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說寶鏡 之八 肯心自許的艱巨歷程
前邊說了半天,這悟前悟後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說個公案,夾山善會和尚開悟之前,在京口講經,別人問他如何是法身?他說法身無相;問他如何是法眼?他說法眼無暇。道吾和尚在下邊笑他,他就去請教。道吾和尚讓他到船子和尚那裡去學,他在船子和尚那裡開悟了以後,又回到廟子里講經說法。後來又有人問他如何是法身?他仍然說法身無相;又問他如何是法眼,他仍說法眼無暇。這道吾和尚又在下邊聽,聽了以後說:「此子這回徹也!」說他是真正的大徹大悟啦!
同樣的答話,為什麼前面說沒對,後面說又對了呢?因為前面說的是比量之中,後面說的是現量之中呀!比如一個年輕人說了一句格言,他沒有經歷那些事,哪怕他說的正確,卻根本不知道那個格言的真正含意。古訓《增廣賢文》中有「百年成之不足,一旦敗之有餘」、「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樣的語言,在解放前許多私塾里,五六歲、七八歲的小孩都會讀會背,但他並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一旦他飽經風霜,在社會上生活了幾十年,再回頭看這些格言,哎呀,真是這麼回事!同樣的一個道理,過來人說和沒有經歷的人說,裡面的內涵是不一樣的。所以一個人悟道以後,舉手投足都是道,時時處處他都離不開「這個」,他都在表現「這個」。為什麼呢?他能夠給自己當家作主了。
老佛爺成佛了也是托缽化緣,吃飯打坐。跟在他後邊一大幫學修的,也跟老佛爺一樣穿袈裟,托缽化緣。老佛爺做到了「真常流注」,但學位中的人,因位中的人,還是做不到。我們怎樣從賓位中的被動,通過修學達到主位上的主動呢?
必須明心見性!用雲門祖師的話來說,就是一定要過「截斷眾流」這一關!不然的話,你永遠都在分別思維中,永遠都不知道真如的滋味。有一天,你真的當下截斷眾流,思維分別死了,就像老參們說的「打得念頭死,許爾法身活」,這念頭一棒打死了,法身就朗然現前。這個功夫希望大家留意,在平常的學修過程中,要經常提持,那就感覺不一樣了。
2、不同的病人吃不同的葯
「外寂中搖,系駒伏鼠」。這個就是學人在因位上的狀態。有些人,在禪堂里打坐的時候,眼觀鼻,鼻觀心,看上去很安靜,一念不生的樣子。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肚子裡邊在孫悟空大鬧天宮呢!
坐禪的人都知道,特別是初進禪堂初坐禪的人,平常在日常動靜之中,人事往來之中,不覺得自己心裡邊怎麼樣。真正進了禪堂打坐了,眼睛一閉,哎呀!心裡面波濤洶湧呀!東邊的西邊的,前面的後面的,過去的未來的,恩恩怨怨的,是是非非的,什麼都來了。自己不知道如何用功,只覺得自己在打坐,不能打妄想,想把念頭壓下去,可壓又壓不下去,越壓越亂。其實,沒有一個相當長的坐禪經驗是很難通過這一關。中老年人生理衰退,比較容易剋制妄念,但又容易陷入昏沉狀態。年輕人朝氣勃勃,精力旺盛,但念頭的頻率很快,妄念紛飛。
