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真法師:師父,我想對你說

師父我想你說

香港佛教聯合會  覺真

近代佛教的改革家、近代佛教改革的開創者太虛大師(1889—1947)示寂六十周年,上海玉佛禪寺舉辦以「佛教與現代化」為主題的大型學術研討會,出席盛會的有許多領導、教界領袖、學術界專家教授,還有海內外諸山長老四眾同人,群賢畢至,盛況無前,意義重大,影響深遠。我以感恩的心,向與會諸位善長致以虔誠的祝願,向主辦道場和各位大德執事,表示衷心的感謝。

我接到邀請函後,報回的論文題,原為《從太虛大師的「僧教育」思想,談到當代僧伽教育的幾點思考》。這一中心內容雖然未變,但標題,總覺太長,並不相宜。因為無意間看到幾幅照片,我們的法師穿著中褂在大廳接見來訪賓客,這觸發了我的一些聯想,所以,我換為現在這個標題:《師父我想你說》。師父這是世俗中對家人的尊稱,包括出家二眾,都可以通稱為「師父」。我這篇論文題目中的「師父」,即取此義。不過,我也預先有一點申明,「我想你說」的「你」,並不包括當今佛教界的前輩、大師、德高望重的教界領袖和諸山長老,在他們面前,我只是一位「學僧」,一個「小學生」,我是沒有資格說什麼的。我這僅僅是對剛出家不久,而又謙虛好學、渴望增聞廣知的年輕師父們說的。尚祈多多諒宥。

太虛大師改革佛教核心是育才,育才的對象是僧才。所以,他在中國佛教建設中首重建僧的思想,是很了不起的。

他在《僧教育之宗旨》一文中特別指出:「僧教育在造就能修學及能宣揚佛法的現代住持三寶。」「須知僧是住持佛法的,故稱為僧寶。其價值在有真實的修學,高尚道德,無間斷的闡揚佛法。」「其在求學之時,必遵依經律,如法修行,以取得本分上的相應。出而應世,能弘法利生,改造社會,方可成為最完全的僧格。」他的諄諄教誨,我想可以概括出七條來:

①僧的根本責任住持佛法

②僧教育的根本是造就現代住持三寶

③僧寶的價值在真修實學,道德高尚,闡揚佛法

④求學僧才,必須遵依經律,如法修行這是本分

⑤一切言行舉止必須與本分相應。

⑥重視「出而應世」,只有「應世」,才能弘法利生。

⑦以上六條做到了,才是完整的僧格。

這七條;第①、②條,是僧教育的目的目標。第③、④、⑤條,都是強調「僧」的本分。第⑥、⑦條,為了應世,必須養成完整的僧格。

太虛大師的「僧教育」思想——目的住持佛法住持三寶核心本分與應世。本分與應世的集中體現與落腳點,就是僧格。多麼明晰,又多麼深刻,這就是我們的一代祖師大師

大師示寂後,六十年過去,中國佛教在黨和政府的關懷、支持以及教界領袖、諸山長老的共同努力下,僧教育確實有了長足發展,取得了巨大成績,但是同今天的實際,亦即「應世」的實際需要來對照,差距仍然很大很大。正如同我從發表在新聞媒體上所看到的那幾幅照片一樣,在香港我也看到不少穿著中褂在大街上行走的出家人我不能不懇切地發出聲來:師父我想你說

我想你說師父,你穿中褂褲接見來訪者,穿中褂褲行街,穿中褂褲拍:照片,出鏡,都不相宜吧。服飾禮儀,是文化,是威儀,是形象,不但有社會影響,恐怕還有國際影響呢。我們出家人的衣,本是三衣。但我們漢傳佛教現在日常穿的長衫,是便服。它的形制,應叫漢服也可叫「唐裝」,是古代老百姓的服裝。當然,嚴格一點說,應該叫「明裝」。因為滿人人關之後,建立了清王朝,明朝的服裝無法在社會上保存下來,卻在我漢傳佛教的出家人身上保存下來了,這既有民族大義,也有歷史文化延續與保存的意義,所以,由明而清,而近代,它就成了我們漢傳佛教日常所穿的圓領僧服。中褂褲,屬於內衣,一般只能在寮房內穿,出了僧寮,就必須穿長衫了。然而,長衫,仍然是便服。在禮節性場合,應穿海青,這是庄嚴的僧袍,再搭衣。那三衣,才是我們的僧衣。

