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法師:從契理契機面向探討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思想及其實踐(下)

◎2010.12.19發表於2010馬來西亞國際佛教論壇 從契理契機面向探討印順導師人間佛教思想及其實踐(下) 釋傳道 參、契理契機的人佛教 二、「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教史分期】:「中期佛教」系指五期說的「菩薩為本之大小兼暢」;四期說的「初期大乘佛法」。導師譬喻如人之少壯時期。 【教典宗趣】:初期大乘的「大乘空相應經」是對治悉檀(《中論.觀行品第十三》:「大聖說空法,為離諸見故。」40);覺音注為「破斥猶豫」。41 【抉擇理由】:「中期佛教(「初期大乘」)之行解」,即導師在〈法海探珍〉所提出的「行在六度,解在真空」,42亦即菩薩道的修學與行踐。 1.「行在六度」: 釋尊入滅後,佛弟子在對佛的永恆懷念中,從不斷傳出的釋尊本生事跡(「本生」、「譬喻」、「因緣」)中,歸納出成佛的因行──波羅蜜多(意譯「到彼岸」,即「究竟完成」之意);發心波羅蜜多行成佛的,即名菩薩菩薩行的偉大,表現在其「為法為眾生而無精進,忘己為人不求速成──不急求自己的解脫成佛,而願長期在生死中,從利他中去完成自己。」43佛弟子念佛因行──對菩薩行的贊仰與修學中,乃逐漸彙集成「大乘佛法」的洪流。 修菩薩行,要依三心──菩提願、大悲心、性空慧,而修六度萬行,這是導師依《大般若經》的:「一切智智相應作意,大悲為上首,無所得為方便。」44而拈出的菩薩行的目標動機與善巧(方法)。六度(六波羅蜜)則是布施持戒、安忍、精進禪定般若。「菩薩修行六度,出發於三心,歸結於三心,又進修於三心的推移過程中。」45以下即依此略說菩薩行的修學歷程: a.起初,以大悲心、真空見(般若慧)來確立大徹悟、大解脫的大菩提願──這是菩提心。 b.其次,本著三心和合的菩提願,從自他和樂本位,修施、戒、忍、精進,也略學禪、慧,作種種利他事業──這是大悲行。 c.著三心精進修行,等到悲心悲事的資糧充足,這才轉向自心凈化,修定發慧;……由利他而自利,證無所得空寂理──這是般若實證。以上是般若道。 d.本著實證慧導攝的三心,廣修六度,再從自他和樂本位,「成熟有情庄嚴國土」,即是自利成利他的大悲行……。 末了,自利圓滿,利他圓滿,圓成究竟的大菩提。以上為方便道。46 2.「解在真空」:根本佛教的「佛法」是緣起說,佛弟子從觀緣起無常、苦、無我我所──空,而斷煩惱、證涅槃緣起甚深,而涅槃更復甚深,所以論到修道的次第,依「佛法」說:「不問汝知不知,且自先知法住(智),後知涅槃(智)。」47但「初期大乘」卻以緣起四諦說為世俗諦,主張直從勝義諦,觀「一切法本性空」、「一切法不可得」、「一切法本不生」。尤其《般若經》,更是著重空義的發揮。雖說涅槃是第一義諦,然此一發展,顯然存有「對治」的特性,對治什麼呢?48 a.「佛法」的勝義諦──緣起無我,發展到部派以來,可說異論紛紜,而且彼此評破,「大乘佛法」因此以涅槃超越一切的立場,掃盪一切異說又融攝一切歸於佛法的最高理則。 b.「佛法」的緣起說,是依緣有而生死流轉,緣無而還滅解脫生死流轉與還滅解脫緣起涅槃──有為與無為,因此不自覺對立起來,而被意解為二法。大乘的《般若經》則以:「色(等五蘊)不異空,空不異色(等);色(等)即是空,空即是色(等)。」49將世間涅槃統一起來,而說「世間涅槃」。與文殊有關的教典,更說「煩惱菩提」。(然《思益經》說:這是隨機宜的法門)這在一般不知立教理趣的信仰者,是會誤解為:空是什麼都沒有,甚至進而反對大乘的。50 c.「大乘佛法是在重法的大眾部當中發展起來的,大乘行者因而有著重法輕律的傾向,尤其傳統僧伽又拘泥於釋尊晚期所定的律制,不能適時、適地作修正,更使得以個人自由為尚的大乘行者,從而輕忽僧團律制。 