怎樣面對這樣的麻煩呢?《寶鏡三昧》在這里點得很到位,這就是「外寂中搖」啊!一個人外面看上去端端正正地坐禪,裡面呢?搖擺不定。正是因為這樣,祖師才提出了「系駒伏鼠」的方法。成年的那些馬呀牛呀之類的比較安靜,休息就是休息,活動就是活動,但是小馬駒蹦蹦跳跳地老是不安靜,想讓它安靜下來就太困難了。所以古人就說了,「系駒不忘馳」,你把小馬駒拴在馬圈裡,它念念不忘賓士;「伏鼠不忘偷」,老鼠最會偷東西,哪裡有好吃的,它就去哪兒打個洞去偷,哪怕把它關在籠子里,它還老是想偷。這句話說得很形象。想拴住小馬駒,讓它賓士的念頭停下來,捉住老鼠把它的偷心打掉,這樣的對治之法或一時有效,但如石壓草,未及根本。
所以,這里就有「先聖悲之,為法檀度」。作為佛菩薩,一代祖師,他們會根據每個人學修的時節機緣,根據每個人的個性特點、文化上差異等分別對待,分別料理。所以才有八萬四千法門,不同的病人吃不同的葯。因病施治,因病用葯,才能達到葯到病除的效果。那麼,對治「外寂中搖」的處方又是什麼呢?就是下面所說的「隨其顛倒,以緇為素。顛倒想滅,肯心自許。」
修學佛法的人都知道,芸芸眾生都有顛倒見。什麼是顛倒見?就是第七識——末那識污染了六識以後,我們的種種見解都是不正確的,都顛倒了。佛菩薩看見的是空,我們看見的是有;佛菩薩說「無常」,我們說「有常」。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的煩惱在作怪,煩惱心在作怪。但是,諸佛菩薩和祖師們會隨著眾生的顛倒見,又把它顛倒過來,把顛倒見顛倒過來,所以,才又有了八正道、三法印等很多佛教的基礎知識。這些內容佛學院的法師們經常講,這里就不多說了。
「隨其顛倒,以緇為素」。什麼是緇?黑色即緇;什麼叫素?白色即素。以前出家人都稱之為緇衣,即穿著黑色衣袍;在家人則穿白色或是其他色的衣服。「以緇為素」也就是說開了方便之門,用佛法來教化眾生。通過三寶對眾生的教導,「顛倒想滅,肯心自許」。我們學修佛法,既有煩惱障又有所知障。煩惱障是顛倒心,所知障是顛倒見。有些參禪的人認為找到感覺了,實際上仍然是顛倒見。
當年的法眼祖師有一個公案,說打井時,井被沙子堵住了泉眼。法眼文益禪師就問:「泉眼不通被沙礙,道眼不通是被什麼礙?」當時很多僧人答不上來,法眼祖師便自問自答:「道眼不通被眼礙!」道眼不通被眼礙,法眼不通呢?被法礙嘛。很多學佛的人為什麼不能夠通達呢?他就是被法所障礙。
船子和尚在接夾山善會的時候,就說了這麼一句名言:「一句合頭語,萬世系驢橛。」大家都知道拴驢拴馬的樁子,主人家一走就把繩子拴在樁頭,馬或是毛驢就不能亂跑了。如果沒有這個橛樁,馬呀驢呀羊呀就會亂跑。一般的人,他對你傾心仰慕,五體投地,你講的道理他就會信服,願意接受。而且,人們信奉的往往是大家所認為的真理。所謂合頭語,就是真理。大家都會覺得真理簡直是妙得不能再妙了,好得不能再好了。既然是面對真理,就應該信受奉行呀,那為什麼祖師要說「一句合頭語,萬世系驢橛」呢?是因為這個信受奉行的東西,即便是真理,一執著也會變成所知障、知見障,也就是法障。
所以《金剛經》說「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讓我們不要住法生心啊!《金剛經》里還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還有「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老佛爺在這里是邊說邊掃,就怕你執著。「隨其顛倒,以緇為素。顛倒想滅,肯心自許」。每個人都要經過這番折騰,從不信教法到堅信教法;但堅信教法弄不好又會執著於教法,到那個時候,就要把堅信教法的執著也去掉,這樣才能見到真正的佛法。
