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空法師:中國佛教之命脈-禪觀教育

中國佛教之命脈-禪觀教育

惠空法師-慈光禪學研究所

一、台灣佛教發展背景

在討論台灣佛教僧伽禪觀教育之前,應對台灣佛教的發展背景,有一概念認知。此可從佛教整體思想及具體僧伽教育內容等兩方面來談。

先從台灣佛教的整體思想來看:台灣佛教在這五十年中,發展出幾種現象,包括有(1)人間佛教、(2)印順導師思想、(3)戒律、(4)凈土等四類主體思想可說這些思想代表台灣佛教的重要思想內涵。此中,人間佛教比較注重於世間凈化人心層面;印老的思想則比較著重正知見的建立及帶動;而凈土戒律說是代表佛教實踐的部份,但仍不能完全代表佛教修行理念戒律屬於佛教僧伽在生活中的基本儀則;凈土屬於佛法實踐的部份,但畢竟無法含攝修行全貌。所以,這五十年來,台灣佛教雖然非常蓬勃發展,但是在修行的問題上,還是給人一種漠然、非深化契入的感覺

台灣佛教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產生呢?這是有時代因緣之對治性的。就人間佛教來說,自明、清以來,佛教出世者過於山林化、入世者則經懺流俗;加上西方宗教文化影響,社會急遽都市化且快速進步,一些長老們為了要跟上時代的腳步,而有淑世的思想;翻離閉門的解脫精伸,這是一種對治傳統山林佛教及經懺佛教流弊的轉化。這種人佛教思想,至清末民初而被大力主張;在台灣則以慈航法師、東初老和尚代表。而印老及戒律思想都有其本身的特性本質,然則,在時代因緣下,亦有其對治性:印順導師思想是對治傳統佛教禪宗末流、宗派玄談、流俗經懺的流弊,而想找出佛教根本的正知見戒律則主要是對治台灣佛教日本時期,所遺留下來男女合居道場等問題;所以二者在對治性上也都有因緣存在。相對的,凈土就顯得有源流而長遠,其追溯印光大師乃至歷代宗師,歸本彌陀經而普及僧俗,所以能夠普遍的流行。以上是略述台灣佛教發展過程中的思想原貌。

其次從具體僧伽教育工作來看:攤開各佛學院的課程規劃設計,可以發現宏法、律儀、思想、語文、技藝教育佔了整個課程大部份,部份學院如圓光等,雖設計有禪觀思想課程,但畢竟是極少數;各佛學研究所在佛教語文、研究方法及論文寫作等課程安排上仍占較大比重。所以從這里可以了解到,台灣佛教對於禪觀思想領域其實是相當漠然的!因此,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有一年輕僧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面臨在這樣的困境中,甚且樂於在此情境中;另有一僧伽則是察覺到這問題的存在,可是沒有真正重視或去思考解決、改進的方法,或無能為力,故也就隨而流之;此外,有些僧伽已察覺到這問題的重要性,也努力解決,所以就造成很多人往山裡閉關,或到外地如韓國、大陸,乃至緬甸泰國西藏參學修行這就台灣禪觀思想教育缺乏,長期下來所產生的現象