「大乘佛法」的興起,不論理論或實踐,有某種程度是為了對治佛法流行中引起的某些問題;然而對治太過,有了偏頗的發展,也就引起相當程度的副作用:如談空而蔑視人間善行,「口但說空,住在有中」;51如造成小乘大乘的互相指摘;又如前述重法而輕律的發展。佛教界的這一切相互抗拒,直到龍樹菩薩作《中論》,以「佛法」的中道緣起貫通大乘空義,而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無(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52成立緣起即空、空即緣起,才弭平「佛法」與「大乘佛法」的對立;而這其中的關鍵就在依無自性以說明空義。為什麼一切法空?因為一切法無自性──不是自有、自成、自存的。為什麼說無自性?因為是緣起有的。所以緣起有的,就無自性;無自性,所以空。空無自性,所以從緣起而有,「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53「佛法」的緣起與「大乘佛法」的空性因此而得統一。54對世世常行菩薩道的行者而言,從如實觀緣起而得無我我所真空見,是極其重要的一著! 【據此而提出之人佛教理論原則】: 1.緣起與空的統一:55 由緣而有的一切法相是千差萬別的,然論究到其理性(法性),則是自性空寂的。「緣起緣起空寂,《阿含經》已有說到,而且是作為佛法的特質,菩薩道的特質的。」二者就猶如花的表與里、形與影一樣,有表就有里,有形即有影。緣起(相)是無常生滅變化的,緣起則是寂然而不生滅的(涅槃);這不生不滅涅槃空寂,就成立在緣起法上,所以龍樹菩薩說:「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諦)。」56眾生生活世俗中,若不世俗諦的名、相、分別,不可能契入第一義空;若不世俗諦的善行亦不可能趣向甚深空義。57隻是學佛的,有的醉心於理性思惟、參證而不法相,以致偏廢人間應有的正行(執理廢事);有的偏重事行與法相差別,卻對空平等性不能信解或心生輕視(執事廢理)。不能即俗而真或真而不礙俗,這二種偏差都不能與菩薩道相應。唯有理解得「緣起不礙性空,性空不礙緣起;非但不相礙,而且是相依相成。」將世出世法融攝統一,即人事以成佛道,體達現空無礙的中道,才能契合佛法的心髓,才是人間佛教所應遵循的理論原則。 2.自利與利他的合一:58聲聞菩薩最顯著的差別在於:聲聞因為厭離情深,著重自我心煩惱的調伏,所以說他們重於自利,這是指其相對忽略積極利他的事行而言。菩薩則因「緣苦眾生」而發心,所以重於慈悲利他,從利他中完成自利。這也並不是說他們忽略自我身心的調治,只是一切學行均以慈悲利他為前提,一切功德迴向一切眾生而不處處為個己的斷煩惱、了生死著想而已。關於菩薩的從利他中完成自利導師在〈自利與利他〉中有一段十分令人動容的描繪,謹恭錄如下:菩薩要長在生死中修菩薩行,自然要在生死中學習,要有一套長在生死,而能普利眾生的本領。……菩薩這套長在生死而能廣利眾生的本領,除「堅定信願(菩提心)」,「長養慈悲」而外,主要的是「勝解空性」。觀一切法如幻如化,了無自性,得二諦無礙的正見,是最主要的一著。所以(《雜阿含》)經上說:「若有世間正見增上者,雖歷百千生,終不墮惡趣。」唯有了達得生死涅槃都是如幻如化的,這才能(不厭世間,不戀世間不著涅槃,卻向涅槃前進)……在生死中浮沉,因信願、慈悲,特別是空勝解力,能逐漸的調伏煩惱能做煩惱雖小小現起而不會闖大亂子。不斷煩惱也不致作出重大惡業。時時以眾生苦痛苦痛眾生的利樂為利樂;我見一天天的薄劣,慈悲一天天的深厚,怕什麼墮落?唯有專為自己打算的,才隨時有墮落的憂慮發願生死中,常得見佛,常得聞法,「世世常行菩薩道」,這是初期大乘的共義,中觀瑜伽宗的共義。