過去很多祖師在開悟的時候會說:「哎呀!從今往後再不被天下老和尚舌頭所瞞!」他這就是肯心自許,不再為善知識的語句執著。他有了自己的東西,他的法活過來了。但對於剛剛學修佛法的人來說,老佛爺說的、祖師說的、善知識說的對不對?對!應不應該信受奉行?應該。但最重要的,是最後還得把這些丟掉,要有自己的,你才算真正活過來了。
4、人情之上是道情
當年百丈祖師在教導黃檗祖師的時候,介紹自己開悟的野鴨子公案,及百丈再參馬祖的公案。在這個公案里,馬祖振威一喝,把百丈震得三日耳朵聾啊。黃檗祖師那麼厲害的一個角色,聽見百丈和尚介紹自己的經歷,驚得把舌頭都吐出來了。百丈看到就說:「你莫非承續馬祖?」——你是不是要接馬祖的法啊?黃檗祖師回答說:「我若這樣,將來會失我兒孫。」——你不是我的老師嗎?你是我的師父,我為什麼要邁過我的師父再找馬祖當師父呢?如果非要邁過自己的師父找自己的師公當師父,那麼以後我的徒弟也不會認我這個師父,而是直接找你當師父了。百丈於是肯定他,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如是如是,見過於師,方堪傳授;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許弟子有過師之能。」
禪宗是允許徒弟超過老師。如果我們跟著老師學,永遠只能與老師平等,老師有多少本事,我們學多少本事,這樣你的功夫就比老師減半,便會一代不如一代。超過了呢?佛法就一代比一代興旺,這個很好理解的。為什麼禪宗叫超佛越祖禪呢?為什麼祖師禪比如來禪還更高呢?用世間的感覺給大家講就更容易明白。如果一對夫妻生了一個孩子,如果你說這個孩子沒有父母強,那當父母會很不高興;如果你說這孩子以後肯定要比他的父母強,比他們有出息,當父母的肯定會很高興,很歡喜。對於進入佛門的佛教徒而言,如果能超師越祖,個個都成菩薩,自己的上師肯定會歡喜呀!佛法需要一代盛過一代,如果你代代不能推陳出新,那麼香火就後繼無人了,這是很危險的。
所以在這個方面我們一定要有這樣的抉擇,要有這樣的目標。但並不是說我超過師父我就不侍奉師父了。尊師重道這個傳統美德需要永遠保持,這也是因果呀!有很多祖師開悟了以後,就回剃度師的身邊去侍奉他,或是依因緣幫助自己的剃度師父早日開悟。這些得道的祖師,除了在人情方面保持了尊師重道的美德,並不因為自己比師父高明就不認師父,另一方面還體現了師徒之間相尚以道,有著比人之常情更上一層樓的道情。
「顛倒想滅,肯心自許」。肯心自許,首先要有證量。參需真參,悟需實悟,只有真參實悟,才能達到肯心自許。
5、祖師原來也騙人
當年大慧宗杲禪師在見圓悟克勤祖師之前,很多老和尚都印證他開悟了,認為他簡直不得了,見地非常高,見解十分圓融。但是,他一直懷疑自己不像開悟的人,於是他抗議,說我沒有開悟!如果你們再這樣繼續印證我,我要寫「無禪論」了!別人說我開悟,並不一定是真的開悟。
他早先的師父湛堂和尚圓寂時,他去請當過宰相的張商英寫碑文。張商英是開了悟的大居士,手眼極高,並不買他的賬,說這個碑文我不寫,你拿金子來我都不寫。若要寫,你得說出你師父有什麼驚天動地、大放光明的地方。這時,大慧宗杲就說:「請相公為我師父點出光明。」張居士反問:「你師父的光明在什麼地方?」大慧宗杲說:「就在相公的筆頭上!」
