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時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師暫聽,即知妙義,遂為解說。尼乃執卷問字。
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
尼曰:字尚不識,焉能會義?
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雲: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有魏武侯玄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於故基,重建梵宇,延師居之。俄成寶坊。
師住九月余日,又為惡黨尋逐。師乃遁於前山。被其縱火焚草木。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遂行隱於二邑焉。
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後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
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僧法達,洪州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來禮祖師,頭不至地。
曰:念《法華經》已及三千部。
祖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事業,都不知過。聽吾偈曰:
禮本折慢幢,頭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忘功福無比。
師又曰:汝名什麼?
曰:法達。
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說偈曰:
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
空誦但循聲,明心號菩薩。
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後,當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未解經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願略說經中義理。
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以何為宗?
法達即高聲念經,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縱說多種譬喻,亦無越於此。何者因緣?經雲: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
世人外迷著相,內迷著空。若能於相離相,於空離空,即是內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
佛,猶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若聞開示,便能悟入。即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
汝慎勿錯解經意,見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毀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信佛知見者,只汝自心,更無別佛。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外緣內擾,甘受驅馳。便勞他世尊,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佛無二。故雲開佛知見。
吾亦勸一切人,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惡,貪嗔嫉妒,諂佞我慢,侵人害物,自開眾生知見。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照自心,止惡行善,是自開佛之知見。
汝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汝若但勞勞執念,以為功課者,何異嫠牛愛尾?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耶?
師曰:經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聽吾偈曰:
誦經久不明,與義作仇家。
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法華,乃被法華轉。再啟曰:經雲: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說三車,羊鹿之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別?願和尚再垂開示。
師曰:經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殊不知坐卻白牛車,更於門外覓三車。況經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餘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車是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後,實亦無名。應知所有珍財,盡屬於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法華經》。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經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
羊鹿牛權設,初中後善揚。
誰知火宅內,元是法中王。
師曰: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達從此領玄旨,亦不輟誦經。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初看《楞伽經》,約千餘遍,而不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
師曰:三身者,清凈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發明成四智。
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
師曰:既會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若離三身,別談四智。此名有智無身。即此有智,還成無智。復說偈曰: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如上轉識為智也。教中雲: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雖六七因中轉,五八果上轉;但轉其名,而不轉其體也。通頓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無礙,應物任隨形。
起修皆妄動,守住匪真精。
妙旨因師曉,終亡染污名。
師問曰:汝從何來?欲求何事?
曰:學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遠來投禮,伏望和尚指示。
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
曰:智常到彼,凡經三月,未蒙示誨。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
對曰:見。
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凈,覺體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如來知見。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
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
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
常聞偈己,心意豁然。乃述偈曰:
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
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願為教授。
師曰:汝觀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常禮謝執侍,終師之世。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十載有餘,未明大意。願和尚垂誨。
師曰:汝何處未明?
師曰:汝作么生疑?
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雲: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師曰:汝是釋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回,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聽吾偈曰:
諸求二乘人 自以為無作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本
常應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
吾今強言說 令汝舍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志道聞偈大悟 ,踴躍作禮而退。
行思禪師,生吉州安城劉氏。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遂問曰: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
師曰:汝曾作什麼來?
曰:聖諦亦不為。
師曰:落何階級?
曰: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師深器之,令思首眾。一日,師謂曰:汝當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之曹溪參叩。讓至禮拜。
師曰:甚處來?
曰:嵩山。
師曰:什麼物,恁么來?
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師曰:還可修證否?
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
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即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識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在汝心,不須速說。
讓豁然契會。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玄奧。後往南嶽,大闡禪宗,敕謚大慧禪師。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經論,精天台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發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
策雲:仁者得法師誰?
曰:我聽方等經論,各有師承。後於《維摩經》,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
策雲: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後,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
策雲: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雲集,並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覺遂同策來參。繞師三匝,振錫而立。
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師曰:如是如是!
師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師曰:誰知非動?
