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學成居士:《碧岩錄》十五則講記 第二 第一則 聖諦第一義之上

《碧岩錄》十五則講記——獻給佛源老和尚(二)

第一則 聖諦第一義之上

「師住澧州夾山靈泉院,評唱雪竇顯和尚頌古語要。」

這是開編的一個交代,《碧岩錄》是圓悟祖師在北宋末期住持夾山靈泉禪院,就是今天明禪大和尚住持地方,圓悟祖師在那個地方方丈時間也不長,估計也就是一年半截的時間,但是就給我們留下了精妙絕倫的《碧岩錄》,也就是對雪竇祖師「頌古百則」的評唱。

下面的「垂示」可以說是《碧岩錄》裡面很精彩的提持,我們在學《碧岩錄》時,凡是有「垂示」的地方一定要留意,圓悟祖師對這些公案的提持、評唱、總綱全在垂示裡面,禪宗裡面的機關、禪宗裡面的竅門也全在垂示裡面埋下了伏筆。我們有的人只看公案,看評唱,忽視了垂示,那不行。你看在這則垂示裡面,首先就把幾重境界都點出來了

「垂示雲:隔山見煙,早知是火;隔牆見角,便知是牛。舉一明三,目機銖兩,是衲僧家尋常茶飯。」人都有天生的是非判斷能力什麼叫是非判斷能力?不是我們說長道短的是非,不是人世間的煩憂是非。這里是什麼?這里是雲門佛學院那是什麼?那是那是水;今天晚上天上有星星和月亮,星星是星星,月亮月亮月亮不是星星,星星不是月亮,這個就是是非是非嚴格地說是我們對外在事物進行的判斷的這么一個先天能力,這個能力佛教裡面就叫「本覺」,也可以說叫「根本智」。我們平常說要「破參」,要得「根本智」,好艱難啊!在禪堂裡面十年、二十年蒲團坐穿好幾個,草鞋都穿破幾百雙,你都不能「破參」,為什麼呢?本來現現成成、本自具足的本覺、根本智,為什麼不能現前呢?就是顛倒妄想把我們遮蓋了。另外,有的事物在是與不是之間,對於人的認識和判斷,就必須演變、延伸我們的邏輯能力,不管是形式邏輯、辯證邏輯,它都是在是和不是等是非之間運行,我們的思維才能這樣一步一步的發展下去,我們的理性的運行就這樣展開了,這個在佛教裡面是作為「比量」。眼睛看見,耳朵聽見的那是現量」,對於現量境,比量境,我們一定要把它區分開來。

「隔山見煙,早知是火。」我們在雲門山中經常看到,那邊山背後煙了,也是農民家裡面煮飯,炊煙裊裊的;也可能是燒田,燒秸稈,把雜草燒了肥田。為什麼會有煙?有煙是因有火。現在有煙幕彈,舞台上固態二氧化碳化的煙,並不是有才有煙。在古代來說,有火就有煙,有火就有光,有光肯定有火。這是為我現量經驗的積累,而形成比量。我們通過比量,即通過邏輯的分析,有此即彼。「隔牆見角,便知是牛。」大家都見過牛,見過羊的。看見牛角,看見黃牛角就知道是黃牛;看見水牛就知道是水牛;看到山羊的角就知道是山羊;看到時綿羊的角就知道是綿羊。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人也好,小孩也好,這個舉一反三,這是經驗的積累。然後通過邏輯的分析,通過比量的判斷,而得出應有的結論。

佛教的經論上有很多說理的,不論是中觀的、唯識的——這是印度佛教的兩大系統天台的、華嚴的,它也講究理性思維理性的推導。什麼是苦?什麼是集?什麼是滅?什麼是道?它都有一系列有現量證驗都有比量的推演,更是通過語言形式文字形式攝受大眾開示大眾。我們通過語言文字來了解道,來了解佛、祖給我們留下的這么一些開示對我們來說這些都是比量,不是現量。祖師說的是他們在所證的果位上跟我們說的,對祖師而言是現量

