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朗明
金剛經,是佛教中最為出名的一部經典。上至皇宮貴族士大夫文人學士,皆奉誦研讀,下至平民百姓普通信眾,視為聖經。我至今還記得最初翻開第一本佛教經典,即是《金剛經》,那時才十五歲,鄉下農村神漢超渡,居然也用《金剛經》,雖然他們不懂語意,但在他們口中因為此經是有金剛,硬,能打開地獄之門。後來出家學佛後,回想民間的這種說法,令人發笑之餘卻也回味無窮。
在金剛經中,哪句話最出名?我想第一是最後的四句偈,幾乎每個學佛者都能朗朗上口:“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其次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了。據說當年六祖大師就因這句話開悟的,這句話誕生了一位影響中國上千年的大師。這句話使中國的禪宗由此而開創了頓悟法門,並由此法門確定了中國千年來禪宗一枝獨秀的局面。
這句話既然有如此點石成金的作用,於是乎,歷代學佛者不免都有點上心了,誰不想開個悟,成個祖師什麼的呢?在此,僅憑個人之管見,也來解讀一下這句話的玄機所在。讓我們從全經分析起。金剛經由梁昭明太子分為三十二品,從全經來看,核心在般若智慧,離一切相,破一切身心法的執著。然依舊有次第可尋。隋朝三論宗祖師嘉祥吉藏根據大智度論所說大般若經的兩番囑累為“先囑累者為說波羅密體竟,後以說令眾生得是般若方便竟“,判金剛經初問初答為般若道,後問後答為方便道。近代印順導師認為此二道分判極好!並依之闡發。
翻開金剛經原文,確實經中有兩番囑托。第二品須菩提問佛陀:“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然而在第十七品中須菩提又問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雲何應住,雲何降伏其心?並且世尊在問答這問題時,答案似乎也相似,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
然而通過吉藏大師和印順導師的分判下,這兩番囑累正好合大般若經的兩番囑累,前半部為般若道,後半部為方便道。清清楚楚,這是很有道理的。一者合大般若經,二(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句話就在前半部般若道中)者合乎佛法次第,三者合乎金剛經。那麼何謂般若道?
般若道是從初發心,修空無我智慧,到見道,證聖位。如果依佛法的另一個修行次第,資糧位,加行位,見道位,修道位,究竟位來判,相當於加行位與見道位。
關於加行,關於見道,我們還是比較熟悉,西藏密家特強調四加行。見道就是開悟的另一種說法。也就是說,這金剛經前半部是針對學人在努力用功乃至於開悟過程中的開示。
仔細觀察第十七品前和十七品後佛說法的語氣和用語,確實,在十七品前佛都是以一種循循善誘的方式在告訴我們怎麼向前走,應該怎樣,不應該怎樣。而十七品後,卻幾乎都以他自己的境界為例子來作開示。這細微的區別正是加行見道與修道究竟的分界線。加行見道是漸修至開悟,修道究竟是悟後起修至證果。楞嚴有雲“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理則頓悟,乘則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正是明證。
這樣我們來理解“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就很明白了。這是一個漸修的方法,“應”是應該的意思,應該怎樣去對初發心後的妄想呢,不執著一切妄想,任其去來,不管他是一種觀念,一種感覺,一種想法,一種思想,都不可執著,而“生”字則是對應前面一句“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六塵對心,緣起生起種種分別執著,這個生是“緣起生”的意思。即六根對六塵生起的六識流轉。“其心”就是六識。於六識若生執著必定會立即生貪嗔,於是便招業。所以應當對六根對六塵生起六識時產生警覺,不起執著,不起流轉,即是無所住。這功夫相當細,相當不容易,這種功夫與四念處相近。由此,我們不禁想起與六祖大師同時代的神秀大師那句話: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染塵埃。五祖評為是修行人的路,依之修行,不致墮落。雖比不上六祖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但是,神秀大師的偈語於金剛經的這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何其神似。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或許這個法門更適應廣大初發心菩薩們。
最後,可能有人會問,那六祖大師怎麼會依這句經文而頓悟了呢?那是天才的老師對天才的學生才會發生的情況,其二,這上部經文最後確是歸向於見道位的,就是讓人開悟的,其三,如果沒記錯的話,六祖大師是先聽了五祖大師對金剛經的前面部分的解釋至最後這句話而開悟的。三更時,窗戶蒙了袈裟而講,這不可能就講一句話的。更別忘了,六祖大師是肉身菩薩乘願而來的,在五祖寺又修苦行,大半年日日潛修,最後才畫龍點睛的。我們如果沒這天份,則還是依此話的漸修方法在日常生活中念念無住生心廣修善行,警覺惡念,這樣去修行為更有利。這種方法對我們佛教廣大信眾接觸社會來說,更為對機,對佛教徒創造和諧社會也是有用的,因為心和諧了,社會也就和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