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佛人的氣質
師:修行,尤其在啟蒙階段,方法非常重要,必須有過來人指導。自信固然很好,但是在修行這條路上,自信有時也會害了我們。如果有幸能碰到一個過來人傳授給我們修行方法或者他個人經驗,我們的修行的確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成效。上乘大法的修鍊單憑自信與自身的領悟是很難達成的。但是,當你突破身心的修鍊階段,進入靈修階段,自信和悟性就顯得非常重要了。在身心還未突破之前,修的是有為法,不存在悟的問題,必須靠手把手地傳。傳法是不能加入任何個人知見的,否則容易誤導弟子。修法也不能加入任何個人知見,師父怎麼傳,你就怎麼修。即便不懂,也不能改,你可以請教師父。但是很多情況下當你不懂問師父時,他也不會給你解釋,只有頭腦才存在解釋。
凡夫我執重就是因為頭腦太活躍了。如果我們不學會適時地關閉頭腦,是很難進入心靈層次的。頭腦可以找一百個一千個理由證明自己為什麼要這么做,為什麼要那麼做。所謂的有問必答,都是頭腦的需要和結果。當進入靈修階段,超越了頭腦,是沒有答案的。本來如是,何需答案?何需解釋?
通常,當我們聽法師講法聽不懂的時候,總喜歡請法師給我們解釋,甚至追根溯源。追根溯源、打破沙鍋問到底在世俗上是一種被嘉許和鼓勵的好習慣、好品質,但在修道上卻是要不得的。在修行這條路上,除了虔誠,除了空掉頭腦,除了全盤接受,沒有其他更好的途徑。在身心未突破之前,只要提任何問題,都是頭腦的需要,得到答案也只是滿足了頭腦的需求,並不是道。比如牡丹花開了,你的頭腦就會問:牡丹花為什麼開了?你的頭腦又會馬上給你一個答案:因為春天到了。接著頭腦還會問:為什麼春天到了,牡丹花就會開放?……頭腦會一直不停地問下去,也會一直不停地回答下去。如果放棄了頭腦,牡丹花開了就是開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它存在就必須開放。如果不開放,它的存在就沒有價值和意義了。
作為一個修行人,無論每天有多忙,禪定都是必不可少的,每天至少要坐三到四個小時,一天至少要保持兩次靜坐,僅憑寺院每天晚上這兩個小時的靜坐是不夠的。如果長期不靜坐,一旦煩惱生起,成片成勢,你再靜坐想消除煩惱,超越煩惱,那是很難的。必須養成一天靜坐幾次的習慣,把靜坐當成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一日三餐一樣。下座後,還要把禪定中的定境移植、複製到生活和工作中,學會在動中也能保持靜中的狀態。即便場景不停地更換,內心還是保持清凈、覺知的狀態。如果只在盤腿時心才能稍微靜一點,一做事就昏了頭,慌了手腳,這說明你的清凈心還沒有成片成勢。如果清凈心成片成勢,即便不打坐,在嬉笑怒罵中,你的心也能保持清凈的狀態。
徒:一個小和尚向老和尚彙報,說自己的修行已經很高了——見萬事萬物都如如不動。老和尚連連贊嘆說:「高!高!真是高人!」老和尚也向小和尚彙報了自己的修行——我可是喜怒哀樂皆無常啊!小和尚聽了洋洋自得!