有一次,我在成都遇見了一些學佛居士,說佛法說的頭頭是道。我說:「什麼是道?什麼是佛法?你們乾淨利索的講解來聽聽。」噢!濤濤不絕。我說:「不是,不是」。然後拿了個蘋果請你嘗嘗蘋果。」他就蘋果吃了我說:「你說這個蘋果是什麼味?」他:「噯,這蘋果味還不好說嗎?這個蘋果甜嗎,還有點酸嗎,脆脆的。」我說:「我再拿個梨子給你,你再品嘗這個味,你再說。」他在說吃梨子的語言和說蘋果的差不多。他在說吃梨子和說吃蘋果表達語言差不多。我們再吃柑子、吃橘子你說語言表達的區別有多大?沒有多太區別的。但是我們自心呢?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吃蘋果時,蘋果滋味絕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蘋果滋味不等於梨子的滋味。但是要用語言說出來的時候,你要把梨子的滋味蘋果滋味說的真正的,說得別人一下就明白了,那不簡單,不容易。那位學佛朋友想了半天,越說越糊塗,越說越不明白,自己說了半天,「哎呀!說不出來」。我說:「好了,一個蘋果的味你都說不清楚,你還佛法的味給我說清楚啊!」所以沒那麼容易。

盡管如是,但是「舉一反三,目機銖兩,是衲僧家尋常茶飯。」我們進入佛門,學經學論,了解佛教內這些現量比量的事,的確是出家人本份事。出了家不學經論幹什麼?不在禪堂打坐幹什麼?不出坡又幹什麼?象我們一天十二時辰,常住規定的要幹什麼,大家習以為常。每天,敲鍾,打板,上殿,過堂,坐香,常住裡面該做事的做事,佛學院裡面該上課的上課,這個都是尋常茶飯。這尋常茶飯為的是什麼呢?為的是我們養道,是為我解脫。什麼是解脫?那麼我們就必須要明心見性,要開示悟入佛的知見

「至於截斷眾流,東涌西沒,逆順縱橫,與奪自在正當恁時,且道是什麼人行履處?」這裡面,圓悟祖師就把禪宗精神一下就透露出來了,就展示出來了。這跟前面的不一樣,前面的是資糧,是我們學修過程中必須具備的。隔山見煙,隔牆見角,舉一反三,目機銖兩,這些都是日用動靜中的日常用心。這個日常用心基礎,作為我明心見性而奠定的基礎。但我們要向上提持,那麼,就得過截斷眾流這一關,大家都知道截斷眾流是我們雲門宗的綱宗。昨天我已經講了我們的心非常的大,豎窮三界,圓裹十虛;念念相續生死相續。就是在這相續不斷的,意根不斷,念根不斷的煙籠霧繞之中,你怎樣見本來面目啊?我們見到的東西都是煩惱知見啊!

我經常用這個作比喻,拿到鏡子一看,裡面這個是我嗎?拿自己的照片來看,是不是我?是我。但是我是不是那個鏡中的影像,不是那個照片中的影像。我們心裡思維內容,並不是我們的心——心可以有無窮的內容展現。學凈土的天天念阿彌陀佛,我們的念中,心裡的內容就是阿彌陀佛,凈土宗的內容。學天台,學華嚴,學維識的,內容也就是其中相應的內容。我天天參禪,心中多是禪的內容,這一切都是心的內容。那赤裸裸、凈灑灑的是什麼?那就必須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我反覆說過,什麼叫語言道?思維就是言語之道,也叫思維流。心行處是什麼?我們的煩惱就是心行處。言語道,就是第六識的運行的軌跡,第七識運行的就是心行處。所以要言語道斷,如果不通過截斷眾流,把我們的思維這么一種慣性把它斬斷,一刀給斷乾淨怎麼行!我們的心,天天不是這個的念頭,就是那個的念頭,沒有一刻稍停。要清靜下來,不起一念,誰能不起一念啊?八識田中的種子,不是菩薩,誰作得了主啊!那面對念頭,應該怎樣調理呢?功夫怎麼用呢?我跟一些打坐人說:「試試放慢思維頻率看看」。