我走進一間佛堂,正中懸掛一塊匾,上面四個大字自左向右橫排,但題署落款,卻放到了最左邊,豎排,加印。這就錯了師父我想你說:自左向右橫排,是西式。我們的「大雄寶殿」四個大字,自右而左(上款在最右邊,下款在最左邊),這四個大字不是橫排,這依然是豎排,是中式。我國古代,有提行的規定,即為了顯示庄嚴、尊重,禮敬,必須提行。如「奉大和尚命」的告示牌,「奉」字,即為一行。「大和尚命」就提行了。命什麼?後面,又提行了。所以,「大雄寶殿」四個字,依然是豎排,是一字一行。不是橫排。現在,匾書,題額,石刻,多有用西式,即橫排。但是落款,不是落在右邊,就是落在左邊,非中非西,亦中亦西,十分混亂,笑話百出。師父我想你說:中式就是中式,西式就是西式,各有體例,各有規范,不可混淆啊。

我走進一座佛教寺院,在山門口,一副對聯就貼得不對了,下聯貼在右側,上聯貼在左側。而且,有上下款的,也貼顛倒了。這有兩個原因。落款的貼錯了,是受了「西式」的影響,以為應該由左而右橫排,所以,把上聯貼到了左邊,把下聯貼到了右邊。沒有落款的,乾脆不知道誰是上聯,誰是下聯,這是因為不懂平仄。懂平仄的人,是不會把上下聯顛倒的(又豈但寺院,許多文化古跡、酒樓茶樓,也常把對聯貼得顛倒了)。師父我想你說,連同上面所說,文面、版面,殿堂樓閣,如同人一樣,都有顏面,不能倒置,面目全非啊。 

我經常收到許多請柬,請柬華麗貴重,可是翻開一看,印有公曆(西曆)和農曆(又稱舊歷或夏曆)的差不多都把「公厝、農厝」印為「公曆」、「晨歷」了。此歷,是歷史、經歷、歷歷在目之歷。記錄年月日的厝書、厝法、年厝、掛厝、台厝,是這個「厝」。如果你用簡化字「歷」,那是可以通用的,沒有錯。既用繁體字,就必須保持中國語言文字的純潔性規范性了。師父我想你說,「一字人公門,九牛拖不出」,不能貽笑大方吧。

你是和尚,是一寺之主,一方之教界領袖,你走上主席台致詞,你說:「我們毫不自餒」,你把「餒」(ne¨讀為「妥」(tuo)了。你說:「我們的水平參差不齊」,你把參(cen)差(ci)讀為「參(chan)差(cha)不齊」了。讀字正音,不讀錯字、白字,是一個常識性的問題,這樣普通的常識,師父我想你說,你事先準備一下,不就可以嗎?

最近這幾年佛教刊物,越出越多,公開發行的,名為內部發行而實為公開流布的,用詞用語,訛錯多多,朱子家訓(黎明即起……)把作者印為「朱熹」,尤其出現「和尚尼姑」一詞連用,甚至在省級、國家刊物上也這么用。師父我想你說和尚尼姑,是不懂佛教的人,或世俗中俗人的用語。在教內,和尚是尊稱、敬稱。尼,應稱比丘尼、尼師、尼眾,或出家女眾。用詞用語,也是文化啊。

現在出家人,多應邀出席宴會。有領導、有各界人士、也有四眾同人,同坐一席。可是有家人,手不拿碗,雙臂雙肘,撐在桌上,或者一肘撐桌、一肘空垂。師父我想你說,餐飲禮儀,不能小覷。除了吃西餐,用刀叉,凡吃中餐,吃素齋,怎可手不託碗?一手托碗,一手用筷,身體坐正,肘不伏桌,這是出家眾的基本禮儀啊!

