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祖道信大師,作為禪宗中軸線上的一位關鍵人物,有著許許多多的傳奇。
四祖道信大師,生於陳國太建十二年(隋朝開皇前一年,580年),師俗姓司馬,世居河內,後遷徙至蘄州廣濟縣。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政局複雜,王朝更迭,地域分合,世態紛亂無常,道信大師就是在這樣的時代里成長。
雖說南朝佛教發展隆盛,據史書上記載:陳代有寺院1232所,僧尼32000人,文武百官及文人學士,大都崇信佛教。但是當時許多道場景象式微,僧團規矩盪然無存,僧眾們奔波忙碌也僅是為求三餐溫飽,說不上了脫生死的修行,更談不上弘法利生的度眾願行。
道信大師,自幼欣慕佛法的道理,生而超異常人,對佛法信解表現,更是猶如宿世熏習。初出家修行之際,並未有善知識引導,在動盪不安的時代中,卻保持著潔身自愛的行儀,密懷齋檢,莊嚴戒行,清凈的行者風範,就像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四祖道信大師就是在這樣環境裡面,求得解脫。並為我們後人樹立了一個非常明亮的航標燈。直到他的晚年,唐貞觀年間,太宗皇帝非常仰慕道信禪師的道味,想一睹禪師的風采,於是詔令祖師赴京。但是,祖師以年邁多疾為由,上表婉言謝絕了。
這樣前後反復了三次。第四次下詔的時候,皇帝火了,命令使者說:“如果不起,即取首來。”(這次他如果再不來,就提他的首級來見朕。)使者來到山門宣讀了聖旨,祖師居然引頸就刃,神色儼然。使者非常驚異,不敢動刀,便匆匆回到了京城,向皇上報告了實情。
太宗皇帝聽了,對祖師愈加欽慕,並賜以珍繒,以遂其志。道信禪師於永徽二年(651年),祖命弟子造塔於寺之西嶺。同年古歷閏九月初四,自入塔中,垂誡門人,言訖而寂,世壽七十有二。第二年,塔門自開,肉身不朽,眾迎真身回寺供奉。代宗敕謚“大醫禪師”,塔曰“慈雲”。
自達摩初祖來唐後,四祖道信禪師是禪宗第一個留下肉身的人。初祖達摩五次被人下毒沒有被害死,後來只履西歸。二祖慧可被人殺害,斷頭無血,唯白乳涌高數尺。三祖僧璨合掌立化,葬山谷寺(三祖寺)後。四祖坐化於毗盧塔內,肉身不壞。
大約過了四百多年,四祖的肉身經歷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之後。在明正德十四年,四祖真身舉手至頂,吐火自焚,得無數舍利,殿亦同灰。目前只剩下六祖的真身沒有被破壞,完好保存在南華寺。五祖的真身也在清末民初前後一段時間裡被毀壞。禪宗在六祖之前,基本上是單脈衣缽相傳的,六祖之後才開枝散葉,不傳衣缽。但是,在四祖道信禪師和五祖弘忍禪師手下,實際上都有旁出的人。最有名的莫過於北宗的神秀大師。在四祖道信禪師門下也有一位很有名的旁出,那就是牛頭山的法融禪師。
道信禪師駐錫四祖寺期間,一日告眾曰:“吾武德中游廬山,登絕頂,望破頭山,見紫雲如蓋,下有白氣,橫分六道,汝等會否?”眾皆默然。弘忍曰:“莫是和尚他後橫出一枝佛法否?”師曰:“善。”這就是橫出的一支——牛頭山法融禪師的來源。
牛頭山法融禪師,潤州延陵人,姓文。年十九,學通經史。尋閱大部般若,曉達真空。忽一日嘆曰:“儒道世典,非究竟法。般若正觀,出世舟航。”遂隱茅山,投師落發。後入牛頭山幽棲寺北岩之石室,因為修行勤苦,所以,曾經有百鳥銜花供養之異。
唐貞觀中,師遙觀牛頭山氣象,知彼山有奇異之人,便去至牛頭山幽棲寺。見數百僧並無道氣,乃顧問僧曰:“寺中有多少住持?其中有道人不?”僧曰:“禪和大相輕。夫出家者阿那個不是道人?”四祖曰:“何者是道人?”僧無對。乃雲:“山上有懶融,身著一布裘,見僧不解合掌。此是異人也,禪師自往看。”
四祖乃往庵前,過來過去,謂曰:“善男子,莫入甚深三昧。”融乃開眼。四祖曰:“汝學為有求,為無求耶?”融曰:“我依《法華經》*開示悟入,某甲為修道。”四祖曰:“開者開何人?悟者悟何物?”融無對。四祖曰:“西天二十八祖傳佛心印。達摩大師至此土,相承有四祖。汝還知不?”