什麼呢?我們的思維頻率很快,聰明的人那個腦袋一晃,一秒鐘,幾十個念頭,乃至幾百個念頭一下就來了說話也快,腦袋轉動也快。我說你能不能夠放慢你的思維念頭,慢慢慢,慢到什麼程度?慢到一秒鐘不起一個念頭,慢到一分鐘不起一個念頭。並不是說不起念頭,不起念頭那不行的,我們八識田裡種子就象田裡頭的沼氣,東一個泡起來了,西一個泡起來了,你也不知道什麼方位會冒一個泡起來,說不清楚。所以通過一個慢的節奏讓我們的心念慢慢慢、慢慢慢,如果一分鐘起一個念頭,那麼前念和後念之間已經得定了。如果你小時才起一個念,那麼你這一個小時之間前念後念之間已經得定了,已經入定了。所以,這個叫善巧方便。怎樣使我們這個煩燥、狂亂的心安定下來,所以這個是曹洞宗默照禪裡面用功之處使我思維頻率慢下來。

臨濟雲門用逼拶的方法,對念頭層層剝剔,象剝筍一樣,一層層剝,剝到最後是個「空」。雲門宗的綱宗之要就是截斷眾流,當頭一棍,或者一喝,使你在失魂落魄之中,前念失落,後念不生也能夠達到這種狀態。雖然到了這種狀態,但很多人就稀里糊塗過了他就沒有迴光返照功夫用得的人,就在這么一剎那間,就體會到了言語道斷的光景,一下就品到了法味,他就歡喜雀躍。

明白了其中的機關後,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就應該知道,平常自己的念頭起落,要主動的去感受,其實我們經常可以感受到處於被截流時的狀態昨天我在老和尚那裡,很多人來看老和尚。面對眾多的參叩者,老和尚依然無一語示人,僅用一顧一喝。在老和尚面前,眾人都被老和尚的顧與喝弄得顫慄不安,想說的話全都沒了這就是截斷眾流了,但是他們就沒有迴光返照

另外,「東涌西沒」,你想我們的念頭是不是東涌西沒,特別是用功的,「哎呀,我又妄想了」,「啪」一下把它按下去,這個妄想按下去了,那個妄想來了就象以前坐的蹺蹺板一樣,這邊壓下去,那邊起來;那邊壓下去,這邊起來。要把它弄平不容易,一碗水端平不容易。東涌西沒,作為一個沒有開悟的人念頭是東涌西沒。作為接機的人,他又不一樣,他要截斷眾流,他的方法就是要讓你東涌西沒,你東邊起來了,他要把這打下去;西邊來了,我要把你西邊弄下去,這就臨濟祖師的奪與不奪一樣,有時奪人不奪境,有時奪境不奪人,有時人境俱奪,有時人境俱不奪,實際上都是回事,所以是「逆順縱橫」。

有的人過著順境,吹捧他幾下「你日子過的好啊!很順利啊!」他就很瞭然。有的人逆境之中不覺難過,天天被板子敲打著、被別人欺負著,他淡然處之,不覺得有什麼麻煩。但有的人趾高氣揚,受不得批人評。有的人窮得富不得,你要他逆境走到順境他就生病了,沒有福報,中了一個彩,得了一百萬,就成神經病了。有的人過得順境,過不得逆境,今天陞官了發財了,雄赳赳氣昂昂的在上面報告,還領導,一下被「雙規」了,到監獄裡面去了你看他非常精神的眼神啊,當公安局、檢察院、紀委的找他的時候,他就象斗敗了的公雞一樣,眼神一下就跌下去了。本來翹得很高的尾巴,一下就耷下去了

真正的道人,他逆順縱橫而自在。逆順可以說我們在社會生活之中,寺廟之中,有順有不順;另外,有一在我心境之中,也有順有不順,外面的環境無論怎麼變,承受的是我們的心啊!外面的環境不論是順利、還是是非,都要用我們心裡的喜怒哀樂來承擔它。那怕是法上的,今天我們在一塊學修佛法,「哎呀!我學的法是不是?我現在見地怎麼樣?」遇見一個老參說你錯了,一板子、一棒子給你敲過來,你又進入逆境了,尾巴又下去了,不舒服。如果說:「哎呀!你高明啊!見解非凡啊!你大徹大悟啦!這是順境。怎樣在順逆兩難的情況下,真正的得自在