釋尊在(《中阿含》)經中說:「阿難!我多行空」。《瑜伽師地論》解說為:「世尊於昔修習菩薩行位,多修空住,故能速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大乘經的多明一切法空,即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修菩薩成佛的大方便。59 綜上所述,可知導師「宏闡中期佛教之行解」,而運用於人間佛教理論的,即為緣起與空的統一」,以及「自利與利他的合一」。 3.(梵【天】化之機應慎)導師在〈契理契機之人佛教〉中將「梵化」改為「天化」,因為「梵」有離欲清凈的意思,此處的梵化系指「初期大乘」低級天的鬼神化,所以宜正其名為「天化」。60「低級天的鬼神化」,筆者以為:或可說為「鬼、畜、天的菩薩化」,更有令人一目瞭然之感。上文述及:「初期大乘」的興起,是對治了佛法流傳中的某些問題,但也引起了某些問題,如理想信仰的成分加深,為了普及化、不得不以通俗方便而融攝神教的宗教行儀,即為其中一項──這也就是導師所謂的「天化」。「天化」,其實即為佛法異化的先聲。「初期大乘」天化之機運表現在哪些方面呢?試說明如下: 1.處於佛教中心的佛菩薩,不僅都現為在家相,而且中尊的毗盧遮那佛,還是與印度的大自在天,同住色究竟天成佛的。左右二掠侍的文殊普賢菩薩則為釋尊人間天上二大弟子的合化:文殊舍利弗與梵天的合化,普賢是目犍連與帝釋的合化。受到本生談,菩薩也在天、畜、鬼神中受生的影響,所以經中也出現天菩薩天神的地位從「佛法」的真誠護法,提高到助佛揚化了,「雖然所說的,都是菩提心,悲智相應的菩薩行,卻凌駕人間聖者,大有人間修行,不如鬼神──天的意趣。」人間成佛成了天上成佛,重天神而輕人間的心聲,的確值得人間佛弟子注意!61 2.鬼、畜、天既然菩薩化,與鬼神相結合的咒術等世俗信仰也就不免融入佛法,而出現在大乘經中,這主要是為了護法、降伏邪魔。從「佛法」的天神自動來護法,到「大乘佛法」的念咒來祈求天神護持,神教的重於他力護持,是在佛法中發展起來了。62 3.為適應一類慧弱信強的眾生,「佛法」有念佛、念法、念僧、念施、念戒、念天等六念的方便法門。當佛弟子孤單怖畏或病重瀕死之際,即可依之修行,引發內在的自信而遠離憂懼。「大乘佛法」中,菩薩深廣大行的開展,對部分佛弟子而言,是嚮往有心而自信不足、力恐未逮、深怕墮落的,為了適應這一分志性怯弱眾生,種種方便易行法門因而大大的發展起來。如「念佛」由憶念信敬佛的功德法身,發展為依信佛念佛,求生佛國凈土往生凈土而不憂退墮,其實與六念中的念天相類。63又如西元前後,開始有了佛像的雕塑,於是塑造佛像、禮拜佛像,也說有種種功德可得。「念法」也是如此,原本正法是缺少具體形象的,然而大乘佛法中,書寫經卷的風氣流行,於是對書寫經典供養經典、以經典施他,乃至讀誦經典,都給以高度贊嘆,而認為可得種種現生利益(消災延壽治病等)。64這些世俗方便的流行,終使佛法有了與神教更多的共通性,再接下去,佛教神化的現象更顯著了,所以導師雖然推崇「初期大乘」的菩薩大行,卻對方便信行的神教化現象提出警語,值得人間佛教的追隨者簡擇! 4.「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 【教史分期】:「後期佛教」,指五期說的「如來傾向之菩薩分流」與「如來為本之天佛一如」;四期說的「後期大乘」與「秘密大乘佛法」。導師譬喻如人之老年,或許知識經驗豐富,卻也接近死亡。 【教典宗趣】: a.「大乘佛法」後期,為真常不空如來藏、我、佛性說,點出眾生自性清凈,為生善、成佛的本因,重在「為人生善悉檀」;覺音注為「滿足希求」。 b.「秘密大乘佛法」的流行,融攝了印度神教所有的宗教行儀。在修持上,重定力,以欲天的佛化為理想,從欲樂中求成佛,是「世界悉檀」;覺音注為「吉祥悅意」,以生樂為宗。