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的修行可以以一切經歷為觀照對象,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不經過任何心靈訓練,自然而然地掌握正念的要領,原因很簡單,我們的心不夠敏銳,心力不夠強。
我們稍加觀察就會知道,自己絕大多數時候都是被情緒、念頭推著走,它讓你朝東,你就朝東,它讓你朝西,你就朝西,完全做不得自己的主。而情緒又在隨著外境不停地變化,忽喜忽悲,得失同憂。你想暫停,哪裡停得下來,甚至你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散亂。我們需要藉助一些方法,比如靜坐、持咒等,來訓練自心。
靜坐的目標不是壓制念頭,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想,實際上那也做不到,大多數人剛開始練習靜坐時,很可能比平時更加心煩意亂、妄念紛飛。
現在這個時代,信息、互聯、新技術等等,給人內心帶來的一個影響就是你需要面對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的變化,所以人會很焦慮、很不確定,因此也很忙碌,總怕跟不上變化的節奏。
而靜坐首先讓人學習的是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也不管腰酸背痛、心亂如麻,不管自己有多想去做點別的什麼,全不去管,你只坐在那裡不動。
雖然起初你也只是痛苦萬端地坐在那裡,看上去似乎還不如跳起來去做點別的事,但慢慢你就會發現以前自己不曾注意的很多東西,比如你會看到自己多麼軟弱,沒有自由,想安安靜靜坐三分鐘都做不得。你會看到自己習慣性地忙於應付又亂作一團,其實並不是所有事都必須立即去回應的,不去理它也沒什麼大不了,天不會塌下來。你會看到自己心裡的念頭此起彼伏,然而多麼強烈的念頭也只是一副空架子,只要你跟它對峙片刻,不跟著它走,它就當場消亡。
如是種種。
在藏地,傳統上我們開始學習靜坐時,會先藉助數息法讓自己很快安靜下來。依毗盧七法把身姿調整好,之後通過鼻子排濁氣,再在菩提心的攝持下念上師瑜伽。之後盡量深長地呼吸,心中默數,一呼一吸為一次,七次為一組,至少做三組。隨著呼吸變得緩慢均勻,內心也靜下來,念頭逐漸減少,最後基本上只剩下數數的念頭。
這時,溫柔地覺知你禪修的對象,可以是呼吸,可以是聲音,可以是身體的某種知覺,內心的某種感受,或眼見的某個影像。
緣眼識修寂止,對初學者而言會更容易些。就是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一個固定的物體上,一顆石子,一小塊木頭或是一粒米。目標物越小越簡單越好,因為那樣比較容易集中注意力。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在面前擺一尊佛像或一張唐卡,把意念專註於佛像眉間的白毫或佛像心間,逐漸不再有念頭。這時與之前數息不同的是,數息到最後仍然有數數的念頭,而這時心裡沒有念頭。盡量安住。念頭再次生起時,再重復練習。等安住的能力較為穩固之後,可以在安住的當下,覺知一下心的狀態。
若是以內心的感受為禪修對象,那麼當心裡油然生起恭敬、感激、歡喜、懺悔、悲傷或者怨恨、貪執等感受,不必評判,只是去感受去觀照,像一支手電筒筒照著物體。當你發現自己又隨著念頭跑開了,溫柔地把注意力帶回來。自始至終,接納發生的一切。
無論是以哪種方法禪修,都需要不斷串習,只是偶爾為之,是不會有什麼體會的。
在心之外並沒有一個叫「平靜」或「安寧」的東西,你可以去得到;也不是你在內心種種情緒煩憂之上再通過什麼方法獲得一種所謂「安寧」的狀態。
前一種情況是,你認為是外面的某種經歷、遭遇、人、事、物讓你痛苦、煩憂,不得安寧,你總認為等辦好那件事,得到那個東西之後,自己自然就心安,但真到那時候,又會有新的麻煩。煩惱無盡,永不暫歇。我想你一定無數次地經歷過如願以償之後幾乎是無間生起的憂惱吧。
第二種情況是認為安寧與自心的情緒反應模式無關。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忙於「修行」,內心卻依舊脆弱、慌亂、狹隘、煩惱不斷的原因。我們很少關注自己對狀況的反應模式。而把自己帶回當下,與直接經驗聯結,使我們有機會去做這件被忽略的事。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經由這一訓練帶來的洞見,去改變自己長期以來種種頑固的反應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