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照法師:禪修要義 第十章 優畢叉頌

第十章 優畢叉頌

禪宗集》里的正修行包括三部分:奢摩他毗婆舍那優畢叉優畢叉是等持的意思,就是奢摩他毗婆舍那要等持,止觀雙運、定慧等持、行於中道,類似天台宗的一心三觀奢摩他的定和毗婆舍那的慧,統一於空性,不一不異,既不執著定,也不執著慧,圓融不二,這就是優畢叉,或者叫中道實相觀。

永嘉大師早年修習天台止觀,他的止觀修行次第是從別教而契入圓教。別教的修行有次第、有台階的,一步一步安排得很合理,先要持戒做個好人,然後才能修奢摩他,有了定力以後,再修毗婆舍那。別教就是這樣一個由戒得定、由定發慧的修行過程讓我們依次去努力,而後面的境界比前面的要高,完全可以攝持前面的境界。比如發起智慧的人,肯定表現得有定力而不散亂,也肯定持戒清凈。而圓教是完全圓融自在的,修行人能一步契入正位。圓教的修行就如同走一個圓圈,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每個起點都是終點,沒有高低、攝持之說,但你必須得很才行,如果走不圓,就回不到終點。那麼如何才能走得很圓呢?這就是優畢叉頌所要告訴我們的內容

我們現在要學習的優畢叉頌,是要止觀並重、定慧等持,這個並重、等持並不是平衡的意思。我們常常在思維分析上會這樣去理解,好像定、慧是天平左右兩個砝碼一樣,中間有個支撐點是中道兩個砝碼要一樣重,不能偏,就是行於中道。這樣的理解是錯誤的。

那麼正確中道觀是什麼呢?分三部分介紹:

一、等持之法總說

夫定亂分歧,動靜之源莫二;愚慧乖路,明闇之本非殊。句話就是優畢叉的總說。永嘉大師開宗明義地告訴我們,凡夫見和中道觀的境界是有差別的,凡夫境界只看到定亂分歧、愚慧乖路差別妄相。而中道觀的卻能看到動靜之源莫二、明闇之本非殊中道實相。

就是靜,亂就是動。人心之分,在感覺上完全不同,但根源卻是一個心。比如水有動靜二相的時候驚濤拍岸,的時候明月可鑒,根源都是水。就是不順從、不同的意思,人心愚痴智慧之分,但本體卻沒有區別,就如同燈有的不同,但之體卻完全相同。

所以有中道正觀的人,明、暗、動、定的差別相雖然歷歷在目,但內心不會感到有絲毫的差別,完全沒有分別和動搖,不會起貪嗔痴的念頭,每一件事情就會處理得恰到好處。所謂「終日吃飯,未曾嚼得一粒米;整日行路,未曾踏得一片地」,不離一切事,不著一切事,這就是真正的等持,是修道路上最難、也是最圓滿的一步。

對於凡夫來講,最難跳出的是凡夫見,也就是辯證的思維、辯證觀的局限。辯證的主要內容就是事物都是矛盾兩方面組成的,只要有矛,就必然有盾,矛盾對立又統一、不能分割的。辯證觀已經是凡夫最高的思維層次了,它的根源就是道教陰陽學說陰陽學說矛盾論還高一點,高在「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的這個本源是有靈性的,而矛盾的統一體往往是沒有靈性的,所以西方的哲學只知道矛盾可以統一,統一之後是什麼,就沒有再去研究了。

在一凡夫看來,動靜、善惡、愛恨等等對立概念,就是有區別的(只看到了矛盾對立),沒有辦法把它統一起來;而有辯證思想,或者道教思想的人,把兩者統一起來以後,就以為找到了萬物本源,其實這還是凡夫見,這個本源並不是中道所說佛性,而恰恰是輪迴顛倒的本源——我執。因為在凡夫看來,動靜、善惡、愛恨這些差別都是真實存在的,既然是真實的,就有一個承載的主體——我,無論你愛也好、恨也好,快樂也好、痛苦也好,動也好、定也好,都是針對「我」的感受而言。就算你修得世間禪定的最高境界,能入定八萬四千大劫,還是有個「我」在入定,這個「我」就是如此的根深蒂固,因此佛教里稱其為我執。如果理上的我執不破,我們就摸不著佛性的邊,也就難以進入優畢叉修行了。