「與奪自在」,與,給予;奪,奪去。什麼是與?布施,財布施、法布施,是與。什麼是奪?有的人一肚皮的知見把它奪掉,因為知見成了障礙成了法障,要把它奪掉,這就禪宗高明處。有的人發了財了,不得了,驕傲。叫他布施他不願意,就樣要把他傲慢把他的貪婪的心奪掉。當然在《碧岩錄》裡面談的還不是世間東西,因為它談到最高的法。所以我們再看「東涌西沒,逆順縱橫,與奪自在」,他都是在機上,我們在參禪悟道的這個過程中,所遇見的種種狀態他能自主把控「東涌西沒,逆順縱橫,與奪自在」。他是自在的,他在接人的時候自在,在接機的時候自在,在自受用的時候更自在

下面,圓悟祖師就緊一句,「正恁么時,且道是什麼人行履處?」我說,不論你學問有多高,什麼教授博士導師?他們是學者而不道人,對佛法、對禪只是參觀者,不是參與者。有的人才氣縱橫,富貴有餘,但是他們不是道人。我們要看一個人首先要看他有沒有道人氣相,道人氣相表現在什麼地方?表現在他行履處。行履處很簡單,就是咱們的行住坐卧,語默之間,舉手投足之間,我們就可以看破一個人。有些眼光犀利的人,真正的過來人,飽經風霜的人,深黯世事的人,他看你一眼,就知道你的來歷,知道你的深淺。下面就「看取雪竇葛藤」,什麼是葛藤?就是指言不及義的廢話。當然這是正話反說,在禪宗公案里,正話反說的比比皆是,這個「葛藤」,就是雪竇祖師所舉的公案

舉梁武帝問達磨大師(說這不唧溜漢):「如何是聖諦第一義?」(是甚系驢橛)磨雲:「廓然無聖!」(將謂多少奇特!劍過新羅,可殺明白)帝曰:「對朕者誰?」(滿面慚惶強惺惺,果然摸索不著)磨雲:「不識。」(咄!再來不值半文錢)帝不契,(可惜許,卻較些子)達磨遂渡江至魏。(這野狐精!不免一場懡欏。從西過東,從東過西)帝後舉問志公,(貧兒思舊債,傍人有眼)志公雲:「陛下還識此人否?」(和志公趕出國始得!好與三十棒!達磨來也)帝雲:「不識。」(卻是武帝承當得這則公案)志公雲:「此是觀音大士,傳佛心印。」(胡亂指注,臂膊不向外曲)帝悔,遂遣使去請,(果然把不住,向道不唧溜)志公雲:「莫道陛下發使去取,(東家人死,西家人助哀,也好一時趕出國)闔國人去,他亦不回。」(志公也好與三十棒,不知腳跟下放大光明)

這就公案正文公案的正文中間括弧裡面就有雪竇祖師的下語義,雪竇祖師,咱們雲門宗的祖師,我們要明白括弧裡面的語是什麼意思,這也是禪機,是祖師表明他境界的這么一個風光。舉梁武帝問達磨大師,括弧說「這不唧留漢」,什麼叫唧留?就是精精神神的,我們看電視少林武僧出來的時候,全身結束,很光鮮。師父們在做法事的時候,一身法相庄嚴;出坡時又乾淨利索。不唧留就是不風光,失魂落魄的樣。這不唧留漢,流湯滴水的。祖師才有這樣的派頭說話啊!

「如何是聖諦第一義?」「是甚系驢橛?」我們如果看《五燈會元》都知道,船子和尚接夾山善會和尚說了句話,這句話什麼呢?「一句合頭語,萬世系驢橛」,我們有很多的人真理所迷惑,陷入所知障、知見障裡面。這是老佛爺說的,祖師說的,老和尚說的,善知識說的,終身奉持,對不對?對,也沒錯。但是就這句話,就生生世世把你象毛驢一樣的拴在那個木樁上啊!把你拴死了大家都讀《金剛經》,都知道金剛三句:「佛所說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很多學佛法的人,都落在第一句之中,一輩子都進入不了第二重境界——「即非佛法」。他是對學佛法精進,很虔誠,但是他永遠都是在「佛所說法」的這個圈子裡面,他沒有進入「即非佛法」的層次。「丈夫自有沖天智,不向如來行處行」 啊!要打破知見障,還我自由身,見自己的主人翁,然後你才明白「是名佛法」。

