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定法師:漫說《中阿含》(卷三)~B 二、惒破經

二、惒破經

  說法地點迦毗羅衛國的尼拘類園

  加人員:大目犍連、外道釋惒破等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佛陀聞目揵連和尼乾子的弟子釋惒破,共論護身口意的比丘是否會生不善漏,令至於後世之事佛陀乃對惒破說:比丘有不善的身口意行,有漏、煩熱、憂戚的話,如在於後時不善的身行滅,而不更造新業,棄捨故業之時,即在現世便能得至究竟。並說:如是正心解脫比丘便得六善住處。所謂六根、六境相對時,不喜不憂,舍求無為,而得正念正智。惒破乃離棄尼乾子,而皈依三寶,作了一名居家優婆塞。

  與前面的一些經典相似,佛陀這部經典因緣是因為號稱神通第一的大目犍連與一個叫釋惒破外道在一起談論一些善惡與業報的問題,佛陀知道後,就來為二人作出解答。

  佛陀宣講這部經典的時候,在哪裡呢?在他的祖國迦毗羅衛的尼拘類園,這個園子,據說是釋迦的人專門為佛陀修建的,用於佛陀回到故鄉時所居之用。根據我現在所看到的一些經典佛陀他自己的故國所講的經典,其實只佔到極小的比例。而從佛陀一生的弘法歷程來看,佛陀自從出家以後,在家鄉所居的日子也是極其短暫的。當然,他每次回到故鄉,總是會度化很多人,比如說像阿難、難陀、羅睺羅、凈飯王等人,都皈依佛陀座下

  這個惒破是什麼人呢?按照經典的說法,他是釋迦的人,故被人稱之為釋惒破。而作為外道他是耆那教的教徒,一般被稱為裸形外道我在前面已經不止一次地講過,在佛教創立的初始階段,雖然說受到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首要的打壓勢力便是婆羅門教,但是佛教六師外道關係,從總的來說,還是比較融洽的,沒有發展到勢不兩立的地步。當然,佛教在歷史上以柔和忍讓作為其突出的特點,一般情況下絕不會主動去挑起紛爭;而更為重要的是,在當時的社會里,婆羅門教一直想當老大,它把其他一切宗教都視為異類。從這個角度上講佛教六師外道是一種同盟關係,因為大家共同所針對的目標,就是反對婆羅門教所主張的種姓制度。而佛教與同是外道的耆那教的關係似乎又近了一步。我們在經典中不止一次地看到耆那教徒向佛陀討教問題,有的索性改信佛教,比如這個惒破尼乾子,便是典型的一位。

  我們在這里有必要將目犍連的有關情況要了解一下。

  其實在中國老姓的心目中,恐怕最為熟知的便是戲劇作品《目連救母》,它在民間各界影響甚巨,堪比觀音彌陀。而有關「目連救母」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呢?根據佛教經典《盂蘭盆經》的記述,的確有這回事,而且這個故事還衍生了很多民間節日,比如佛教的盂蘭盆會、「拗九節」等便是。《佛說盂蘭盆經》主要就是講大目犍連在佛陀座下證得五眼六通以後,他便生起度化父母的行願。經過神通觀察,卻發現自己的母親已墮入餓鬼道中不能自拔。為什麼生於惡鬼道中?因為其母生前罪根深結,招致到口中的食物頃刻便化成火炭惡報。目犍連十分哀痛,於是乞求佛陀佛陀認為目連之母罪業非一人之力所能拯救,應仗十方眾僧之力能救度。於是教他在七月十五僧自恣日,為父母供養十方大德眾僧,以此大功德解脫其母餓鬼之苦。因此,「目連救母」一語,往往就是佛家弟子出家行孝兩不誤思想的代名詞。

  目犍連在十大弟子中被譽為「神通第一」,他是摩揭陀國王舍城外的拘律陀村人,婆羅門種。其容貌端正,自幼即與舍利弗交情甚篤,同為刪闍耶外道弟子,各領徒眾二百五十人。嘗與舍利弗互約,先得悟解脫者必以相告,遂共競精進修行。後舍利弗因逢佛陀弟子阿說示,而悟諸法無我之理,並告目犍連,目犍連遂率弟子一同拜謁佛陀,蒙其教化,時經一月,證得羅漢果。

