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公案本文
牛頭山法融師問四祖道信大師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
四祖道信大師曰:「境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
(一切境界並無好或丑之相,有好或丑相生起,都是吾人之心所起。心若能不強給此境界一種名相,那吾人心內之妄情諸見如何會起呢?妄情之見不生起,吾人本具足的真心,將任意生起心通力,而能無所不知。你只要隨其心該如何就如何,而無有絲毫的罣礙,即能自由自在,不必要去對治此心。如此,即名常住法身,此法身並無有變異也。)
(二)玄祥釋解
1.前言
佛法的修證都有境界與層次,若無善知識指導,小者遲滯不前,虛耗時間,或走錯路,住於世間禪定中,心有靈知靈覺,現起光之異境,但終無有緣認知佛性。牛頭山法融禪師一入山即有百鳥銜花迎接之異相現起,後來終日打坐禪修,雖已有甚深禪定,但總是住空守寂。
一日,四祖道信禪師目睹牛頭山方向有異人在,即前往探尋。經人指引說有一懶融者,都不屑理人,每天自行打坐禪修。四祖即前往見法融師,法融師一見四祖知其是禪宗嫡傳法脈,即請問佛法大要。
四祖本自要解其心結而來,故說佛法法要。只見四祖說道:「夫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戒門、定門、慧門、神通變化,悉自具足,不離汝心。一切煩惱、業障本來空寂。一切因果,皆如夢幻,無三界可出,無菩提可求,人與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虛曠,絕思絕慮,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無闕少,與佛何殊。更無別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瞋貪,莫懷愁慮,盪盪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卧,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由四祖對於法融師之開示,不難了知:初步的禪定功夫是省不得的,也就是要能得戒、定、慧門。一得戒、定、慧門後,即不能再沉空住寂,也就是在證得空三昧後,當轉而入無相三昧,讓心能遇緣起心動念,不再強壓此心不起,永住無際空境。如此,佛心即應緣而感知,知後不起瞋貪、愁慮,無一法可黏,無一法可住,如此之境總是佛心之相。
問題是「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若沒有經過像法融師這樣的數年或一、二十年的禪定功夫,就讓自心隨境緣起滅,雖有所感知,卻總是妄想、習氣相應,瞋貪、愁慮相隨,如此並非佛法解脫之道。故孰先孰後,定要省察,不經四祖開示,法融師遂讓自心去應緣起法,這樣是沒辦法使習氣斷盡,清凈法身活起,怎能有神而通之心用。
2.釋題
本公案名為「常住法身」,「法身」梵語 dharma-kaya,指佛所得之無漏法,及佛之自性真如如來藏,乃是三身(法身、報身、應化身)之一。法身又稱作自性身、法性身、如如佛、實佛、第一身等。一般而言,佛之自性真如凈法界,始可稱為法身,即證無漏、真如無為、無生無滅之理。《大乘起信論》中言:「除滅無明,見本法身,自然而有不思議業種種之用,即與真如等遍一切處,又亦無有用相可得。何以故?謂諸佛如來唯是法身智相之身,第一義諦,無有世諦境界,離於施作,但隨眾生見聞得益,故說為用。」法身無形亦無相,與空體一如,故稱常住不變空性法身,簡稱為「常住法身」,因為空性始能稱為常、永恆不變,住於虛空之中。
若以華嚴宗派來說法身,是要具足十身才能稱為獲得清凈法身,此十身者即菩提身、願身、化身、力持身、意生身、相好身、威勢身、福德身、法身、智身等十,而具足此十身者僅推毘盧遮那法身佛,故華嚴世界是以毘盧遮那佛為教主,當然華嚴宗主張此十身相,即融攝於法、報、應化三身中,依其本體、福德、功用相而分成此十身。