65 【抉擇理由】: 關於什麼是「攝取後期佛教之確當者」,導師在〈契理契機之人佛教〉歸結說:古代經論,解理明行,只要確立不神化的「人間佛教」的原則,多有可以採用的。人的根性不一,如經說的「異欲(願欲),異解(信解),異忍(認可)」,佛法是以不同的方法──世界,對治,為人,第一義悉檀,而引向佛法,向聲聞,向佛的解脫道而進修的。這是我所認為是能契合佛法,不違現代的佛法。66  這段話透露了二個訊息: a.佛教思想在因時、因地、因機的對外適應中,內部也一直不斷地在調整腳步,發展理論以回應世間。從「佛法」到「大乘佛法」,從「大乘佛法」再進到「秘密大乘佛法」,導師確立其發展的動力皆源自於「佛涅槃後,佛弟子對佛的永恆懷念」。只是距離佛世越遠,佛弟子人間佛陀生了,於是不斷增加想像的成分,人間佛陀終於在不斷的被理想化、世俗化中,到達與印度教的天神合一;而佛法也在不斷的含容外教、融攝世俗中,徹底地異質化!所以導師才斷然贊同「佛法」與「大乘佛法」的初期行解。67人間佛教的追隨者亦當站穩腳跟,確立緣起性空的中道正見,才能依此來抉擇流變中的佛法,是了義或不了義,是究竟義或方便說。 b.人的根性、志趣是各自不同的,佛法在不舍一眾生的前提下,必然需要以種種方便來攝引這些眾生,《法華經》說:「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悁68種種方便,必然要以可將眾生引入究竟為目標,否則即不名方便。如後期大乘如來藏、佛性、我、自性清凈心,經說還是修菩薩行的,如知道這是「各各為人生善悉檀」,能善用以激發人來菩提心、學菩薩行,那就是方便,正所謂「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道」。69先以如來藏、佛性說使其相信有我所作一切功德有我生死流轉與還滅解脫,待其智慧漸深、自信漸強,再將其引入佛法正義,而說無我我所──空,這是正確發揮方便的妙用了。如隨順世俗心發展,說一切眾生本具如來無邊智慧、無邊德相,甚至三教同源、神佛不分那是佛法太遠了!所以導師一再強調方便是有時空適應性的,人間佛弟子應切實把握佛法不共世間的特質,才能充分實現「初期大乘」「正直舍方便,但說無上道」70的精神。 二、契機──人間佛教不僅契合佛法真理,也是契應時代機宜的,試依導師在〈人間佛教要略〉中揭示的「時代傾向」,以說明其與時代之相契性。而時代傾向又可對應於人間佛教的理論原則,作為互補的說明:如青年時代對應於自利與利他的合一;處世時代對應於緣起與空的統一;集體時代對應於法與律的合一,以下就分別論述之:71 a.青年時代←→自利與利他的合一導師引《佛藏經》說:長老大德們但知保守瑣碎的戒條,偏於自利,不能住持佛法;虧了少數青年,才將大法傳弘下來。部派分裂之初,上座部即多為耆年上座,而大眾部則多青年學眾,大乘即從大眾部中開展光輝的一頁,這是佛教史上的事實。如大乘法中的文殊、善財、常啼等菩薩都是青年身,發廣大心,勇猛精進,學不厭、教不倦的攝引青年學佛;這不是菩薩偏心,而是青年具足了適宜於修學大乘條件──對生命充滿熱誠,富正義感,勇於追求理想,可塑性強。雖然時下青年有很多是天之驕子,處處以自我為中心,冷漠又與人疏離;在家庭教育與學校教育都面臨重大挑戰的現代,以宗教教育──尤其是人間佛教的人菩薩行,來喚起當代青年責任感、道德感,使其在充分了解大乘菩薩行的偉大之後,依菩薩作為典範,從關心人類社會苦難,到投身救助人類社會苦難,最低限度,也能消極不去製造他人的苦難時代社會高度發達,然而社會的每一個環節無不充斥層出不窮的問題,處在此一極度不安定社會,不管青年、中壯年或老年,都各有其無法面對與解決的問題;尤其青年,更是苦悶、仿徨又茫茫然,不知人生目標何在,不知自己存在的意義何在。佛教如還是傳統一樣的教人念佛往生、敲打唱念,恐怕對其實際人生的俾益相當有限,或者負面效果要多過正面。