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說《中阿含》(十六)
(卷十六)
蜱 肆 經
參加人員:蜱肆王等人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鳩摩羅迦葉答蜱肆王所問,內容為有關於有後世是否存在的問題。王雖一一舉出反證,但迦葉乃巧妙的舉喻以服他,王雖服他之說,然而又恐人聞後對他輕視,故仍堅執己見。迦葉又用種種的醫喻,勸王舍棄邪見等惡法,以免受無量的惡果。王終於信服而皈依三寶。
首先需要說明一下,這部《蜱肆經》,與《長阿含經》中的《弊宿經》在內容上,基本相同。在《弊宿經》中,主人公叫「弊宿」,是位婆羅門;而在《蜱肆經》中,主人叫「蜱肆」,是位「王」。如果我們將二者進行對比後發現,「弊宿」與「蜱肆」,在讀音上十分近似,應該說是同音異譯;從內容上講,「弊宿」是位在當地享有較高威望的婆羅門,他的領地是「梵分」而來;而「蜱肆」雖然也稱「王」,但這個「王」,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國王,而是相當於某一個領地里的「邦主」差不多,經中說他的領地範圍是一個叫「斯惒提」的村子,「斯惒提邑泉池草木一切屬王」。並且,這個領地是直接受封於波斯匿王,「從拘薩羅王波斯匿匿之所封授」。因此,這個村子規模並不大,享有一定的自治權。從上面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初步的結論,實際上「蜱肆」與「弊宿」是指同一個人。而且,更有力的證據是,經中的說法者,都是鳩摩羅迦葉童子(《弊宿經》中的「童女迦葉」屬於譯誤)。
在《弊宿經》中,迦葉童子前後用了十三個譬喻,步步破除弊宿婆羅門的邪惡知見。而這部《蜱肆經》中,也是用了十三個譬喻,破除蜱肆王的錯誤知見。二經之中,除了極個別譬喻稍有差別外,總的來說是相同的。二經中的主人公的錯誤觀點就是:無有後世,無眾生生。其意思是說,根本沒有什麼前世後世,也沒有什麼人死了再輪迴六道的說法。實際上,對於到底有沒有來世,有沒有生死輪迴,這個問題相當難以回答。比如說,人有生有死,這話誰都不會否認,因為每天有知道有多少人生下來,有多少人死去。那麼,人死了以後,是不是就會重新投胎呢?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只能堅信是存在的,但是讓哪位高僧大德當場試驗給你看,用事實證明一下六道輪迴的真實性,恐怕誰都做不到。如果把這個問題說清楚,並且讓人心悅誠服,很不容易,需要極高的智慧方可做到。經中這位鳩摩羅迦葉尊者是如何回答的呢?讓我們來看一看。
(一)死囚之喻
蜱肆王與鳩摩羅迦葉尊者初次見面,自然要客套一番。由於鳩摩羅迦葉來到了蜱肆王的地盤,因此二人可謂是主賓關係。待客套完畢,蜱肆王隨即切入正題:「迦葉,我的觀點是,無有後世,無眾生生。迦葉,不知您意下如何呢?」
蜱肆回答說:「可以呀!我有一個親戚得了重病,我曾去探訪他,就對患病的親戚說:請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麼來世的說法,也沒有死後再投胎的講究。那些出家人總是胡言亂語來蠱惑你們說什麼善惡有報,做了惡業,就會下墮地獄。而我從來不相信他們說的那一套!如果這些出家人說的是真的,那麼你以前做了不少壞事,你肯定會墮入地獄的。如果你死後真的像出家人說的那樣墮入地獄,那麼你一定要回來對我打個招呼,讓我們都了解一下地獄裡究竟是何種模樣,好嗎?」
蜱肆接著說:「我那個患病的親戚,都已經死了好久了,到目前為止,他根本就沒有回來向我們講明什麼地獄裡的情況嘛!由此可見,地獄是不存在的,也根本就沒有什麼後世,也沒有什麼投胎輪迴之說。」
迦葉尊者聽後,就對蜱肆說:「現在有一個人因為偷竊,被判了死罪。臨刑之際,這個死囚對監斬官說:『大人,能不能等一會兒再行刑,我現在需要回家去向我的父母、妻子兒女告個別,可以嗎?』蜱肆,我且問你,你覺得這個死囚犯的要求,會得到滿足嗎?」
蜱肆回答說:「那怎麼可能呢?」
迦葉說道:「蜱肆,你的親戚也是如此。當他墮入地獄之中,被獄卒捉去問罪行刑之時,倘若他請求回來向你說明地獄裡的情狀,也是不會被允許的。」
