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苦陰經(下)
經中大意:本經敘述摩訶男因生染法與恚法及痴法,佛陀乃為說欲之味、欲之患。佛陀說如能如實而知的話,就不為被染恚痴所覆,而能得無上息。
這部《苦陰經》,若從內容上講,與上面的《苦陰經》大體上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佛陀在說此部《苦陰經》時,說法地點改成了他的家鄉迦毗羅衛國的尼拘類園。這個園林,大約是釋迦族為了讓佛陀回鄉探親度化期間有一個好的寓所,專門修建起來供養佛陀的。其次,說法對象也有所不同。前經的說法對象是諸比丘,而此經的說法對象是佛陀的堂弟摩訶男。比丘是出家眾,而摩訶男是居家眾。由於說法對象的不同,因此在經中,佛陀所用的一些說法語氣,也作了稍稍的調整。
在這裡需要對本經的主人公摩訶男稍加介紹。在佛經中,我們時常會見到有些人雖不同,然稱名相同的現象。比如說最典型的就是「迦葉」,佛經中叫作「迦葉」的人挺多,到部派佛教時期,也有迦葉的出現,只是每人的姓氏則並不相同。佛經中有兩個摩訶男,一個是最早跟隨佛陀出家的五比丘之一,有的人說他實際上就是十力迦葉,然大多數認為此摩訶男則系佛陀母舅那一族。而此經中的摩訶男,卻是十大弟子之一的阿那律的胞兄,為佛陀時代的著名居士,一般認為他系甘露飯王之子,屬於佛陀的堂弟。另據《五分律》等經典記載,佛陀回鄉視探,摩訶男見貴族諸釋種之子多從佛出家學道,便對其弟阿那律說:「我若出家,你須掌理家業。」從這裡可以看出摩訶男已經萌生了出家修道的念頭。然兄弟二人,總要留一個人在家管理家業,如果兄弟倆都跑去出家了,那麼俗家那一大攤子麻煩事,又有誰去打理呢?可現實的結果是,阿那律以家業難掌理為由,背著其兄摩訶男,偷偷跑去跟隨佛陀出家了。摩訶男見此,也只得終生留在俗間經營家業。既然出家未成,但是並不妨礙奉佛的信念與決心。未久,摩訶男亦皈依佛陀,成為居家優婆塞,常布施湯藥與僧眾,受到僧眾敬嘆。另據《增一阿含》載,佛陀晚年時,琉璃王與釋迦種有舊怨,欲討伐釋種。其時摩訶男為解救釋種之難,乃投身河中而命終。如是,當彼為信徒修道之時,適迦毗羅城發生大事變,即前述舍衛城主毗琉陀王(vid!u^d!abha)之再度攻掠是也。蓋其初之徵調,因於佛陀之無言說法,毗琉陀王亦即調回其軍。然率以為與摩揭陀爭霸之故。且以傳說謂迦毗羅城為王少時含羞之所,爰利用佛陀遠離之機會,遂以大軍攻陷迦毗羅城,並趁此報復其幼時之恥辱,大肆暴虐。據木村泰賢著·歐陽瀚存譯《摩訶男》一文中作如此記述:
是時,摩訶男亦在城中,因不忍見同族之苦慘,乃自投毗琉陀王,乞將其沉諸水中,藉戢殘暴。王許之,於是彼即自沉於水。是時王及左右均以為當即浮出,乃遲之又久,不見浮出水面,方疑議間。爰使人搜諸水底,方知彼自以發系諸水中之樹根,遂溺死之。以是毗琉陀王雖暴,亦即斂其虐殺。迦羅城之人民乃多獲免死。……昔彼於某時,曾就佛陀問關於自己之死後。佛答之如下:「摩訶男,汝於長夜心修信,修戒,修聞、思、慧,勿怖勿怖。摩訶男,汝之死(後)決非惡死,當得善死。」
事實上,比丘出家後未必就能斷得了煩惱,因此註定便要與青燈黃卷、晨鐘暮鼓為伴侶;而那些居家的優婆塞們呢,所面臨的麻煩將會更多,他們所遇到的煩惱有時候是身居佛門的比丘們難以想像的。比如說我們在《梵志陀然經》中,當舍利弗責問陀然為什麼老是喜歡欺誑他人時,陀然也道出了他生活的艱難:「舍梨子!當知我今在家,以家業為事,我應自安隱,供養父母,瞻視妻子,供給奴婢,當輸王租,祠祀諸天,祭餟先祖及布施沙門、梵志……是一切事不可得廢,一向從法。」就是說在現實世間里,處處都要花錢,既要撐門面,又要活得滋潤瀟灑,沒有財源滾滾能吃得開嗎?我們常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但這個「道」的度,往往又是極難把握火候的。在世俗名利場上,「皆大歡喜」結局畢竟只佔少數。