如能將菩薩入世利生的精神高度顯揚,在青年崇尚英雄心理取向下,必能使其起而效法菩薩心行,從利他關懷中肯定自己的人生價值,進而得到自利,這也就是自利與利他的合一了。人間佛教確應掌握青年社會重心的時代傾向,著重青年佛教佛教青年,「青年佛教所表現的佛教青年,(其可貴)是在真誠柔和而生力充溢的青年情意中,融合了老人的人生的寶貴經驗。」72不過,導師提醒我們:「青年象徵的,在他的見解行動的是青年,不是生理的名詞,這一點是千萬不可誤會的!」換言之,勇於實踐人菩薩行來利樂、悲濟世間的,便是永遠的青年! b.處世時代←→緣起與空的統一傳統中國佛教一直以來,是以弘揚禪與凈土為主要的,禪宗重於隱遁山林靜修,可說是「山林佛教」;凈土宗重於死後往生,則可稱之「來生佛教」;73現代還有標榜「禪凈雙修」的(基本上這是個互相矛盾的議題)。禪宗凈土宗的所以長期流行,固然有其時代環境政治等種種因素;但是口說大乘,行在小乘,其根本癥結還是在於難行能行、難忍能忍的菩薩道,令一般畏難畏苦的凡夫眾生聞之卻步,這才禪、凈等重視實修的簡易法門普遍地傳揚開來,74而志在實際利他,不重利己形式的人菩薩行者,卻反要落個沒有修行之譏!日新月異的科技改變了這個世界,也為這個世界帶來不少問題。這個人人競逐財富、名位、權勢世界,正需要不為一己私利而能真誠利他的菩薩行者付出關懷。佛教徒必然要開闊自己的視界與胸襟,不能再如過往一般只將目光投注於個己的生死解脫往生他方佛土,而應將出世的精神用在從事入世的利他事業。然而菩薩行者並非不識不知的幼稚園生,他之所以能久處世間而不生死、不趣涅槃又不退初心最重要的一個關鍵則是來自對於緣起性空的勝解。有了此一處世的利器,菩薩於是而能普入各階,「在不離世事,不離眾生情況下,凈化自己,覺悟自己。」75 c. 集體時代←→法與律的合一無庸置疑的,這是個重視集體組織時代,單打獨鬥而能發生力量的,誠不多見。不過世間上的團體,除一部分ngo組織是為特定弱勢族群(如動物環境、被侵害者、被污染者等)發聲之外,大多是以保障組織成員的權益,或創造成員的共同利益為前提而成立的。佛教團體,如佛教會的成立,政治力介入的因素不說,或多或少也是為了維護會員的權益而存在的;只是維護的,是僧眾安心修行不為世務、外力侵擾的權益。 佛世的出家弟子,特別是人間比丘,也是過著集團生活的。釋尊雖然依法以攝僧,然而根本佛教確包含法與律二個內容,「導之以法,齊之以律」,這二者的相應協調,才是佛教的整體。在團體中,彼此依法依律而互相教授教誡、互相慰勉、互相警策,由此凈治自心煩惱、改除不當言行,銷融累世的習氣。即使有發心不純正,或煩惱障重,不能專心佛法的,在道德感化法律制裁兼施的團體生活陶煉中,也能激發為法的真誠用功辦道,了生脫死。對外自能發揮團體力量,達到令正法久住的目的。釋尊制律建僧的真義被忽視,乃至現代缺乏真正依律而住的僧團,是導師著作中再三提及而常入於胸次的。「僧在即佛在,僧在即法在」,這個僧,「不是偉大的個人,是一個推動佛教和樂共存的自由集團,不是深山中一個一個的隱者。」76人間佛教的奉行者當謹記:唯有如法如律的僧團存在,佛陀法身慧命才能延續在人間!釋尊的時代,由於政治因素,並不允許在家眾從事有組織的活動。但現代,在家居士多有成立團體,進行佛教活動的。導師特別提醒:如果少能注意到佛教團體的特色,而只是模仿一般社團的組織形式,也還是不夠的。77佛教團體的特色是什麼?這不妨說是僧團和合的綱領──六和敬:「見和同解」、「戒和同行」、「利和同均」、「意和同悅」、「身和同住」、「語和無諍」。在家居士團體或者「戒和」、「利和」、「身和」的性質、內容,與僧團略異;但同樣要在思想(見解理想)、戒行(五戒十善)、經濟(待遇)的諧同均衡下,才能以身語意的和合,組成一支堅強的菩薩團隊。如此,則能出家僧團相輔相成,共成一番人間佛教菩薩事業;切忌與僧團抗衡,而對消了僧俗二眾同心為法為眾生力量。 肆、結語──從此時、此地、此人的關懷與凈化實踐人間佛教 人間佛教的實踐──菩薩的利他行,雖然上述說為六度萬行,而其實不出慧行與福行。