融瞥聞此語,乃曰:“融每常望雙峰山頂禮,恨未得親往面謁。”四祖曰:“欲識四祖,即吾身是。”融便起接足禮曰:“師因何降此?”祖曰:“特來相訪。”又曰:“別更有住處不?”融以手指於庵後曰:“更有庵在。”遂引四祖到庵所。
師隨融前往,遂見虎狼繞庵,麋鹿縱橫四畔,乃舉兩手作怖勢。融曰:“猶有這個在。”師曰:“這個是甚麼?”融無語。到後,師卻於融,宴坐石上書一“佛”字,融睹之竦然,不敢坐。師曰:“猶有這個在。”融未曉。融敬師為高人,乃稽首請說法要。
師曰:“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嗔,莫懷愁慮,盪盪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卧,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師曰:“非心不問佛,問佛非不心。”
融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
師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吾受璨大師頓教法門,今付於汝。汝今諦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後當有五人達者,紹汝玄化。”祖付法訖,遂返雙峰終老。(《五燈會元》)
後來,金陵牛頭山的法融禪師,以山中僧侶乏糧,下山募化。常州是禪師故鄉,因築室十餘間,以為募化時落腳之所,這就是天寧寺的肇始。現在建有佛教最高塔,153.79米高的天寧寶塔。禪宗在五祖、六祖身後就以“頓悟成佛”為修身之道,以致有“呵佛罵祖”、“佛頭著糞”之舉。但天寧寺的和尚一直堅守底線,於溫文中見佛性。
有一個故事,很能說明常州和尚在禪學上的修為高深。據說乾隆下江南到常州天寧寺,見蕭寺深深,氣度不凡,便想考考和尚們在禪學上的修為,信手向一個和尚布施了一個雞蛋。
雞蛋這東西,說葷是素,說素是葷。吃還是不吃,成了一個難題。正當乾隆想看笑話時,和尚一口將雞蛋吃了,在乾隆目瞪口呆之時,信口吟出一偈:“皇上賜我一顆桃,既無骨來也無毛。老僧送你西天去,免得人間挨一刀。”這是正宗的禪偈,乾隆與和尚在相視一笑中體會了頓悟之意。
佛教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生脫死,要達到解脫的目的。四祖道信大師的解脫過程尤其精彩,是值得大家好好學習的一個範例,同時他的修行過程也是驚天動地的。
隋開皇十二年(592年),道信大師年僅14歲,來到舒州皖公山禮拜三祖僧璨大師,說道:“願和尚慈悲,教授解脫的法門。”三祖說道:“什麼綁縛了你?”道信回答:“沒有人綁縛我。”三祖說道:“那麼何必更求解脫呢?”在三祖幾句話的啟發下,道信大師豁然大悟,從此隨侍三祖左右,嗣承三祖道風,收攝心念,專註修行,脅不至席達六十年之久。
三祖屢次加以勘驗,知道道信大師的根器因緣已成熟,便傳付他衣缽,說偈道:“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並說道,“昔可大師付吾法,後往鄴都行化,三十年方終。今吾得汝,何滯此乎?”(當年慧可大師傳法給我之後,尋即前往鄴都,行游教化,時間長達三十年,一直到入滅。如今,我已經找到了你這個繼承祖業的人,為什麼不去廣行教化而要滯留在這里呢?)