曰:仁者自生分別。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
曰:無生豈有意耶?
師曰:無意誰當分別?
曰:分別亦非意。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後著《證道歌》盛行於世。謚曰無相大師。時稱為真覺焉。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遊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雲:汝在此作什麼?
隍曰:入定。
策雲:汝雲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得定。
策雲: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
策雲:我師曹溪六祖。
策雲: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隍聞是說,徑來謁師。
師問雲:仁者何來?
隍具述前緣。
師雲: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具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
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雲: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師以柱杖打三下,雲: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
師雲: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於世,是謂荷澤禪師。
一僧問師曰:黃梅意旨,甚麼人得?
師雲:會佛法人得。
僧雲:和尚還得否?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後五里許,見山林郁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來禮拜,雲方辯,是西蜀人。昨於南天竺國,見達摩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於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願見我師傳來衣缽。
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何事業?曰:善塑。師正色曰:汝試塑看。辯罔措。過數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師仍以衣酬之。辯取衣分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棕裹瘞地中。誓曰:後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於此,重建殿宇。宋嘉佑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新。像在高泉寺,祈禱輒應。
有僧舉卧輪禪師偈雲:
卧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縛。因示一偈曰:
對境心數起,菩提作么長。
【譯文】
六祖大師自從在黃梅得到五祖授衣傳法以後,回到韶州曹侯村,當時並沒有人知道這回事。村中有一位儒學之士名叫劉志略,對大師非常的禮遇尊敬。劉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無盡藏,經常誦念《大般涅槃經》,六祖一聽,就知道經文中的妙義,於是就替他講解說明。無盡藏比丘尼便拿著經文請問六祖。六祖說: “字我是不認識的,但關於經義請盡量發問。”
無盡藏比丘尼說:“字尚且不認識,如何能夠理解經文的意義呢?”
無盡藏比丘尼聽了非常驚訝,就到處去轉告里中的耆宿大德說:“這是一位有道的人,應當請來供養。”於是有魏武帝曹操的遠孫曹叔良以及當地居民,都爭相前來瞻仰禮拜六祖大師。
那個時候,寶林古寺自從經過隋朝末年的戰火兵災,已經成為廢墟。於是就在古寺的原來基地上重建佛寺,禮請六祖前往住持。不久,寶林寺就成了一座名剎。六祖在寶林寺住了九個多月,又被惡黨尋至追殺,大師就隱避在寺前山中,後來惡人又放火焚燒前山的草木,六祖勉強將身體擠進大石頭的縫隙中隱藏,才得免於被 害。那塊石頭現在還留在六祖結跏趺坐的膝蓋痕跡,以及所穿衣服的布紋,因此後人稱此石頭為“避難石”。惠能大師想起了五祖曾說的“逢懷則止,遇會則藏”的 話,於是就在懷集、四會二縣境內隱居下來。
法海比丘,唐朝韶州曲江縣人,初次參禮六祖時問道:“即心即佛是甚麼道理?祈求和尚慈悲為我解說。”
六祖說:“前念不生執著,當下就是心;後念不令斷滅,當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遠離一切相的是佛。這個問題如果要我詳細解說,縱使經過無量劫的時間也是述說不盡。聽我說偈:
‘無念之心名為慧,離相即佛就是定。
法海在六祖的開示下豁然大悟,於是以偈贊歎說:“無念的心原來就是佛,不能覺悟而自我委屈;我已明白定慧的正因,當定慧雙修離一切相。”
法達比丘,洪州地方的人士,七歲出家,常常誦念《妙法蓮華經》。有一天,前來禮拜六祖,頭卻不著地。六祖訶斥道:“頂禮頭不著地,與不頂禮有何不同?你心中必自負有一事物在,你究竟修學甚麼專長呢?”