經過這一番轉身,你才明白那個系驢橛。「聖諦第一義」——透了見了自己的本來面目,知道並體證了佛法的最高真理你就解脫了。如果你是一個獃子,你只知道做學問,象大學裡面的教授一樣做學問,看看文字過去,看看文字過來,不知道佛法的本味是什麼?有的人做了一輩子的佛教學問。不管中觀的、唯識的,但是連蒲團都沒有沾過,禪堂也沒有進過,連什麼叫禪悅都沒有感受到。你說學了些什麼?也就是一個獃子,書蟲,那沒用。我們要在法上活過來,所以聖諦第一義,它是開啟我們智慧之門鑰匙,這智慧之門就是我們自身本具的,我們天天誦經誦論,該不該誦?該誦。這是入門的小學生,中學生應該這樣,乃至大學生、博士生也該這樣,但是,你不能總是當學生嗎,你是要畢業當老師嘛。要在學問上得自由、得自在,得解脫嘛。所以我們看「如何是聖諦第一義?」雪竇祖師下了一句「是什麼系驢橛啊!」達磨就說:「廓然無聖」。梁武帝一輩子修廟、印經、度僧,功德無量;學問也大,編寫了不少大部頭的經論集子,並在後面都有解釋,現在就不多表了。在《碧岩錄》里,圓悟祖師評唱裡面還多,這里就不說了

「廓然無聖」,就把武帝知見功德一筆鉤銷,因為梁武帝是一個菩薩皇帝,自己三次捨身出家,在中國歷史上真正出家皇帝還只有他。後來,他的皇後丞相又花了幾億的人民幣把他從廟裡面贖回來,哎呀!你還給我們當皇帝。三次在瓦光寺出家,三次被朝廷寺廟裡面把他贖回來。他是一個真正學佛的、信佛的這么一個皇上。但是,他執著於他的這些事相之中。達磨祖師就是用了禪宗方法給他一筆抹掉——「廓然無聖。這邊也不多解釋,因為後面還有評說的。括弧裡面說:「滿面慚惶強惺惺。果然摸索不著啊!」譏諷梁武帝被達磨祖師打趣了一下。但梁武帝還有威風,故達磨又說:「廓然無聖」。

那麼「對朕者誰啊?」與我打交道的是誰啊?聽說你是南天竺來的,是傳佛心印的聖人啊!我是皇上皇上也是聖人啊!你怎麼能夠說是廓然無聖呢?我們倆個難道不是聖人嗎?你不聖人我就聖人我不聖人你就聖人。所以說梁武帝還陷入在這個上。但是達磨祖師更進一步說:「不識。」我們看老和尚經常用這個話,有的人來參,參了若干次,和尚說,「你是誰呀?什麼時候來的?來幹嗎?」「我都來了好多次了,跟老和尚見了、談了幾次了。」「不認識不認識,不知道。」老和尚也是用這種禪機來,但是很多人不會,以為老和尚真的年紀大了記性好了,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見。是不是呢?不是,老和尚心裡明白得很他是用這種方法來接人,但是呢?很多人就不會老和尚的意。

達磨祖師說:「不識。」梁武帝也不會啊!「帝不契」,括弧裡面「可惜許!卻較些子」。不契是好事,如果他什麼都會了,達磨祖師何須到中國來呢?就沒必要嘛。大家都會祖師西來意了,那就不用達磨祖師來了。於是,達磨祖師遂渡江到魏。因為那時候南北分據,梁武帝是南北朝的時代。因為東漢以後,就是三國兩晉南北朝。到了梁武帝的時候,北魏已經分成了東魏和西魏,他就到北邊的東魏去了。「這野狐精!不免一場懡羅。從西過東,從東過西。」我們以後再來感覺這些語句。如果這些語句我們都講的話,一年也講不完

達磨祖師渡江到了北魏,梁武帝就把這個事情告訴志公老和尚。志公老和尚就問梁武帝「陛下還認識這個人嗎?」這個括弧裡面很有趣,「和志公趕出國始得,好與三十棒!達磨來也!」志公也應該顯示一下達磨祖師的威風啊!祖師自在以後,還可以在這公案裡面縱橫自在。我們就不行,我們還得老老實實地看公案。帝雲:「不識。」的確是不識。第一,他不認識達磨祖師;第二,他根本不知道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這么一套東西。志公又說:「這個是觀音大士啊,傳佛心來了,了不得,不得了啊!」當然啦,梁武帝聽到這么大的來頭,是觀音大士啊!哎呀!我怎麼能讓他走呢?於是,趕快派人去把他請回來。志公又說:「哎呀!陛下晚了,請不到了,還別說你去請,就是全中國人去請也把他請不回來的。」這個公案說明什麼呢?當然也不我說,因為下面圓悟祖師的評唱就說得很清楚。