小乘聖人並沒有見到中道破了我執,證體的阿羅漢,又執著在法我上,把涅槃當作萬法的究竟處了。在大乘佛法看來,二乘人和凡夫都是愚痴的,叫做愚法三藏,或者叫愚法小乘,在法上又愚痴了,沒有大乘無我智慧,也是我執。阿羅漢自己解脫了,卻不來度眾生,就是因為有個我在緣故。雖然解脫了,但修行上並不圓滿,以後還要繼續破法我執,從涅槃生起妙用,所謂證體起用,修行優畢叉利益一切眾生,才能見到萬法真正的本源,我們本具的天然大業。無論凡聖、動定、空假……都不粘著,才是莫二非殊中道

平等佛性而言,凡夫、二乘聖人菩薩都沒有區別,佛性從來沒有離開過任何一個眾生言語動作的當下就是。禪宗祖師講得更明白了,「飢來吃飯困來眠」,吃飯穿衣的便是。可我們天天吃飯穿衣,卻不知道吃飯穿衣的便是什麼?大好的天真佛性被憑空跳出來的無明遮蔽,冤枉地成了我執」。天真圓滿之佛性如同被灌多了老酒一樣,左搖右晃,不是斷,就是常,總是偏離中道,走不出一個圓來。

我們以後在止觀的實修中就會發現,修奢摩他的時候把動停下來,完全靜止,就會感覺到空,覺得「我已經空了」,其實這還不是真的空,只是我執和空相應了。有人體會到空以後會害怕,如果真空了,那個害怕從哪裡來呢?

如果定力再好一點,長時間都在空的境界里,我們又學了毗婆舍那,知道這個空正是我執,想把我執捨棄掉。這時我們就發現,這個我執永遠也舍不完,舍了一個又一個,舍了一個又一個,很多修行人到了這里,就無計可施了,這是因為他在知見上存在誤區的緣故

其實我執虛妄不實的,如果你認為有個我執能捨棄,捨棄了我執,好像就是無我了,這種把我執無我對立起來的觀點,恰恰是凡夫見。就算按照凡夫的辨證法,這也是不可能的,矛和盾是互相依賴才能存在的,捨棄了惡,善還能存在嗎?消滅了我,你還能存在嗎?捨棄了我執,怎麼可能再有個無我存在呢?

永嘉大師在《證道歌》里說「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我執的當下就是無我。我們這個業報身和佛的法身也沒有任何區別,並沒有一個我可以捨棄,也沒有一無我可以成佛,你只要看清楚、確定了這一點,就能把凡夫知見一掃而光,從此進入聖人的預流位。雖然入流了,其實也無所入、無能入,如《金剛經所說:「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羅漢道。』即為著我眾生壽者。」

所以並沒有一真實我執可以破,也沒有一真實中道可以修,我們要破掉的是著相錯誤知見凡夫知見就如同各種各樣的變色鏡,變色原理就是以我執基礎的各種知見價值觀,每個人價值觀不同,就如戴著不同顏色的眼鏡,本來完全相同的本體就幻化出各種不同的顏色。但我們無量劫以來戴眼鏡習慣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東西時還戴著眼鏡,就為顯現的各種不同的顏色爭執不休,把本來安定身心攪成一片混亂。其實只要你發現眼鏡的迷惑性,把眼鏡一扔掉,馬上就發現萬法的當下即涅槃我執的當下即解脫,並不需要另起爐灶。佛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如果不破著相毛病,總想帶著凡夫知見成佛,那麼修上千萬年也是枉然。

