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接受《時尚健康(男士)》專訪,從佛教角度,談了一下對地震災害以及災後重建問題的一些看法。日前雜誌正式上市,並附有大幅彩照一幀。據說,這也是漢地出家人的「大片」,第一次出現在時尚雜誌上。和諧世界,眾緣和合。如是而已。
2008年6月12日 宗舜記於京華
訪談文字:
宗舜
南京師范大學客座教授
蘇州戒幢佛學研究所研究部主任
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學術委員會特約研究員
宗舜:平常心是道
他在敦煌文獻學、古典詩詞、茶道、香道上的造詣,突破了大眾對佛教學者的預期,顛覆了傳統印象中出家人終日低頭拜佛念經的形象。但他強調:「我的根本歸於我的信仰。」所以,在四川大地震後,他試圖用慈悲和智慧,給眾生以慰籍。
mh:如何認識四川地震帶來的苦痛?
宗舜:對苦的感受本來就是釋迦牟尼佛修道最原始的動機,按《心經》的劃分,苦分為「內苦」和「外苦」。自己身心的苦是內苦,而外界事件逼迫產生的苦,是外苦。四川地震屬於外苦。自然的巨大變動導致了無數生命的逝去,對於人類來說,所謂「苦」,可能沒有比這個更大的了。
mh: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苦痛?
宗舜:我們要認識到,生命的本質就是痛苦。所以,佛經里有很多的詞語描述痛苦,比如:苦海、苦網、苦輪、苦縛、苦津……曹植在女兒去世後寫到:「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說的是天地像大爐子一樣,造化命運是煽火的工人,陰陽是燒著的炭,而每個人都是爐里煉著的銅。地震帶來痛苦,但是從歷史的角度看,這個痛苦也只是人類千萬年發展過程中,經歷的無數打擊中的一個,雖然這個打擊是巨大的。
mh:我們如何面對這個痛苦?
宗舜:每個生命都在經歷著苦難的千錘萬打,但是人類從沒有在痛苦面前喪失鬥志。古代把爐邊鼓風的皮囊稱為「爐鞴」。圓悟禪師說:「烹佛烹祖大爐鞴,煅生煅死惡鉗錘。」陶冶、錘煉是生命必經的過程,痛苦是一定伴隨的。我們在痛苦的熔爐里經歷錘煉。但是錘煉不是目的,經過錘煉,受過痛苦,我們得到的是成長和涅槃。
mh:即使我們能理解痛苦,如何面對痛苦在人們心靈上造成的現實的傷害?
宗舜:直面!接受現實,不逃避,「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地震中生命的逝去是殘忍的,接受這個,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尤其是在地震中失去親人、朋友的,地震帶來的肯定是無以倫比的傷害。但是沒有辦法,只有直面創傷,才有治癒的希望。
mh:接受現實是第一步,那之後要如何,才能盡快撫平創傷?
宗舜:重建我們的家園,從精神上和物質上。生活的家園自不待言,有黨和政府,全國,乃至全世界人民的支持,我相信,將來肯定是美好的。但是精神家園也需要重建。精神家園的核心是珍惜生命。雖然災區人民經歷了生死別離,但是他們不能只沉溺於親友離去的痛苦中。相反,這時他們最需要認識到的是生命——特別是自己——存在的意義。生命是平等的,生死存歿有自身的因果。生者不該為逝者而內疚,不要讓逝者成為倖存者心理上的包袱。
重建精神家園不僅僅是災區人民的事情,災難是一個反思的契機,大家都應該思考的生命的意義,我們不應該只為私利奔忙,而應該有更多的互相關愛和扶持。「眾緣和合」這才是我們精神家園應有的景象。
mh:放下了心理的包袱,就算「珍惜生命」了嗎?
宗舜:還有「承擔責任」。珍惜生命是心靈方面的,只有通過承擔責任,才能將一切落到實處。否則,珍惜生命要如何印證呢?
mh:你說的責任是捐款捐物,甚至趕赴災區第一線參與到救災工作中去嗎?
宗舜:捐贈是很有效的幫助,我也祈禱趕往一線為救援提供幫助的人都能平安歸來。但是,更重要的是在救災中有一顆「平常心」。《景德傳燈錄》記載:趙州從諗禪師問南泉普原禪師如何是道?南泉說:「平常心是道。」災難是一個非常態的突發事件,而且已經發生,大家悲慟之後,應該以平常心去處理現實的問題。就如琴弦,太緊了易斷,太鬆了無聲。災區的重建是一個系統、嚴密的工程,需要漫長的時間,相較激烈的情緒,每個人平心靜氣,踏實做好細微的事情,對社會,對災區,都更為有用。張弛有度,進退有據,才是我們應有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