禪宗雖講「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但末法時期要談法身活起,是很不簡單的事。且一個剛開悟的行者,法身雖然活起,但尚不能用,母音老上師稱此為「素法身」。此素法身雖然與自性清凈法身無別,但因一剛開悟行者,微細、極微細、極極微細妄執心病未全滅故,故法性身尚不能起用。祇有證到無漏智、真如體現前時,始能依因緣而讓自性真如徧一切處,應一切眾生緣,此真如法性身隨眾生緣而起。
聲聞、辟支佛能知一切智,菩薩能知一切智、道相智,只有佛能徧知一切智、道相智、一切相智(薩婆羅智,或稱薩般若智),故佛的法身能隨眾生緣而施作,作後即離施作想。一個開悟行者,雖也能依不全清凈法身,體知一些相境況,但若不證得無漏智,是不能得解脫知見的,即是能知不能離、不能轉,所以說沒有解脫知見。
我們知道「常住法身」是何義後,就不會妄自肯定自己的修為,就是禪宗祖師們所言的「常住法身」意思,也還沒有佛陀所證法身之境界。但此公案內容應對我們禪修者,可以有所指引,稍為認知法性身約略是什麼。
3.語體文解
牛頭山法融師問四祖道信大師曰:「既不許作觀行,於境起時,心如何對治?」
牛頭山法融師聽四祖道信禪師如上所言後,立即產生疑惑,因他是以世間禪定的修法在修禪觀,可依真如體透過世間禪定中來觀世間一切境況。現在四祖卻說:「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一切法從心地起,這種心地法門第一次聽到,法融師不能理解,故繼提出問題說:「既然不許作禪觀,那當緣境起境時,此心也會感召而起心念,那將如何對治呢?」
按語說:大師說不要做禪觀,那境起心應時該如何。世間禪境界行者,因色身未破,故都會以其真如性見光、見境,見此世界天上、人間等,或者進入四禪時也可生起諸神通,但對境時因未修空觀、解脫道,會妄執一切境為真,此時心對此境要如何來對治呢?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是世間禪與佛禪最大的不同處,能知佛性及不知佛性是什麼的分野,能面境不當真,不起善惡念相應,這就是解脫禪定。
四祖道信大師曰:「境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強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隨心自在,無復對治,即名常住法身,無有變異。」
四祖道信大師即開示說:「當面對境時,不管此境由心生或境起,此境也許是人事物,也許是超世間的眾生法塵事,不管怎麼樣,此境終歸是僅止於境而已,不會有好看或醜陋之分別相,若面境有好看或醜陋等心生起,那就是由我們的習氣中的分別心起。若覺知心不強將一名相加諸於此境上,此境僅是境而已,不會有好看或醜陋之心生起。若真的面境心生起好醜之念想,隨之妄情即從心地生起,這就是所謂的住境生心,妄想、情見怎會不起來呢?所以此覺知心不會強加給境相一名稱,例如美醜、好壞境界等概念,既然不執取名相、不安一名相在境上,那妄想、情見怎麼起得來呢?若妄想情見不會起,就能以此覺知心任您徧知一切事。你現在要學的是要如何讓覺知心面境時,不管它善惡、美醜都要能自在,不必怕心起,心起境就要對治它,要對治的是自己的妄習性、妄執性。若沒有妄習及妄執,則此覺知心是佛性真如所現之境,對此境僅要了知,不加以分別,這就是佛法所謂的常住法身已現,一得此常住法身空體,就不會再起變異之相,也不會退轉於所修證之佛道。」
按語說:「一切境界並無好或丑之相,有好或丑相生起,都是吾人之心所起。心若能不強給此境界一種名相,那吾人心內之妄情諸見如何會起呢?妄情之見不生起,吾人本具足的真心,將任意生起心通力,而能無所不知。你只要隨其心該如何就如何,而無有絲毫的罣礙,即能自由自在,不必要去對治此心。如此,即名常住法身,此法身並無有變異也。」
佛法除世間法外,真正的佛法是在教導無為法,不以一法對治一切境,那行者心空即能應緣現起心念,只要讀取其心念,不要有好壞想,也就沒有所謂的煩惱心生起,這就是菩提覺知又能超然的境界。有禪修經驗者,要去學習佛法解脫道的知見,若不得此知見,不知用此知見,怎能認知如如佛?
( 2004 年 2 月 18 日 撰於 法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