「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達磨,據《達磨傳》和《五燈會元》裡面說,他在天竺的時候,遙觀東方,感覺在震旦之地大乘根器。在印度,盡管是佛的故土,但是學佛教史的人都知道,哪怕是在佛教最興盛的時候,他的基本的群眾都是婆羅門就象現在伊斯蘭的國家,他全民信教,全民信的都是回教,是伊斯蘭教。在印度,全民信的都是婆羅門教。在老佛爺生前這么一千多年,就有婆羅門教,佛陀是在婆羅門教的基礎上搞革命而創立了佛教。盡管創立了佛教,但是整個佛教是建立在婆羅門的這么一個汪洋大海之中,哪怕是佛教最盛的時候,不管是阿育王的時候也好,孔雀王朝的時候也好,佛教雖然興盛,仍然只是高級知識分子、高級貴族在學,雖然也有窮苦老百姓的參與。但是,整個印度仍基本都是婆羅門教。後來,受到了伊斯蘭教的沖擊,婆羅門後來演變成現在的印度教。而佛教伊斯蘭教的強勢沖擊下,被趕出了印度。以前是到中國北傳了一支;後來,印度佛教就進入了西藏也就是五代的時候傳入了西藏

佛陀滅度後的千年間,印度的部派佛法時代先估傳到斯里蘭卡,東南亞的緬甸泰國這些國家,這些東南亞的國家沒有大乘器象。梁武帝見達磨的時候,那個時候西藏什麼呢西藏還是還是原始分散的游牧社會,直到唐太宗時,松贊干布統一了西藏,文成公主嫁過去以後,才開始有文字,才開始有佛經,才開始有這樣那樣的東西。所以,在達磨祖師時代西藏一盤散沙,還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藏族概念,沒有一個統一的社會。所以,那個時候只有中國大乘器象,達磨就泛海到中國來。唐末有位詩僧貫休,因為躲避中原的戰亂,到四川來,因為那個時候四川還比較太平,王健在四川稱帝,就是前蜀王的皇帝他就送蜀帝一首詩「萬水千山得得來」。因為圓悟祖師是四川人,是對貫修的詩讀得很熟,順手就把這個「得得來」用上了。「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這個就把禪宗宗旨在這了。在達磨來中國之前,中國不知道有禪宗這么一套傳承,禪宗這么一套無上的法統。

「若恁么見得,便有自由分,不隨一切語言轉,脫體現成,便能於後頭與武帝對談,並二祖安心處,自然見得」這個就談到了禪宗好處,達磨的好處。因為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這個是很簡單的,要見便見。什麼叫頓悟?頓悟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的,有時間有空間就不叫頓,就是叫漸。他沒有內容的,有內容你就二了,一個能知一個所知你就馬上二了,頓就不是不二,不二裡面哪有什麼時間哪有什麼前後因果之類種種閑傢具啊!沒有的。如果能這樣的話,看得便有自由分。那麼你在法上、在事上、在命上才自由自在才能夠不隨一切語言轉,脫體現成。

我們經常隨語言轉,對《六祖壇經大家都是很熟的,「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我們誦《法華經》本來是好事,被《法華經》拖著團團轉,這個不是一個道人的氣象。但很多人誦經、抄經,你說有沒功德呢?有,下面都說有功德,但是這個功德和《六祖壇經》裡面講的功德是兩回事,六祖大師在《壇經》裡頭也引用了這則公案來談。「不隨一切語言轉」,我們心裏面來來去去的念頭,也是語言語言是有聲的思維思維是無聲的語言念頭就是無聲的語言。我們不僅不能隨著外邊的聲塵去轉,也不能根據我們的法塵去轉啊!「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嘛,還有一個法塵嘛。法塵就是思維語言上的東西了,包括我們念頭上的東西都是法塵。所以「不隨一切語言轉」,也不要隨著自己的念頭轉啊!包括張三李四的,魔說的,佛說的什麼什麼的,他都是屬於這裡面的轉,都隨著他轉。「脫體現成」,什麼叫脫體現成呢?明心見性了,一切放下了,見到自己的主人翁了,那麼你就脫體現成了