  諸經中關於目犍連的事跡記載甚多。目前大部分認為,目犍連與舍利弗一起,作為佛陀最初的二侍者。目犍連之所以被譽為神通第一,並不是說他的神通比別的人更廣大,而是他施展神通術時,分寸與火候都掌握得恰到好處。我們知道,佛陀一般是反對弟子們炫耀自己的神通的,但是對目犍連的神通施展卻贊許有加,從這方面來看,就可知一二。我在這里,只對兩件事稍作介紹。我在親近佛陀》一文中曾經講述了佛陀晚年發生了幾件事情,對世尊精神能有所影響。一是佛陀弟子,也是堂弟提婆達多的叛亂。提婆達多這個人很有野心,見到佛陀以及目犍連等人都具備非凡的神通,很是羨慕,於是他曾多次找到佛陀,要求學習神通術,但是被佛陀嚴辭拒絕,並予以呵斥。後來提婆達多從別的地方習得神通,於是就想法設法謀害釋佛,企圖取而代之。在一次次陰謀均以失敗告終的前提下,於是他就另立山頭,在佛教內部搞起了分裂。

  提婆達多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名堂可搞,但另立山頭,總是要搞出點新鮮東西來,否則誰會上當受騙呢?於是他絞盡腦汁,終於創立了所謂的「五法」。 於是他四處宣揚自創的「五法」,先與俱伽梨、三聞達多等共至佛所,請勵行五法,不得佛許,乃誘惑毗舍離國的五百比丘歸伽耶山,另建法幢,自定五法作為速證涅槃之道。我個人以為「五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主張極端苦行,反對任何形式的享受,比如說不食鹽、堅持乞食而不受他請,以及一年中大部時間都要露坐,不得入室休息,這些都是在搞極端,鑽牛角尖。對於這個問題,我曾作為一些分析,這里就不再多講。當提婆達多分裂後,對原始佛教的教團沖擊很大,這時,是舍利弗和目犍連兩位尊者,秉承佛陀的委託,毅然前往提婆達多處做思想工作,並在提婆達多的弟子中廣做宣傳,以視正聽。在他們二人的勸導下,不少比丘都離開提氏,回歸僧團。這是目犍連對整個僧團乃至原始佛教貢獻之一,我們對此是不應該忘卻的。

  第二件事為大家所熟知,就是釋迦族曾經遭到毗琉璃王毀滅性的打擊,當時釋迦族絕大部的人被殺戮。佛陀面對這種慘狀,只能低首太息。憑籍佛陀神通,阻止這種殺戮行為應該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但為什麼佛陀卻沒有那麼做呢?原因佛陀徹悟因緣法,他深知釋迦的人們在劫難逃,業報的因緣成熟了。可是目犍連卻不甘心,他就用缽裝起五百位釋迦族的青壯年,上升到空中。待到平地視探缽內,那五百個人早已化作一灘血水。目犍連見狀,深嘆業力難消,是任何神通都無法變移的法則

  在佛教史上,目犍連是位帶有悲劇色彩的人物,他被後人稱譽為「為法捐軀」的第一人。為什麼如此說?因為他的去世是突然性的,也是帶有一定的必然性的。經典對於他的離世記載並不完全一致,但結果卻是出奇地相同,那就是他死於外道的亂石之下,屍首被砸成肉醬……佛陀對此的解釋是:神通敵不過業力我在上面所談到的有關釋迦族滅亡的因緣,也是業力感召的因緣,它們是任何外在力量都無法阻止的。

  下面開始涉及經典的一些具體內容——

  這一天,目犍連尊者與許多比丘吃過中飯以後,大家都齊聚在尼拘類園內的講堂里,共同在談論一些佛法大家都得很投機,氣氛相當平和融洽,可以說都是法喜充滿。正當大家談得正濃之際,從講堂外面進來一個打扮有些怪異的人,只見這個人幾乎是赤身裸體,只在幾處比較敏感的地方用破布遮蔽著。大家定睛一看,都立即明白過來了,原來進來了與大家混得很熟的一個尼乾子外道,名叫惒破。這個惒破也是吃過中飯以後,閑著沒事,原想出來散散步,沒曾想聽到佛陀的大講堂內氣氛如此熱鬧,於是他就過來探視一下,順便聽聽大家都在議論些什麼。

  大家見到惒破進來了,都向他點點頭,以示歡迎他的到來。這位惒破尼乾子也很客氣,對著大家作作揖,彼此算是見過並相互問訊。禮過之後,惒破便找一個座位坐了下來,而這個座位,正巧尊者目犍連近在咫尺。