當然,如果你破了我執也不會立刻化一股煙兒飄去成佛,還是會照樣吃飯穿衣,你的汽車、房子錢財、債務也不會一下子全跑到別人那裡去。只是你心裡的執著完全沒有了,即使房子土地老婆孩子成了別人的,你也不著急而痛苦了。如果不是別人的,你也會繼續隨緣和他生活。表面和普通人一樣,內心卻完全契入了無為的涅槃這就是解脫中道

就像我們射箭一樣,弓就如凡夫身心,那個箭就是我們的真心佛性,我們修行奢摩他毗婆舍那就是拉弓的過程,不要以為把弓拉滿就能把箭射出去,其實拉滿了你不放手,箭還是出不去。所以我們修滿了止觀之後,就要把止觀全部放下就像把弓拉滿了箭才能出去一般,再進入優畢叉修行,我們就真正地自在解脫了。不過射出去的只是箭,並不是弓和箭一起消失了,弓還是留在你的手上,箭卻從此無影無蹤了。

所以優畢叉頌一開始就告訴我們,凡夫聖人看起來有愚慧差別,其實本體完全相同。即使是佛菩薩再來,也和我們一樣有身體,一樣吃飯菜,一樣有生死。可菩薩生死就是涅槃,我們的涅槃卻是生死菩薩覺得我們活得太冤來度我們,我們卻覺得自己過得很得意,對本來面目根本不感興趣,卻造惡多端,頻頻地墮落到三惡道里去,連累了菩薩發起無邊大願:我不地獄,誰入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想想真是慚愧!既然相即是空,那麼為何會有眾生與佛呢?我們為什麼還要修行止觀呢?

二、止觀定慧關係

永嘉大師告訴我們,群迷從暗而背明,舍靜以求動。群迷是指我們這些迷惑的眾生,因為無明緣故,跟隨黑暗愚痴,捨棄了光明智慧;因為執著緣故,不停地去追求外相,捨棄了寧靜安詳

是一種不停追求的狀態,我們總希望內心喜歡激動、激情,戀愛時如膠似漆的兩個人一結婚安定下來,沒有激情了,就又想離婚、搞搞婚外戀身體也一樣,喜歡變化、運動,如果天天是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發型、一個姿勢,沒有多久你就受不了了。所以凡夫背明從暗多時,已經不習慣寧靜了,這其實就是無常的表現,也就是我們止不下來、入不了禪定原因

奢摩他完全是一種靜止的狀態,任何動搖都不應該存在,包括你的身體想法念頭,乃至你的任何一個呼吸如果你意識到它是動的,就說明你的心並沒有跟奢摩他相應,沒有完全的靜止。只有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空間的差異,這才是修止的狀態

這個狀態看起來很難,卻是我們本有的狀態,所以每一個凡夫都有入定的本事,只是你動慣了,不習慣本有的定。一靜下來就覺得很空虛、無聊寂寞,渾身都不得勁,就像犯了毒癮一樣,趕緊去追求動,動一下才覺得又活過來了凡夫迷就迷在這里,這就是背明從暗造成的。

永嘉大師接著又講了開悟的人修行過程眾悟背動而從靜,舍暗以求明。背都是離開,都是希求,眾悟就是開悟的人,看清了萬法無常真相就會修行奢摩他,背離動相,回歸本來的寧靜。捨棄黑暗愚痴,追求光明智慧,就要修行毗婆舍那

我們以前講過,在凡夫心態里,動得最厲害的就是第六意識妄想心,也就是所謂的意識思想,一天到晚不停地在認識、思考、分析、考慮、判斷。佛教里稱這個第六識的動相為妄想我執是第七識。