當時,在隋朝出家為僧有一定的制度,按國家規定,必須先經國家定期舉行考選,由僧眾選舉人員考核,通過之後方可剃度出家,再由國家分配到一定的寺院修行,這才是真正入了“僧籍”。道信大師初入僧門,正值國家兵荒馬亂,人民流離失所,因緣際會下並沒有得到國家剃度之允許,未能有一個合法的身份。
但是要大行弘化,合法的身份是必要的方便,才能與世同存,化樂有情。所以,他積極參與考試,並於吉州受戒,依國家分配,住於吉州。隋大業十三年(617年),四祖大師領眾至吉州,適逢群盜圍城,歷經七旬而未能解除,城內泉井乾涸,兵糧已經盡絕,大眾皆感到憂懼,四祖便教導大眾稱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此時城中萬眾一心,意志堅誠持誦。
城外的盜賊這時遙望城中,看到城上彷彿有神兵守護,心生畏懼,互相告誡說:“城當中一定有異人,我們不可以冒然進攻!”便解圍而去。後來因為戰爭而流行瘟疫,四祖又帶領大家稱念“摩訶般若波羅蜜”,感得六月天降大雪解除疫情。隋末天下大亂,道信禪師應道俗信眾的邀請,離開了吉州,來到江州(九江),住在廬山大林寺。
1300年前的中國醫學落後,人民缺醫少葯,有病往往靠巫婆神漢,得不到很好的治療。鑒於此,道信除研究經教,修禪勞作之外,多方採集傳統中草葯,為人治病。為了准確地識別草葯的葯性和用途,他冒生命危險,親自品嘗,他在雙峰山30多年中,收集了大量的草葯標本,並匯集整理了一部《草本集成》的醫書(可惜現已失傳)。
這樣不但解決了寺院僧人生病就醫的難題,而且也治好了群眾的諸多疑難病症。在春瘟蔓延以及疥瘡流行的時候,祖師教鄉民冬種芥菜,春吃芥菜以防春瘟,又用芥菜汁塗身以治療疥瘡。並以此法治好了唐太宗的疥瘡,以至於道信禪師後來被封為大醫禪師。並因此每年的三月三,道信禪師生日這一天,當地形成了吃菜耙的習俗。
道信禪師著《菩薩戒本》一卷以傳戒法;又撰《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教人修習一行三昧以明心地。可惜的是,講共住規矩的《菩薩戒本》現已失傳,我們無緣見到先人的教誨。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中,道信禪師融合《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及《文殊說般若經》“一行三昧”和《金剛經》“度空”,提倡“一行三昧”乃“念佛三昧”,“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的念佛禪。為完成禪宗初祖達摩以《楞伽經》印心,到五祖弘忍以《金剛經》印心的轉變做了樞紐性的工作。同時為五祖開創東山法門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和實踐基礎。也為百丈懷海禪師清規戒律、農禪並重的禪宗生活方式提供了先例。
在有了經濟基礎的前提下,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修道之人。四祖道信大師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從幾個方面來指導大家的修行。不光是從入手、次第、結果、目的等等方面口授身傳,還在五種用功方式上,教大家如何具體用功。這些用功的方式,成為後來大慧宗杲禪師“看話禪”的基礎,也為後人的修行提供了基礎。
四祖道信大師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來來回回所講的不外乎如何“安心”。從題目到原因,到如何用功,到引用佛經印證,一直圍繞著安心的問題。最後根據《觀無量壽經》*所說“諸佛法身,入一切眾生心想,是心是佛,是心作佛”,提出“即心即佛”。道信大師說:
當知佛即是心,心外更無別佛也。略而言之,凡有五種:一者知心體,體性清凈,體與佛同;二者知心用,用生法寶,起作恆寂,萬惑皆如;三者常覺不停,覺心在前,覺法無相;四者常觀身空寂,內外通同,入身於法界之中,未曾有礙;五者守一不移,動靜常住,能令學者明見佛性,早入定門。