  這次是目犍連首先問惒破道:「惒破,你倒說說看,如果有比丘,其身口意三個方面都加以防護的話,你是否會見到有這種事情的人會因此而生煩惱,並把這種煩惱延至後世嗎?」

  目犍連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實際上他的話是提出了一個從佛教角度來看是十分敏感的話題,也可以視為一個比較抽象的哲學命題,即修行人,如果把身口意三業都把關得很好的話,在斷除以前煩惱的同時,會不會產生新的煩惱,而且這種煩惱的種下的因子,會不會在未來世中結出因緣之果?或者更明白地說,修行後,會不會繼續產生惡因?

  其實這位惒破對目犍連所問的這段話也不是很理解,他是既然人家問自己了,不答也不禮貌的,於是他就試探性地回答說:「目犍連尊者,你所說能把身口意三業都攝持得很好比丘我也曾見到過的。根據我的理解,這樣的比丘,如果產生了不善之漏,估計會到達後世的。」

  然後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在一起談論起來。

  佛陀此時在哪裡呢?他正在閑靜之處進行禪坐,也就是入定。他在定中,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對於目犍連與惒破之間的對話,他自然聽得真真切切。為什麼?因為佛具有天耳通啊,有了這種神通,哪怕是天庭有一根針落到了地上,他都會聽得非常清楚,由此看來神通是多麼地不可思議。當他聽到了弟子外道的對話之後,就意識到自己出面的時機到了。為什麼為什麼說?因為弟子們所證的境界並不究竟,他擔心如果憑由他們談論下去,怕出差錯。於是他就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從禪定中出來,然後起身向講堂走來。

  大家見到佛陀來了,都紛紛站起來以示敬意。世尊也隨意找一個地方坐下,然後就問弟子目犍連:「目犍連,我且問你,剛才你與尼乾子弟子都在談論些什麼呀?」

  作為弟子,目犍連深知佛陀對於他們所談論的內容早就一清二楚,但當師父問起來,他還是如實將剛才所談的內容佛陀作了彙報。

  佛陀聽了以後,也沒有明確地對此予以表態,而是轉過臉來對外道弟子惒破說:「惒破,還是讓我來回答剛才目犍連所提出的問題吧。如果你認為我所的是對的,那麼你就說是對的;如果你認為我說的是錯的,那麼你就說是錯的,不要有任何的顧慮假如我所說的有什麼疑問,你盡管提出來,不要有所保留。惒破,你說好嗎?」

  惒破說好啊我當然不然保留意見啦!

  世尊聽後,就問惒破道:「假如有一位比丘,他曾經生起一些不善的身行,產生了一些煩惱和憂戚,這是肯定的。但是他在後來通過修行,將那些不善的身行都統統消滅了也沒有再去產生新的惡業,將把過去的舊業都捨棄了,他現在已經證得究竟圓滿而沒有煩熱的境界。惒破,如果這樣的比丘,他的身口意都防護很好你認為這位比丘還會後世當中生起不善之漏嗎?」

  惒破認真地聽了佛陀的提問,然後回答說:「佛陀,這位比丘如果能做到像您所說的那樣,那麼我相信他不生起不善之漏,不僅在今世,在後世也不生起的。」

  世尊聽後就開始贊嘆起惒破:「惒破,你回答得很好!看來你的悟性是很高的。那麼現在我再來問你,如果有一位比丘,他將所有的無明都滅除乾淨,而生起無量的智明。正因為他擁有了智明,因而他便生起了『後身覺』,然後生起『後命覺』。當他身壞命終時,他於現世中所感覺到的一切,就會隨之而消逝。我現在來打個比方,這就好像因為有樹的存在,故而便會有樹影的存在;如果現在有人拿著一把利斧,將樹砍斷並劈成柴,然後將柴化為灰燼,那麼,這個樹影還存在嗎?這個樹影是不是從此以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呢?」