試著分析這個問題關鍵,我們認為最主要因素在於:中國佛教禪觀主體是以禪宗為主,而中國佛教禪宗在台灣並沒有受到重視,所以整個禪觀思想完全落空,這是一種自然因果關係。此可以從中國佛教的歷史發展來看:古代大德都是以教導行者了脫生死,作為修行的歸趣;而就修行理路而言,在中國,發展出兩個比較大的禪觀系統──天台止觀思想禪宗修行開悟思想天台智者大師思想,需要很深厚的理論,故要有很深厚的佛學基礎及閱讀能力,因此,天台思想雖很完備、高深,可是境界太高、所需具備的教理思想太復雜,一直無法普遍展開。相對的,禪宗即顯得直截──禪宗要我放下世俗一切名利,一心一意參個話頭或自照心源,安禪辦道三、四十年以了脫生死這就禪宗思想理念。但因禪宗不立文字思想,使大家對禪宗有一種說不出、說不清、不能說的概念,而使「禪」的思想和教育因而隱晦。到了後期不斷地發展演變,不立文字最後流為「口頭禪」、「邪禪」、「野狐禪」,其實這已是禪宗的余流、禪宗的式微,並不是禪宗的本意。所以說禪宗這個中國禪修的主流,發展到明、清之後就沒落了。今天,台灣佛教是因為有遠因──禪宗的沒落,及近因──時代的對治性和因綠性,故有此禪觀教育不足的境況。現在把這一歷史背景提出,希望透過歷史背景而了知問題的存在和發生原因。唯有清楚面臨什麼樣的問題,才會警醒到這樣的問題該如何去面對及處理。中國佛教是以禪宗作為主體這是歷史的事實,當然歷史並不一定要絕對的延續,也並不是一種要絕對繼承或執行的制度;可是我們卻必須要認清楚歷史所帶來的影響,並澄清其間的因緣關係,進而依此推演出未來因應之道

二、禪觀的地位與重要

佛陀的一代時教,禪法相當多,每部經典都有不同的禪法,有深有淺、有難有易,有中觀唯識天台凈土禪宗華嚴等各種不同的宗派,這當中就有契機的問題存在。撇開契機的問題,佛陀所流傳下來的經典菩薩祖師的論典,無論大小乘思想,若仔細去了解每部經典的旨趣,就會清楚的發現,每部經論的架構都分明指出佛法的真義――即是引導趣向解脫菩提;無論其架構是(1)境行果;(2)因緣果;(3)信解行證;(4)戒定慧三學;(5)苦集滅道四諦;(6)五重玄義;(7)十門緣起等等,在在都指出經典之旨趣在於令人會旨歸宗而實踐禪觀,這是非分明之事而非斤斤於宗派你我、歷史之細末、版本之差異等等。在禪典上甚且指出行善亦是禪障,雖然此語是就根性好樂而論,但我們不可忽視其背後代表了整體佛法的根本意趣

而禪觀為何是佛法的根本旨趣且作為僧伽教育的重心呢?禪觀的本質,在於「智慧」,當然智慧又必須以「定」為引發,所以說「定縛慧殺」,即謂用定把煩惱系縛起來,而用智慧煩惱斷除,依此才能夠得到解脫出家目的、學習佛法的根本旨趣在於了脫生死輪迴,而佛法尊貴也在於能夠讓我解脫生死。如果出家人沒有把解脫生死作為根本第一職志,迷失此修行方向,後果實在是很難設想的,因為:

第一、經典解脫菩提為歸趣,故一旦迷失此解脫菩提方向,則對佛經的理解就會模糊,所講出來的話就沒有意義

第二、離開了禪觀的修習,面對心性中淺深不同的煩惱,則難以降伏。

第三、無法導引廣大眾生走向解脫之路,因為僧眾自己不了解,也沒有真正去走過。

如此以還,會使整個僧伽生命的重心迷失,連帶整個僧團的重心也迷失掉,甚至教團僧俗大眾亦不知道到底要走向何處?如此佛教生命就會衰微。因此,如果青年僧伽沒有認識到解脫生死的重要性、必要性和根本性,則僧青年將沒有未來、沒有真正生命的安頓處。這一問題會像推骨牌一樣,使整個佛教生命自然產生退化、衰微,甚至凋零。

所以,確立解脫生死信念,是出家本懷第一重要之事,如果僧伽沒有這樣的認知,那麼這個僧伽生命目標就是模糊的;唯有確立正確信念後,僧團才能夠健全,一切才會有著落、有根源,才會有活水源頭才能夠開展出佛法的種種境界