四祖大師的這五種用功的道理與方法,把我們的心是什麼樣的?我們的心有多大的能力?我們要如何去管理這心?我們要如何用功……全給講清楚了。
我們的心是什麼樣的?四祖大師說“一者知心體,體性清凈,體與佛同”我們的心與佛是一樣的,一切具足。我們心的能力如何呢?四祖大師說:“二者知心用,用生法寶,起作恆寂,萬惑皆如”。這就是見地,只有具有這樣的見地,才能發起學佛成佛的信念。這也就是後來馬祖道一禪師講的“即心即佛”。佛陀也說:“大地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
明白了我們的心後,要怎麼辦呢?四祖大師說:“三者常覺不停,覺心在前,覺法無相”。要讓我們的心與佛陀的心一樣,念念是正覺的狀態。四祖大師怕我們不能理解,就更加深入地說:“四者常觀身空寂,內外通同,入身於法界之中,未曾有礙”。這就讓我們有了一個可操作的手段,從自己可見到的身體入手。
最後,四祖大師把用功的方式也講出來了:“五者,守一不移,動靜常住,能令學者明見佛性,早入定門”。什麼是“守一不移”呢?四祖大師說:“守一不移者,以此空凈眼,住意看一物,無間晝夜時,專精常不動,其心欲馳散,急手還攝來,如繩系鳥足,欲飛還掣取,終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
最後,四祖大師再一次苦口婆心:“前所說五事,並是大乘正理,皆依經文所陳,非是理外妄說。此是無漏業,亦是究竟義。超過聲聞地,直趣菩薩道。聞者宜修行,不須致疑惑。”他就是怕我們這些鈍根眾生福報不夠,不能於此深信而入。
自己這幾年也是依教奉行的,不管後人提出修行做功夫的方式如何變,可以這樣說沒有離開這個根本。下面把《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有關如何修行做功夫,如何修行得法身,如何修行得無生法忍,如何修行開悟,如何修行捨身的部分列舉出來。這也是天天放在自己身邊的法寶。
初學坐禪時,於一靜處,直觀身心,四大、五陰、眼耳鼻舌身意及貪嗔痴,若善若惡,若怨若親,若凡若聖,及至一切諸法。應當觀察,從本以來空寂、不生、不滅,平等無二;從本以來無所有,究竟寂滅;從本以來清凈解脫。不問晝夜,行住坐卧,常作此觀。即知自身猶如水中月,如鏡中像,如熱時炎,如空谷響。若言是有,處處求之不可見;若言是無,了了恆在眼前。諸佛法身,皆亦如是。即知自身從無量劫已來畢竟未曾生,從今已去亦畢竟無人死。若能常作如是觀者,即是真實懺悔,千劫萬劫極重惡業即自消滅。唯除疑惑不能生信,此人不能悟入。若生信,依此行者,無不得入無生正理。
這段講,一開始要如何修行做功夫。什麼是法身,如何修行得無生法忍。
復次,若心緣異境,覺起時,即觀起處畢竟不起。此心緣生時,不從十方來,去亦無所至。常觀攀緣,覺觀、妄識、思想、雜念、亂心不起,即得粗住。若得住心,更無緣慮,隨分寂定,亦得隨分息諸煩惱畢,故不造新,名為解脫。看心緒煩熱,同亂昏沉,亦即且從散適,徐徐安置,令其得便,心自安凈。唯須猛利,如救頭然,不得懈怠,努力努力!
初學坐禪看心,獨坐一處。先端身正坐,寬衣解帶,放身縱體,自按摩七八番,令腹中嗌氣出盡。即滔然得性,清虛恬靜,身心調適,能安心神。則窈窈冥冥,氣息清冷,徐徐斂心,神道清利,心地明凈,觀察分明。內外空凈,即心性寂滅,如其寂滅,則聖心顯矣。性雖無形,志節恆在。然幽靈不竭,常存朗然,是名佛性。見佛性者,永離生死,名出世人。是故《維摩經》雲:豁然還得本心,信其然也。悟佛性者,是名菩薩人,亦名悟道人,亦名識理人,亦名達士,亦名得性人。是故經雲:一句深神,歷劫不朽。
凡捨身之法,先定空空心,使心境寂靜,鑄想玄寂,令心不移。心性寂定,即斷攀緣,窈窈冥冥,凝凈心虛,則夷泊恬平,泯然氣盡,住清凈法身,不受後有。若起心失念,不免受生也。此是前定心境,法應如是,此是作法,法本無法,無法之法,始名為法。法則能作,夫無作之法,真實法也。是以經雲:空無作,無願,無相,則真解脫。以是義故,實法無作。捨身法者,即假想身根,看心境明地,即用神明推策。
這段講如何修行捨身。很實在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