六祖說:“如果你念到一萬,能領悟經中大意,而不覺得自己勝過別人,那就能和我並肩同行。你現在竟以誦經千部而自負,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失,現在聽我說偈:‘頂禮本為折伏慢心之幢,為何頂禮時頭不著地?心中存有我罪業即生起,無求功之念能獲福無量。’”
法達說:“名叫法達。”
六祖說:“你的名字叫法達,何曾通達妙法?”於是又說一偈:“現在你的名字叫法達,殷勤誦念經典不曾停息,這只隨著聲音空在口頭誦念,必須經義明心才能號稱菩薩。今日和你有這段因緣,所以現在我為你說示法義,只要信佛本無言說法,妙法蓮花自然從口發。”
法達聽完偈語後,向六祖懺悔謝罪說:“從今以後,我一定對一切謙虛恭敬,弟子雖然誦持《法華經》,卻不了解經中的意義,所以心中常有疑惑。和尚智能深廣博大,請約略為我講說經中的義理。”
六祖說:“法達!佛法本來就很通達,是你自心不能通達;經義本來無可疑問,是你自心起了疑惑。你誦這部經,可知道它以甚麼為宗趣嗎?”
法達說:“弟子根性愚鈍,向來只依經文誦念,那裡會知道以甚麼為旨趣呢?”
六祖說:“我不認得字,你試拿經本來讀誦一遍給我聽,我為你講說。”於是法達就高聲的誦念經文,念到〈譬喻品〉時,六祖說:“停!這部經原來是以‘佛 為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為宗,即使說再多的譬喻,也不會超越這個宗旨。甚麼是因緣呢?經中說:‘諸佛世尊都只為一大事因緣所以出現於世間。’所謂一大事, 就是佛的真知見。世間的人不是向外迷惑執著諸相,就是心內迷惑執著於空,如果能夠於相遠離一切相執,於空遠離空執,這就是內外不執不迷。如果悟得這個法門,在一念之間心地豁然開朗,這就是開佛知見。
佛的意義就是覺,分為四門:令眾生開啟‘覺的知見’,為眾生指示‘覺的知見’,令眾生體悟‘覺的知見’,令眾生契入‘覺的知見’。如果在聽聞開示時, 便能體悟契入,就是‘覺的知見’,讓本來具有的真性得以顯現。你要慎重,不要用錯誤的知見解釋經義!不要見經上說‘開示悟入’,就誤以為那自然是佛的知 見,與我輩凡夫沒有緣份。如果誤作這樣的見解,就是誹謗佛經,詆毀佛陀。他既然是佛,已經具有佛的知見了,何必還要再去‘開佛知見’呢?你現在應當堅信: 所謂佛的知見,就是你自己的心,心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佛了。因為一切眾生自己障蔽了光明的心性,貪著塵勞境界,向外攀緣而內心生起妄想紛擾,甘心受塵勞的驅使而賓士,所以才要勞動大覺佛陀,從正定中出現於世,苦口婆心地宣說種種方便法門,勸導令眾生止息貪愛等妄想執著,不要向心外去妄求,這樣就和諸佛沒有差 別,所以說是開佛知見。
我也常勸一切人,要在自己心中開啟佛的知見。但是,世間的人心地不正,愚昧迷惑,造種種罪,口說善言,心懷惡念,貪愛瞋恚,嫉賢妒能,諂媚佞言,自恃慢人,侵犯別人,損害他物,這就是自己開啟了眾生的知見。如果能端正心念,時常生起智能,觀照自己的心性,不造惡而行善,這就是自己開啟佛的知見了。你必 須念念在開啟佛的知見上,千萬不要自己開啟眾生的知見!能開啟佛的知見,就是佛出世間;開啟眾生的知見,就是還在眾生世間。你如果只是辛辛苦苦的執著念誦《法華經》文,以為這就是功課,這和犁牛愛惜牠自己的尾巴又有甚麼不同呢?”
法達聽後說:“照這樣說,只要能理解經義就好,那就可以不必誦經了么?”
