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定法師:漫說《長阿含》(卷十六)~A 一、堅固經

  (卷十六)

一、堅固

  說法地點摩揭陀國的難陀城波婆利掩次林

  加人物:堅固長者

  本經大意此經的主要內容可分為三部分:1、佛陀在那難陀城的婆婆利掩次林中,有一位名叫堅固長者之子,欲祈求比丘顯現神足通,而再三地懇求佛陀允許。然而佛陀不允許其神異之法,而教其靜默於空閑處去思道覆德悔過等事。2、顯示三神足之行相(三神通是指神足通、他心通和教誡通)。3、說諸天所不知的地水火風等四大的消滅,說是意識消滅之事

(一)

  在這部經中,我們可以非常明確地知曉佛陀對於神通態度。關於這一點我們在前面的一些文章中已經講得較為深入,而此部《堅固經》的核心主題也是講出家比丘如何對待神通的問題。那麼這位堅固長者為什麼再三要佛陀允許比丘顯現神通呢?我們看看經典中是如何記述的——

  這個堅固長者見到世尊,就對世尊說:「善哉!世尊!唯願今者敕諸比丘若有婆羅門長者子、居士來,當為現神足,顯上人法!」

  其實這位堅固的用意也並非惡意,他的意思是說,如果有人來皈依佛陀,或者令居士們對佛教產生信仰,單憑講道理(佛法)有時顯得不夠,而且收效有時並不太好;如果直接讓比丘們顯現一下神通,那麼對於大佛教的影響,無疑是很有幫助的。

  談到這個問題,倒使我想起一個人來了,那就是西晉時期的佛圖澄。以前在範文瀾編撰的《中國通史》里曾經對之有過較為詳盡的介紹。不過範文瀾對佛教似乎沒有什麼好感,他撰寫通史的主觀色彩較為強烈,這必然會影響到客觀公允性。范對佛圖澄似乎是持批判態度的,說他喜歡裝神弄鬼,還擅長宮中交合術,以迎合上社會。但不管如何,佛圖澄善於神通,卻是有根有據的。南大哲學系的恆毓教授在他的《佛教神通》一書里,曾列舉了有關佛圖澄神通術的幾則傳說。據說佛圖澄不僅道行高深,「誦經數百萬言,善解文義。雖未讀此土儒史,而與諸學士論辯疑滯,皆暗若符契,無能屈者」,而且有很大的神通。根據《高僧傳》的記載,佛圖澄的神通術主要表現在:第一,能夠預知未來;第二,示現奇異。據石勒的大將軍郭黑略隨石勒出兵作戰時,時常講一些預知勝負的話,後來都應驗了。對此,石勒大惑不解地問:「孤不覺卿有出眾智謀,而每知行軍吉凶,何也?」郭黑略說:「有一沙門,智術非常,……臣前後所白,皆其言也。」這位沙門是誰?就是佛圖澄!當石勒問佛圖澄「佛道有何靈驗」時,佛圖澄說:「至道雖遠,亦可以近事為證。」於是,佛圖澄「取應器盛水,燒香祝之」。不一會兒,應器水中「生青蓮花,光色耀目」,石勒信服。一天夜裡,石勒想試驗一下佛圖澄的預知工夫,便武裝整齊地坐在帳中,派人去佛圖澄那裡,謊稱石勒見了。哪知,佛圖澄見了送信人,送信人還沒有開口,佛圖澄就反問道:「平居無寇,何故夜嚴?」此事過後,石勒「益敬之」。有一年,襄國城塹乾涸,石勒問佛圖澄解除缺水良方。佛圖澄說:「今當敕龍。」於是他帶領弟子人來到泉源旁,自己坐於繩床之上,「燒安息香,咒願數百言」。三日過後,「水泫然微流」。這時,只見一條小龍,「「五六寸許,隨水出來」。不久,「水大至,隍塹皆滿」。

