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有因為自己個人的事情下山,前幾天因為種種的原因破了這個先例。陪同老同學去九江玩了一次,又要繞廬山一周。不過最後他們被我說動去了老祖寺*,而不是上廬山玩。最關鍵的是他們到了老祖寺後,滿載快樂而歸,並準備下次還要來。我告訴他們小心,我是“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而他們皆欣然接受。
老祖寺在湖北省黃梅縣之北、雙峰山的懷抱,海拔高達千米,周邊只有八戶人家。黃梅縣沒有被工業污染,青山碧水,木秀石奇,環境保護得很好。山澗的水聲即使是在汽車運行中也能依稀聽見,兩邊的植被濃密,大片大片的翠竹和陣陣的松濤聲,常常令人耳目顧此失彼。雙峰山常年雲霧繚繞,而且呈紫色,盛產雲霧茶。
那天,天氣陰轉晴,高山上雲霧騰飛,山色忽隱忽現。兩邊不知名的野花開得正濃,自己很熟悉的杜鵑花依然還沒有謝去,偶爾還能看到整片整片的杜鵑花叢。雲霧小的時候能看到陽光下的雲彩飄來飄去,升起下落,或從頭頂飛過,或從腳邊流走。雲霧大的時候,平時當作地標的電信塔和山頭都見不到了。
在這樣的環境裡面,我們又是出來遊玩,沒有辦法走得快。一路驚奇不斷,或為山澗的深邃、或為奇峰的險峻、或為杜鵑的殷紅、或為流雲的突變而放慢速度或者乾脆停下來。雖然只有一條路,自己也去過幾次。但是因為很久沒有上去了,作為地標的幾個地方又常被雲霧遮住,使得幾次懷疑是否走錯了路。就這樣停停走走,車開到老祖寺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四點了。
寺里的人都在採茶,我們二話不說,換鞋進了茶園。自己也是第一次採茶,就按照他們教的一葉一芯的要求摘葉子。手太粗,常常讓葉芯分家,或者兩三葉一芯,總之很彆扭,恨不得一搖,把茶葉全部按要求落進自己的籃子裡面來。自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妄想總會冒頭,可見平時修行不力,這個時候才見功夫。
七八個人一下午也就采了兩小桶,估計生茶也就三五斤。晚上用過藥石(寺院的晚飯稱為藥石)就開始製作。因為我們採得很多不合格,要先把不合格的挑出來,處理掉。要不然三、兩葉一芯的茶還沒有熟,而一葉一芯的茶已經焦了,所以要先挑揀。然後是下鍋殺青,就是用慢火通過手來炒,炒一會兒,茶葉軟了,就出鍋揉搓,揉搓涼了會變硬,再揉搓下去就會碎掉,就又要回鍋炒。這樣來回四五次,就成了成品茶了。
制茶的過程寫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難了。單單是火候的把握就很難,從他們炒茶時搶時間的樣子,就能看得出來,滿頭的汗珠,眉毛上掛著白花花的絨毛,可見製作的辛苦。還有小半桶生茶,落在房間裡面了,這讓我們有機會自己親手上陣。結果這些茶被我們炒得碎成粉末,顏色發黑。人家製作的茶是綠的、一片一片的,自己製作的茶葉就和自己的臉色一樣很沒光彩。
朋友們接受了一份親自採制的茶,下山時已經是晚上快九點了,急著趕路,又遇大霧,最終安全返回。
想著自己平時喝的茶,就是這么辛苦地做出來的,以後要加倍珍惜。這次的因私下山,讓我想起曇懿禪師*與宗杲禪師的一段公案。
曇懿禪師一次前往南泉小溪,看望宗杲禪師。宗杲禪師特地升座說法,舉雲門示眾之公案——
一日,雲門文偃禪師拈拄杖示眾雲:“凡夫實謂之有,二乘析謂之無,緣覺謂之幻有,菩薩當體即空。衲僧見拄杖子但喚作拄杖子,行但行,坐但坐,總不得動著。”
舉完此公案,宗杲禪師便提唱道:“我不似雲門老人,將虛空剜窟。”說到這里,宗杲禪師驀地拈起拄杖雲:“拄杖子不屬有,不屬無,不屬幻,不屬空。”然後卓一下拄杖,繼續說道:“凡夫、二乘、緣覺、菩薩,盡向這里,各隨根性,悉得受用。唯於衲僧分上,為害為冤,要行不得行,要坐不得坐。進一步,則被拄杖子迷卻路頭;退一步,則被拄杖子穿卻鼻孔。即今莫有不甘底么?試出來與拄杖子相見。如無,來年更有新條在,惱亂春風卒未休。正恁么時合作么生?”說完,宗杲禪師便下座,請曇懿禪師為眾拈提。
曇懿禪師於是登座,先向宗杲禪師致謝,然後提舉前面的公案,說道:“適來堂頭和尚恁么批判,大似困魚止濼(pō,同“泊”),病鳥棲蘆。若是玉泉(曇懿禪師自指)則不然。”說到這里,曇懿禪師便拈起拄杖道:“拄杖子能有、能無、能幻、能空,凡夫、二乘、緣覺、菩薩”,曇懿禪師卓一下拄杖,繼續說道:“向這里百雜碎。唯於衲僧分上,如龍得水,似虎靠山。要行便行,要坐便坐。進一步則乾坤震動,退一步則草偃風行。且道不進不退一句作么生道?”良久,又道:“閑持經卷倚松立,笑問客從何處來?”(《禪宗大德悟道因緣》)
* 延伸閱讀 【老祖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