在寮房裡睡覺,不會有人看,也不會有誰過問。可是,在大庭廣眾之間,人來人往,你仰面朝天,鼾聲如雷,就不相宜了,這卧姿也是有規范的,出家人右側卧、吉祥卧,是基本常識啊。師父我想你說,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卧有卧相,我們有一條譏嫌戒吧。

生活中,虛大師所指出的「應世」之中,我們有多少失儀失態的地方,恕我不能盡述,報紙上,網路上,對出家人的譏評與微詞,這裡也恕不徵引,但已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注意了。

世尊在他80歲滅度之時,最後留下的遺言是告訴他的弟子們:「依法為住,以戒為師。」作為佛的弟子、佛的傳人,我想,應該牢記佛的遺囑。住,就是存在,就是生存,就是所思所想,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依法,就是依照佛法,依止於佛法,符合佛法,體現佛法這就叫「依法為住」。師是導師,是師長,是教導者,教化者。戒,是規矩,是佛門規范,佛門律儀,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標準化、規范化」。以戒為引導,以戒為師長,以戒為指導自己生存、行為舉止的唯一依據。這就叫「以戒為師」。我再引用一段史料,據《五分律》卷一載:佛陀住世時,舍利弗問佛陀:「過去諸佛,何佛梵行不久住?何佛梵行久住?」世尊告訴他:「維衛那、屍棄佛、隨葉佛梵行不久住。拘樓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梵行久住。」這一歷史記載,說明什麼呢?原因在前三佛不為弟子說法,不結戒,不說波羅提木叉,梵行所以不能久住。後三佛廣為弟子說法,結戒,說波羅提木叉,所以梵行久住。這就很清楚了,離開了戒,離開了律儀,梵行不可久住。僧伽持戒僧伽守戒,僧伽注重律儀,「內攝諸根,外孚眾信」,可見,它對佛法住世的重大意義了。戒律鬆弛,教運不振,這是中國佛教兩千多年發展史上屢證不爽的經驗總結。

家人,總稱為僧。佛法三寶,所以又稱「僧寶」。出家求道,出家持戒,以不染塵勞愛欲,所以又得名「眾中尊」。因為長住梵宇,護持道場,弘傳佛法住持三寶,所以也稱住持僧(不是指方丈,指某一執事)。無論哪一種稱呼,僧,都是極其尊貴的。由於持戒、守律,僧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故「和尚」(原譯「烏閣」、「和闍」)這一外來語,譯為中文即是人天師表」。以「人天師表」的含義,來看我們稱呼為「和尚」的僧人,你將作何感想。現任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學誠法師曾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說:「更加開放的中國,需要更加開放的宗教,而更加開放的宗教,對中國宗教界自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學誠法師指出的「更高要求」,也正是對佛教僧伽一聲警鍾。學誠法師在同一篇文章中,還指出:「宗教社會道德建設極為寶貴的資源,也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一個強有力的推動因素宗教不僅在現代世界得以生存和發展,而且積極參與並維系著現代社會道德體系,這已是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這是高屋建瓴之論,宗教道德功能精神文明建設功能,確實不容忽視,但是它的化世、導世功能,從佛教來說,仍然要靠佛教徒特別是住世僧寶自身的言教與身教,才能得到實踐與體現。無怪乎,自古至今,一僧高德,萬僧增榮;一僧失省,萬僧受辱。今天進入信息時代電子網路,無遠弗屆。眾目所視,眾手所指。《梵網經》中雲:「若聞世人,以一惡言,謗佛音聲,如三百矛刺心。」讀了新聞傳媒中那些指責佛門報導聽了社會上口耳相傳的對現代僧人儀容不整、舉止放盪、不守清規的種種非議,你能無動於衷嗎?你自己尚不尊重自己,如何讓別人尊重你!佛陀當初制戒,本為避人譏嫌,保持僧團的清凈、純潔、庄嚴,所謂「能動千江水,不動沙門心。」可見,尊嚴,是人的根本,也是出家眾的根本,就更是修道者的根本了。守戒,行持,不正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尊嚴,守護自己的清譽嗎?

自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佛教有了長足發展。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得到貫徹,《宗教事務條例》得到推行,正常的宗教活動和宗教團體的合法權益得到保障,國家宗教事務的管理,也走上了法治化、規范化的軌道,涉及民族宗教因素的種種問題,都能得到即時、妥善、合理的處理。全國宗教形勢是穩定有序、欣欣向榮、發展向上的。佛教名山古剎相繼得到恢復、重建,各地又新建許多新的佛教道場年輕僧人也越來越多佛教信眾也逐漸年輕化。宗教管理部門和各級佛教協會,確實做了大量艱苦細緻的工作,對佛教界道風建設,寺院管理,僧伽教育,人才培養,確實給予了重視和關注。前全國政協副主席、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朴初居士在談到中國佛教的發展與未來時,曾一再呼籲:第一是人才,第二是人才,第三還是人才。可見,佛教人才,尤其出家眾中的僧才,應是當前佛教界急需面對的當務之急了。