那麼我們修奢摩他時,首先就要把妄想心停下來,妄想停下來以後,好像心平時的動相沒有了,很像「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感覺,其實這就是最具偽裝性的第七識——我執這個時候,我們要保持在這里,時間久了,就如同本來以為很乾淨的水,再靜止一段時間後,就又會發現其中還有很多東西在一樣。你會發現原來第七識也是不停地在動的,這個發現就是毗婆舍那(觀),可是當定力不夠時,我們看不到,觀不起來,所以就先要修奢摩他(止)。這個第七識的動相,佛教里稱作「思量」,是比較細的妄想,卻動得非常快,快到必須有定力的人才能看到,沒有定力凡夫卻以為它很清凈安定

就像電視電腦的熒光屏一樣,那些人物、圖像等等顯現出來,都是無數的光信號飛速變幻的結果,可是我們只看到人物,卻看不到光的變幻,只能通過特殊的儀器才能檢查到它。電視機出毛病的時候,有很多「雪花」閃來閃去的,那些雪花就是原始的光信號。看電視電腦比看書累很多,就是因為眼睛還是能覺察到光的變幻的緣故,如果光的信號快到眼睛無法覺察,像紙一樣穩定,那眼睛就不感覺累了。以後科學再發展了,可能會製造出這樣的電視電腦屏幕來。

要有動搖就是無常,就是生死就不是我們的真心。這個貌似安靜的我執凡夫定境中的最高境界它是我們輪迴主體,如果破除了我執,就是出三界聖人;破除不了我執,就還是凡夫。剛剛開悟的人雖然有了出離的智慧,但定力往往不夠,所謂「力未充也」,不一定馬上就能破掉我執,擺脫無常生死的糾纏,就要去奢摩他(止)。如果修奢摩他(止)見到我執以後,在定力充足的情況下再由師父指點開悟的,那一下子就能把我執破除掉,生死同時也就了了,所以任何修行都離不開定和慧。

明生則轉愚成慧,靜立則息亂成定。智慧生起之後,就把愚痴轉為了智慧就是涅槃寂靜狀態習慣了寧定以後,自然就使動搖的心安息下來,變得穩定了。所以我們修行並不是要把愚痴動亂滅掉,而是「轉」過來,轉愚成慧,轉動為定,不能「滅」,因為體是一個,把愚痴滅了智慧也就滅了

智慧是不能滅的,我們修行佛法是為了舍暗以求明。暗就是無明我執就是最大的無明,我們把我執一舍掉,整個身心就化作一片光明這就是真正的智慧生起來了。這種智慧光明生起來,就永遠也不會消失,首先能把自己的身心世界照透,你看自己任何的起心動念,就如同看飛鳥入空一樣清晰,你能看著它起,看著它滅,它是它,你是你,兩不相干,所以任何妄念都無法讓你產生動搖了,這就是定慧初起的一種狀態,叫做自受用身。

智慧是有大小區別的,把自己照透徹了只能算小智慧。如果繼續修行智慧的外圍可以無限地擴大,周圍人有什麼問題,來龍去脈你都能看得很清楚,因此可以很好地利用這些因緣,引導他們走入佛法的正路,使眾生都能感受佛法的受用,這叫做他受用身。行者到此,已經做到舍暗求明,轉愚成慧了,但還有光明相的執著,沒見到定慧等持的佛性,因此還不算優畢叉修行

定立由乎背動,慧生因乎舍暗。禪定是由背離動相得到的,智慧是由捨棄愚痴得到的。所以入定一點也不難,就是把身體的動、思想的動全都心甘情願地停下就行了,千萬別自作聰明地瞎琢磨,定是個什麼感覺?慧是個什麼味道?想來想去只能障礙定、慧的生起。因為暗動連繫於樊籠,靜明相趨於物表。暗動是和樊籠牽連著的,是心的愚痴身心動亂暗、動分別是我們編制生死樊籠的經線和緯線,樊籠就是塵網、牢籠把我們的真心佛性緊鎖在裡面,不得自由是止,是觀,物表就是物外、萬物之外,相趨就是互相跟隨,止和觀相互跟隨著用功,不偏於定,也不偏於慧,就能超然物外,獲得生命解脫和絕對的自由

