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清法師:心經講記——《法性基礎》之十

《法性基礎》之十
   ——2012年12月03日網路課堂備課筆記
   菩薩發了菩提的人對於從未發過菩提的人,要希望講明什麼是菩提心,或者理解什麼是菩提心,那將是一件非常困難事情。這菩提心,在中國文化有一個詞可以與之相對應,那就是「仁」。在《說文解字》里,解釋仁為「親」,解釋「親」為「至」,解釋「至」為「鳥飛從高下至地」。《中庸》里夫子說:「仁者,人也,親親為大。」這麼來看,「仁」便是親密無間的意思。親密無間,即是沒有間隔;沒有間隔,那就成了一體。仁,看是兩個人,實際上兩者又連為了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平常形容失去了同情心的人為「麻木不仁」。這個「麻木不仁」本來是用在身體上的。明朝薛己在《醫案·總論》中說:「一日皮死麻木不仁,二日肉死針刺不痛。」皮膚去了觸覺,和身體分割為二了,這個叫麻木不仁。同樣,每個人都有這顆仁心,這讓整個人類乃至所有的生命都能夠連為一體,同呼吸,共命運。這樣一顆仁心的主要體現,便是人的惻隱之心。只要看人類受到災難,無論是不是人們所認知的,都會引發人們內心深處的同情之心,會讓人內心深處隱隱作痛。受難的人和我們無親無故,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除了人類內心深處是一體的之外,難道還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釋嗎?
   過去我們常描述兩個關係密切,叫做「情同手足」,或者叫做「親如兄弟」。兄弟之間之所以親,那是因為同為父母所生,而父母孩子的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關心。雖然我們對受到災難的人很同情,但這種同情通常不足以讓我們付出太多的犧牲,去為那些人做些什麼。但兄弟之間,父母孩子之間,卻不是如此。為了對方,人們可以犧牲自己。為什麼人們能做這一點?這一點很值得深思。如果不這樣做人心會很不安,會非常的痛苦。這種不安和痛苦,遠遠超過了犧牲自己所帶來的痛苦。而對於那些陌生人所遭受的災難,儘管我們也會同情,不做些什麼也會不安,但這種不安感很容易就消失了。這就如同,如果我們身體某處受到了傷害,我們就會千方百計的去治它。但如果是其他人身上受到了傷害,聽到之後,儘管我們也會關心或不安,但這種不安的心情,或許轉頭就忘了。尤其是再加上一些後天所熏習的一些觀念,比如,這是他罪有應得,這是惡業現前,諸如此類,那就更容易撫慰自己的內心
   了解了「仁」的大體行相,就能知道,如果希望提升我們生命品質或者幸福指數,所應該有的努力方向那就是回歸「仁」。儘管這個路子非常艱難,卻非常的有意義。那麼如何回歸「仁」?《論語·顏淵第十二》中顏回曾問夫子什麼是「仁」。夫子回答:「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克己復禮,從字面意思來看:克己,剋制自己;復禮,恢復禮節。能做到這個,就是仁。如果能夠一天做到克己復禮,天下之人都能歸於仁。為仁,這就是自己應當做的,而不是寄希望於別人去做的。顏回是夫子弟子中最為好學,對道體會又是最為深刻的一位,因此夫子對顏回的回答,代表夫子對仁認知的一個高度。克己,剋制自己,要剋制自己的什麼呢?剋制自己的「欲」。這個欲,是任運產生的,卻是「過」的源頭,「惡」的發端,因此是「不可欲」的。任運產生的「欲」,從實質上來看,卻是「不可欲」的,難道不是應該時時刻刻警惕嗎?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克己,就是用般若智慧來觀照煩惱。這麼一觀照,就如陽光照射冰雪,冰雪便逐漸融化了。我們常會覺得,我也有般若觀照,為什麼煩惱還是依舊呢?其實不是依舊,即便是在融化,也不是那麼容易覺察。我們的般若就像是冬天的太陽;而我們的煩惱就像是三九天的冰雪。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麼厚的冰,卻用這麼柔和陽光來照,又怎麼能融化呢?更何況,大部分的天氣又都是陰天。