大約摩訶男生活得並不快樂。因此當佛陀住止於尼拘類園時,他便前往拜見佛陀,說出了自己心中的苦悶:「世尊!我也知道您的法是教導世人的。如今我的心中充滿著貪、瞋、痴。雖然我想努力滅除它們,然後我卻無能為力。世尊!我該怎麼辦呢?」
佛陀對摩訶男說:「汝有一法不滅,謂汝住在家,不至信、舍家、無家、學道。」就是說,你摩訶男居住於塵世間,自然很難將此三毒去除。如果你願意舍家去修道,如此一來三毒問題的解決,就變得不是那麼困難了。
那麼,究竟該如何滅除三毒呢?接下來,佛陀自然提到了五欲。這個五欲,我們前面已經講過,就是「眼知色、耳知聲、鼻知香、舌知味、身知觸」。此五欲十分厲害,世間人對它們是「可愛、可念、歡喜」,因為這些慾望會使人感到暫時的快樂;即使是國王,也會「令王及王眷屬得安樂歡喜」,因此人們都會深陷其中而不願出離。因此,佛陀說:「摩訶男!極是欲味無復過是,所患甚多。」
由於慾望的驅使,使得人們去做各種營生的行當,從而製造了種種惡行惡業。對此,經中作了詳盡的描述與分析。在經中,佛陀提到了他在摩揭陀國的王舍城,住鞞哆邏仙人七葉屋時,有一次與尼乾子的一番對話。當時,此山中住著很多裸形外道,他們都很會吃苦,苦行功夫相當了得。比如說,他們是「坐不坐行,常立不坐」,變著法兒折磨自己的肉體。佛陀見到他們如此自虐感到不解,於是就問他們:「你們為什麼這麼虐待自己的身體啊?」那些尼乾子們就回答說:「我們的導師教導我們,如果今生受盡苦難,那麼就可以把宿世的罪業都消除殆盡,來生也不會再受苦報。」
佛陀聽後說:「諸位!難道你們對你們導師說的話,就沒有一丁點的懷疑嗎?」
佛陀又問:「如此說來,那麼如果你們的導師前世肯定幹了很多壞事;而他的前世也肯定做過尼乾子外道,死後再次投生人間,然後再出家而為尼乾子,想方設法折磨自己。」
那此尼乾子聽後回答說:「看來你是有所不知。其實快樂並不是從快樂中獲得,而是從痛苦中獲得。」這些尼乾子們所說的話,有點類似於中國的古話叫「苦盡甘來」。這些尼乾子對於他們的極端苦行還十分陶醉:「如果我們拚命苦行,那麼所獲的快樂,就好像頻婆娑羅王所享受的那般快樂一樣。這樣的快樂,你們出家比丘是無法比擬的。」
佛陀對他們的荒謬言辭加以訶斥:「你們竟將比丘所獲的快樂與國王所獲的快樂相提並論,真是愚痴至極!」
那麼,究竟是沙門之樂為勝,還是國王之樂為勝?對此,佛陀提出幾個命題:
第一,國王可得如意而靜默無言,因此而經過七日七夜,得到歡喜快樂?
第二,國王可得六、五、四、三、二日,或一日一夜,得如意靜默無言的歡喜快樂?
第四,佛陀是否可得二至六日,或七日七夜,得如意的靜默無言的歡喜快樂
尼乾子們對於前兩個命題,回答是否定的;而對於後兩個命題,無疑給了十分肯定的答復,因為他們相信佛陀完全具備這樣的修持功夫。如此對比,國王之樂與沙門之樂的孰勝孰劣,自然是一目瞭然。因為,一個是世俗五欲的快樂,一個是禪定中所獲的喜樂,二者完全不是處於同一個層次。世欲的快樂是有盡頭的,是極其短暫的;而修行所帶來的快樂,永是永恆的,也是妙不可言的。
經文結論:「欲無有樂,無量苦患」。如果佛弟子不能如實觀察到這一點的話,那麼就無法遠離惡欲,也將無法獲得真正的快樂與解脫。(2009.0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