所以物不能愚,功由於慧;煩不能亂,功由於定定慧更資於靜明,愚亂相纏於暗動。不被萬物所愚弄,或者說不被表相所瞞,是智慧的功勞;不被煩惱所亂,是定力的功勞。是增加的意思,定力智慧生起來以後,止和觀的修行就更加有效了;反之,愚痴動亂會讓無明煩惱纏縛得更加深重這是講的定慧止觀、暗動和愚亂的關係,就是止觀定慧互為因果,愚亂和暗動互為因果止觀的結果不可能是暗動,也不可能從愚亂生出定慧來,那麼我們如果想得定力智慧,就必須修行止觀,不能繼續愚亂、暗動。所以修行打坐時,就要修止觀來生定慧平常生活中要保持定慧狀態,注意自己的心動念,以資止觀

修行打坐時修了一點止,平常可能妄想不會太多,可是往往會在無記中生活內心沒有智慧明燈的照耀,和普通凡夫一樣,隨著串習在生死里流浪,卻絲毫也沒意識到這就不是修行狀態修行狀態是必須提起覺照,看清楚「明明白白卻沒有動搖」的這個第七識狀態,或者內心光明狀態,還是照樣去待人接物、穿衣吃飯。表面上一點也看不出和平有什麼區別,但內心感覺完全不一樣,這就是做功夫了,時間一長,內心境界和不做功的人就大相徑庭。所以大家雖然都同樣出家,同樣修行,同樣穿衣吃飯,甚至同樣弘法利生,但對佛法的受用卻有很大的差別原因就在平常是否會用功,能不能做定慧靜明互資互生。

永嘉大師開始告訴我動靜之源莫二,明闇之本非殊,為什麼又讓我背動從靜、舍暗求明呢?這就是大師的良苦用心所在。因為學了優畢叉以後,有的人什麼話都不說了,覺得沒辦法確定哪個是對的,哪個是錯的,什麼事也不做了,反正修行修行一個樣,天天混日子。另一種人呢,反而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情也都敢做了,反正對錯都一樣,涅槃就是輪迴這就是善惡不明、是非不清了,那如何談得上慧呢?心裡很動亂,又如何談得上定呢?既不是定,也不是慧,怎麼可能和優畢叉扯上關係呢?連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都不知道的人,就以為自己能超越善惡了,甚至到處去告訴別人,「真即是假、假即是真、善即是惡、惡即是善」,這不是大妄語什麼呢

所謂非殊、莫二是對體而言,對於沒有證體的凡夫來說,靜和動、定和亂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概念,絕對不能說愚痴就是智慧、定就是動、惡就是善、善就是惡、煩惱就是菩提等等,因為如是因得如是果,善惡報應絲毫不爽。修行如逆水行舟,這樣胡說就是順水而下,知見一錯,永無回頭之日,所以我們必須要是非分清楚,絕對不能含糊。

比如有些人常說「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好像很瀟灑、很透徹,和濟公活佛一樣,其實他根本不懂濟公說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知道濟公活佛有一句話:「你們要按我說去做,不要按我做的去說。」因為說的往往是離題千里,做的才有真實受用,所以天台宗把不做只說的人叫做「鼠唧鳥空」,老鼠唧唧地叫,還以為老鼠也知道「真即(唧)是假,假即(唧)是真」;有一種鳥會發出「空、空」的叫聲,就以為鳥也知道「一切法皆空」的道理,其實他們哪裡會知道呢?

優畢叉並不否認一切相,因為相性不二,相就是性,性就是相,相的繁複多樣、無窮無盡正好是空性的完美體現,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先認識到相和性之間的區別,以及止和觀、靜和動之間的區別,否則連止和觀都搞不明白,就不可能進入中道修行。因為中道就是要做定慧等持,慧就是一切相清清楚楚、了了分明,定是不受一切相的干擾動亂。所謂大智若愚,外表看和傻瓜差不多,好的不知道去搶,不好也不知道拒絕,內心卻有洞徹因果大智慧,並不是像傻瓜似的什麼都不知道,這哪裡是凡夫境界呢?