我們今天的研討主題,佛教與現代化,正好與虛大師僧教育的思想相吻合,相一致。佛教,就是指守護佛教精神,體現佛教的性格,知本分、盡本分、守本分。現代化,就是應世。這兩者的交接、交集點,就是完全的僧恪。自幼即著重培養僧格,讓僧教育從根本,從基礎抓起,這正是我久久思索,試圖提出商討的幾點淺見:

第一、我們缺少了沙彌教育

沙彌梵文sramanera的音譯。男稱沙彌,女稱沙彌尼(sramanerika)譯為漢文,即「勤策男」或「勤策女」。指七歲以上,二十歲以下,已經削發,但仍未受具足戒(或未受十戒)的出家人,即俗稱「小和尚」或「小師父」者。在受具足戒成為比丘比丘尼之前的這段時間內,沙彌教育極為重要。這是一名合格出家人,合格比丘比丘尼的養成教育。在這時期,不僅要讀書,要背誦朝暮五堂功課要學會基本的唱念,以至法器、犍椎,都能純熟運用。而且要學佛門各種儀軌、祖傳教制,行、住、坐、卧,一應行儀,都要如法如儀。沙彌階段傳統教育,十分嚴格。師父責任,十分重大。難怪玉琳國師曾說:「上無嚴師,故容邪謬之徒。」我國傳統的《三字經》中也說:「教不嚴,師之惰。」有嚴師的嚴格的沙彌教育,才系統地學會:坐有坐相,吃有吃相,走路無聲,禁語寡言,不苟言笑,嚴肅端莊,僧服整潔,勤於做事,刻苦耐勞,養成僧家習慣,去除世俗習氣。經過這一磨鍊,從無信仰,轉化為有信仰,從無威儀,轉化為有威儀,從無知識,轉化為有知識,從無承傳,轉化為有承傳,由內而外,僧相具足,這才去求受三壇大戒,成為一名合格的比丘(比丘尼)。可見,沙彌教育,是一個考驗時期是一個「科班」出身的出家人的一生的基礎。我們今天缺少了這一教育過程出家不到幾天,就去受戒基礎不牢,僧儀頓失,起點過低,難成大器

第二、我們缺少了傳統文化的教育

傳統文化教育,指中國的古代文化孔孟之道,老莊學說,四書五經,詩問、書畫,『都應有所涉獵。這不是復古,不是苛求,而是做一個現代出家人必須具備的文化基礎

佛教印度傳來,賴有中國文化這個母體,所以,才能在中國生根、發芽、成長,並且開花結果。離開了中國古代文化,你將無法理解自漢以來的一切經論(經律論三藏)的翻譯及其傳播,你也無法去閱讀、研究中國佛教史上歷代祖師的大量著作中國佛教已經不是印度佛教,是經過中國文化的浸潤、吸納、融化、轉換而成中國形態的佛教不懂孔子孟子老子莊子,恐怕就很難懂得中國佛教的發展歷程及其中國特色的創造性發展了。

「自古高僧皆大儒」。從「彌天釋道安」,與鳩摩羅什齊名的慧遠,解空第一的僧肇,西行求法的法顯,開創天台的智頡,令頑石點頭的道生,到隋唐之際祖師輩出,有如一座座高峰,無須一一列舉。即使晚清民初以來,虛谷、虛雲、八指頭陀敬安、印光、弘一、冶開、月霞、圓瑛、太虛、諦閑、應慈、宗仰、興慈、倓虛、靜權、來果、曼殊、常惺、芝峰,及至當代持松、巨贊、茗山、正果、葦舫、隆蓮諸家,他們無不精通國學,能詩能文,有深厚古文底蘊。先不說西,且說「中」,「中」也不解,又如何融匯中西?先不說今,且說「古」,「古」也不知,又如何博通古今?如前所述:走進某些名剎梵宇,由於不懂平仄,上下聯貼反了,令人啼笑皆非。各地寺院都在自己的小報刊物,由於不懂西式(橫排,自左而右)中式(豎排,自右而左)各有不同行款格式的要求,以致版面錯亂,非中非西,亦中亦西,叫人哭笑不得。「南無」為什麼讀成「那摩」?「於戲」為什麼讀成「烏呼」,經中常見字「毛」,不知道古音應讀「毫」,《金剛經》中,一問句「可思量不?」一答句「不也」。這兩個「不」的讀音不同,問句的「不」應讀「否」。答句的「不」應讀「弗」。這些讀音的正音,師父你是否都知?