  當然,中國歷代高僧中擁有神通的決不限於佛圖澄一人,其他有神通禪師有很多,比如南朝時的志公禪師,他的神通表現在三個方面:分身無數、預知未來、善知他人心意。分身無數,是指在同一時間內以不止一個身體出現在不同的場合,又叫「分身術」。有一次,齊武帝以保志禪師有惑眾之嫌而將他投入監獄。可是,第二天早晨,就有報告說在街上看見了他。當有關方面檢查監獄時,「志猶在焉」。僧正法獻想把一頂袈裟送給保志禪師,便派人去龍光寺與罽賓寺找他。但二寺的人都說「昨宿旦去」,後來到保志禪師常去的厲侯伯家尋找。厲侯伯說:「志昨在此行道,旦眠未覺。」預知未來是指在日常言談中透露一些很快要發生的事,且非常准確。保志禪師被齊武帝投入了監獄有一他對看守說:「門外有兩輿食來,金缽盛飯,汝可取之。」不多久,文慧太子和竟陵王蕭子良送食餉志,「果如其言」。此事過後,衛尉胡諧病了,請保志禪師前去看病。保志禪師看了看,只在紙上寫了個字:「明屈」。但沒人知道是啥意思。就在第二天,胡諧死了。這時,保志禪師解釋說:「明屈者,明日屍出也。」以上是生活瑣事,還有關於國家大事的預言。齊朝太尉殷齊之奉命隨陳顯達鎮守江州,向保志禪師辭行時,保志禪師在紙上畫了一棵樹樹上有一烏鴉,說:「急時可登此。」後來,陳顯達造反,讓殷齊之留守江州。不久失敗,殷齊之棄城逃向廬山,而後面的追兵卻越來越近,情況萬分危急。這時,殷齊之突然發現中有一樹,樹上有烏鴉,憶起保志禪師的臨別贈言,便毫不猶豫地爬了上去。奇怪的是,殷齊之上樹樹上烏鴉居然不飛。追兵雖然也見到了樹上烏鴉,但他們的判斷是:沒有人。於是,殷齊之躲過了一劫。

  從上面兩則例子可以證知,如果合理而適度地顯現神通對於大佛教的影響力,的確很有幫助。但是,神通佛陀的眼中,只是雕蟲小技,因此對於堅固的請求,佛陀予以明確拒絕:「我並不會教比丘們為了滿足婆羅門長者居士們的好奇心,而顯現神足,顯示上人之法的。我唯有教我的弟子,他們必須在空閑之處,去靜默思道。假若積有功德的話,就教他當自覆藏;假如過失的話,當自發露懺悔。」

  在這里,我們需要說明一下什麼叫「覆藏」,什麼叫做「發露」。其實它們兩個是一對反義詞,覆藏就是隱藏,也就是把自己好的一面隱藏起來,或者說做了好事而不四處標榜自己;而發露則相反,把自己所犯過失向大家表白清楚而無所隱覆。我們從這一反一正之中,便可以體會佛陀出家人修為的一種良苦用心出家人該幹些什麼呢那就當我們事情的時候,就盡心儘力把事情做好做實;當我們閑來無事時,就老老實實地去「靜默思道」,好好地自我反省,反省自己的過失與不足;如果做了好事善事就不要吱聲,不能著相,做「無相功德」;如果犯了過失,做了錯事或者壞事,就對自己毫不客氣,全都一股腦地拋出來,真誠懺悔,在大眾面前表白,請大眾引為為戒——這些才是出家比丘所應為之事。如果把時下比丘的一些作為與佛陀的教導相對照,便會發現情形並不容樂觀

  近日讀了著名作家蔣子龍的一篇文章,題目叫《警惕情緒污染》。文中說,我們當代人很容易攜帶上各種各樣的情緒病毒,而最常見的一種病毒叫「浮躁」,人的個性完全淹沒在世俗的潮流之中,生活被日益濃烈的市場氣氛所籠罩,人格和行為都趨於市場化。我們中間的大多數人,整天想著的就是如何把自己給推銷出去,看苗頭,估行情,不斷地順著社會行情進行自我塑造、自我改變。結果,大家活得都很累,越來越累。看了蔣先生的文章,當今情形也確如其所言,這種精神病毒污染的後果是極其可怕的。

  我有時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如果這個社會哪怕是整個世界精神領域都被污染了,也並不可怕。為什麼這么說呢?因為我們這個世界還有凈土所在啊,這些凈土什麼呢?就是宗教。大家若放眼一望,便會發現,現在我們的科技越來越發達了,連中國的神七載人都圓滿地遨遊太空了,可是到宗教所作禮拜供養的人卻越來越多了,這種情況往往唯物主義者們十分費解。「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可是一運用到實踐中,我們往往卻抓不起來,也硬不起來。為啥呢?因為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解決不了啊,我們的苦惱不是越來越少,而是越來越多了。蔣子龍先生說大家活得都很累,能不累嗎?如果整個社會都形成了一種「累」的文化你不也得累,不累就被視作異類。我以前曾經編譯過一篇佛經寓言,叫《多智王佯狂免禍》,大意是過去有一個國度,天上下了一種怪雨,人們飲用了就會生出一種顛倒的怪病,為丑為美,為惡為善。多智王有未卜先知功能,他沒有飲用這種怪水,而他的大臣們卻都飲用了。結果呢,大臣們上朝時都光著屁股,渾身污泥;當他們見到衣冠楚楚的大王時,卻很是驚詫:我們的大王是不是患病了,他的著裝打扮怎麼與我們不一樣呢?看來國王患了癲狂症了。最後等他們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徹頭徹尾地錯了