有些人會出現這種胡言亂語的狀況。曾經有個學生聽了中道觀以後,連課也不上了。師父勸他修行他說一切都圓滿的,我不修行也是圓滿的,自己回小廟自在去了過了大約兩年,他又打電話給我,說還想過來聽法,繼續學習,感覺很受用,我就問他:「你現在是不是受用就是不受用啊?」他也不敢再胡說了

所以中道不是講出來的,而是行出來的,是內心真正的覺受。凡夫既沒有定,也沒有慧,憑什麼能去等持呢?這是我們必須重視的問題。比如那位學生選擇回小廟的時候,內心根本沒有等持的覺受,只是在相上去符合,拿表相來掩蓋內心真實目的,就是想回小廟休息、不想修行的這個目的中道就被隱秘地利用為一個堂而皇之的借口這就是我執的可怕之處,沒有修行的人很難覺察,被我執一利用、一耽誤,就不知道荒廢到何時了。所謂「學習大乘禪法,需要大善根」的原因在這里。如果沒有大善根那就需要等你修止修到一定程度了,就好像把炸葯都准備好了,需要智慧點一下火的時候再告訴你,讓你能一言之下就把我執粉碎掉,完全解脫自在。見到真相以後,你就真明白了,原來「不二」是這個意思。我們明白了動靜、定亂的區別之後,再來永嘉大師優畢叉頌,就不會胡言亂語了。

三、性相不二,非寂非照

動而能靜者,即亂而定也。如同由動變靜一樣,我們的身心也能由亂轉為定。暗而能明者,即愚而慧也。如同內心從暗變亮一樣,我們也能愚痴轉為智慧如是則暗動之本無差,靜明由茲合道;愚亂之源非異,定慧於是同宗。如是就是因此的意思,後面兩句對仗工整,說的其實是一個意思,暗動之本愚亂之源就是凡夫內心黑暗動亂本源,就是第七識——我執靜明就是定慧止觀是指第七識,是指涅槃本體我執同時也是進入涅槃的門徑。

學過物理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天空是無色透明的,可我們根本看不到真正的天空,只能看到藍天,其實藍天並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空氣中的粒子把天空本有的光明散射以後發出的顏色。如果用天空比喻真心的話,藍天就如同我們這里講的第七識,而藍天下面的雲層就如同第六識,也就是妄想心。

觀察天空的時候,往往只注意到雲層。各種各樣的雲彩飄來飄去,烏雲、白雲、陰天、晴天,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我們常常以為這就是天空了,連雲層後面的藍天我們都很注意到,更別提整個的天空了。

偶爾天氣好的時候,藍天突然現前了,我們就感覺很舒暢。以後不管陰天、晴天,我們就知道這些都和藍天無關,藍天根本不是這個樣子。所謂動而能靜者、暗而能明者,就是烏雲、白雲的變化,而它們的本源——藍天,卻從來沒有變化過。凡夫的迷惑就在這里,妄想來的時候,我們就以為自己的心很亂,被自己停不下來的妄想得很煩惱,其實心從來沒有亂過,我們卻完全不知道,都被變來變去的妄想給騙了。

如果我們想見到真心也就是道、宗(真正的天空),就要學不被妄想(雲層)所迷惑,先看到我執(藍天),不管妄想(雲層)如何變化,我們的注意力都在我執(藍天)這里,這樣就能做到即亂而定也,即愚而慧也這就是修行觀照的關鍵所在。

就像必須通過藍天才能見到真正的天空一樣,既然我執凡夫顛倒的根源,凡夫也必須經由我執才能見到真心佛性,證入涅槃實相。所以說「靜明由茲合道,定慧於是同宗」合道同宗之路是從這里走過去的,我執就是我們真正用功修行的下手處。