三、確立僧伽解脫信念──「禪修教育」

要使出家人確立解脫信念、步上解脫之路,最後得到解脫簡單而言,就是「禪修的教育」。透過禪修教育才能夠真正圓滿出家生命,也才可以把僧團、所有佛教徒和廣大眾生,引導到解脫菩提涅槃之路。這種教育基本上就是「信、解、行、證」。

不同的宗派對信、解、行、證付予不同的深淺概念我們現在試著從便於理解的立場加以定義詮釋如下:

信--是對道心的信念,及對為什麼要出家?為什麼要修行?等等問題的揭露與理清,對於解脫生死產生無比的信心

解--對於修行問題很了解,對修行方法和各宗各派的理論、方法的好壞及彼此的差異都很清楚。

行--有實際操作的方法和技巧,而且有一些人共同修學和互相勉勵,由近及遠,由淺至深,一路走下去。

證--如法修行,由此進入禪定境界和得到不同的智慧

時空差異社會環境因素,古時禪師只要領導一群人安安靜靜地修行即可,不必講太多教理;現代則不同,知識發達,漢、藏、南傳各宗派思想交流密切,也有很多新異教、新思潮出現,並沖擊僧伽教團。所以,我們必須要適應當時代眾生,對古代宗師修行理路,稍作一些詮釋與疏理。

前既已了解修行信念的建立與認知的重要性,故有要在僧伽教育校園里,安排一些修行的基本理論,並作澄清。這些課程有些佛學院及道場約在十年前也慢慢在重視而且設計,但就現階段而言,是希望在既有的教材及系統中,能作得更好:譬如天台的釋禪波羅密、小止觀都是很重要課程,又如清凈道論、參話頭、默照禪等禪宗修行思想理論都逐漸被提出來;加上現在南傳禪修理論及密宗禪修理論的刺激,已慢慢形成各宗各派禪修思想的交會,因此有必要把這些思想理念,有系統地介紹給青年學僧。此外,還必須要有實地的操作課程也就青年僧須要花幾年時間在禪觀的教育啟發之下,有理論的教學,也有實際的操練,在透過理論及實際操作之後,令青年僧慢慢地自然好樂禪修而在僧團中繼續延續其生命,以禪修作為出家生涯的中心而繼續前進。

所以,青年僧在其初出家的十年成長過程中,是不是能順利地接受禪修教育,對於青年出家生涯,是非常重要的轉化及引導的關鍵點。因為如果今天不去塑造及帶領出此一修行解脫方向,他們必然會走向弘法、走向建廟、或是走向辦佛教事業,下焉者流俗感應赴眾,上焉者走向研究思想、寫文章、著書立論做學問去。所以對青年出家生涯的最好照顧,必然是在其初出家能有很好的禪修教育,讓其初出家的起點能穩固。當然,禪修仍然必須以戒律作為基礎,因此在禪修之前的律儀教育是不可忽略的,台灣佛教一些戒學的道場都有很好典範,有很好法師作為榜樣,可以截取他們的軌則及經驗來實行。而凈土宗心念往生精神,更可以作為禪觀的典範來看,如靈嚴山寺嚴格的管埋及一心念佛求往生理念及實踐的精神都是台灣佛教僧伽教育很好榜樣,此即是以實修、實踐為主體、為前導的典範

我們從現在開始努力,把眼光放在三十年、五十年以後,經過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六十年佛教就會出現一批有經驗、有理論、有實證功天的禪修耆宿長者。所以好的禪修理論教育及長期實際用功鍛煉,是造就未來行者所必要進行的方向,也是中國佛教末來延續發展的命脈!希望透過這問題的提出,能讓年輕僧眾重視這個問題、能夠對這個問題有所反省。庶幾希望僧青年能夠有自己修行理念,以及實踐的法門,能夠在修行路上走得安然安心,真正把僧團、佛法提升上來。也唯有透過禪修教育,每位僧伽才能確立出家的本懷,掌握自己想要走的路、走出人天師範的楷模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