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定法師:漫說《長阿含》(卷十七)~A 一、沙門果經

  (卷十七)

一、沙門果經

  說法地點王舍城的庵婆園內

  參加人員:、阿闍世王、壽命童子、雨舍大臣等。

  經中大意此經敘述佛陀在王舍城的庵婆園中時,阿闍世王曾問雨舍(又作禹舍)大臣說:今宵為十五滿月之日,應該做什麼大臣則請大王尋求六師外道學說信條,以期心識的領悟。而壽命童子(醫師)則請大王到佛所去求心理開悟。阿闍世王採納壽命童子建議,而詣於佛所去請教佛陀大王說:從前曾經請問六師外道中的不蘭迦葉(倫理的偶然論者)、末伽梨瞿舍利(一種宿命論者、懷疑論者)、阿耆多翅舍欽婆羅(一種唯物論者,主張唯物的斷滅論)、婆浮陀伽栴那(一種唱說機械說者、自然主義者)、散苦夷毘羅梨沸(一種詭辯論者)、尼乾子(倡克己說者)等人有關於沙門果報,然而都不能得到圓滿的解答。佛陀則說能出家沙門就會受大家的尊敬,會得三明(了知智法之明,即宿命明、天眼明、漏盡明)。阿闍世王則於佛前懺悔其殺害父王之罪,而得受三皈五戒而為優婆塞。

  這部經的核心內容,就是講佛教法門六師外道法門之間的異同,從而突出了佛法殊勝圓滿讓我們先從經典入手,再具體了解一下整個經典的主要內容

  這時候佛陀在什麼地方呢?在摩揭陀國的首府羅閱城內的庵婆園,這個羅閱城就是王舍城,是有名的佛教都市。而這個庵婆園,就是大臣耆舊童子的私人園林。談到這個耆舊童子大家都很熟悉,他是享譽全印度的著名醫生,實際上他就是著名的太醫耆婆,其名聲可媲美我國戰國時代扁鵲。關於名醫耆婆的一些事跡,我在前面的相關文章中也曾提及,這里再根據一些資料,再談一些。

  據說是佛住世的時候,維耶梨國中有一梵志,從國王處得一樹,其後,樹生一女兒,名叫「女」。女年至十五,顏色端正,天下無雙,七王互競欲得,頻婆沙羅王以計謀而得之。後女生一子,依風俗白衣裹之,棄於巷中。時,王子無畏乘車經過,見此棄兒,乃覓乳母養之。名曰「只域」。只域年至八歲,知父為頻婆娑羅王,遂至王舍城為太子。兩年後,阿闍世王出生,只域乃白王言:「我初生時,手持針葯囊,是當為醫,王雖以我為太子,非我所樂。王今有嫡子生已,應襲尊嗣,我願得行學醫術。」遂離宮至德叉屍羅國從賓迦羅學醫。經七年業成,乃返婆伽陀城。曾治癒長者之婦十二年頭痛之疾,又治癒拘睒彌國長者子的結腸炎,及迦羅越家女兒及男兒等疾病。此外,也曾治癒世尊的風患、阿難的瘡病等,故深得時人之景仰。耆婆不僅以醫術聞名,自身亦篤信佛教,為一虔誠的外護者,功德不少。例如本經中的阿闍世王弒父纂位後,心萌悔恨,耆婆乃乘機勸化歸佛,使阿闍世王後半世成為佛教外護者。