剛開始打坐時,妄想心停不住,我們不要再起厭煩它的心,它亂它的,我們不被它轉。只要如法念佛持咒、數息,就是亂而能定就像只見藍天不見雲朵一樣,漸漸就能見到天空的真相了,所以說「暗而能明」。藍天不是天空的真相這叫做「」,可它依舊能放射出光明,將雲朵的來來去去照得清清楚楚,這叫做「明」很多人修行到一定境界時,好像人情世故全不會了,既不懂得賺錢,也不懂得走關係思想行為又很正常,其實這就是大智若愚。對人世間的紛亂復雜洞若觀火,內心卻一點也不復雜,非常純凈,無論境界如何,心裡也不會有動搖和痛苦,能夠暗動之本無差,愚亂之源非異,這種人就是即愚而慧也。其實天空和藍天、凡夫聖人有什麼區別呢?於是靜明由茲合道定慧於是同宗,一切眾生瞬時成佛亦無一佛可成,這才是中道

那麼擁有中道妙觀的人宗同則無緣之慈,定慧則寂而常照。寂而常照則雙與,無緣之慈則雙奪。宗同就是眾生都是佛,這就是最大的緣份了,所以佛菩薩對一切眾生都如同慈母對待親生子女一般,幫助我們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眾生看不到宗同,才稱佛菩薩慈悲無緣之慈。佛菩薩救度我們,既不是因為有個定要試試,也不是因為有個慧要發揮發揮,而是完全出於佛性本能這叫雙奪就是奪取、捨棄,所以說無緣之慈則雙奪是萬法的本體定慧本體的相用,比如水是體,定就如同水任何時候都能保持乾淨清澈,慧就如同水的種種功能,既可以解渴,又可以洗衣、發電等等,水同時存在這兩個特點,佛性本體也如此,同時具備的相用,因此能寂而常照雙與就是本體兩種相用宛然彰顯,完全是無為無相利益一切眾生。天然大業,不假裝潢,刻意求全,反致損傷

雙奪故優畢叉,雙與故毗婆奢摩。定慧都捨棄了,完全無為無相了,就是優畢叉,也叫做中道實相觀、中道妙觀;雙與就是毗婆奢摩也就是觀照、智慧。觀照已經包含了奢摩他(止、定)在裡面,因為沒有止,你就觀不起來;止到一定程度了,自然能起觀,有了觀,必然已經成就了止。止觀都具備了,能止觀雙運了,才能談得上止觀雙奪,也就是優畢叉這是修行境界提高必經的次第。

以奢摩他故,雖寂而常照;以毗娑舍那故,雖照而常寂;以優畢叉故,非照而非。這三句話就是對定慧等持、中道佛性的描述。佛性本來就是定的,但這個定不是死定,所以雖寂而常照,雖然一念不生,但能了了分明佛性也是本俱智慧觀照的,但這個觀照並不是動相,不會讓心起任何波瀾,所以雖照而常寂,雖然了了分明,卻又一念不生佛性又是完全無為無相的,雖能寂,卻於體了不可得這就是優畢叉

照而常寂故,說俗而即真;寂而常照故,說真而即俗;非寂非照,故杜口於毗耶。這是永嘉大師告訴我佛經的本意,佛經說空說有,學人糊塗,常常以為佛經自相矛盾。其實,佛是不妄語者,所有佛經是為了中道佛性指示給我們,沒有一字離佛性而說的。照而常寂故,說俗而即真,是為凡夫講的「色不異空」的經典寂而常照故,說真而即俗,是為小乘聖人講的「空不異色」的經典非寂非照,故杜口於毗耶這是為大菩薩講的大乘了義的經典。《維摩詰經》講述維摩居士在毗耶生病的時候,文殊菩薩去探望他,並問什麼是不二法門,結果維摩居士默然不語。杜口就是不說話的意思。中道佛性是離語言、絕文字,根本講不出來的,世尊曾說 「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說一字」,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中道絕對不是凡夫境界優畢叉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修的,必須破除我執之後,才能起修,成就三身、四智、五眼、六通等等的妙覺佛果方臻圓滿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