古時往往是這樣的,一字千金呀!特別是請名望高的人寫碑銘之類的文章,自然是有「放光」之處。其實現代人也是如此。現在不是有很多人到這里來,在(佛源)老和尚跟前求字嗎?這其中的道理太簡單了,不用多說。張商英沖著大慧宗杲這句話說:「好,我給你寫,給你師父點出光明。但是,有句話我要給你說,你還未真正悟道。現在圓悟克勤禪師已經出世了,你還要去參,到他那裡去參吧。」
後來,大慧宗杲在圓悟克勤那裡苦參,不論怎麼下語,圓悟禪師都說不是不是。後來參到什麼程度?參到了「狗看熱油鐺,想舔又舔不得,想舍又捨不得」的那個狀態。你想想一個餓著肚子的狗,看見一個大油鍋,想伸舌頭去舔,但是油鍋燒紅了怎麼敢伸舌頭?但說不敢吧,心裡舍又捨不得,因為嘴裡饞得慌啊!參禪就得參到這麼一個份上,就得嘗嘗這個欲進不能、欲退不得的滋味才行啊!後來圓悟祖師讓他去參「有句無句,如藤依樹」這個公案,他參了很久,還是沒有參透。
有一天,宗杲忍不住便問:「聽說師父當時在五祖面前曾問起這句話,不知五祖說了些什麼?」圓悟祖師笑而不答。宗杲不甘心,追問道:「當年師父既然在大庭廣眾前發問,現在當著眾人說說又有什麼關系呢?」圓悟祖師不得已,說我問五祖「有句無句,如藤依樹」到底什麼含意?五祖說「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又問他樹倒藤枯時又怎樣呢?五祖說「相隨來也。」宗杲聽圓悟這麼一說,當下就豁然大悟了。
大家仔細想一想,我們參禪的人,是不是「有句無句,如藤依樹」呢?我們參念佛是誰?念佛是我,念佛是我,我不是我,我不是我,念佛是他,念佛是他——這都是念頭啊。念頭在什麼地方念?我又在什麼地方?他從哪裡來?又落到什麼地方?你說,是不是「如藤依樹」呢!剛提出一個問題,馬上就有一萬條是非跟上,可以找出無數個答案。這個答案若不是,就會換一個答案,換一個答案也不是,去問問同參。這位同參說,不像;那位同參說,也不像,於是又開始尋找新的答案。
這是不是「如藤依樹」呢?就像一塊磁石見了鐵就會把它吸過去了,不管是鐵釘子也好,鐵屑也好統統吸過去了。「如藤依樹」啊,我們的思想就是這樣的,有個什麼念頭來了,馬上就纏繞著這個念頭犯傻。所以很多公案,它都是思維的陷阱,其目的就是讓你犯傻。
舉個簡單例子。一次,五祖法演祖師說:「你看那個窗欞有一個小洞。有一頭水牛想從小洞里鑽過去,牛頭鑽過去了,牛角也過了,大肚皮也過了,四個蹄子也過了,偏偏那個小小的尾巴過不去,為什麼?」使勁兒想都想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大的肚皮都過去了,而小小尾巴過不去呢?這里有什麼道理?祖師讓我們參這個公案肯定有道理。那你就去參吧,去胡思亂想吧!參到頭發現,祖師騙人的,弄得你的思維走投無路、死去活來。
6、梅花香自苦寒來
大家都熟悉高峰妙禪師的公案。一日,祖欽和尚作尋常問話:「日間浩浩時作得主么?」高峰妙禪師回答:「作得主。」欽和尚又問:「睡夢中作得主么?」師答雲:「作得主。」 祖欽和尚繼續問:「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人又在何處安身立命?」這下高峰祖師被打蒙了。祖欽和尚囑咐說:「從今日始,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只須飢來吃飯,困來眠,一覺醒來抖擻精神,問問我這一覺主人公在何處安身立命?」就這一句話,高峰禪師又苦參了三年啊!