  從上面的一段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第一,耆婆與阿闍世王是同父異母的兄弟關係,阿闍世王的母親韋提希子,耆婆的母親名叫女。但是阿闍世的母親是正室,也就王後,而耆婆的母親則為側室,或者是並未明媒正娶,而是頻婆娑羅王的私生子(也可以這么理解,否則「以白衣裹之,棄於巷中」就沒法解釋清楚)。第二,耆婆與王子無畏是什麼關係尚不明晰,而且這位無畏是否為頻婆娑羅之子也不甚明了。第三,耆婆初為太子,兩年後阿闍世王出生,遂讓出太子之位而外出學醫。從這里可以看出,耆婆比阿闍世年長十歲,可年序上排列,應是阿闍世的兄長。第四,佛陀在說這部經典時,這位阿闍世王對佛教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或者說並不是很了解。為什麼這么說呢?從他的父親上講,頻婆娑羅王是虔誠佛教徒佛陀出家會兒,頻婆娑羅王就對佛陀恭敬,並提出將軍隊指揮權交由佛陀,後來又做了佛陀的居家弟子佛陀成道後,阿闍世王與佛陀弟子提婆達多打得火熱。當然,這裡面有其他一些因素,主要是頻婆娑羅王在位時間很久,作為太子的阿闍世想早點繼位。對於阿闍世來說,長久居於太子之位而無所作為,是件十分痛苦難耐的事情,我們在看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中的裕王,以及《乾隆王朝》中的未繼位前的嘉慶,都會深切地體察出作為太子的那種膽戰心驚與鬱郁寡歡。於是阿闍世就聽信了提婆達多的讒言,發動政變,囚禁了老國王,最終使老國王飢饉而死,阿闍世王登上了寶座。後來提婆達多謀害佛陀的陰謀敗露,吐血而死,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阿闍世王可能對佛陀以及整個僧團似乎還心存芥蒂。而且,由於阿闍世王做了虧心事,一直心懷愧疚,因此他不大好意思主動去向佛陀尋求懺悔,這時候就必須要有一個緩沖的人物,從中牽線搭橋。而作為兄長的耆婆,他不僅是佛陀皈依弟子,與佛陀關係密切,而且也時常為佛陀醫病。他是兩頭都夠得著的人物,因此,由他出面安排阿闍世王與佛陀見面,那是最適合也不過了

  讓我們來看看經文中所談的一些內容

  上面所談的是耆婆與阿闍世王之間有著特殊的一層關係,加之他擁有高超的醫術,因此無論他在摩揭陀國,還是拘薩羅國,均有顯赫的地位,受到王族乃至社會各界的廣泛尊敬。他處於這樣的社會階層里,擁一座庵婆園,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話說這位阿闍世國王,在十五月滿之日時,召集群臣國王的御花園里一起喝茶聊天。今晚的月亮很好天上無一絲纖雲。大家在這樣的大好環境下,大家興緻都很濃厚,談笑聲不絕於耳。可是大家喝到最後,便逐漸感覺到有些無聊,以至於最後差點出現了冷場。在這情形下,作為國王的阿闍世似乎可以宣布聚會結束,但是他意猶未盡,於是就對坐在身邊王後說:「今天晚上月光如此之好,幾乎和白天有什麼差別。我們君臣除了喝茶聊天,聽聽歌舞你看有什麼節目可以上演的呢?」

  這位王後不知是境界很差,還是有意討得國王的歡心,於是她就國王出了個不溫不火的主意:「是的,大王。今晚月光真是潔凈無比,在這樣的良宵美景之下,我看還是多找些宮娥婇女來,大家應該在一起多多娛樂才是。」

  看來這位阿闍世王對王後的回答有些不以為然,當然啦,王後的回答過於俗套了嘛,唱歌跳舞,懷里摟著女人,行五欲之樂這對阿闍世王來說,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沒有半點新意而言。因此他把頭扭向了坐在一旁的太子:「你的意見如何?」

  阿闍世王的太子叫什麼名字呢?叫優耶婆陀(帛賢)。關於這位太子的一些情況,似乎在經典中記載並不是很詳細。根據相關的歷史傳說,阿闍世王於佛陀入滅前八年即位,歿年則為佛滅後二十四年。如果此說成立的話,那麼此時佛陀已是七十多歲高齡,可以斷定阿闍世王即位後不久,政治統治尚未穩定。而優耶婆陀被立為太子,也是為時尚短。如果從整個佛教史的角度去推演,應該沒有大的出入。