徒:喜怒無常。
師:對,最重要的是「喜怒無常」,更精確一點就是「無常」。什麼叫無常啊?就是剎那間就變化。老和尚也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也會嬉笑怒罵,他什麼都有,但都只在霎那間。因為他是無常的,不會停留在一個狀態里,不會住在一個狀態里。而凡夫一旦有什麼就是持續性的,恆常不變地保持這個狀態。比如貪吃的人走到哪裡都想美餐一頓,貪睡的人走到哪裡都想酣睡一覺。
凡夫的心隨時都在動,而且每動一次,信息都會儲存起來,一旦有機緣就會重新播放。而聖人雖然也會隨著外境而喜怒哀樂,但過去就過去了,不會把信息儲存起來留待以後重新播放。盡管之後他還會有喜怒哀樂,但每一次的喜怒哀樂都是新鮮的,都是第一次,不是過去儲存信息的重新再放。聖人的每一個當下、每一個片刻都是第一次,不會重複。他是隨境而現,過後即空,所以他每時每刻都是一個新人。而凡夫總是停留在兩個極端,不是住在過去就是住在未來,所表現的不是對過去記憶的再現播放,就是對未來幻想的一再重播。
為什麼聖人能達到隨起、隨落、隨空呢?這就涉及到頭腦與心靈的關係。我們人是由兩大系統組成的,一是頭腦,二是心靈。只要我們採用頭腦這副系統,它永遠是分裂的、間斷的,所播放的信息永遠是過去的重複。如果我們歸到中心,使用心靈這套系統,他表現出來的每時每刻都是新的,每一個當下都是一個新的面貌、新的想法,不是過去的再現和播放。聖人不是思想開放,而是他本身就是一個敞開者、開放者,他的存在就是一個敞開。
而凡夫的心靈是封閉的。盡管個別凡夫的頭腦是開放的,但他的心靈依然是關閉的。聖人不採用頭腦這副系統。如果一定要說聖人還有頭腦,那麼他的頭腦已經進化、升華,與他的心靈合二為一了,也就是所謂的身心靈合一。既然他是開放的,就不存在要進入哪一個空間的問題,他隨時都在等待大家的進入,分享他的一切。實際上說他在等待也是錯誤的,但語言上只能這樣表達。在他的核心裡並沒有一個等待者,也沒有一個被等待者,本來如此,來則來,去則去,你敞開多少,就與他融合多少。為什麼我們說佛的力量就像陽光普照一樣,無所不在呢?因為他是敞開的,沒有分別。在他心靈的世界裡,在他心靈的意境上,並沒有男女、好壞、高低、上下之分。但在日常生活中起用的時候還是有分別的。好多學佛的人有一種誤解,認為在做事的時候也沒有好壞、對錯,也不能起分別。你持這樣的心態,在日常生活中怎麼與人相處,怎麼工作,怎麼護持三寶呢?盡管佛教的確講眾生同一體,沒有分別,但佛教也講,是佛就不是魔,是魔就不是佛,佛魔不共住。我一直持有一個觀點,佛法是一把無上鋒利的寶劍,讓有智慧的人拿在手裡更有智慧,讓愚昧的人聞到了變得更愚昧。因為佛法屬於意識形態,是上層建築,不是普通老百姓所能學的,學了,只會把佛法扭曲了,錯用了。
佛法有時說空,有時說有,有時說是,有時說非,有時說對,有時說錯……它一直不停地轉換角色。站在頭腦的角度講,是要是非分明,佛魔不共住。但站在心靈的意境上講,站在佛性的角度講,佛魔是一不是二,煩惱菩提是一不是二。走出禪定在紅塵中起用時,是非對錯、成功失敗還是要分別的。事情做成了就是做成了,做錯了就是做錯了。做生意賺到錢就是賺到錢了,賠錢了就是賠錢了。賠錢了,你不能說沒有賠;賺到錢了,你不能說沒賺到。如果你這樣說,說明你有問題。所以必須學會轉換角色。佛教裡面不是有一句話:「見佛說佛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人不鬼說胡話」嗎?不人不鬼的時候,你不說胡話說什麼呀?難道說人話,說佛話?
佛法之所以能在日常生活中起用,就是因為它能隨時轉換角色。比如社會上有很多大師,當他們回到家還是大師嗎?在父母面前你還是兒子,在爺爺面前你還是孫子。如果你不會轉換角色,到爺爺面前還充大師,那不是白痴?在爺爺面前我們就是孫子,就要把孫子這個角色扮演好。佛法之所以能讓那麼多眾生受益,就是因為它是鮮活的,不是一塵不變的;它是為人服務的,不是人為它服務。世間萬物要想長期存在,就必須為人服務,否則就沒有存在的可能性。
在修行的初始階段,也就是頭腦起用的階段,你必須完全發揮頭腦的作用,指揮它,駕馭它,與它融為一體,只有這樣你才能徹底超越它。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如此。如果連自己的頭腦都不能完全與它融為一體,不能隨時駕馭它,別說你到不了心靈的階段,就算到了,你也無法完全進入。