迦葉尊者接著說:「蜱肆,你應該持這種心態去觀察後世,而不能僅憑肉眼所見才肯相信。世俗人肉眼凡胎,又豈能望穿三世?只有那些大修行人,通過自己的不斷修行,最後證得天眼的神通,才可以把眾生的生死大事,以及生前死後的去處好壞,都觀察得一清二楚。如果你僅憑你現有的能力,是永遠也無法把後世以及輪迴問題徹底搞清楚的呀!」
(二)深廁之喻
和上面一樣,這位婆羅門對於是否有來世的問題仍持否定態度。他說:「你雖然這麼講,但是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就是『無有後世,無眾生生』。」接著,他又舉出他的另一個親戚的例子:他有一個親戚,做了很多好事,可謂十善兼備。如果按照佛教的觀點,死後升天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和前面的一個行了十惡的親戚一樣,這個婆羅門就在這個親戚臨死之前,就對他說:你生到天上以後,麻煩你有空下來一趟,告訴我你的去處,以及天上是如何地快樂。可是到現在,這位親戚連一個托夢都沒有,可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生死輪迴的問題了。
迦葉聽了以後,就問他一件事:假如現在有一個人不小心掉進了廁所,渾身上下搞得不成樣子,奇臭無比。後來國王發現了,命人將他給救了上來,用水沖洗干凈,並且還用香湯給他沐浴,將各種香料塗在他的身上,把他身上的惡臭驅除干凈,穿上一身漂亮的衣裳。國王對他格外關照,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工作,讓他好吃好喝,從此衣食無憂。蜱肆,你說說看,這個人從此以後,還願意重新掉進茅坑裡去嗎?
蜱肆一聽,連連搖頭,說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去犯這樣的錯誤了。
迦葉聽後,就緊接著說:人生天以後,和上面所講的例子是一個道理。我們所居住的世間,就像茅坑一樣,可謂臭穢不凈。而天上離我們地面有多高呢?大約幾百由旬吧(一由旬大約為四十華里)。可是遠在天上,尚且還能聞到人間的余臭。蜱肆,你想想看,你那位親戚,一旦生到天上,必然過著我們連想都不敢想的好生活,他還會下來,到我們這個如同廁所一樣的人間來嗎?
蜱肆聽後,一時語塞。但是他的嘴裡,還是嘟嚕著,說根本沒有什麼來世及輪迴之說。
(三)盲人之喻
蜱肆又舉出一例:他有一個親戚,生前廣做善事,大行布施,在修行上可謂精勤不懈怠。按照佛教的說法,他死後必定會升至善處,生在天上。當時我就對我的親戚說:如果你真的生到天上了,就麻煩你回來,告訴我一聲,告訴我一下天上是怎樣的快樂。可是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沒有回來告訴我嘛!由此可見,根本就沒有什麼來世不來世的。
迦葉說:「蜱肆,看來你是有所不知。天上的一天一夜,就相當於我們人間的一百年。就算你的親戚真的生到了天上,不說別的,他生到忉利天上以後,在那裡隨便呆上個兩三天功夫稍加體驗一下天上的快樂,也不算過份吧?可是當他把天上的事情都安頓好,再來人間向你說明天上的快樂時,人間已經過去了三、四百年。三、四百年以後,你還活著嗎?」
蜱肆一聽,頓時張口結舌。他急忙說:「三四百以後,我連骨灰恐怕都影子都找不著,更談不上與親戚相見了。」但是蜱肆對迦葉的話還是不予認可,他說:「你所說的天上的壽命,動輒千歲萬歲,你憑什麼這樣說?」
迦葉說:「我現在再作一個譬喻給你聽。譬如現在有一個生下來眼睛就看不見的人,他從來沒有見到青、黃、赤、白等五色,他也從來沒有見過我們世間的一切東西。假如現在有人問他:青色是什麼青色啊?他肯定答不出來,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青色的啊!但是假如這個盲人對別人說:『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白色黑色,也沒有什麼長的短的粗的細的。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它們呀!』蜱肆,你是否同意這個盲人的說法?」
