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經(優波先那經):
本經有一定的故事情節。主要內容:有一位優波先那比丘,在習禪時不幸為毒蛇所咬傷,臨終前還從容自若。舍利弗尊者將此事稟告佛陀,佛即說避毒蛇之偈。
我們知道,佛陀時代的古印度,對於若行十分崇敬,因此苦行之風盛行。在原始佛教的早期,佛教界也深受這種苦行風氣的侵染,許多比丘皆加入到苦行隊伍之中。
第一,無論是佛教,還是印度其他宗教,不僅不排斥苦行,甚至對於苦行之風多有倡導。印度自古便有苦行的習俗,這種習俗,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伴隨著類似於基督教的「原罪說」而久盛不衰。無論是早期的婆羅門教,還是後期的印度教,都主張人生下來是充滿罪惡的,只有通過自己的不斷苦行,才有可能將自己的罪業洗涮乾淨,死後可以有個好去處。在印度的絕大多數人們的心目中,「忍」是第一位的。若生下來貧困下賤,那是自己前世沒有修行、過份享樂的緣故,與他人無關。正是這種洗涮罪業的動因,使得印度的苦行之風大為盛行。
第二,佛教創始人釋迦佛陀曾經也深受苦行之風的影響。在其未證道之前,有過六年苦行的經歷,而且這種苦行近似於對於身心的暴虐與折磨。比之外道的那些苦行,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在身體極度羸弱之時,釋尊意識到苦行解決不了任何事情——它並非是一種正確的修行方法。於是釋尊果斷地放棄了若行,開始食用諸如牛奶之類的供品。經過菩提樹下參悟,終於使自己獲得了無上的解脫。
第三,釋迦牟尼佛對於苦行有著切身的體驗,因此他並不認為苦行對於佛法的修證會帶來實質性的幫助,但是佛陀對於苦行的態度有時十分微妙。准確地說,佛陀一貫反對「兩邊」,即兩個極端:他既反對極端的精進(極端的苦行),又反對極端的懈怠(極端的享樂)。他曾經用調琴之喻,來勸導弟子們對於修行應持有正確的修行方式。進一步說,佛教實際上並不刻意反對苦行,只是反對極端的苦行。因為極端的苦行除了對我們的身心造成嚴重的折磨與傷害外,對於究竟的解脫,似乎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助益。
第四,隨著佛教前進步伐的加快,以國王為代表的上層社會逐步了解接受並十分愉快地皈依了佛陀。在國王的大力提倡下,代表落後思想的婆羅門沙門,從一開始對佛教的激烈反對,到後來也逐漸容忍並接納了佛教的存在。而眾多的三級民眾(是指三種姓婆羅門——居家婆羅門、剎帝利、吠舍),甚至下賤種種的首陀羅,以及有著悲傷經歷的妓女們,都擁有皈依並出家為僧的權利,因此佛教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達到了一相當程度的繁榮。在這種背景下,對於比丘們的供養也日益增多。每日必須托缽乞食,且「日中一食」的慣例,卻遭到了一定的破壞。到原始佛教的後期,出家比丘們還吃起了早粥。居住條件也得到了大為改觀,全國出現了很多由信徒們奉獻的精舍,從而使比丘們「居無定所」的生活徹底地劃上了句號。信徒們從一開始的「四事供養」(衣服、飲食、卧具、湯藥),發展到用貨幣作為供養(後期的「不捉金銀戒」,以及提婆達多對於比丘生活腐化的指責,都反映此種情況)。在這種背景下,佛陀為了防止比丘生活出現腐化,在特殊時期內,還有意無意地對苦行予以適當地提倡。
本經中所敘述的這種「優波先那」比丘,便是苦行的模範典型之一。經中所說成波先那「住王舍城寒林中冢間蛇頭岩下迦陵伽行處」。而所謂的「寒林」,則為林葬之處,即預定某一深林為墓所,運死屍而棄置於此,以飼諸禽獸。《大智度論》所說的「王舍城南屍陀林(寒林)中多諸死人,諸鷲常來啖之」,即是此意。而「寒林」則確有其處,其林原為王舍城民棄屍之所,後為罪犯居地,其後更為棄屍地的泛稱。我們想想,在這種死屍橫陳的環境中修行,肯定會很恐怖。那麼優波先那比丘為何在選擇寒林作為自己的修行之地呢?我個人的想法,大約是通過對死屍的觀察,從而對人生無常的一種深度的體悟吧!