「慧行,是使人從理解佛法,得到內心的凈化;福行,是使人從事行中得到利益(兩者也互相關涉)。」78這是菩薩行的內容與性質而分別的。克實而言,只要出發以三心──菩提願、大悲心、空無我慧,去從事一切利他的善行,皆名菩薩行,皆是人間佛教的實踐。 學佛,是一般佛教徒常掛在嘴上的;但是學佛的目的是什麼?就少有人能夠昂首挺胸地說──為了成佛!因為這對凡夫眾生而言,是太邈遠、太遙不可及了!佛是那樣的崇高偉大,豈是卑微的凡夫所能成的呢!但我們該如何感恩導師從浩瀚的三藏中,為愚迷眾生找到從凡夫直達佛菩提的聯系道路呢!佛,是由而成的;佛德,只是人性本有的無貪、無瞋、無痴善根,凈化、深化至究竟圓滿;只要依著菩薩道次第循序漸進,一切人都可能成佛,這對我凡夫是何其大的鼓舞! 以凡夫發心菩薩行,導師依經說而慈示:應著重十善的修學,才是人身菩薩道的正宗。凡夫菩薩略有二點特徵:79  一、具煩惱身,而正見正行具足:這才能老老實實地面對自己的煩惱,而依佛法去調伏它;這才不致標榜神奇、矜誇玄妙,儼然聖人模樣。 二、悲心增上,力行十善的利他事業:信願、慈悲智慧──菩薩行的三要,應並重而不可偏廢。如偏重信願,即與神教無異;偏重智證,則必墮小乘的自了;然「菩薩但從大悲生,不從余善生」,如少了慈悲利他的心,一切福德智慧,都算不得菩薩行,80所以悲心相形之下是更重要了! 菩薩行當然是以利他為先務,但要達成利他的目的,即不能不凈自心這就導師所謂的理想要高,而實行要從切近處、從平實穩健處做起。「菩薩堅定菩提,長養慈悲心,勝解緣起空性的正見中,凈化身心,日漸進步。這不是說要自己解脫了,成了菩薩成了再來利他,而是在自身的進修中,『隨分隨力』的從事利他,不斷進修,自身的福德智慧漸大,利他的力量也越大,這是初學菩薩行者應有的認識。 81對此發諸三心,隨分隨力的利他行,筆者再加以引申為:從如實正觀緣起、如理正思惟、如分正抉擇中,開展「此時、此地、此人的關懷與凈化」。修學菩薩行,且從與我因緣深厚而親近的人、事、地的關懷與凈化開始,進一步擴及與我關係疏遠或甚至曾經對立的怨敵。從個人、家庭公司、社區……,由點而線而面,結合同見同願者同行人間佛教絕不會是一條渺茫的路!期盼人人從人間佛教要義的理解中,發心一名凡夫菩薩發心去實踐佛出人間教授,那即是人間佛陀人間永遠的導師最深摯的懷念! 注釋: 40.《中論》卷二〈觀行品第十三〉(大正30.18下)。41.〈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30~31。 42.〈法海探珍〉,《華雨集》(四),頁78。導師在《印度佛教》,頁189也說:「解空寂理,行六度之行菩薩乘。」43.《印度佛教思想史》,頁85。44.《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四八(大正 5.273 中):「若菩薩摩訶薩,以應一切智智心,大悲為上首,無所得為方便。」45.〈菩薩眾的德行〉,《佛法概論》,頁257。46.〈菩薩眾的德行〉,《佛法概論》,頁257~258。47.《雜阿含經》卷一四.三四七經(大正2.97中)。48.〈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37~39。 49.《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第一(大正 8.223 上)。50.《印度佛教思想史》,頁94~96;103~105。51.《慧印三昧經》(大正15.464中)。52.《中論》卷四〈觀四諦品第二十四〉(大正30.33中)。53.《中論》卷四〈觀四諦品第二十四〉(大正30.33上)。54.《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27~131。 