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體寬,無易無難。小見狐疑,轉急轉遲。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任性合道,逍遙絕惱。繫念乖真,昏沉不好。不好勞神,何用疏親。欲取一乘,勿惡六塵。六塵不惡,還同正覺。
大道無形無相,其體寬廣無有邊際,若要悟此實無難易,是妄心自起分別。偏見之人於理不明,疑惑不斷,越急悟道反倒越遲,執急則失正度,必然走入邪路。
放下此念,順應自然,道體本無來去,經上有雲:「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任運本性合於大道,便能逍遙自在,絕斷煩惱罣礙。
心想繫念,乖離失真;若不如此,昏沉不好。不必勞神交戰,何用親疏之法,若欲趣入一乘,切勿憎惡六塵境界,只要隨緣修行,自然還同正覺。
「大道體寬」,當我們已無分別妄見,便可以契入內心的大道;心體性空,無形無相,故它無量無邊的寬廣,盡虛空、徧法界,皆是道體。悟道不是難易的問題,而是前面所講的:「至道無難,唯嫌揀擇。」
難易還是因個人知見所產生的,例如對一件不會的事情,就會生起難的概念;當此事已經學會了,之前「難」的概念就變成「易」。因此我們知道,以真相來看,實無難易之別,故說「無易無難」。
大道的真相,是無分別對待,而難易卻是相對的概念,實際上「大道就是大道」。當對一件事情生起「易」的概念,您便會輕忽它,而造成自己的大意;當對一件事情生了起「難」的概念,你便會設限它,而造成自己的阻礙。不論難或易都是陷阱,故要以平常心去看待每件事情。
事實上悟道跟您的佛學知識、世間學問、社會背景、年紀多寡無關,正如六祖惠能大師,他不識字,過去也沒聽聞什麼佛法,但一聞《金剛經》,便當下大悟。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六祖心簡單、心清凈、心無揀擇,故一聞法義,便能契入而徹底放下。我們不是,心復雜,心不凈、心有揀擇,雖常聞法義,也無法領悟,更不用說放下。這是因為我們沒有正知正見,故不能了悟。
「小見狐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此見即是偏見,也是小見。常以偏概全,以管窺天,因為心存己見,故不能徹見真相的全面。《法華經》雲:「諸佛智慧甚深無量,其智慧門難解難入,一切聲聞、辟支佛所不能知。…佛所成就第一稀有難解之法,唯佛與佛,乃能究盡諸法實相。」因不見全貌,故對佛法的真實義,常有存疑。
「轉急轉遲」,小見之人沒有正見,卻想要速成佛道,結果欲速則不達,越修越遠,不是走入旁門左道,便是退道不前。故奉勸諸位!學佛首先要有「正見」,然而真正的「正見」是建立在「悟道」上。悟後起修,乃是真修;修行圓滿,方為證道。
我們無明的知見,常生起悟道是很困難的事,甚至認為此生是不可能見性的;但孰不知「道在自心,此心本有。」,而不須要向外去求,故只要深信這個道理,直接去參悟此心,便可悟道。
潙山靈祐參學於百丈禪師,有一天,他站在百丈的身旁,百丈問道:「是誰?」潙山答:「靈祐。」百丈說:「您去撥看看,爐中有沒有火?」潙山撥完後,便回說:「沒有火。」百丈親自起身,向爐中深處撥得一小點火,舉給潙山看,便說:「這不是火嗎?」潙山豁然開悟,禮謝百丈。
百丈問是誰?潙山答靈祐,便是自己。心不在外,自身就是,故百丈假借爐中之火,要潙山向自心中來悟,潙山不知故無法領悟,百丈再推一把,只要深入直探,不就自見本心了嗎?若明白寶藏在家中,只要您用心去尋,總有一天會找到!
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任性合道,逍遙絕惱。
「執之失度,必入邪路。」修行的重點,在於破除執著,若是以執著的心來修行,必然走入邪路,故《金剛經》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當我們執著此,必失其彼;執著修,就有不修的對待。只要執著,便是障礙。
「放之自然」,若是真修行人,就應萬緣放下,把您虛偽、造作、比較、取捨、憎愛、攀緣、不善等心,徹底的放下。當妄心放下,真心自然流露,故《楞嚴經》言:「狂心頓歇,歇即菩提。」此時心體,無所謂去或留,如如不動,故言:「體無去住。」
順任本性,契合自然的大道,念起由它起,境來任它來,緣生讓它生,緣滅讓它滅,生滅滅已,寂滅為樂,逍遙自在,無憂無惱,故說:「任性合道,逍遙絕惱。」如同天上的白雲,任它飄;地上的流水,任它流。不刻意、不造作、不思量、不計度,一切自然運作,法爾如是。
當法融禪師開悟之後,四祖道信大師為其開示說:「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觀行,亦莫澄心,莫起貪瞋,莫懷愁慮,盪盪無礙,任意縱橫,不作諸善,不作諸惡,行住坐臥,觸目遇緣,總是佛之妙用,快樂無憂,故名為佛。」
自心本是清凈,故不作觀行澄心;自心本是具足,故不起貪瞋愁慮;自心非善非惡,故不作諸善諸惡;自心能生萬法,故觸目遇緣盡是佛之妙用。心中無事,快樂無憂,便是自在佛也。
僧人文益到處參學,因下雪故入寺院休歇。院里的地藏禪師問:「這一趟要去哪裡?」文益說:「遊方去。」禪師問:「作什麼?」文益說:「不知道。」禪師說:「不知道最親近。」自心知道「不知道」,故最近最親。
後來大眾在談法,說道「天地與我同根」一句時,禪師便問:「山河大地,與您是同還是別?」文益說:「別。」禪師便豎起兩個指頭,文益改說:「同。」禪師又豎起兩個指頭,便起身離去。說「別」不悟體,說「同」不懂用。
等到雪停天晴,文益辭別地藏禪師,禪師送至山門,便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於是指著一塊石頭問:「這石頭在您心內,還是心外?」文益說:「在心內。」禪師說:「想要參學的人,有什麼理由,將石頭放在心上呢?」文益尷尬,無言以對,便放下行囊,依止地藏禪師。法雖如此,用卻不同,法尚應捨,何況此石!