第253經(毘紐迦旃延經):
本經敘述的內容主要有兩個,第一是請法師說法,應秉持什麼樣的態度;第二是有關「苦」的生起之因與寂滅之因。
首先需說明,「毗紐迦旃延」是姓氏,與中國的「趙錢孫李」、「夏侯」、「歐陽」之類姓氏相同,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
253經的所述的主人公有兩位,首先是尊者優陀夷。優陀夷尊者善於說法,巧用譬喻,能使每位聞法者都能歡喜信受,故被譽為「福度民眾第一」。其次是位姓氏為「毗紐迦旃延」的婆羅門尼(婆羅門種姓的婦女)。有關這位婆羅門尼究竟是出家還是居家,從前後經文看,兩種可能並存。那些砍柴的年輕人稱她為「和上尼」(女師傅),似乎該歸入出家修行人的行列。但這里又產生了一個疑問:婆羅門的出家修行者中有女性嗎?我們從原始經典的各種記述看,可以知道男性婆羅門一生之中有四期。一般而言,到第三期的林棲期開始,婆羅門便棄家隱居山林;第四期的遁世期,便徹底與俗家絕緣,舍棄一切財富,雲遊四方。然而四期的主體乃是男性婆羅門,迄今尚未聽聞有女性婆羅門出家修行的說法。
其次,從經文中可以得知,這位婆羅門尼家庭條件不錯,手下擁有一批年輕力壯的「年少」弟子,不僅是「遊行采樵」,而且諸如田間勞作以及各種體力活,都由這批年輕人完成。有關婆羅門出家修行人,是否僱傭長工不得而知。根據《長阿含經》的一些記載,如果是德高望重的出家婆羅門,可以享受「梵分」待遇。所謂「梵分」,即相當於私人封地,即用於修行時所需的各種供養補給。婆羅門對「梵分」內的土地、財產、人員享有使用支配權,甚至享用有限度的獨立司法權,但是對「梵分」的封地不具備所有權。而只有居家的婆羅門,才能擁有私人土地的處置權。
再次,從這位婆羅門的前後舉止看,她一看始請優陀夷說法時,對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毗紐迦旃延婆羅門尼知食已訖,著好革屣,以衣覆頭,別施高床」。如果位出家修行的女婆羅門,用得著如此折騰不?因此從各方面的分析看,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即這位婆羅門尼是位居家人士,很可能是位身世顯赫的婆羅門家庭主婦——用中國舊式的一句很不體面的話講,叫「地主婆」,或「官太太」。
上面已述,這位優陀夷尊者善於說法,使聞法者善生愉悅,樂於信受。但是這里涉及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即該對什麼人說法,又不該對什麼人說法。有人會問:法師說法還能劃分對象嗎?所謂眾生平等,說法者不該有分別心。但是凡事有個度,佛陀說法時,對於那些話不投機的、有意挑釁的,總是保持「默然」。所謂「法雨不潤無根草,佛門只度有緣人」。當然話又說回來了,何謂「有緣有根」,何謂「無緣無根」?一般法師也難以分曉。但是,一個人是否驕慢(傲慢),從態度上基本上是可以看出來的。因此,佛陀曾經囑咐弟子們,對那些驕慢心非常嚴重的眾生,是不可以為其說法的。佛陀的觀點是:如果對驕慢者說法,不僅是對佛法的不尊重,而且很可能招引他人的謗法言行。