六祖說:“佛經的本身有甚麼過失呢?難道障礙了你的誦念嗎?須知執迷和覺悟在於個人,受損或得益都由於自己。口誦經文而心能行其義,就是能夠轉經;口誦經文而心不行其義,就是被經文所轉了。聽我說偈:
誦經雖久不明經義,與理相悖成為仇家。
無所執念所念是正,有所執念所念成邪。
法達聽了這首偈語,不禁感動涕泣,於言下即時大悟,對六祖說:“法達從過去以來,確實未曾轉《法華》,而是被《法華》所轉。”
法達又再啟問:“經上說:‘一切大聲聞乃至菩薩,即使竭盡思慮共同測度,也不能測知佛陀的智能。’”現在只令凡夫但能覺悟自己的心性,就說是佛的知 見,如果不是上等根性的人,不免要生起疑惑誹謗。又經中說三車:羊車、鹿車、牛車,與大白牛車,究竟要怎樣來區別呢?祈願和尚再次慈悲開示。”
六祖說:“經意本來就說得很清楚,是你自己執迷而與之相違背罷了!一切三乘行人之所以不能測知佛智,問題就出在他們要去度量,任憑他們費盡心思共同推測,只有更增加與佛智距離遙遠。佛法本來是為不覺的凡夫而設說的,並不是為佛而設說的,如果不肯相信這個道理,那就聽任他退出會席。只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原 就坐在白牛車上,卻還要向門外去別覓羊鹿牛三車。何況經文明白地向你說:‘畢竟只有一佛乘,並沒有其它諸乘。或說二乘、三乘,乃至說無數的方便法門,以及 種種因緣譬喻等言詞,這些法全部都是為了一佛乘說的。”你怎麼不注意省察呢?羊鹿牛三車是佛所設的三乘方便法,是為昔時眾生迷失實相而施設的權教;大白牛 車是佛真實說的一乘實相法,是為現今眾生修持成熟而開顯的實教。這只不過是教你去除三乘方便的假名而歸入一乘實相的實教,一旦歸入實教之後,就沒有所謂的實教了。要知道所有珍貴財物全部都屬於你所擁有,任由你自己去受用,更不作佛陀慈父想,也不作眾生窮子想,更沒有所謂的受用財寶想,這才叫作真正的在持誦 《法華經》。能夠如此,就好像從前劫到後劫,手中並沒有放下經卷;從白天到黑夜,無時不是在持誦《法華經》。”
羊鹿牛三車是權巧施設,初中後三善是依次發揚。
惠能大師說:“從今以後,你才可以被稱為真正誦經的出家人。”法達從此領悟到深奧玄妙的道理,也沒有停止他的課誦。
智通比丘,壽州安豐人。最初閱讀《楞伽經》多達一千多遍,卻不能領會三身和四智的意義,於是就來參禮六祖,懇求解說經中要義。
六祖說:“所謂三身:清凈法身,是你的自心本性;圓滿報身,是你的般若智能;千百億化身,是你的修行實踐。如果離開本性,另外說有三身,這就是有身而無智;如果悟三身本無自性,這就叫作四智正覺。聽我說偈:‘自性本來具有三身,由三身發明成四智。不必摒絕見聞外緣,就能超然直登佛地。我現在為你說的法,你要深信永無迷惑。莫學他人向外馳求,整天口中徒說菩提。’”
六祖說:“既然領會自性三身的意義,自然也就能明白四智的意義,為甚麼還要問這個問題呢?如果離開了自性三身,而另外去談說四智,這就叫作有智無身;即使有智,也等於無智。”
六祖又再說偈:“大圓鏡智是本性清凈體,平等性智的心體無所滯礙,妙觀察智不假功成,不涉計度,不起分別,成所作智如同大圓鏡。雖然五八兩識果上轉,六七兩識因中轉,但只轉其名而非轉其實性體。如果在悟道轉識時,不留余情,儘管外緣繁雜多起,而心卻處於定中。”
智通聞偈後立即領悟了本性四智,於是呈偈說道:
三身原來是我的體性,四智原本是明徹的心。
智常比丘,信州貴溪人。童年時出家,志在求得明心見性。有一天,來參禮六祖,六祖問他:“你從那裡來?想要求得甚麼嗎?”
