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大師提出佛教革新的原因,主要是有鑒於當時中國佛教發展上出現偏頗。大師在《震旦佛教衰落之原因論》中分六個方面論述,即化成、政軛、戒弛、儒溷、義喪、流窳。特別在第六中,大師開文即是「佛教在今日,其衰落斯極矣!無他可述矣!但有末流之窳習矣!」[1]這也是大師對當時中國佛教所深痛者,大師分僧人為四流,清高流、坐香流、講經流、懺焰流,大師認為四流發展已然窳敗失去成色,且最後一流占僧眾之十之九以上,「而除第一流外,余之三流,人雖高下,真偽猶有辨,其積財利、爭家業,藉佛教為方便,而以資生為鵠的則一也。而第四之流,其弊惡腐敗,尚有非余所忍言者。」[2]由於清初廢除了僧人度蹀的考試製度,僧人素質逐漸低劣,甚至於發展成了另一種賴佛逃生之一流,「此四流之外,尚有一種守產業者,美衣豐食,一無所事,亦不受戒,亦不讀經,凡佛教中事,一切不知,或能粗知文字書畫,與俗士游,則光頭禿頂,雖居塔廟,不與佛教徒數者也。」[3]所以大師對佛教提出革新的口號,提倡佛教育,以人生為切入點,要革除君相利用神道設教的迷信的佛教;要革改由遯隱於社會改精進修習而化導社會;要革改由度死奉事鬼神而改資生服務人群。
在大師的積極提倡及其佛教界的共同反省與努力實踐下,佛教在中國大陸近百年來,可以說雖然經歷過種種磨難,但逐漸有較好的起色與發展,特別是近二十多年來,注重僧教育與提倡佛教服務社會、利益人群,可以說還是按著太虛大師的思想理念在發展,其成績應該很巨大。但是,佛教或者說人間佛教發展到今天,在其過程中存在人為或者其它影響力下的偏向,現在學術界、新聞媒體、社會議論都注意到這種現象——佛教世俗化的批評,實際上世俗化並不可怕,六祖大師也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猶如尋兔角」,分析其批判的重點,並非世俗化,而是佛教界走向了某些商業化或庸俗化現象。過去提出的 「宗教搭台,經濟唱戲」就是這個現象的根本,雖然近幾年來政府也在反省,不再提出這個口號,但其影響的餘力仍是十分強大的。「寺廟搭台,經濟唱戲」當然也使佛教自身中獲得發展:如寺院的建設恢復、個別寺院經濟越來越強、佛教信徒在逐漸增加、佛教公益事業的發展上可以開始做一些慈善事業等、佛教文化進入社會各階層……
不可否認,佛教發展離不開經濟的支持,但是正因為在發展經濟的同時,忽略了佛教的自身建設,中國佛教協會也注意到這個問題,當佛教發展到一定程度,面臨著商品經濟大潮嚴重沖擊的時刻,1993年趙朴老在《中國佛教協會四十年》的報告中尖銳地指出:「當今中國佛教從自身建設來說,也面臨著嚴峻的挑戰。中央關於改革開放、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決策是完全正確的。但是,在對外開放、市場經濟的大潮中,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腐朽思想的泛起是難以避免的。在這種情況下,佛教界有相當一部分人信仰淡化,戒律鬆弛;有些人道風敗壞,結黨營私,追名逐利,奢侈享樂乃至腐化墮落;個別寺院的極少數僧人甚至有違法亂紀、刑事犯罪的行為。這種腐敗邪惡的風氣嚴重侵蝕著我們佛教的肌體,極大地損害了我們佛教的形象和聲譽,如果任其蔓延,勢必葬送我們的佛教事業。如何在改革開放、市場經濟的形勢下,保持佛教的清凈庄嚴和佛教徒的正信正行,從而發揮佛教的優勢,庄嚴國土,利樂有情,這是當今佛教界必須解決的重大課題。」[4]基於此,中國佛教協會提出了五個建設,趙朴老在這份報告中指出「全國佛教界都必須把注意力和工作重點轉移到加強佛教自身建設、提高四眾素質上來。加強佛教自身建設,就是加強信仰建設、道風建設、教制建設、人才建設、組織建設。這五個方面,信仰建設」,趙朴老一語道出了關鍵所在,但十四年後的今天,縱觀佛教界的大局,信眾越來越多,且隨著社會教育的大力提高人們的素質越來越高,但是佛教本身叢林大流仍是以經濟為目的的旅遊參觀或經懺為主業(筆者並不反對旅遊,旅遊也本身可以宣傳佛教慈悲善良輪迴解脫思想;也不反對經懺,經懺本身也是懺悔業障的修行辦法),小的寺院更不用說了,當然雖然提倡導的一些佛教夏令營待活動宣傳了一些佛教的知識,起到了弘傳作用,但這也只是佛教寺院應該作的主業而變成副業了。
太虛大師改革佛教就是因為覺悟的人生佛教變成經懺的鬼魂佛教,反觀今日之佛教,筆者認為有回頭之勢:僧人多往經濟發達的地方流動,寺院也以經濟多寡論強弱;大型的開光與升座活動耗費糜甚,表現的就是財大氣粗,水陸法會超亡度祖成了富人的專利與榮耀,寺院建築也圍繞雄偉、富麗堂皇而不注重佛教本身的實用功能;出家人比的不是修行的功夫與教理的學習,而是權力的大小、信徒的多少、職位的高低、富不富有。雖然這些可能只是少數現象,如果不能阻洪水猛流於螻蟻之間,其後果是不堪設想。
寺院的功能與僧人的自身問題的解決雖然不僅僅留在理論上,但向前的路只走了一點點,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佛教的興旺與正法久住在於人才,所以趙朴老說當前佛教的主要任務「一是培養人才,二是培養人才,三還是培養人才」,誠如是言,僧才的培養要從戒律為入手,以發菩提心為關鍵,菩提心者,一要普度眾生,二要解脫生死輪迴。佛在世時以佛為師,佛滅度後以戒為師,是為佛訓。太虛大師對僧之所以為僧,戒律之為根也十分強調:「僧失律儀,僧即非僧,即不能受僧教育,亦不能以如來之功德法財自利利他。故雲:僧教育是建築在僧律儀之上也。」[5]大師在辦武昌佛學院時,也是非常注重這一點的:「在我辦佛學院的本意,是想第一屆在二年中速成了一班師范人材後,優秀者留院深造研究,而第二屆專招出家眾以律儀為訓練,俾佛學院成為新的僧寺」[6]
人生佛教從僧人和寺院的本職來說,首先是要搞好自身的修持,培養佛教深刻的信仰,寺院是修行人的道場,所以寺院要回歸本身的修行(坐禪、念佛、學教)及弘法(講經、解惑)的功能上,全國這方面做得好的寺院還是有不少,如江西雲居山真如寺、陝西西安卧龍寺、九江東林寺、福建莆田廣化寺、廈門南普陀寺、福鼎太姥山平興寺、廣東乳源雲門寺、五台山的普壽寺等等,都在提倡坐禪、念佛、學教其實佛教本身修行做好了,就是在弘揚佛教,就是在令正法久住,當然力所能及,做一些慈善等事業,但仍以菩提心為根本,這樣行事方合佛意,否則好事也變成壞事了。回顧當前佛教,不能以人生佛教的本懷,對其曲解,不能「人間佛教」只有人間沒有佛教,甚至有的連人生都沒有,去做墮地獄變餓鬼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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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趙朴初 《中國佛教協會四十年》,《法音》1993年第12期,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