中國佛教已經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換言之,儒、釋、道,已共同組成了中國傳統文化的dna,三者相融相依。不通儒、焉能通釋?這已是兩千多年來的中國歷史所形成的,沒有傳統文化的涵養,的確,很難閱藏知津也很難認知中國佛教的精髓了。我們忽視了古文教育的這一環節,是失去了一項必要的工具性、常識性、階梯性的基礎了。不掌握工具,不具備常識,不登上階梯,又怎能登堂人室——進入佛教殿堂呢?師父我想你說:我們要不要想一想,為什麼佛陀先前說:我的緣,在震旦?想一想,為什麼佛教會在印度消亡,而恰恰又在中國能夠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歷兩千年而不衰?想一想,為什麼「自古高僧皆大儒」,這裡蘊含了一些什麼道理?

第三、我們缺少了對自身,亦即佛教精神核心認知與體悟的教育

一部漢文大藏經,以《大正藏》為例,收佛教經律論3360部,13520卷,共100冊,幾乎窮畢生之力,也難盡讀盡研。

中國佛教從漢魏兩晉發展到隋唐之際,出現了天台、三論、凈土華嚴禪宗法相唯識律宗密宗,八宗競榮的局面,這八宗人才輩出,異彩紛呈,這是中國佛教的發展和創造。不僅當時出現了智者大師、吉藏、道宣、玄奘、窺基、善導、慧能、法藏、一行、百丈懷海、馬祖道一、永明延壽大師這些開創者、踐行者,即使到了當代,太虛大師提出人生佛教,印順導師接續弘揚人間佛教,他們都有許多新的發展,新的創造。你能把他們全部通讀通解,全盤吸收嗎?恐怕很難,似乎也沒有必要。然而,我們各地的佛學院開得不少,課程設置,紛繁復雜,不一而足,唯獨缺了一項:佛教精神核心認知和體悟。其實八宗同源,一花五葉,他們原本互通互攝,共融共生。能夠會通融攝,舉一反三,靠的就是對佛教自身精神核心認知和體悟。

讓我們佛教源頭來看兩故事吧:

一、釋迦牟尼告別六年雪山苦行,來到菩提樹下禪定四十九天,獲得無上正等正覺的證悟(他悟到了什麼?是怎麼悟的?怎麼來的?),再看,悟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之後,當時有一細節,他當即準備出三昧真火,頓時進入涅槳,不再住世。為此,他在樹下徘徊三七日(或說七七日),既感受了解脫三昧的妙樂,又為十方菩薩說了大乘深教《華嚴經》,因為他覺得自己悟到的真理證得境界,是不可說不可思議很難世俗人講出來的。後來大地震動,諸天勸請,挽留佛陀住世,為眾生說法佛陀又說:「別說了,別說了,我的法門奇妙無比,不可思議啊!」這就是說,佛法是難以用一般的語言思維去理解、去接受的。

二、佛陀說法45年,到了80歲,他的化身快要消失了,準備入滅。在最後一次法會上,佛陀對大眾說:「你們好好看看我的紫金色之身,免得後悔。如果說我滅度了,那就不是我的弟子說我沒有滅度,也不是我的弟子。」很多弟子得聞此言,當即開悟。當然,一般人,還是無法理解。佛陀這是借滅度之際,再一次度化一些機緣成熟的人,他以現涅槃相,藉此破掉涅粲相,以啟示一些人。以前佛說無常、苦、無我不凈是為了破除世間的「常、樂、我、凈」(這是一種顛倒見,亦即為了破除貪嗔痴)。如果以為一切皆無常,一切皆苦、一切皆無我、一切皆不凈,以為一切皆空人生沒有前途,沒有奔頭了,這又是一種斷見。所以,破涅槳,就是用「常、樂、我、凈」,以體現解脫德,堅定大家向道、修道、證道,圓滿成就信念

