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疑情而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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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禪要從“疑情”開始,起“疑”是證悟的前提,沒有“疑情”發生就不能證悟,所以自古就有“看疑便是禪,無疑不名參”、“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等等之說。

  所謂疑情就是由因果構成的一個境,有了疑情才能使自己從中看個究竟,不論是主觀認知,還是客觀世界;不論是衣食住行,還是見聞覺知,要一律視為“疑情”,而參禪就是要從這些疑情的究竟中看透色相障礙,看出真我虛實,從而解脫煩惱

  元代禪宗中影響最大的一個支派――祖先系中著名的高峰原妙禪師,十七歲受具足戒,曾習天台教義兩年,二十歲棄教入禪,到杭州凈慈寺,就學於斷橋妙倫。妙倫讓他看“生從何來,死從何去”的話頭。原妙勤奮參究,竟然“脅不至席,口體俱忘,或如廁惟中單而出,或發函忘扃而去”,但時近一年,仍然“只如個迷路人相似”,乃轉而求教於雪岩祖欽。祖欽讓他參究看話禪中的經典話頭趙州狗子”公案中的“無”字,依然無收獲。原妙又到徑山參禪,經半月,忽於夢中想到妙倫說法時曾提到“萬法歸一,一歸何處”的話頭,“自此疑情頓發,打成一片,直得東西不辨,寢食俱忘”。這里發“疑情”是看話禪證悟的前提;“打成一片”,是指達到主客泯滅,物我雙忘時的心理感受,就是徹悟的切身體驗。後來原妙居師子岩時,聲譽日隆,1291年原妙主持大覺禪寺,來參學的有數萬人之多被譽為“高峰古佛”。在禪宗歷來崇奉的佛典中,《大乘起信論》影響最大,但原妙反其道而行,創立了“起疑論”:疑以信為本,悟以疑為用。

  關於如何起疑,原妙有一段比較詳細的說明:“先將六情六識,四大五蘊山河大地萬象森羅,總熔作一個疑團,頓在目前,……如是行也只是個疑團,坐也只是個疑團,著衣吃飯也只是個疑團,屙屎放尿也只是個疑團,以至見聞覺知總是個疑團。疑來疑去,疑省力處,便是得力處。”

  即悟解世界人生無一不可懷疑,以懷疑的眼光來透視周圍的一切事相。也就是說疑到疑為本能,纏結不開的時候,就很容易得悟了。因此原妙教導他的弟子也要如此“疑”著:“吃茶不知吃茶,吃飯不知吃飯,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情識頓凈,計較都忘,恰如個有氣底死人相似,又如泥塑木雕底相似。”他稱這種“如痴如兀”,形若“泥塑”、“木雕”的狀態為“無心三昧”。

  疑情之初,人自然會生出諸多妄想,那些妄想也就是我們平時執著的困惑及貪念,此時我們要認識到這是於心虛幻所致,所以《金剛經中有“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之玄言,從觀心中認識到心念的起滅,保持從過去和未來中不可覓尋的清凈、明澈的如如之心,從而就能息滅諸多妄想

  禪宗中有和尚去問法燈禪師:“到了百尺竿頭的地步,如何才能進步呢?”法燈禪師只是“嗯”了一聲和尚左思右想,不得其解。過了三年,有一天,這個和尚騎著毛驢過河,河上有座獨木橋,毛驢才踏上橋,就一腳踩空,“撲通”一聲和尚連人帶驢一起掉進河裡。在那一剎那間,和尚突然感到心裡一亮,心中所有疑惑不解頓時息滅。他在那一瞬開悟:原來,百尺竿頭,若再進一步,就應該做到無心無物,物我兩忘,進入天、地、人渾然一體的境界就像無心落水一樣。

  洞山良價在雲岩禪師那裡聞“無情說法”有所省悟,但尚未徹悟,在辭別雲岩禪師之時問道:“和尚百年後,如果有人問我是否繪有你的肖像(可深入的理解為精神實體),我將如何回答?”雲岩禪師答:“就說:這就是。”洞山良價默然良久,反復揣摩師言之意,然無言可對。雲岩禪師就說:“良價啊,要承當這樣的事,可大須仔細啊!”洞山良價此時認為自己已經悟了,但心裡卻不踏實,對老師這番話又理解,又有些吃不透。於是帶著這種種思索上路了,當他走過一座小橋時,站在橋上,看見水中倒映著自己的影子,這時他終於大悟了,於是做了那首著名的《過河睹影》的開悟偈: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殊。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么會,方可契如如。

  偈子的意思是說尋求佛法、求禪問道,都不可以向外尋覓,要自己走自己的路,於“我”中自尋,息滅種種我執妄念。這正如河裡的影子是“我”,但“我”決不是河裡的影子一樣。只有這樣的領會,才可以體驗到真如佛性的無上奧妙啊!

