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問我:“你用甚麽工夫?”我說:“亦念佛、亦參禪。禪凈雙修。”
問:“你既念佛,如何能參禪呢?”我說:“我念佛時,意中含有是誰念佛的疑情,雖在念佛,亦即是參禪也。”
問:“有妄想也無?”答:“正念提起時,妄念亦常常在後面跟著發生;正念放下時,妄念也無,清凈自在。”
師公說:“此清凈自在,是懶惰懈怠,冷水泡石頭,修上一千年,都是空過。必定要提起正念,勇猛參究,看出念佛的究竟是誰,纔能破參。你須精過的用功纔是。”
問:“聞說師公在終南山入定十八天,是有心入呢?無心入呢?”答:“有心入定,必不能定;無心入定,如泥木偶像。制心一處,無事不辦。”
問:“如何叫話頭呢?”答:“話,即是妄想,自己與自己說話,在妄想未起處,觀照著,看如何是本來面目?名看話頭。妄想自己起之時,仍舊提起正念,則邪念自滅。若隨著妄想轉,打坐無益;若提起正念,正念不懇切,話頭無力,忘念必起。故用功夫須勇猛精進,如喪考妣。古德雲:‘學道猶如守禁城,緊把城頭守一場’;‘不受一翻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這幾句話,每次打七,師公都要說的)若無妄想,亦無話頭;空心靜坐,冷水泡石頭,坐到無量劫亦無益處。參禪不參則已,既決心參,就要勇猛精進,如一人與萬人敵,直前毋退,放鬆不和。念佛亦如此,持咒亦如此。生死心切,一天緊似一天,功夫便有進步。”(此章系吾師靈源老和尚所記,集於《虛雲和尚法匯》一七七——一七八頁)
聖嚴識本篇是近代禪初學者最偉大的高僧虛雲老和尚(西紀一八三九——一九五九)對於初學的禪侶們,所作的幾篇開示,由其弟子侍者惟因及其徒孫靈源兩位尊者筆錄成文。對於初心的禪者及有志於參禪的人,確是用功修行的最佳指導。所以我把它們斟酌取捨,集合成篇,並且分出章節、標目、分段、標點,成為可讀性很高的文章。
有關虛雲和尚的事跡,可以參閱《虛雲年譜》。虛雲是他的別號,他的法派字型大小是演徹德清。
從民國六十七年十二月五日下午二時,我與虛雲老和尚的法脈也有了傅承關系,所得法派字型大小是知剛惟柔。我對法派的觀念一向很淡,但是禪法極重傅承。事實上我在民國四十七年春天,於偶然的機緣,使我與靈源老和尚(一九o二)在高雄市的佛教堂,同榻而卧兩個晚上。那兩晚靈老很少倒單,我也正好有著修持上的一些障礙,他僅給了我“放下”兩字的開示,便使我非常受用。但我始終不以自己是禪門中人,也有些不以近世的禪林風格為然。直到去日本留學,參訪了好幾位禪師,也打了精進禪七,並且得到龍澤寺派原田祖岳的傅人伴鐵牛老師的指導和鼓勵,以為我可以在美國教化而不必顧慮語文的陰隔。所以於民國六十五年春天起,正式在紐約大覺寺開始教授修持方法。禪重傅承,故於那年九月,先師東初老人到紐約訪問時,請示能否得其曹洞法派的傅承,他老則說剃度弟子與傅法弟子有別,而近世叢林所謂傅法,不在於心法而在於傅承寺主方丈的位子,人在焦山,雖可得其法而不可承其位。於是說過了就算,未有任何事可做的。
我在另一方面,雖學過日本禪,卻不想以日本禪為依歸,教的也不是日本的那種模式,我得到日本禪師的恩澤,仍希望是中國禪宗的正統。近世僧中,僅有兩大禪匠,一是高旻寺的妙樹來果(一八八一——一九五三),另一便是虛雲和尚。我既曾與靈源老和尚有過受教之恩,而且他是我具足戒的尊證。故於六十七年冬回國期間,拜見靈老,得其禪法,沒有任何儀式,老和尚只是連聲說了幾個好字,我也永遠不會去向他老人家要主寺的位子,我是通過靈老,和虛老的法派接上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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