蜱肆說:「我當然不同意啦!因為世間的確有著不同的顏色,也不形狀各異的物體。盲人不能因為眼睛看不見,就否定他們的存在。」
迦葉尊者說:「蜱肆,你的見解,與這個盲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蜱肆再次無語。
(四)妊婦之喻
蜱肆對迦葉尊者的話仍是將信將疑,他說:「如果我那位生前廣行善事的親戚,死後真的上升天界的話,那麼我應當立即行布施,修諸福業,奉齋守戒後,就趕緊自殺,然後就可以上升天界啦!」
迦葉聽後,就對蜱肆說:「你這種想法又是過於天真了!這樣吧,讓我再說一個譬喻讓你聽聽,或許對你有所啟發。」——
從前有一個梵志,總共娶了兩房夫人。大夫人早逝,留下一個兒子,早已長大成人;大夫人死後,他又娶了一房太太。在老梵志臨死前,二夫人已經身懷六甲。待喪事辦完,老梵志的大兒子就找到二夫人,對她說:「現在老頭子已經死了,按常理,家中所有的財寶和地產,都是歸長子繼承,你是沒有份的。」那個二夫人就對長子說:「你也不用太著急,我肚子里已經有了小孩。等孩子生下來後,如果是男孩,家中的財產應有他的一份;如果是女孩,一切悉聽尊便,我們不要任何財產。」可是老梵志的大兒子很不耐煩,隔三差五就就跑到二夫人那裡去吵吵鬧鬧,弄到二夫人心情煩躁,整天精神恍惚。後來沒等到肚中的孩子出世,她就用利刃剖開自己的肚皮,掏出胎兒,想看看裡面到底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結果呢,那個二夫,自己的命丟了不算,還白白搭上胎兒的性命。
迦葉說:「蜱肆,你就和這個愚蠢的妊婦一樣,不善曉理,無有智慧!」
(五)螺聲之喻
但是蜱肆還是頑固地堅持他的觀點。他再舉一例:他有個親戚,臨終之前,他曾去探視。當然,病人在沒死之前,思想意識還是比較清醒的,他會對前來看望他的人,都會說上幾句感謝的話,或者點頭示謝。可是等到病人死去了,他再也不會點頭,更不會開口說話了。因此之故,可以推知沒有後世,沒有輪迴。
從前有一個人很善於吹螺,有一天,他來到一個國家表演吹螺。可是,這個國家上至國王下至臣民,從來沒有聽到過螺聲,大家一聽到螺聲,都紛紛湊過來聽聽,聲音果然是十分美妙。於是大家都圍在吹螺人的四周,七嘴八舌地問個不停,大家都說你剛才所吹出來的聲音,為什麼這麼好聽呢?這聲音到底是從哪裡發出來的呢?吹螺人聽後,就把螺置於地上。然後指著地上的螺對大夥說:剛才大夥所聽到的動聽音樂,就是這個東西里發出來的。村民們很好奇,就拾起地上的螺反復觀看,反復撫摩,滿腹狐疑地問吹螺人:這個東西會發出聲音嗎?你說什麼我們都不相信啊。你說會發聲,為什麼到了我們的手裡,就發不出聲音了呢?那個吹螺人沒有辦法,就取過貝來放在嘴上,吹了一通。如此演奏了好幾次,這些村裡人忽地恍然大悟:我們終於搞明白了,剛才所發出的美妙的聲音,並非螺的功勞,而是吹螺人朝螺里吹氣的功勞啊!如果你不往貝殼裡面吹氣,螺是永遠也不會發出聲音來的。
迦葉於是總結道:人也是這樣的。由於我們人活著的時候,有意識,有呼吸,就能夠彎胳膊抬腿,能夠睜眼看東西,能夠開口說話;當我們死了,沒有了意識,沒有了氣力說話,自然就像那個螺失去了吹氣一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六)稱鐵之喻
蜱肆此時又舉出一例:他說在他所封的村落里,有一個人犯了重罪,需要處以極刑。於是他就對一旁行刑的人說:「你們不要一下子讓他死了,也不能損傷他的皮肉。要讓他慢慢地死去。」那麼採用什麼辦法可以既不損傷皮肉且不流血而死去呢?大約是一些非常規的手段。這位婆羅門命人將罪犯的死前和死後的重量分別量稱,發現死前輕,而死後重,二者所獲得的重量是不一致的。於是這個婆羅門得出結論說:為什麼人活著的時候輕呢?那是因為他的識神還在體內,能夠說話,意識清醒;為什麼死後身體變重了呢?那是因為識神已滅,又不能說話的緣故。由此便可以看出,人死神識即宣告消亡,神識消亡了,自然就沒有什麼來世與他世的區分了。
此時迦葉也反問蜱肆一個問題:好比我們去稱鐵的重量,是冷鐵重呢,還是熱鐵重呢?蜱肆答道:熱鐵被燒得通紅,自然是柔軟而輕;而冷鐵則冰涼堅硬,自然比熱鐵重啦!