以上兩個故事,可謂從佛教源頭提示我們,佛法可說,「正法眼藏,涅槃妙心」,與文字無關,全在「心傳」。這個「心傳」,就是奧妙,就是秘密庄嚴,就是不可說不可思議。當初迦葉一笑,已得心傳。你去問他,傳了什麼?怎麼傳的?或者沒傳什麼?傳在哪裡?若說傳了,迦葉可能會說,實無可得。若說沒傳,迦葉可能會說,如來是真語者、實語者、如語者,豈有誑語!這裡,路在何方?無他,就是一個字:「悟」。傳是心傳,當然,悟是心悟。無悟,不能了知佛法,無悟,不能會通八宗,無悟不能證得佛教精神核心——最高的勝義諦。因此,僧教育的根本,要在「啟迷得悟」上真下功夫,下真功夫。你失卻了佛教精神核心,你對你自身都不了解,任你《金剛經》、《妙法蓮華經》,背得滾瓜爛熟,恐怕仍在門外。一個門外漢,怎麼去弘傳佛教義理,弘傳佛教文化?一個門外漢,怎麼能成為度化眾生,傳播法音、續佛慧命的佛弟子?一個佛門的門外漢,又怎樣應世,怎樣向社會、向國際宗教界,展示你中國佛教徒的風采?

目前,中國出家二眾有數十萬之多。並不是削發剃須,穿上僧服,就叫家人了。真出家或假出家,身出家或心不出家,從古至今,都是存在的。即使在佛教的發源地古印度,也早有這方面的研究了。據玄奘大師譯《阿昆達摩藏顯宗論》卷二十中記載,當時僧人即有五種

一、無恥僧——破戒、毀戒,無修、無德,敗壞佛門者。

二、瘂羊僧——不懂佛教義理,不通佛法,不起弘法利作用

三、朋黨僧——在僧團中拉幫結派,結黨營私,排斥他人。

四、世俗僧——思想行為世俗化,有些符合佛法,有些並不符合佛法

五、勝義僧——持戒,通佛教義理言行舉止完全符合佛法這是真正續佛慧命,弘傳正法,度化利生者。

我們的僧教育就是需要培養出勝義僧、大批的勝義僧來,這才是佛教人才,是住持僧,是僧寶,是眾中尊。我們要轉變世俗僧,提升世俗僧,幫助世俗僧走向勝義僧。對前三者(無恥僧、瘂羊僧、朋黨僧)要幫助、教育、讓他們得到轉變、提高、改正。實在轉變不了,又不肯改正,劣品劣質,那就只能堅決摒棄,堅決拒絕,堅決清除,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這個簡單道理,是誰都明白的。

最後,一個建議

寫到這裡,我想提出一個建議來,供我們的教界領袖們作一參考:

僧教育的根本大計,是僧才培育與後繼有人的大問題。不從沙彌教育抓起,恐怕也是不行的。

佛教社會慈善福利功能讓我們來關懷一下當今的社會孤兒吧。未婚生子、超標生子、未成年少女生子、父母貧病無力撫養而成孤兒,因父母離異或離家出走,或遭遺棄的社會孤兒為數不少。這些孤兒需要社會關懷、需要養育,需要讀書求學,我們佛教如果經領導批准成立佛教孤兒院,佛教兒童養成所,那麼,這些孤兒佛門養大,自幼即蒙受三寶加持,法乳深恩,他們的福德因緣善根,自不伺於一般兒童。他們今後的出路,可由他們自己選擇,有志出家披剃的,可以經歷沙彌教育,童真人道,繼續深造,然後受戒,成為自幼出家的二眾。不想出家,無剃度之緣的,就幫助他們走向社會,再進入就業培訓,走向各自的前程。這一建議和構想,原是海南省一位學養甚深的周逢君居士向我提出的。他是一位教育家,也是一位社會慈善家,我認為他建議很好,移借過來作為我文中的一個建議了,我不能掠人之美,願藉此寫出,亦以紀念虛大師僧教育思想中重本分具足應世之才、以達弘法利之本懷弘願也。

在紀念虛大師圓寂六十周年之際,我們重溫虛大師改革中國佛教首重建僧的僧教育理念,是很有重大的現實意義的。對我們重視僧教育、把僧教育作為一項當務之急的基本建設來抓緊做好,既是對虛大師的緬懷與紀念,也是為續佛慧命、達致弘法利生之正道正行啊!

祖國昌盛,佛法昌隆,我願今日佛教,更符合佛法出家者眾,也應該是求道者眾,修道者眾,得道者眾。我衷心祈願:以佛法住持佛剎,以佛法修持佛法,以佛法體現佛法,以佛法弘傳佛法祈願中國佛教,走向世界光明世界和諧世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