「便能於後頭與武帝對談,並二祖安心處,自然見得。」達磨祖師的事跡,我們從《高僧傳》裡面,從《燈錄》裡面見到兩個經典故事,一個是達磨見梁武帝,包括了一葦渡江;第二個就是面壁九年,就把二祖大師接引過來。達磨祖師的事跡在《高僧傳》裡面並不多,但在《五燈會元》裡面就說的比較詳細,但是實實在在的,就是與梁武帝的會談,並給二祖傳心,這兩個方面才見了達磨的功夫你說明心見性表現在什麼地方禪宗的精彩,禪宗的光輝表現在什麼地方就在這兩處。至於只履西歸,則是一則美麗的傳說,與禪宗宗旨有多少關系也就無須我們去深究了。

「無計較情塵,一切截斷,灑灑落落,何必更分是分非,辨得辨失!雖然恁么,能有幾人?」我們經常落在計較情塵上。當年,我在學三祖大師信心銘》的時候,包括在雲門寺也講,北京也講,在成都也講。「至道無難,惟嫌揀擇」,《碧岩錄》的第二則公案也談這個,就是「至道無難」。計較情塵,我們情是什麼,第七識裡面的嘛,第七識裡面根深蒂固的我執就是情。而法執是第六識上的,但是根子是在第七識,沒有我執,那來法執。所以計較情塵,就是我們在第七識上的這么一個東西,這么一個病根。要一刀截斷,雖然恁么,能有幾人?

要截斷眾流,言語道斷,只有這樣才能灑灑落落,何必更分是分非啊!我在趙州老和尚公案的時候,他見了倆個坐庵的,其中一個庵主,趙州老和尚把頭一伸過去,就開口說:「有么?有么?」這個庵主就把拳頭一舉,就什麼意思呢?趙州老和尚說:「水淺不是泊船處啊!」水太淺了,不是我拋錨的地方,不是我歇腳之處。到了第二個庵主那裡,趙州老和尚又把頭伸進去:「有嗎?有嗎?」這個庵主又是把拳頭一伸,趙州老和尚說:「哦,了不得!能殺能活,能縱能奪」。同樣的一個公案,同樣的一種表現,前面是貶,後面是揚。這是怎麼回事你能在裡面說是說非嗎?好象第一庵主不適應趙州老和尚,說他水淺嘛,不是泊船處嘛。第二個庵主則能縱能奪,能殺能活,這是表揚他嗎?那就錯了,那你就是在是非上去計較。這些公案,不是幼兒園裡面的小孩子玩的游戲,「聽話」就乖,「不聽話」就不乖。不是這樣的,禪宗跟你是非啊!沒有這些是非的。所以要一刀截斷,灑灑落落,何必更分是分非,我們經常在是非兩頭忙個不停,能不能敢於把是非兩頭一下放下不去「辨得辨失」!什麼得失都是兩頭轉。

「雖然恁么,能有幾人」?所以,我們說一個時代有那麼一、二個祖師就已經不得了了,我們也不能說遍地都是祖師,盡管我們說遍地都是佛,一切眾生都是佛,《法華經》里常不輕菩薩大家未來都是佛。是,大家都是佛,但是大家又都是地獄裡面的種子都是要下地獄的,這也是。大家都煩惱眾生紅嘛既是煩惱眾生,又都是在未來的佛土裡綠卡已經拿到手了的。所以,我們要看到,我們一隻腳在地獄裡面,一個身子又在人間紅塵之中,我們的腦袋也許到了天堂,我們的另外一個身子也許到了極樂世界。我們也是分身無量啊,為什麼分身無量?你的業麻,有的時候乾的這件事地獄業,有的時候幹了那件事有了功德了,有了陰功了,可以上天堂。有的時候,玉皇大帝那裡存了一個摺子;有的時候,閻王老子那,地獄裡面存了一個摺子;有時念了幾聲「阿彌陀佛」,又到極樂世界裡面掛了一個號,先預定了一個房間。我們人就是這個樣,怎樣能夠使這些東西通通的一刀兩斷,能有幾人啊?出家人那麼多,象我們老和尚的有幾位啊?象虛雲老和尚的有幾位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