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信法師:《少林雪庭福裕大師手跡事跡》刊印緣起

少林雪庭福裕大師手跡事跡》刊印緣起

◎釋永信

  雪庭福裕(1203~1275),元代名僧,字好問,號雪庭。俗姓張,太原文水(今山西文水)人。五歲解語,日誦千言。九歲入學,一目十行,鄉里呼為「聖小兒」。十二歲時,逢蒙古南侵,故鄉淪失,於彷徨無所依時,得一老比丘之助,遂促成入佛門機緣。首先往謁僊岩(今山西太原境內)之休林古佛,正式落髮,後受具足戒,師事古佛達七年之久。其後往謁燕京(今北京)報恩寺之曹洞宗師萬松行秀,得行秀印可,隨從十年間,「道益隆,名益著,學者日益廣」。

  師繼萬松之後執掌曹洞宗。太宗後乃馬真氏稱制時(1245年),師入少林寺,大作資戒會。定宗三年戊申(1248年),師應定宗詔住和林(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正藍旗境內)興國(寺)。次年(1249年),師住持少林寺,後又被授予元代最高僧官都僧省之職,總領全國佛教。這在少林寺現存的《聖旨碑》中有明確記載。在任少林住持期間,福裕統領嵩山諸剎,並把嵩陽因戰亂而遭破壞的古寺修得「金碧一新」,「洛陽白馬,經筵不輟,皆師力也」。裕公每登壇講法四眾雲集,「施者如丘山,來者如歸市」。裕公通群經,留有語錄數十萬言,惜已不傳。

  彼時,新道教「全真教」迅速發展起來,在各地侵佔佛寺山林、水土多處。全眞教主李志常刊布毀謗佛教的《老子化胡經》及《老子八十一化圖》。師力挽狂瀾,上報朝廷,詳陳利害,在蒙哥皇帝主持下,數次與李志常對辯,志常皆敗,《道藏》中之偽經遭焚毀,並將全國的二百三十七所廟院歸還佛教,為此世祖贈以「光宗正法」之號。未久,師返故里受敕建立報恩寺,又陸續在和林、燕京、長安太原洛陽等地營建寺院,普及教法晚年歸隱嵩山少林寺。

  雪庭福裕依照世俗宗族的傳承方式,在少林寺確立了一個師徒傳承體系,立「曹洞根本一宗」。為此,他定下了「少林七十字輩」:福慧智子覺,了本圓可悟。周洪普廣宗,道慶同玄祖。

  清凈眞如海,湛寂淳貞素。德行永延恆,妙體常堅固

  心朗照幽深,性明鑒宗祚。衷正善禧祥,謹愨原濟度。

  雪庭為導師,引汝歸鉉路。

  之後七百餘年來,少林弟子一直堅守著福裕大師定下的宗統,有序傳承至今。至元十二年(1275年)秋裕公圓寂,世壽七十三,僧臘五十二,葬於塔林。皇慶元年(1312年),元仁宗追贈福裕開府儀同三司,追封晉國公。裕公也因此成為少林歷史上唯一被封為國公的僧人。裕公住持少林寺,不僅將曹洞大旗樹於少林,而且使少林寺達到了空前的中興,故被譽為功德可以與達摩相比的「中興之祖」。

  雪庭福裕大師弘法之餘尤重修持。師擅書法,書風上接盛唐,下類文敏,端莊雋秀,功力深厚。師喜抄經,曾手書八十一卷之《大方廣佛華嚴經》,近百萬言,一筆不苟。師所抄之華嚴經,以泥金書於瓷青紙上。這種紙墨組合,為最恭敬之舉,在我佛教史上是有傳統的。唐釋道世《法苑珠林》卷十二《千佛篇第十五之七百結集部》載:「依我經本,書寫庄嚴,又隨諸國所用不同,得傳文字者皆可用之;唯除皮骨土書不得傳寫,自外樹葉紙素金寶石鐵等並得用之。」「震旦國之一人書大毗尼藏及修多羅藏,其修多羅經銀紙金書,毗尼律金紙銀書,當爾書時在荊州大明寺寫。」所謂金銀紙就是金絲欄與銀絲欄的紙;因為金銀是黃色與白色,若用黃紙與白紙均不顯眼,所以採用青色紙能同時顯現金銀色。盡管這種紙墨搭配的書寫在唐代就開始使用了,但由於造價昂貴,非一般人可用。到了宋代,由於徽宗皇帝極為喜愛,一度成為宮廷專用。元代初年,雪庭福裕大師泥金書華嚴經文字如此之巨,若非御賜紙墨,恐不能為也。