  既起疑情,又止妄想,下面就是參悟了。

  如何參呢?禪的重點是人,在禪悟過程中,人看清了自己,從色相執著中走出,也就是無明煩惱解脫來了禪宗永明禪師以後,就比較少參公案,而改參“念佛者是誰?”參禪者先念“阿彌陀佛”,然後參這一句念佛者是誰?”只問念佛的那個,而不是左思右想去找答案,是要看到那念佛的人,那個發生,究竟是誰。一定要從深處看到那個自我,自己因緣的起滅處。因此,我們可以在心情愉悅的時候參“那個快樂的是誰”;在失意的時候參“那個落魄的是誰”,時時參,處處參,日子久了,自然能看到一個真正的自己,那個自己不是春風得意的自己,不是失魂落魄的自己,不是煩惱困苦的自己,在看透了因果色相後,就能看到一個自由自在的自己了。

  《壇經·疑問品》言:“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凈其心。“憨山大對於參悟也有是說:“如今做工夫,先要劃去知解,的的只在一念上做,諦信自心,本來乾乾淨淨,寸絲不掛;圓圓明明,充滿法界;本無身心世界亦無妄想情慮。郎此一念,本自無生。現前種種境界都是幻妄不實,唯是真心中所現影子。如此勘破,就於妄念起滅處,一覷覷定,看他起向何處起,滅向何處滅。如此著力一拶,任他何等妄念,一拶粉碎,當下水消瓦解,切不可隨他流轉,亦不相續。”

  在這里,對於生命徹悟,必須由自己來親自體驗,不可能假手於他人。因為悟者要想清醒的看到自己,就首先要看到自己與色身之間的關係,明白何為何為從,沒有親身的體驗而得來的知解只是一個知性概念

  唐代的智閑和尚曾拜靈佑禪師為師有一次,靈佑禪師對智閑說:“你到現在還沒有悟道生死事大,你要自悟自度才行啊,我且問你:你還在娘胎里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智閑冥思苦想:“在娘胎里能是什麼樣子呢?”最後他無言以答,只好向師父說道:“弟子愚鈍,請師父賜教!”靈佑禪師笑著說:“我不能說,我想的是你的見解。”智閑只好回去,翻箱倒櫃查閱經典,試圖找到答案,但是卻沒有一本是有用的。智閑這才想到:“原本以為飽讀經書就可以體味佛法,參透人生的哲理,沒想到這都是一場空啊!”

  灰心之餘,智閑把佛經典籍全部放火燒掉了,並發誓說:“從今以後再也不學佛法了,省得浪費力氣!”然後他前去辭別靈佑禪師,准備下山。禪師沒有任何安慰他的話,也沒有挽留他,任他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於是智閑來到一個破損不堪的寺廟里,還過著和原來一樣的生活。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還總是放不下禪師問他的話,總在心裡思索著“父母生前本來面目是什麼?”

  有一天,智閑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瓦片隨便拋了出去,瓦片打到一棵竹子上,竹子出了清脆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後,智閑的腦中突然感到一片空明,體驗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顫抖與喜悅那就是禪的境界。智閑終於頓悟了:“只有在生活實踐中自悟自證,才能獲得禪旨的真諦。”之後,他立即趕到靈佑禪師身邊,向師父感激地說:“如果您當初為我說破了題意,我今天怎麼會體會到頓悟的感覺呢!”

  原來,悟的魅力就在於――長久地追尋和執著地思索之後,突然感受到了宇宙生命的那種永恆和諧意義,並且覺悟到這其實是一種固有的東西的時候,就會內心的糾纏中解脫你會突然發現一切都為之改變了。

  疑情發生之後,要做的就是“決疑”,疑必須得到解決。佛陀在《佛遺教經》中也說:汝等若於苦等四諦有所疑者,可疾問之。毋得懷疑不求決也。

  在禪者的眼中,一切有情眾生,一直生存在因果輪回當中。因此認為禪的本質是“不昧因果,”而不是“不墮因果”。禪宗有個著名的“百丈度野狐”的故事

  每逢百丈說法,總有一老人跟雲水僧們一起聽。有一天,眾人退堂後,老人卻不肯離開。百丈就問:“你是何人?”老人回答說:“當初我是這座山廟的住持。一次有個問我修行很好的人,還落不落因果呢? 我回答說: 不墮因果 。結果投胎後成了狐狸當了五百年的野狐。”百丈又問他:“那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老人說:“現在請你下一轉語,我就可以解脫了。懇請大師相助。”百丈便說:“不昧因果。”老人聽後大悟,倒身下拜說:“禪師將我的疑惑了斷,我已解脫了。在後山的山洞裡懇請大師把我火葬,做法超度我吧。”於是百丈命眾人在齋食之後舉行超度儀式。眾人都十分不解,寺內既無病人,也無死人,為什麼要做法事呢?齋食後眾人跟著百丈到後山的岩洞旁,百丈禪杖挑出一隻狐狸,並把它火化了。

  能看清因果,能不昧於因果就是醒覺,就是成佛,看不清因果,被因果所牽,那就是迷惑。被因果所牽即執著色相,結果便是造業。每一個人的自身就是因果的最好證據

  “悟”就是一個不斷看出因果關係過程,所以看出因果關係就是悟,悟的本質就是看出因果因果事實上只是表象的,因此每個人都應看清、看透、看破它,當我們身心起悟,看清我相只是一個因緣的假合,而不是真正的自己,當真我能醒覺過來之時,自己便會在那一刻覺悟

  疑情的最後目的是悟,悟而最後無念。故六祖在《壇經?定慧品》中說: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系縛。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雲何立無念為宗?只緣口說見性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

  悟是頓的,是剎那的覺醒,也是瞬間的永恆。它的一個方便法門就是度。而六祖也有言:“迷時師度,悟時自度”。禪的傳心旨要就是要打開每一個人的“正法眼”,使其去看清自己的一切。如果說打開法眼佛陀的指授,而看清自己的因果就是自己的悟性了。

  一旦了悟,我們的精神就會得以圓滿就能照見永恆的空性,看清一個一切具足本來自在的自己。就像宋代高僧茶陵所說:“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達到如此境界,這樣我們也就參透了疑情,直截了當地從紛亂的塵勞中走出,將自己徹底解脫出來,接納自己,實現自己,在醒覺中過上愉悅自如的生活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