本經中所說的那些年少採樵者們,在上山打柴時,結識了優陀夷尊者,並多次聽聞他宣說的佛法。大家對優陀夷尊者讚歎不已,深為他的說法玄妙所折服。這些年輕人回去後,自然要向他們的東家——毗紐迦旃延婆羅門尼面前提及:「我和上尼!當知庵羅園中有沙門優陀夷,姓瞿曇氏,依於彼住,極善說法。」
這位婆羅門尼聽了饒有興趣,便語諸年少言:「汝可往請沙門優陀夷瞿曇氏,明日於此飯食。」諸年少此教已,便將主人的邀請向優陀夷尊者作了傳達。優陀夷尊者默然受請。
第二天上午,尊者便著衣持缽,前往應供。吃完飯後,婆羅門尼想請尊者為她說法:「欲有所問,寧有閑暇見答與否?」可是她很高傲,在穿著打扮方面很是講究,而且還「別施高床,現起輕相,傲慢而坐」。那種說話語氣,類似與命令的口吻。
優陀夷見狀,便回答說:「姊妹今是非時。」意思是說,現在不適合說法。尊者作此語已,從座起去。
如前三返,如是三請,優陀夷依然回答說「非時」,不為婆羅門尼說法。
如此一來,婆羅門尼感到很納悶——她思前想後,也理不出頭緒來。而那幫小青年,卻是每日都能聽聞到優陀夷那美妙的說法聲音。於是她就詢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這位沙門尊者存有偏心?
諸弟子一語道破:「著好革屣,以衣覆頭,不恭敬坐,彼雲何說?所以者何?彼尊者優陀夷以敬法故,不說而去。」
這次,婆羅門尼變聰明了,她「脫革屣,整衣服,更坐卑床」,向優陀夷請教佛法。關於什麼叫「床」,什麼叫「高床」,什麼叫「卑床」,有興趣的朋友可查一查佛學辭典。
上面所講的,就是教我們聽聞佛法時,要態度端正,不可存有驕慢之心。
婆羅門尼問道:「有沙門、婆羅門說苦樂自作,復有說言苦樂他作,復有說言苦樂自他作,復有說言苦樂非自非他作。尊者,復雲何?」
婆羅門尼的這句問話,包含四層意思:
1、苦樂為自作;
4、苦樂既非自作亦非他作。
關於這些問題,古今一直爭論不休,到目前哲學界也未能圓滿解答。原因何在?根本說不清楚。對於這四個問題,我們可以推演到很多類似的問題,比如說,業為自作,業為他作……它們具有很強的思辨性,若對佛法沒有精湛的研究與實證,根本無法回答。
優陀夷尊者是如何回答的呢?他回答說:「阿羅訶說苦、樂異生,非如是說。」
這里的「阿羅訶」,特指佛陀。有時候我們會看到原始經典中,將佛陀稱作「大阿羅訶(漢)」,是很正常的。我們不要一聽到將佛陀降格稱謂就大呼小叫。在原始佛教看來,個人修證的最高境界,就是阿羅漢;除此之外,再也沒有更高的修持次第了。
事實上,婆羅門尼深感困惑的四個問題,實際上都是錯誤的,因為它們都是偽命題。而佛陀的「苦樂異生」,則是正知正見。同理,苦樂也是「異滅」,不存在什麼自滅他滅等等諸如此類的偽命題。什麼叫「異生」「異滅」?實際上就是依因緣而生,依因緣而滅,這便是佛法中的核心理論:緣起法。因此優陀夷在解釋這個問題時,說「從其因緣,生諸苦樂」。優陀夷回答這些問題時並非即興發揮,他是嚴格按照佛陀的教導而宣說,沒有絲毫的添油加醋。從緣起的角度,我們對各種現象的發生,都可以作出合理的解釋。比如說苦、樂、不苦不樂三受,也是根據因緣而生,隨因緣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