  那麼被立為太子未久的優耶婆陀很想成就一番事業,面對父王的問話,他顯得雄心勃勃:「啟稟父王,在如此美好的夜晚里,我們應該聚集四種兵隊,把各位領軍的統帥們在一起商量著如何討伐那些擾亂我國邊境的叛逆敵人。待軍國大計商量好了,大家再來好好娛樂一番,豈不是很好嗎?」

  但是阿闍世王對太子的回答也不滿意。為什麼呢?理由很簡單國王今晚可能心情開始有些不太舒暢,可能在心底深處對囚禁自己的父王而懷有愧疚之情,他很想到佛陀面前至誠懺悔,但是又不好意思自己主動提出來,這時需要有一個人站起來提議才是。於是他就依次問王後,問太子,然後又問文武群臣,又問婆羅門,可是他都不能領會阿闍世王的真實意圖。王王的回答,是急於建功立業,好讓自己在臣民面前樹立威信,為以後接班打下基礎。因此他的這種回答,表面上是為國家社稷著想,骨子裡卻是一己私利,當然不被阿闍世王所欣賞,於是他的回答基本上就被擱置不理。

  對於國王的提問,那些驍勇大將的回答是:「應該召集四種兵,連夜案行天下,以察知有無逆順之事。」他的意思是把國家部隊都派到各個地方去,看看有沒有老百姓月光下商量著謀反之事。如果有這種苗頭,就立馬誅殺。太子的回答是向外討伐,武將的回答是對內鎮壓,都是鐵腕手段,但他們都沒有領會國王的意圖。

  接著,國王將頭扭向了坐在不遠處的一位叫雨舍的婆羅門大臣對他說:「我看這樣好不好,今晚夜色如此之好,我們應該去朝禮那些有修為沙門婆羅門之處讓他給我講講開示,從而使我能夠消除一些內心煩惱。」

  此至,阿闍世王見大家都回答得不對自己的心思,便開始透露出他的真實意圖了。他的意思非常明白,就是找一個人好好地陪陪說說話,而這個人道德要好,水平要高,見解很高深,最好是出家修行人。他此時還是不好意思直接說找佛陀,而是在試探性地說要去拜會沙門婆羅門,看看能否帶來效果

  對此,雨舍婆羅門大臣的回答是:「大王,依臣之見,我們還是一起去朝見不蘭迦葉為好,他是著名的六師之一,智慧充滿,遠近聞名。他的弟子很多,很多人都接受了他的教導。我們還是去他那裡走走,相信大王從不蘭迦葉那裡,一定會心生歡喜!」這位不蘭迦葉的理論很怪,他認為人的行為與果報無關,所以作惡沒有什麼罪報,行善也不存在什麼福報。殺人與布施價值平等的。據《法句譬喻經·地獄品》記載,不蘭迦葉曾與佛陀比試道力,結果比輸了。他深感羞愧,便投江而死

  雨舍婆羅門弟弟叫須尼陀,他建議六師外道之一的末伽梨瞿舍梨那裡去參訪。這個外道是位典型的自然論者。他主張眾生之苦樂不由因緣,惟為自然產生者,即「無施無與,無祭祀法,亦無善惡,無善惡報,無有今世亦無後世,無父無母,無天無化無眾生,世無沙門婆羅門平等行者亦無今世後世自身作證布現他人;諸言有者皆是虛妄。」

  但是阿闍世王對以上諸人的回答均不太滿意,又問身邊的典作大臣——大約是主管工程建築的官員。這位典作大臣說,有一名叫阿耆多翅舍欽婆羅的仙人,他很有名,可以幫助大王解決所有的問題。