55.〈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107~109。56.《中論》卷四〈觀四諦品第二十四〉(大正30.33上)。57.《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33。58.〈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頁109~112。59.〈自利與利他〉,《學佛三要》,頁150~151。〈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68~69。60.〈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41。61.〈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41。《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15~116。62.〈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41。《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16。 63.《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11。64.《印度佛教思想史》,頁113~114。 65.〈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31。將「秘密大乘佛法」也列入後期佛教的范疇,是根據導師在同書,頁32所說:「秘密大乘」是晚期佛教的主流,這是佛教史上的事實,所以導師不能同意「入篡正統」的批評也不會徹底否定某些佛法。將秘密大乘教典判攝為世界悉檀,是依據佛法發展階段的重點不同而為,並不是說秘密大乘佛法都是世界悉檀。即使是,到底「佛法世界悉檀,還是勝於世間的神教,因為這還有傾向於解脫的成分。」66.悀〈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43。67.〈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45。68.《妙法蓮華經》卷第一〈方便品第二〉(大正9.8下)。69.《維摩詰所說經》卷中〈佛道品第八〉(大14.550 中)。70.《妙法蓮華經》卷第一〈方便品第二〉(大正9.10上)。 71.〈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頁112~121。72.〈雜華雜記〉,《華雨香雲》,頁158~159。73.〈中國佛教的由興到衰及其未來的展望〉,《華雨集》(五),頁149。74.〈中國佛教的由興到衰及其未來的展望〉,《華雨集》(五),頁149。 75.〈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頁118。76.〈佛在人間〉,《佛在人間》,頁6。77.〈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頁107。78.〈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62~63。 79.〈人間佛教要略〉,《佛在人間》,頁102~103。 80.〈學佛三要〉,《學佛三要》,頁67。81.〈契理契機之人佛教〉,《華雨集》(四),頁60~61。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