智常答說:“學僧最近到洪州白峰山參禮大通和尚,承蒙他開示見性成佛的奧義,只是心中還有一些疑惑不能解決,因此從遙遠的地方前來參禮,祈求和尚慈悲為我開示。”
智常說:“我到了那裡,大約住了三個月,都不曾得到他的開示教誨,我因為求法心切的緣故,有一天晚上,我單獨進入方丈室,請他開示:‘甚麼是我的本來 心性呢?’他說:‘你見過虛空嗎?’我回答說:‘見過。’他又問:‘你所見的虛空有沒有相貌呢?’我回答說:‘虛空沒有形體,那有甚麼相貌可言呢?’他 說:‘你的本性就如同虛空,了無一物可見,這就叫作正見;沒有一物可知,這就叫作真知。沒有青黃長短等色法的區別,但見得本源清凈無染,覺體圓融澄明,這就叫作見性成佛,也叫作如來知見。’學僧雖然聽了這個說法,還是不能解決內心的狐疑,所以懇求和尚開示。”
六祖說:“那位和尚所說,還存有知見在,所以不能使你全然明白。我現在給你一首偈語:‘不見一法猶心存無見,就好像浮雲遮蔽日光。不知一法猶執守空知,依然像太虛中閃電。這個知見是瞬起暫現,然而卻如此錯認知見,那裡曾了解隨緣方便?你應當要能一念知非,好讓自性靈光經常顯現。’”
智常聽了這首偈語以後,心裡豁然開朗。於是也說了一偈:“無來由的生起知見,執著外相覓求正覺,只要存有悟的念頭,那能出離昔時迷惑?自性中覺悟的源體,仍隨知見徒然遷流。若非進入祖師丈室,依舊茫然執著兩端。”
有一天,智常問六祖說:“佛陀說三乘教法,又說有最上乘,弟子不了解,願求和尚教導。”
六祖說:“你應觀照自己的本心,不要執著心性外的法相。佛法並沒有四乘之分,而是人心各有不同:從目見耳聞下轉誦經典的人是小乘行者,悟解佛法義理的人是中乘行者,依法修行的人是大乘行者,萬法完全通達,萬法具足完備,一切不染不著,遠離一切法相,無一法可得,這就叫作最上乘的行者。乘是行的意思,不 是在口頭上爭論就能得到。你應該自己依法修行,不必問我。無論在什麼時候,你自己的佛性都是來去無礙,圓通無礙的。”
智常禮謝六祖的開示,從此侍奉六祖,一直到六祖示寂。
志道比丘,廣州南海縣人。有一天,他請示六祖大師:“學人自從出家以來,閱讀《涅槃經》已經有十多年了,還不明白經中大意,請和尚慈悲教誨!”
六祖說:“你甚麼地方不明白呢?”
志道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對這首偈語有所疑惑。”
志道說:“一切眾生都有二身,就是所說的色身和法身。色身是無常的,有生有滅;法身是常的,沒有知覺。經中說‘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不知道是那個身 入於寂滅?那個身受此真樂?如果說是色身,當色身壞滅的時候,地水火風四大分散,完全是苦,既然是苦,就不可說是樂了;如果說法身入於寂滅,那麼法身如同草木瓦石一樣的沒有知覺,由什麼來享受真樂呢?又法性是生滅法中的實體,五蘊是生滅法中的相用,一體有五用,生滅應當是恆常的。生就是從性體而起的相用, 滅就是攝相用而還歸於性體。如果聽任他們再生,那麼有情含識的眾生就不斷絕也不滅亡;如果不聽任他們再生,就將永遠歸於寂靜,而與無情的東西沒有甚麼不同了。這樣,一切萬法就被涅槃所限制,生命尚不可得,還有甚麼快樂可言呢?”