  而這種世界就是這樣,有時情勢逼著你去變著法兒百般推銷自己。窮則思,思則變。許多有著美玉般品質的人們在貧窮的逼迫下,開始不斷地思索,不斷地模仿,最後也開始試圖改變自己,最終使自己也跟著社會行情不斷地自我改變,變得全無個性,淪為浮躁的一分子。

  可問題是,如果我們的宗教界——這個世界的最後幾塊凈土也變得「浮躁」起來,那麼,這個世界將真的變得可怕起來。從佛教界來講,比丘所做的事是什麼?就是佛陀所說的「靜默思道」。如果我們開始變得不安靜了,不沉默了,對道業也不去思了,一門心思老琢磨著怎麼宣傳推銷自己,擴大自己的知名度,從而獲得更多的利養,那麼,比丘們除了在外在形象上與世俗人士有些區別以外,還有什麼值得敬慕之處呢?比丘們號稱人天師表,居士有什麼疑問往往會來請教出家師父,倘若出家師父們變得與世俗人士一樣的「浮躁」,一樣的俗不可賴,那麼,這個世界末日將會去日不遠呢。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世界末日」就是指人類毀滅,地球解體——我在這里不這么理解;一般人認為十八層地獄陰森可怖,人們作惡多端死後會墮入其中——我也不完全認同。如果我們這個現實世界,沒有了信仰,沒有了信任,沒有了人倫,沒有了道德底線,沒有了是非標准……而僅剩下些浮躁、無奈、欺騙、謊言……那麼,這不就是世界末日嗎?我們不就正處在這樣一個生生地獄之中嗎?

  我們還是把話題轉回來。這位堅固長者對於佛陀的拒絕,仍是不死心,他還是一個勁地勸世尊允許弟子們顯示神通之術,而且,他還出了新的理由:「世尊我對上人之法,其實並沒有任何疑。但是此那難陀城,乃國土豐樂,人民熾盛,假若在於這里顯現神足的話,必定會為多所饒益佛陀大眾都能善弘道化的!」

  在這里堅固長者為我們講明了他的請求的真正原因。其實他也不太主張讓比丘們去顯示什麼神通術的,但是現在情況有些特殊,那就是這個那難陀城的人生活水平很好老百姓衣食無憂,沒有什麼苦患,如果比丘們靠一般的說教,對佛教很難生起信仰。如果比丘們能在傳法之餘,適度地顯示些神通,對佛法的宣揚將很有幫助。應該說,堅固長者的初衷是好的,他的出發點是希望佛教的影響日益擴大。

  在這里我們不禁會產生疑問:生活水平的好壞與對佛教信仰二者之間有聯繫嗎?按照我個人的理解,應該說二者很有聯繫。俗話說「飽暖思淫慾飢寒生道心」,就形象地說明了二者的內在關聯。在佛教的相關經典,也記載著在須彌山的北面有一個北俱盧洲。這個洲有個特點,就是老百姓生活條件出奇地好,可謂平等安樂無所系屬。據說其洲黃金為地,晝夜常明,其地具有平等寂靜、凈潔、無刺等四德;此洲有種種佳妙山林、河水、浴池、遊園、樹果等,器物多為金銀琉璃、水晶所成,物皆共有,無有我所之計執,亦無盜賊惡人、斗諍等事。其人民居止於林樹之下,男女異處而居,無有婚姻,若起淫慾,共相娛樂。女子懷妊,七八日即產子,置之道路,四方來者皆共育養,予以指頭吮之,乳汁自出。七日之後即長大,如閻浮提人之二十歲,壽足千年。命終之後,即生忉利天或他化自在天,於四洲中果報殊勝。當然,現在人對此種說法並不盡信,而是認為這是一種理想國式的烏托邦。但不管怎麼說,在四大洲之中,唯有這個洲的百姓信仰佛教。為什麼呢?前面我已經說了生活條件太好啦!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比共產主義還共產主義,共產主義社會的特徵是「按需分配」,而這個北俱盧洲根本就不要去「分配」,而是隨己自取,哪個人想搞一架私人飛機上天去兜兜風,一句話,不需要向任何領導請求,自己去機庫弄一架就是了,沒人稀罕飛機這玩藝兒,老百姓都玩厭煩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