  這位阿耆多翅舍欽婆羅也是古印度六師外道之一,對他的事跡史書記載得不甚詳細,僅知其學說系屬感覺的唯物論者或斷滅論者,也就是徹底的唯物論者。阿耆多認為唯有地、水、火、風四大元素才是真實存在,而廣大的虛空乃為此四元素存在、活動的場所,而我們人身是由此四元素所組成。我們命終之後,地大還歸地,水大還歸水,火大還歸火,風大還歸風,五官功能歸入虛空;賢者或愚者,皆因身體死而斷滅。死後一切皆無,靈魂亦不存在——這點與中國范縝所主張的「神滅論」倒有幾分相似。正因為他主張人死神識亦滅,因此阿耆多否認前世來世的存在,我們無論作惡或行惡,都不能任何的果報。他甚至認為,諸如布施祭祀及供犧都毫無意義,因為人一死,什麼都結束了。此種學說,在認識論上是採用感覺論的立場,在實踐上則為快樂論的立場。像這種不承認有物質以外的精神(或靈魂)存在的徹底唯物論者,佛典稱之為「順世外道」。

  此時國王又詢問伽羅守門大將,這位將軍的職銜,有點像紫禁城裡的九門提督,或者相當於現在的衛戍司令。而這位大將也給國王出了一個餿主意那就是去拜訪婆浮陀伽旃那——六師外道中的機械論者。這位外道主張心物不滅,與上文的主張神滅是正好相反。但其論證法則是極為機械的。他聲稱人生為地、水、火、風、苦、樂、生命七要素而成,依其集散離合,而有生死現象;唯七要素自身,則為不滅。例如以刀刺人,所需者僅在通過其七要素之分合點,生命自身,並未喪失。但是伽羅守門大將建議,也立即為阿闍世王所否定。

  接著國王又問了優陀夷漫提子,回答說是讓他去找一位員散若夷毗羅梨沸的高人,這位高人是詭辯論者。為什麼稱他為詭辯論者呢?因為這一派基本上沒有什麼嚴格的是非立場與觀念,頗有情趣,因此又被稱為情趣主義者。比如說你問有沒有來世呢?他們便反問你道:「你覺得有沒有呢?」如果你回答說「有」,那麼他就回答說「有」;如果你回答說「無」,他們亦回答說「無」。說有可以,說無也可以,無論有無,均為真理。因此這派回答問題往往讓人不得要領,故稱詭辯論者。

  阿闍世王接著又問他的弟弟無畏——這位無畏與我們前文所提到的那個王子無畏是何關係尚不得而知。這位王弟給他哥哥推薦了一位尼乾子外道。尼乾子外道我們在前面多次提及,也就是裸形外道大部分人都光著身子不穿衣服,但是又不好意思,只得用雙手遮羞,很是滑稽。尼乾子外道作為六師外道之一,他們主張以命與非命的二元論為基礎,創立種種疇范,而說明一切。但是我們在這里需要說明兩個問題。第一,在六師外道中,裸形外道(即耆那教)與佛教或者我們的佛陀打交道最多,十分頻繁,而且彼此的關係也很不錯,沒有發生什麼大的衝突。只是佛陀對他們的極端苦行主義(包括不穿衣服,或者只披樹葉)持否定態度。我們在前面的經典中,曾經多次提到過裸形外道,在經文中我們也時常看到一些尼乾子跑到佛陀里來請教一些疑問,說明二教的關係還是十分友好的。第二,以裸形為主的耆那教在教理上與佛教有很多相通之處,他們是堅定的反種姓歧視者,對古印度上層社會的窮奢極侈持嚴厲的批判態度——我想他們的極端苦行,與此可能有莫大關聯吧。因此,研究原始佛教,或者研究佛教在古印度社會的地位及影響等問題,我們必須要熟悉耆那教。第三,佛經乃至佛陀早期所講述的一些經典,都全面地總結了耆那教由統一而走向分裂的經驗教訓,而歷次佛經結集,乃至戒法的統一,都從耆那教的衰亡中所獲悉的啟示。第四,此次這位無位王弟所提到的尼乾子,並非耆那教的教祖——尼乾子·若提子,而是若提子的繼任者。我們從時間上推算,佛陀講此經時,那時正值阿闍世王即位不久,而阿闍世即位時,佛陀已是七旬老人,此時若提子已經離世。他的離世,也導致了耆那教從此便爭吵不休。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