  時光流轉,七百餘年後的今天,我們驚喜地發現,雪庭福裕大師手書華嚴經仍有留存於世者。盡管「八十一華嚴」僅存一卷(第十四),於吾儕看來,已是天賜。開卷捧讀,金字如新,歷史彷彿回到從前,少林住持福裕長老焚香沐手端坐於佛前,恭敬抄寫華嚴經。筆筆送到,心心相印……

  此寫經為雪庭長老唯一存世手跡,極為珍罕。寫經為經折裝,經折高三十六厘米,寬十二點五厘米。計十五紙,每紙五版,每版五行,每行十五字,最末一紙三版,總計七十三版,經首尾殘缺。經末有民國時期藏書大家趙藩跋,曆數此經之收藏流轉:

  「福裕字雪庭,元季主少林寺,傳法甚盛,世稱『雪庭派』。其六傳弟子本安,字無心,明萬曆中供奉內廷。太後命頒藏雞足山住大覺寺而終。本安之來攜雪庭金書華嚴經十餘冊。其徒散居,各挾冊去。今圖書館得第三十一一冊、七十八一冊,其卅一之冊末有福裕小方印。余得此冊,首尾未完,然歷年六百已難得可貴矣。趙藩。甲子秋識。」

  這段跋語為我們提供了極為重要的信息。雪庭長老的金書華嚴經,到其六傳弟子本安時,也就是明代萬曆年間(1573年~1620年),還有幾十冊。然而,到了民國甲子年(1924年),至少還有三冊存世。趙藩所說的「圖書館」究竟是哪一個圖書館?惜已不考。由是可見,我們所見到的這第十四冊華嚴經,是何等珍罕了。

  佛祖後世修行者廣開八萬四千法門,參禪打坐、誦經念佛、擔水劈柴……無不在其中。而抄寫經典,尤為歷代高僧大德所重。今年適逢雪庭福裕長老圓寂七百三十五周年。得見裕公寫經,必當惜福嵩山少林寺倡印五百部,以表遙思。

  雪庭長老寂後,翰林學士程巨夫奉旨撰碑文,元代大書法家、中奉大夫趙孟頫親書《大元贈大司空開府儀同三司追封晉國少林開山光宗正法禪師裕公之碑》(簡稱「裕公大師碑」),此碑全文一千三百六十一字,詳陳雪庭大師一生弘法、修行之事跡,此碑歷經七百餘年,屢歷戰火而不毀,現存於寺院碑廊。原碑高踰四米,寬踰兩米。此次影印,依少林寺圖書館舊藏明代拓片,較為完整。趙孟頫為元代第一大書家,其楷書直逼盛唐,與盛唐大書家顏眞卿、柳公權、歐陽詢並稱為「顏柳歐趙楷書四大家」。裕公大師碑寫於元延佑元年(1314年),為趙孟頫六十一歲時所書,人書俱老,藝術已臻完美。藉此次影印大師手跡之際,一並印行五百部,與手跡合稱《少林雪庭福裕大師手跡事跡》。長老之手跡與文敏之書法,均為難得至寶。雙寶合璧,亦是天地造化。

  飲水思源,《少林雪庭福裕大師手跡事跡》之出版,對當代少林弟子而言,是一件盛事。追思先人,我們當勇猛精進。是為記。

(佛歷二五五四年十一月吉日)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