   這裡只「克己」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麼要去「復禮」?首先,這裡的「禮」,並不是外在的。外在的「禮」只是一個形式,它所承載的,是人們內心的敬。所以《孝經》里說:「禮者,敬而已矣。」復禮,也就是恢復內心的敬意。當一個人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欲」的時候,也就同時意味著內心的「敬」在失去。這個時候,即便學習「禮」,也沒有辦法很好的遵守「禮」,反而通過「禮」會彰顯自己的「欲」。《論語·八佾第三》中說:「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八佾舞本為天子之禮樂,季孫大夫大夫身份而享用天子之禮樂,夫子認為這非常不恰當,凸顯了季孫氏內心天子國君的辱慢。禮,最初比較多的是用在祭祀之中,它所表達的是人們對祖先以及天地鬼神敬畏之心。到了周朝,禮的側重點做了一個轉型,除了延續過去在祭祀祖先天地鬼神使用禮之外,更重要的是在現實生活的人與人之間也有了禮的規範,以此來表達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敬意。
   在這個大的背景下,我們再看子路夫子兩個問題,就能體會到其中蘊含的這種大趨勢的轉型。《論語·先進第十一》:「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子路這麼務實的弟子,問事鬼神和死這樣的問題,說明當時人們對鬼神和死的事情還是比較關注的。但夫子的回答,代表了當時文化發展的一個主流方向那就是從關注鬼神到關注人的轉變,從關注死到關注生的轉變。這樣一種轉變,對中華文化基本特質的形成可以說是影響深遠。當人們將視野從死及鬼神,轉向生及人自身時,禮的側重點也發生了相應的轉移,這也是夫子提出「仁」為「禮」和「樂」背後支撐的一個原因。從那個時候開始,「仁」便成了與人相處的基本准則,而「仁」的具體開演——孝、悌、忠、信等,都是時期「禮」。
   這樣一種轉變,同樣也發生在古希臘和印度。就拿印度來說,在佛教發端之前,婆羅門教是印度文化的主流。印度四種制度,最高的一個種姓就是婆羅門階層,這個階層屬於祭祀貴族。同樣,那個時候,祭祀的很多禮節儀式都是人與神之間交流的一個渠道,所表達的也是對神的敬畏。但佛教產生之後,所關注的領域也發生了變化,那個時候的重點,不再是人與神之間的互動,而是人與人之間,乃至於人與其他一切有情生命之間的互動。基於這樣一個側重點的變化,佛所制定的戒律那就具有了非常不一樣的內涵。戒,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警」。警,是警醒、警覺之意。警,一個言,一個敬。可以理解為言中含有敬意,也可以理解為言中啟迪敬意。戒,梵語的音譯為屍羅,含有防非止惡之意,或者防禁身心之過。過去我們一般聽說戒,總會覺得是束縛。其實束縛也沒有錯,關鍵看束縛的是什麼。如果束縛的是人們的「欲」,束縛的是人們犯過錯機會,那這樣的束縛又有什麼不好呢?每當束縛一種「欲」,束縛一種犯過錯機會人生不是同時多了一分自由自在嗎?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受戒,就是增加人內心警覺心,讓自己時時刻刻生活在一警覺之中。
   前面是對「克己復禮為仁」的理解。為什麼說「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呢?「克己」的過程,就是凈化自身生命過程,或者說是凈化自己業的過程;「復禮」的過程,就是凈化周遭生命過程,或者說凈化周遭人業的過程這樣一個過程,就是從業與業的互動,到心與業的互動,最終到達心與心互動過程。一般來說,這個過程是非常漫長的。《論語·子路第十三》中夫子說:「『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又說:「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善人為邦,還需要一百年,才可以遠離殘暴與殺戮;王者治理天下,則需要三十年,才可以形成整個社會仁愛之風。既然如此,為什麼說「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呢?這也是值得深思的一個問題
   到這裡,我們花了七節課分別分享了「觀」「自在」「菩薩」這三個詞的內涵。在學習法相的時候,我們非常注重每個法相名詞所特有的內涵。可是當我們學習法性的時候,就可以發現,每個法相名詞,當充分去理解它的時候,都包含了非常深刻的內涵。在這裡,「觀」即是自在」,「自在即是菩薩」;同樣也可以反過來說,「菩薩即是自在」,「自在即是「觀」。所以最後的結論就是:觀、自在菩薩,三無差別。實際上,不但三無差別,一切法相的內涵,也都無有差別。如果有差別,那也是因為人們認識的深度還不足夠深的緣故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說是事物本身的差別,只能說是自己認識的程度就是如此。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