六祖說:“你是佛門弟子,為甚麼學習外道的斷常而妄自議論最上乘法呢?據你所說,就是色身之外另有一個法身,離了色身的生滅可以另外求得法身的寂滅。又推論說涅槃常樂,要有某個身來受用。這是在執著生死,貪著世間的快樂。你應當知道,佛陀就因為一切迷執的眾生妄認五蘊假和的色身為自我,分別妄計一切法 為外塵,貪生厭死,妄念遷流,不知人生如夢似幻,虛假不實,枉受生死輪回,反而將常樂的涅槃看成是苦,整天忙碌地賓士營求俗務。佛陀為憐憫這些愚迷眾生,於是開示涅槃真樂的境界。是沒有剎那生起的相可見,也沒有剎那壞滅的相可尋,更沒有生滅可滅,才是涅槃寂滅分明現前的境界。正當寂滅現前的時候,也沒有甚 么東西可以讓你感受到這是寂滅,這就是所說的常樂。這種常樂本來沒有甚承受的人,也沒有甚麼不承受的人。那裡會有一體五用的名稱呢?更何況你還說涅槃禁伏一切法,讓它們永無生命呢?這就是在毀謗佛法了。
聽我說一首偈語:‘至高無上大般涅槃,圓融明凈常寂靈照,凡夫愚人說是死亡,外道之人執為斷滅。二乘行者視為無作,全都屬於情識執著,是六十二見的根本。只是妄立虛假名目,何曾具有真實之義?唯有超越常人的人,通達一切不取不舍。因知五蘊色法心法,以及五蘊中的假我,只是外現種種色像,各種不同的音聲 相,一切平等皆如夢幻,不必生起凡聖見解,也不必作涅槃理解,二邊三時一起坐斷。常應六根生起大用,卻沒有諸用的念頭。分別思量一切諸法,卻沒有分別的妄見。縱使劫火燒乾海底,災風鼓動諸山相擊,這真常寂滅的法樂,就是大般涅槃實相。我今在此勉強形容,使你捨棄不正見解。你若不去隨言生解,定能領悟少分佛 法。’”志道聽了偈語之後,得大開悟,歡喜踴躍地禮謝而退。
行思禪師,出生在吉州安城地方的劉家。他聽說曹溪六祖大師法席隆盛,化導無數,便前來參禮六祖,請示六祖大師說:“應當做甚麼才能不落入階級?”
六祖說:“你曾做些甚麼事?”
行思說:“我連‘聖諦’也不做。”
六祖說:“那你又落甚麼階級呢?”
行思說:“聖諦尚且不做,還有甚麼階級可落?”
六祖非常器重他,於是命他作寺眾的首座。
行思既已承受了六祖的頓教正法,便回到吉州青原山,大弘正法,紹隆佛教。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人家的兒子。最初到嵩山參謁惠安國師,惠安大師遣他到曹溪參學。懷讓到了曹溪,虔誠頂禮,六祖問他:“你從甚麼地方來?”
懷讓答:“從嵩山來。”
六祖問:“甚麼東西這樣來呢?”
六祖說:“還可以修證嗎?”
懷讓說:“修證不是沒有,污染則不可得。”
六祖說:“就這個不污染,是諸佛所共護念。你既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印度般若多羅曾有預言:‘你門下將出生一匹馬駒,縱橫天下,人莫敢當。’這預言,你要默記在心,不要太早說出來!”
懷讓當下豁然契會,於是就在六祖身邊服侍十五年,日漸體達頓教玄妙意旨。後來前往南嶽衡山,大闡禪宗頓教法門。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人家的兒子。自幼研習經論,精通天台止觀法門。因為閱讀《維摩經》,得以發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偶然相訪,和他暢談,玄覺所說都能契合諸祖的意旨。玄策問他:“仁者是在那一位老師門下得法?”