一個聖人,不妨降一個等級講,一個有智慧的人,當他做任何事情的時候,都是全身心地投入,與這件事融為一體,只要一次百分之百的融合,就能終身超越。不像凡夫,總是不停地重複一件事,不停地走回頭路,還是做不好,還是無法超越。因為凡夫的頭腦是散亂的,心是散亂的,他的力量是四分五裂的,沒有百分之百地收回來集中到這件事情上。他做任何事情都不是帶著全然的力量,所以就無法全然地超越。所謂的超越,你投入多少,專註多少,就超越多少。如果你拿百分之六十的心在做一件事情,對這件事情的超越,你也只能達到百分之六十。
為什麼在剛開始學佛修行的時候,上師要讓我們誦某一部經,或觀想某一位佛菩薩,或磕多少萬個頭,為什麼要有這么多加行,做這么多基礎工作呢?他的目的就是讓我們通過做這一件事,把散亂的心全部收回來,把我們丟失在外面的信息,丟失在外面的力量全部收回來,專註在這件事情上。通過做這一件事,你能把心收回來,人與事能百分百地合一,當你需要把這個力量轉移到其他事情上時,你也能百分之百地轉移。世間上任何一件事你想要百分之百地超越,首先必須百分之百地專註其上。否則,你永遠是四分五裂的,永遠無法超越。既然是四分五裂的,凡是你聽到的、看到的、經歷的,只會留下碎片般的記憶在你頭腦里不停地播放。宇宙的力量是一個整體,只有當它百分之百地來到一個地方,當它走的時候,才能百分之百地離開。
修行人無論眼睛看到什麼,耳朵聽到什麼,只要是你聽到了看到了,說明你和它之間存在一定的關聯與緣分。你要是想躲避它,視而不見,聽而未聞,那說明你無知,你是在迴避自己。當你聽到看到的時候,應該讓自己的心更開放更敞開地去面對它,審視它。就像我坐在這個檯子上,你喜歡看我或不喜歡看我,都說明了你的心處於某種狀態。喜歡是一種狀態,不喜歡也是一種狀態。無論哪種狀態都必須超越。如何超越呢?就是百分之百地敞開自己,百分之百地看著我,審視我,你才能超越我。
以此類推,世間上任何事情都是如此。尤其是學佛的人總是恐懼業障。你恐懼什麼,就向什麼敞開,完全地審視它。記住,不是讓你融進它,而是審視它。迴避不是辦法。如果你真的想在學佛這條路上有所成就,有兩股力量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大無畏的精神和無我的精神。在部分學佛人身上的確表現出了大無畏和無我。但是,果真如此嗎?靜下心來仔細審視,你會發現實際上還是自我的表現。比如你很謙卑,謙卑到無我,實際上這還是自我的表現,還是自我的主意。一個真正無我的人需要表現得這么謙卑嗎?就算你真的謙卑,你還有一個謙卑者的存在,謙卑和自我又有什麼區別呢?一個聖人和一個凡夫在一起,凡夫一定是表現得十分謙卑,而聖人則是那麼的自然,在他心裡既找不到傲慢也找不到謙卑,既找不到佛也找不到眾生,他何需傲慢?何需謙卑?當他出手教化眾生時,有時會表現出憤怒,有時會表現出謙卑,但他在憤怒、謙卑的時候也是無我的。因為他所做的一切已經超越了頭腦,起用了第二套系統——自性的系統、心靈的系統,他是超越了頭腦在做一切。只要用頭腦做事,都是自我的表現。
作為一個修行人,如果在你身上看不到清凈、寧靜,你就不配做一個修行人。至於你會不會做事,那並不重要。因為你是一個修行人,在你身上就必須體現出修行人的品質,散發出修行人的氣息,透發出修行人的磁場。如果你還是那麼的浮躁喧騰,那麼的激情奔放,說明你還沒有入道。就像一個修行人寫字,他可以寫得不好,但寫出來的字必須很清凈、很寧靜、很乾凈。我們天天都在說乾淨,可是從我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是乾淨的嗎?我們的作品是乾淨的嗎?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副作品。比如好幾次我看到廚房裡端出一大盆菜,盆沿上哩哩啦啦的都是菜湯菜葉。這盆菜就是你的作品,如果你的內心很清凈很乾凈,即便菜盆里裝滿了菜,盆沿也是干乾淨凈的,不會有菜葉掛在上面,菜湯滴在上面。就如同我們修行人穿的衣服,舊不怕,但必須乾淨,乾淨代表一種境界。穿的是新是舊,是簡朴是奢華,這不是我們修行人應該注重的,我們應該注重的是我們的心靈是否乾淨,是否純凈。
頭腦是復雜的,凡是頭腦出來的作品一定是虛浮的,一定具有爭議性,一定具有可以改變的空間。而從核心出來的作品,從心靈出來的作品,從自性出來的作品,則是恰到好處,無可更改,所謂多一分不可能,少一分也不可以,就是那麼的恰如其分。就像畫畫一樣,改一點顏色或添一點顏色,味道就變了,韻味就變了,感覺就變了。寫文章也是如此,多一個字或少一個字,可能整個意思就變了。