我們在坐的有沒有把這個公案參得有點眉目的?無夢無想時主人在什麼地方安身立命?對這個有沒有感覺?無夢無想的時候,就沒有主人公在什麼地方安身立命了;你要知道主人公在什麼地方安身立命,你就有想了。你既然無夢無想,就不存在什麼主人公不主人公的問題。所以,在邏輯學裡這就是悖論。禪宗很多公案就是悖論。其目的就是讓你的思維落入這個陷阱里爬不出來,而恰恰是在落下去爬不出來的時候,使你達到言語道斷的狀態。也就是雲門祖師所說的「截斷眾流」。
我這樣說,是希望大家在參禪的時候,要勇於給自己製造一個參禪的氛圍,並勇於進入這個氛圍,進入虛雲老和尚給我們說的「功夫落堂」的這麼一個狀態。如果功夫不落堂,要想真正地破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古人有句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參禪如果沒有「精誠所至」的功夫,金石能開嗎?絕對不能開。所以大家一定要精進,要用心,才能像那些禪宗大師一樣,經過一番折騰,真正肯心自許了。
大慧宗杲禪師開悟之後,看到他的師兄也有被師父認可開悟的,有些看上去是真開悟了,而有一些就不太像開悟的人。於是他給師父提意見,說師父,我覺得您老人家有問題。圓悟克勤祖師問,有什麼問題呀?他就說,有的師兄確實是開悟了,可有一些卻不見得,師父是不是開後門啊?圓克勤悟回答他說,這些人蔘了幾十年的禪,如果你不認可他,他就不死心,很可能會走火入魔。給他印證了,他就安心了。何況禪法如大海一般,裝得下多少就看各人的容量了。你用水池裝可以,用水桶來裝可以,用小勺來裝也可以,總不能說小勺里裝的就不是海水吧?大慧宗杲不服氣,說,若這樣,還用真參實悟干什麼?對這點,我不敢與師父苟同!——你看他們師生之間,對真理的追求是如此這般嚴格。
再看雪峰祖師「鰲山悟道」的公案。雪峰祖師是「三上投子,九上洞山」,參學二三十年,後來在德山祖師那裡破了參。雖然破了參,但他還沒有達到完全「肯心自許」的狀態。
有一次,他和師兄岩頭和尚出去給寺里辦事,因大雪,阻於鰲山寨。岩頭每天睡大覺,雪峰坐著參禪。岩頭很奇怪,說你不是已經過關了嗎?為什麼又在苦練基本功啊?雪峰祖師說,不行,我心裡尚未安穩。岩頭說,你都是悟了道的人,怎麼還會心不安呢?你不如說來聽聽,若是你知見到位,我就給你印證,如果不對的,我給你劃掉。於是,雪峰就老老實實地從頭講起自己參學的經歷和感受,比如聽到什麼樣的語言會有什麼樣的感覺;跟隨洞山祖師的時候又是什麼感覺;在德山老和尚那裡被老和尚一棒,如桶底脫落般破了參的感覺,如此等等全都說了。但是他為什麼心裡還是不踏實呢?因為他沒有參透,沒有透牢關,沒有進入祖師所指的踏實處。只要覺得心裡邊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東西攪得他不安寧,他就得繼續參。岩頭和尚對他說,你說的那些感覺都還不是真正地大徹大悟。雪峰連忙問,怎樣才是真正的悟處?岩頭於是說了一段斬釘截鐵的話:「他後若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雪峰當下大徹大悟,便作禮起,連聲叫道:「師兄!今日始是鰲山成道!」
岩頭這句話,一下子就讓雪峰祖師感悟到了真正的通,真正的無礙,真正到了「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的境界。許多習禪的人好象覺得六祖大師的偈子:「何期自性,本自清凈」很好理解,但是往往對「何期自性,能生萬法」卻著力不多、不夠。雪峰祖師通過他的師兄這麼一點,就把「何期自性,能生萬法」的奧妙悟出來了。從魚變成蛟龍了,畫龍點睛後破壁而飛。達到這樣的境界,從此以後他就「肯心自許」了。
我們在看《五燈會元》的時候,這種事例還有很多。如洞山祖師的師父,《寶鏡三昧》的作者雲岩禪師初見葯山祖師時的那段公案。葯山問雲岩,你從百丈懷海禪師那裡來,百丈那裡有哪些特別的語言?雲岩說,百丈常說「我有一句子,百味俱足」。葯山追問說:「咸則鹹味,淡則淡味,不咸不淡是常味。怎麼會有百味俱足這樣的句子?」當時雲岩禪師回答不出個所以。葯山祖師又問,那你說說百丈懷海禪師到底還說了哪些精彩的話?雲岩又舉了很多的例子,最後說:有一次大家請老和尚上堂。老和尚剛一上堂,大眾起立,老和尚就說了一句:「回去,大家都回去!」邊說邊把大家往回趕。可大家剛剛退下,老和尚又召喚大家:「喂,你們到哪去?趕快回來!」大眾回首,老和尚當下便問:「是什麼?」