玄覺說:“我聽大乘方等經論,每部都各有師承,後來從《維摩經》中悟得佛法相傳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還沒有為我作證明的人。”
玄策說:“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還可以說有無師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後,無師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覺說:“希望仁者能為我印證。”
玄策說:“我人微言輕,曹溪有位六祖大師,各方前往參學者眾,而且都是領受正法的人。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於是玄覺就和玄策一同前來參謁六祖。玄覺繞著六祖走了三圈,振錫杖,而後站立不動。
六祖說:“出家人應該具備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從甚麼地方來,為何如此傲慢無禮?”
六祖說:“為甚麼不去體會無生,來了悟生命來去本來就沒有所謂迅速不迅速呢?”
玄覺說:“體認自性則自性本就無生無死,既無生死,則無遲速可言。”
六祖說:“誠然是這樣!誠然是這樣!”
玄覺這時才具備威儀向大師頂禮拜謝,隨即告辭。六祖說:“就這樣回去不是太快了嗎?”
玄覺說:“本來就沒有動,那有遲速可言?”
六祖說:“甚麼人知道本來不動?”
六祖說:“很好!請小住一晚吧!”
當時的人就稱玄覺為“一宿覺”。後來著有《證道歌》,流傳於世。
智隍禪師,最初參禮五祖的時候,自稱已經得到佛法真傳,曾在庵中長習靜坐達二十年之久。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雲遊到河北朔方時,聽到智隍禪師的聲名,就到他所住的庵堂造訪,問他說:“你在這裡作甚麼呢?”
智隍禪師說:“入定。”
玄策禪說:“你所說的入定,是有心入呢?還是無心入呢?如果說是無心入,一切沒有情識的草木瓦石,應該算是得定了;如果說是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識的眾生也都應該得定了。”
玄策禪師說:“不見有‘有心或無心’,那就是常在定中,還有甚麼出定入定呢?如果有出入可說,那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禪師無言以對。過了許久,智隍禪師問道:“禪師是嗣承那一位祖師的法門呢?”
玄策禪師說:“家師所說的禪定,法身湛然常寂,性相體用一如。五陰緣起,其性本空;六塵境相,不是實有,心本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本無所住,遠離住著禪的寂靜;禪性本無生滅,遠離生起禪定的念頭。心好比虛空,又沒有虛空量可得。”
智隍禪師聽了這一番道理,就直接來拜謁六祖大師。六祖問他說:“你從甚麼地方來呢?”
智隍禪師於是把遇到玄策禪師的前緣述說一遍。六祖說:“的確如玄策所說。只要你的心如虛空,不執著於空見;應用自在無礙,或動或靜都不分別思量,忘卻凡聖的差別,泯滅能所的對待,如此性相一如,自然無時不在定中。”
智隍言下大悟,二十年來的有所得心,完全無聲無影。那天夜裡,河北的官吏、百姓都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隍禪師今天得道了!”
後來智隍禮謝辭別六祖,又回到河北,廣開法宴,教化僧俗四眾弟子。有一個僧人請問六祖大師說:“黃梅五祖的佛法意旨,到底是甚麼人得著?”
有一天,六祖想要洗滌五祖所傳授的法衣,卻找不到好泉水,因此就到寺後五里遠的地方,看到該處山林茂盛,瑞氣盤旋,六祖於是振動錫杖卓立該地,泉水立即應手湧出,積聚成為一個水池,六祖於是跪下,在石上洗衣。忽然有一僧前來頂禮膜拜,說:“我方辯,是西蜀地方的人。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希望能看到祖師傳來的衣缽。”
方辯說:“善於塑像。”
六祖正色說:“你試著塑一尊像看看。”
方辯一時不知所措。過了幾天,他塑成了一尊六祖的法像,大約有七寸高,維妙維肖。六祖笑著說:“你只懂得塑像的性,不懂得佛性。”六祖伸手為方辯摩頂,說:“永遠作為人天福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