迦葉聽後,就說人死後就好比冷鐵,而人活著就好比熱鐵,自然是死前輕而死後重。人活著的時候,自然是色悅澤好;而人死後,人的臉色也如同死灰,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七)夢中之喻
蜱肆再次舉例:他的手下曾經逮捕了一個犯有重罪之人,然後送到官府去審訊後定罪。官府下命令說:把這個罪人綁起來,然後倒放於鐵釜之中,將鐵釜的口密封起來。繼而在釜下燃起大火,把這個罪人活活燒死。最後召集許多百姓圍在四周,看看這個罪人的靈魂是如何進去的,又是如何出來的。結果呢,大家什麼都沒有看到。由此可見,沒有什麼眾生轉生投胎之類的說法。
迦葉尊者聽後,對蜱肆說:「你有睡午覺的習慣嗎?在睡午覺時,會經常做夢嗎」
蜱肆回答說是啊,我每天睡午覺啊,而且幾乎天天做夢,還經常做好夢呢!
迦葉問:「你睡午覺時,旁邊有人站著侍侯你嗎?」得到蜱肆肯定性的回答。
迦葉繼而問:「在你睡午覺時,你在美夢之中遨遊,那麼你旁邊的侍者,是否看到你的靈魂從肉體中出入呢?」
蜱肆回答說:「除非是具有特異功能的人才能看到,普通的侍者怎麼能夠看到呢?」
迦葉尊者說:「你剛才所列的那個例子,不也是這樣嗎?你作為一介凡夫,又憑什麼看見人家的靈魂從釜中出入呢?」
(八)事火之喻
蜱肆繼而再舉一例:當捉到罪人時,他就命令獄卒剝去罪人之皮,剔除其肉,,截斷其筋髓,然後祈求這個罪人早點投胎重新做人。可是,我們一直把這個罪人的屍體折騰到粉身碎骨,也不見這個人重新投胎啊!由此可見,沒有什麼輪迴之說。
迦葉尊者舉出一喻:過去有一個梵志,是事奉火神的外道。有一次,他在他所修行的林子里撿到一個嬰兒,就帶回家去養活。轉眼之間,小孩已長到十歲。有一天,這個梵志有事要出趟遠門。臨行之前,他對孩子說:你要好好看護好我所事奉的火種,千萬不要讓它熄滅了。如果一旦熄滅,你就採取鑽木取火的方法,把火種點著,讓它繼續燃燒。
梵志走後,這孩子開始時還算規矩,老實地呆在火旁看守。但是孩子天性貪玩,不久便跑出去和別的孩子一起玩耍了。等孩子回來的時候,火種早已熄滅了。此時孩子非常懊惱,他就想起養父臨行前所講的話,就想方設法尋求火種。他用嘴吹灰,用斧子劈柴,把柴放在石磨中使勁地磨搗……無論他怎麼使勁,就是弄不出火種來。弄到最後,孩子只得眼巴巴地瞅著熄滅的火種發獃,希冀能發生奇跡。
後來這個梵志遠行而歸,當他發現火種已滅,就問孩子:你怎麼不按照我所說的鑽木求火呢?孩子說您說的方法我用過了啊,可是就是弄不出火來。這位梵志也沒有過於責怪孩子,就讓孩子在一旁看著,他親手用木鑽出火來。他對孩子說:你應該採用正確的方法,你把木頭弄斷了,弄碎了,於事又有何補呢?(09.03.20.)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