自性出來的東西帶著全然的力量。既然是全然的力量在作業,只要改變一點點,內在的力量和外在的形象都會改變。前段時間lx培訓大家寫文章,我只從兩個方面看大家寫的文章,一是看字寫得是否清凈,二是看意境是否深刻深遠。除了這兩點,其餘都是頭腦的作用。比如寫的東西是否有廣度,修辭手法是否用得好,語法是否正確等等,這些都是頭腦的東西。頭腦或者說知識可以廣袤無限,但無法達到深刻無垠。只有自性的力量才能達到高不可言,深不可測。而且頭腦出來的東西一定是有模有式,有章可循,可以定性的,比如議論文、散文或記敘文等等。但自性出來的東西、自性的作品,無章可循,沒有模式,無法定性。
我這么一說,你們可別高興啊!別以為寫的東西什麼都靠不上才高。老師也別煩惱,好不容易教懂了他們怎麼寫文章,結果我這么一說,他們可能都不學了。別忘了我前面講的,在頭腦起用的階段,你必須把它的力量發揮到極限,百分之百地掌握它。因為頭腦與自性,一個是有為法,一個是無為法。只有當你把頭腦的力量發揮到極限時,才能徹底轉移當下的力量,進入無為的空間。心靈的作品不會注重修辭手法、表現形式、表達方式,注重的是意境。就如同我們佛教的禪偈,在好多人看來都是答非所問,像在捉迷藏,甚至顛三倒四不知所雲。實際上這是在表達一種意境。但不是頭腦在表達,否則一定會很規矩、很規范。
剛才講到,頭腦的作品都是過去記憶的播放。既然如此,它就不存在爭議,因為有依有據,有章可循,有地方可依附,不是原創。原創往往不是頭腦的作品。而自性出來的作品都是原創,往往會有爭議。就像當年道生法師(公元353-434)講石頭也有佛性、石頭也能成佛一樣,這種觀點在當時中國是第一次提出,這就是原創。因為道生法師達到了這個境界,他是從自性裡面講出來的,不是頭腦的理解、猜測和想像。頭腦與自性相比,無論是高度、深度、廣度還是力度,都是有限的。所以當時道生法師遭到了同行的強烈抨擊,說他是外道。他們想:石頭怎麼會有佛性,怎麼可能成佛呢?必定是邪說!大約過了二百五十年,當玄奘大師(公元602-664)將印度的《大般若經》翻譯成漢文後,大家一看,果然石頭也有佛性!石頭也能成佛!這才知道道生法師講的是真理。
所以,有時候有新思想,提出新觀點不見得是件好事,如果機緣不成熟,可能會遭到滅頂之災。比如基督教的創始人耶穌基督30歲就開始傳教。他的思想都是自性的流露,是原創的,在當時的歐洲找不到理論依據,別人從來沒有聽說過,盡管在他之前已經有宗教和神職人員。在這樣的環境和背景下,他的思想和人們固有的觀念就產生了強烈的衝突。當時他的力量非常微小,而其他教派已經形成了一定的勢力,所以遭到滅頂之災的當然只有耶穌基督了。
我佛就很幸運了,因為他出身高貴,有強大的家族勢力和政治背景,而且是在自己的國土上傳教,即便有不同的聲音,也耐何不了他。耶穌就沒那麼幸運了,他是農民的兒子,出身沒有佛祖那麼高貴。盡管佛法講無相無我,但是佛法在哪裡傳播呢?是在社會上傳播,在人群里傳播,在凡夫身上傳播。既然如此,社會、人群、凡夫在意的是什麼呢?你們說一說。
師:說得非常對。我們出家人雖然不追求這些,只追求內心的清凈,但是社會上畢竟開眼的人少,心盲的人多,一般人都看重這些,總喜歡用這些外在的東西來衡量一個人。所以如果有機緣能提高我們的身份,我們也可以隨緣地接受。並不是接受了,我們的形象和道心就丟失了,或等級就降低了。站在佛法的角度講,世間萬物都是工具。你有智慧,它就是你的工具;你沒有智慧,它就是你的主人。
一個出家人如果內心沒有裝著三寶,裝著眾生,只裝著自己,一心想著:我要修道,我要成佛,我可以很坦誠地告訴你:你根本入不了道!無論你怎麼修,你心靈的這扇門是打不開的。也許你可以練就很好的腿上功夫,可以三天三夜不倒單,不吃飯,不進衛生間。但是,修行最後的成就不是看你腿上的功夫,也不是看你身體上的功夫,而是看你心靈上的功夫。雖然心靈上的功夫一般凡夫看不到,但稍有智慧的人都看得到。況且世間上還有成就的人,還有聖賢的經典,凡夫可以拿聖賢的經典來衡量對照你這個修行人的心是否打開了,是否有心靈上的成就。你的起心動念、言行舉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心靈的展露和寫照。一個修行人可以沒有禪定功夫,可以沒有心靈的境界,但必須具有正知正見。沒有正知正見的理論作基礎,怎麼下手修行,是對是錯都不知道!