  在上面所談的問題有些抽象,說實話,我也想了很長時間,仔細地思索著佛陀講這段話的真義。最為關鍵的就是什麼叫後身覺」,什麼叫「後命覺」。對於兩個專用詞,我很陌生。根據我的理解,這兩個詞應該是意義相近的,它們之間是一種遞進的關係,即先有「後身覺」,然後再生起「後命覺」。那麼什麼叫後身覺」呢?這是從我們的身體也就肉體的角度上講的,就是我們這個身體將死之時,所產生的各種感覺。而「後命覺」呢?它不僅指我們身體的消亡,更是指我們的靈魂徹底地與我們的肉體相分離。人的肉體的死亡,不代表著人的大腦徹底停止活動,人還是有細微意識存在,這點已經為現代的醫學所證實;而這個「後命覺」呢?就是能夠真切地知道到我們生命的最終點的產生的各種感受或知覺。而這種「後命覺」能持續多長時間呢?佛陀告訴我們,要等到我們已經死亡的肉體徹底冷下來,此時,我們的各種覺知便消失了,也不復存在了。這個問題很是抽象,我們可能一下子很難理解,也很難接受。但是,這是佛陀親口所說,我們是沒有理由予以疑慮的。

  以上五種名相的產生次第是:

  無明滅盡—→智明產生—→後身覺—→後命覺—→肉冷(身體徹底冷卻)

  惒破聽了佛陀的這番闡解之後,他如實作答說:「世尊,的確是這樣的。」

  佛陀聽後,對惒破說:「惒破,你能認識到這一點,我認為是很好的。我上面所說的那個比丘他也達到了和我上面所列的相同的境界。」

  接著世尊對此予以分析說,如果比丘能夠達到由後身覺,而生起後命覺,乃至遺體都完全靜冷下來以後,那麼,這位比丘就達到了正心解脫也就是整個心態都完全得到解脫。這位比丘命終之後,他會生往何處呢?他會生往六善住處。什麼叫「六善住處」?就是六根不著於六境,平處於平靜生活狀態。能達到這種生活狀態,那麼就已經達到了我們平常所說的「八風吹不動」的境界。哪八風?就是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為什麼被稱作「風」?因為這八種東西,我們的心很容易被它們所煽動,很容易跟著它們後面跑,因此稱作「風」。說句實話,能夠歷經八風吹來而如如不動那是相當不簡單啊。

  對於六善處,舉個例子來說,當一位比丘眼根看見色境時,不喜不憂,不會產生好,也不會產生壞的心理狀態他不為所動,他心裡所存的全部是正念正智,像處於這樣的解脫狀態就叫做第一善處。其他的五處都是如此,比如耳聽聲、鼻嗅香、舌嘗味、身覺觸、意知法,都能做不為所動,不喜不憂,舍求而無為,而僅存正念正智。這就是比丘所生之處。有人或許會說,對好不好,見壞不壞,這不是傻子或者是木頭人嗎?這話不能這么理解。用現在的話講,這叫心態好,見怪不怪,時刻把握自己。大家想一想,如果我們的六根見到六境之時,會跟著這六境跑,那麼我們整天就勞頓不堪,簡直是過著非人的生活,其滋味就好生活在活地獄之中。我們常說「地獄天堂存乎一念之間」,應該從每個人心態上去思考。從這里我們還可以引申出另外一個話題,叫「擇境修行,一無是處」,它所講的意思,與我在上面所分析的,是完全一致的。

  這位惒破尼乾子看來是很有慧根的,他一聽佛陀的漸次開導,心裡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他高興地對佛陀說:「我知道啦,大沙門!我終於明白了有關六善處的道理啦!真是太感謝您了,佛陀!您真是太偉大啦!」他用詩一般的語言,對佛陀贊嘆不已:「猶明目人,覆者仰之,覆者發之,迷者示道,暗中施明,若有眼者便見於色。」

  佛陀的教導,使這位惒破尼乾子終於整明白了:以前跟隨外道尼乾子的那一套,完全是誤人子弟的說教,我惒破真是糊塗啊,「長夜奉敬供養禮事,望得其利」,結果卻是「唐苦無益」,一無所獲。最後,惒破下定決心,拋棄尼乾子,皈依佛陀,在佛陀的座前,做一名居家優婆塞。

  關於這部經,尤其是佛陀所講的有關「後身覺」、「後命覺」乃至人死後「身冷」等術語,以及它們與我意識之間所具有的各種聯系,說實話,我的心中仍存有不解之處。甚至可以這么說,我在某些地方有可能錯領了佛經的原意,把佛經的本意給曲解了,或者說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希望這些存疑在後面的文章中,能夠有一個完滿的答案

  (界定 2008年11月28日於浙江普陀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