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爭權奪利,文明的失向與生活的匆忙,使得人沒有片刻的休息,在昏沈、散亂、無記中緊綳自己。一旦在心裡的平靜、運動、生活條件、飲食和工作的大環境中,非常失調,對人生方向沒有堅定的信仰,人是可能走向自殺的。所以就個人、天下國家來說,如何使人平靜、穩定,同時在人生觀上,有一種向上提升自己的安排,這實在是使人活下去的原動力。
我四十八歲以後,慢慢的進入佛的世界,在知識上,是經驗主義的信仰者,真的自己證到且相信有佛,從此我便依佛、歸佛,與佛同在了。
四十八歲以前不斷的想自殺,因為一直在人世中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