葯山禪師聽到這里,就說:「哎呀,你怎麼不早說這一句啊?就這麼一句,讓我今天認識了我的懷海師兄啊!」雲岩祖師聽葯山這麼一說,也真正地大徹大悟,煥然一新了,完全擺脫了以前在南泉、溈山那裡參學時的狼狽相。
所以,要真正地「顛倒想滅,肯心自許」才行。我們一定要達到這樣的境界,不能蒙騙過關,不能自欺欺人。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之前有這樣的例子。有些先生很輕易地印可一個人,說這個開悟了,那個開悟了。結果一問一查,其實沒什麼感覺,只有一些知見或者說是禪學上的一些知識而已。
以前有人問賈老:「開悟到底有沒有標準?」賈老就說:「開悟有標準。」什麼標準?第一是宗通說通,他要在理論上、見地上過得去,有正知正見。第二是在三業處上得清凈,並作得主。意業雖看不見,但是大家可以通過他的言行舉止看得見。一個見道之人應該是如法如儀的,自由自在的。第三個是在行事上有力量。如果交給他的事情,他都不能很好地承辦,就不能說他是一個開了悟的人。開悟的人都有一種力量啊。這並不是說開悟了就什麼都有了,什麼都行了,那個是神話。我所說的是至少他面對世間事情能有所承擔,有解決問題的力量和方便。而最關鍵的,是有對治自己煩惱的力量。
不是說開悟了,你就不打妄想了,你就沒有煩惱了。不是,煩惱還是要找你,關鍵是你有沒有力量去對治它,是你作主還是煩惱給你作主。你遇到了麻煩動不動心,失不失念?這些才是衡量一個人有沒有悟境的關鍵和標準。如果他面對煩雜的問題能夠迎刃而解,煩惱來的時候能照看得住,別人不能料理的事情他能料理得好,別人處理不好的因果他都能處理得好,那麼我們說這個人就有開悟的可能。如果說一個人開悟了,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麻煩來的時候一點能耐都沒有,那就可以打個大大的問號。所以說不能隨便印證許可,說誰誰開悟了。但是在明末清初以來就有這樣的事情,現在成都也有那麼幾位,其行為受到了一些善知識的批評。
「要合古轍,請觀前古。佛道垂成,十劫觀樹。」講到這里,想起《法華經》提到「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現前,不得成佛道。」——這位大通智勝佛,他直接住持在道場里,但是佛法卻不現前,這不是很矛盾嗎?!《五燈會元》里就有這樣的公案,問參禪的人:「為什麼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而佛法不現前?請各位下轉語。」參學者有的這樣說,有的那樣說,總之不好說。
大家想一想這一句,有沒有誰能下一句轉語?平時把這句拿來參參也是很有味道的。有人說,十劫坐道場,坐成老死皮也沒有用,這樣坐成不了佛;有人說,佛法不現前,那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佛了,還要佛法來做什麼?佛法不現前,才是真正的佛法現前,如果還有佛法現前,那就不是真正的佛法現前。大化無語,大化無方,大化無相,大化無名啊!這些說得對不對呢?這些話還得去參。
我們在誦《法華經》的時候看到這樣的內容,《楞嚴經》等很多其它佛經里,也都有這樣相似的內容。怎樣才能參透它?我們須用禪宗「向上提持」的方法來誦經,這是誦經的竅門。如果我們誦經不把自己放進去,不把禪宗向上提持的方法貫徹進去,就應了能海上師當年的話,他說「哎,不說了,現在的人啊,念經的是念經的和尚,打坐的是打坐的和尚,參禪的是參禪的和尚,等等如是而已,與道無關。」所以念經的時候,要把心放進去,要用心地去念,不然的話就是與道無關。用心怎麼樣念?就是向上提持,就是與無上菩提掛上鉤,這樣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