我們不需擔心自己的禪定功夫有多深,不需擔心自己是否能成佛,是否會輪迴,這些都不是我們應該擔心的,我們真正應該擔心的,真正應該渴求的,真正應該建立的,就是正知正見。所以一個修行人會不會做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正知正見,有清凈心,會修行。如果只會做事,不會修行,沒有清凈心,那就是捨本逐末了!盡管我很渴望我們東華寺有很多會做事的人才,但是我更渴望我們有很多會修行的人才。因為做事是我們的副業,是枝末,修行才是我們的根本、我們終身的行持。在我們身上真正應該體現出來的,不是會為人,不是會處事,而是會修行。實際上如果你真的會修行,你就會為人處事;你真的會為人處事,你也會修行。
但是,有個別人很會為人處事,卻不會修行。他所謂的會為人處事只是他頭腦理解的為人處事,表面上的為人處事,盡管手法很優雅很高明,但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那是頭腦在做事,是我執在做事,是別有用心。而個別人不會為人處事,在為人處事上顯得很笨拙,但是他的表現與他的內在、與他的身份、與他的信仰很吻合很一致。我經常說信徒追隨我們認可我們,他們看重和認可的,不是我們會為人處事,不是我們的手法有多巧妙有多高明,而是我們的道心、我們的膽識。
眾:上師您好!我達不到無我的境界,只能通過看書和聽您的開示,想像無我的境界。
眾:上師,今天我看到了東華寺的一張原始風貌圖片,才知道這里以前是一片荒山,經過多年努力才建成了這么庄嚴的寺廟。還有,您的信徒中有不少社會精英。我想知道,對此您心裡有沒有自豪感、成就感?謝謝!
師:在東華寺的第一座建築——「而立樓」建成的時候,我心裡特別喜悅,因為終於有地方住了!在那之前只有我和首座和尚兩個人,我們住山洞,偶爾來了客人,就在山洞裡鋪上毯子或棉被打地鋪。後來陸續來了幾個出家人和居士,沒地方上早晚課,沒地方打坐,我很發愁。接著把觀音殿建起來了,終於有地方念經,有地方打坐了,我覺得很欣慰。後來又接著蓋大雄寶殿、法堂、禪堂……整座寺廟都建好了,我反而沒感覺了。現在建什麼都沒感覺了,只想趕快建好供大家使用,給大家提供一個好的修行環境,希望大家能安心辦道,出人才。
實際上我做這一切只是圖個心安,既然大家來了,我就要給大家提供一個好的修行環境。至於提供了以後,你們能否成就,成就有多大,這個責任不應該全歸我了。你們不好好修行,就算環境再好又有什麼用呢?實際上一個真正的修行人是不會在意外在環境的,他會注重內在的環境。一個人如果總是注重外在的環境,他一定會忽略、荒廢內在的環境。盡管我們出家人不種地,不幹農活,不上班,但實際上我們天天都在幹活,天天都在上班,而且沒有下班的時間。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如此,反正我是從來沒有下班的,天天都保持一個狀態——用功的狀態。盡管我做不到每時每刻都能把握內心,不讓它長草,但我天天都在耕種。有時耕著耕著,一不小心還是長草了,我馬上就把它拔掉、鋤掉。出家人虔誠地信仰,精進地用功,就是在工作!如果你認為坐在辦公室里,或者跑到田地里、工地上才是工作,那是邪知邪見!我們修行人坐在禪堂里是為了檢驗這顆心,坐在辦公室里或者跑到工地上也是為了檢驗這顆心,哪一天我讓你們出去開山或者出去逛大街,還是為了讓你們檢驗這顆心!一個修行人如果連最基本的物質條件、外在的環境都不能超越,那麼精神的環境、心靈的家園又怎麼可能獲得呢?只有外在放下了,才可能逐漸深入內在。
如果我們的身心真的空掉了,什麼都不在意,在我們身上就應該體現出無我的境界、大無畏的精神。可是在很多情況下,我們身上體現出來的卻是縮手縮腳,畏首畏尾。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執太重了!把自我看得太重了!把個人的感受、個人的榮辱得失看得太重了!這些束縛了你的手腳,所以你就沒有膽量。如果你真的什麼都看開了,看破了,放下了,無所謂了,為什麼在你身上體現不出大無畏的精神和無我的境界呢?為什麼你的逆反心理會那麼嚴重呢?為什麼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執在做,都是為了表現自我而做呢?觀觀我們的想法,聽聽我們的說法,再看看我們的行為,身口意是否一致?