將近一個多月,文益每天都呈上他的見地,但禪師總是說:「佛法不是這樣的。」文益說:「我已詞窮理絕。」禪師說:「若論佛法,一切現成。」文益言下大悟。佛者心,心生一切萬法,「若論佛法,一切現成。」故觸目遇緣,無不是佛之妙用也。
道本是自然,心乃是原有,又何必千方百計,用盡心思,想要讓它如何清凈呢?故言:「繫念乖真,昏沉不好。」這是講一般人修行的狀態。當我們刻意要將心定下來時,反而離開真心;若不繫念一處,放任它不管,心便昏昏沉沉,亦是不好。
我們坐禪的時候,不是散亂,就是昏沉。心若無制心一處,便起散亂,此時失去定力;但若不提起精神,便會昏沉,此時沒有智慧。於收放拉扯之間,便生起無明煩惱。
所以接著說:「不好勞神,何用疏親。」疏親,即是方法。我們不須要這樣勞心費神,刻意將念頭拉回來親近,或是任由它疏離不管,此方法反讓您的心,更加塵勞不安。
有僧人問:「什麼是達摩祖師西來的旨意?」澄遠禪師說:「坐久成勞。」又問:「及時回頭怎麼樣?」禪師答:「落進深坑。」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修也不對,不修也錯。那麼祖師之意又是什麼呢?一切現前。
宣鑑禪師上堂開示:「一問就有錯,不問又乖違。」有僧人出來禮拜,禪師就一棒打過去。唉呀!學禪真難,悟道不易,道本無言,豈能用問?不知不問,豈能悟道。那又如何是好?
有一僧問:「什麼是道?」省念禪師答:「爐中有火無心撥,到處縱橫隨意游。」又問:「什麼是道中人?」禪師答:「坐看煙霞秀,不與白雲齊。」道本自然,有為非道;無心是道,有心離道。悟道之人,任意自在;且看煙霞,不隨雲去。不知諸位能否意味?
欲取一乘,勿惡六塵。六塵不惡,還同正覺。
二乘之人,見法為二,故用對治來修行;以戒治貪,以定治瞋,以慧治痴,將戒定慧與貪瞋痴,視為二法。心中若無貪瞋痴,何須使用戒定慧,故六祖大師言:「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無痴自性慧,心地無亂自性定。」
一乘之人,明法平等,無二無別,故行住坐臥,待人接物,皆以平常心來生活。且不論三毒,或是三學,只此一心,別無它心;若明此心,一切無明煩惱,妄想執著,盡皆脫落,故六祖再言:「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
且《法華經》言:「如來但以一佛乘故,為眾生說法,無有餘乘,若二若三。」學佛終歸一乘法,何謂「一乘法」?即是成佛之法。佛心平等無別,無凈無染,無凡無聖,無彼無此。面對一切境界,心不沾染;於六塵相中,心無取捨,故言:「欲取一乘,勿惡六塵。」
有一僧人問:「什麼是清凈法身?」光祚禪師說:「滿眼是塵埃。」學禪之人不可被文字、語言所綁,更不可被自己的概念所困,當想到「清凈」二字,您就認為無染無穢。其實真正的「清凈」,是指不論處在何方,盡是無礙,亦不覺得境界污濁,也不覺得自身清澈,故禪師說:「滿眼是塵埃。」讓學人體悟「什麼是清凈法身。」
所謂:「百花叢林過,片葉不沾身;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六塵本無是與非,因人好惡而有別,人在紅塵心不染,雲自飄過水自閒。故大祖大師說:「使六識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脫。」能如實做到,便是覺悟自在人,故言:「六塵不惡,還同正覺。」
當二祖慧可大師傳法於三祖僧璨之後,便去鄴都城中隨宜說法,四眾紛紛來皈依。這樣過了三十四年,大師才韜光匿跡,與常人一般,有時進出酒店,有時過訪屠夫家,有時與眾人街巷言談,有時與大眾打成一片,就有人懷疑問他:「大師是得道之人,為何如此做?」慧可答:「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凡夫心中總是分別對待,以己見來認知「修行之人,該如何?」若與他想像不同,便造口業談論人非。大修行者,已是和其光,同其塵,那是一般常人的知見所能知曉的。慧可大師心無分別,故「六塵不惡」,念念般若觀照自心,時時善護己念,故「還同正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