修行真的很簡單,真的很容易,難就難在我們很難長期永久地保持一個狀態。有時候在霎那間,或者一天兩天,或者一次兩次,我們的確會表現出大無畏的精神和無我的境界,因為我們有佛性。但是更多的情況下我們都是使用頭腦,而頭腦是四分五裂的,是自私自利自我的。只有從我們的中心、從我們的核心散發出來的力量才是全然的,才是全盤考慮的。因為它是與萬物同一體的。此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保護你就是保護我,損失了你就是損失了我。
身為修行人,如果我們只是聞到了道,沒有感受到道,那是一件多麼遺憾的事啊!況且好多人都是舍家來到寺廟想獻身修行,你有否想過你所做的一切是否對得起自己的信仰?你選擇了這個信仰沒有誰逼迫你。到了寺廟,師父還要設門檻考驗你。你忘我地、奮不顧身地想突破這個門檻。師父於心不忍,把門檻降一降,讓你過了。可是過了之後呢?你所想的、所做的是否違背了你的初衷?
一個人有道行不是體現在有道行的地方,而是體現在沒有道行的地方。一個人有智慧也不是體現在有智慧的人群里。大家都有道行了,用不上你;大家都有智慧了,也用不上你。所謂的護持正法,是在邪魔擋道的時候。當邪惡力量出現的時候,身為修行人,你就應該為了護持正法而奮不顧身,忘掉自己!
身為出家人,如果你不能視道場為自己的家,不能視佛法為自己的生命,不名為一個出家人,你也褻瀆了自己的信仰,可以說你是一個沒有靈魂、沒有信仰的人!為什麼過去那麼多高僧大德能忘身護教,忘命護教?因為他們真正做到了深信,真正做到了力行。他們的言行和他們的追求完全一致,他們與他們的信仰完全融為一體,並不是像一些修行人那樣心口不一、表裡不一。假如我們身邊出現一兩個這樣的人,該怎麼辦呢?他就是一面鏡子,讓你看清自己是否也散發出像他那樣讓人無法接受的品質,甚至是令人厭惡的品質。如果你不喜歡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品質,你就要問一問自己:我身上是否也有像他這樣或類似他這樣的品質,讓別人也無法接受?你不是厭惡他,排斥他,而是應該馬上反觀自己的內心。
實際上,我們每個人的靈魂都是非常優秀、非常圓滿、非常聖潔的,就看你用不用這個聖潔的力量。你用,它就在那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你不用,永遠都沒有。這個人身你未必生生世世都能擁有,既然這一世擁有了,造化給了你這個聖潔的力量、圓滿的智慧、優良的品德……給了你一切,為什麼你不用它,反而讓不好的品質散發出來,干擾別人,干擾環境呢?你不用它,機緣就會漸漸喪失。就如同我們生活中的機會,只給你一次兩次,不會給你三次四次。我們得到人身也是如此,你不好好善用,發揮美好的品質,將來就不會再給你人身了!因為這一世為人,你沒有廣修福報,廣結善緣,沒有完善自己,沒有凈化外在和內在的環境,來世你就沒有資格再投身做人!
身為學佛的人,我們必須深信三世因果,把三世因果的理念融入我們的血液里,融進我們的骨子裡。三世因果和三天因果不就是時空的放大與縮小嗎?三天因果你把它放大比如一億萬倍,可能就是三世因果了。三世因果你把它縮小一億萬倍,不就是三天因果嗎?
釋萬行201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