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道法師:法句經講記(四十四)

法句經講記(四十四)

北傳〈放逸品第十〉有二十

南傳〈不放品第二〉二一~三二章

貳、釋頌義及因緣

【北傳】

6.愚人難解 貪亂好諍訟 上智當重慎 護斯為寶尊

愚,音【牛】gu5語渠切

諍,音(晶)cheng1精經切

訟,音(上)siong7時共切

【南傳】

26.暗鈍愚痴人 ?溺於放逸智者不放逸 如富人護寶

鈍,音(盾)tun7地郡切

痴,音(黐)thi1他姬切

?,音(擔)tam1地甘切

溺,音(力)lek8柳極切

北傳第六章說:「愚」痴之「人」,內心(「意」,指內心)暗昧不明朗、「難」以理「解」道理;既「貪」好(此處的「貪」,有欲求、喜好之意,如《詩.大雅.桑柔》:『民之貪亂,寧為荼毒』。)製造禍「亂」,又喜「好」爭辯是非(「諍訟」,即爭辯是非之意),而其實連是非善惡都不能清楚分別。「上智」之人,深明善惡因緣果報之理,因此對於自己的心動念、動身發語,必「當」庄「重」謹「慎」勿放逸。他善「護」此(「斯」,此之意)不放之心就如同「為」守護至「寶」至「尊」的財富努力

與其相對應的南傳第廿六偈則說:「暗」昧駑「鈍愚痴」之「人」,往往「淆」著沉「溺於放逸」的惡行而不知精勤修善。「智者」則因明了行善為惡之因緣果報,故能「不放逸」自己的語意,去造作偏邪的惡行,「如富人」之守「護」自家財「寶」般嚴密。

【北傳】

7.莫貪莫好諍 亦莫嗜欲樂 思心不放逸 可以獲大安

好,音(耗)hon3

嗜,音(侍)si7時芰切

樂,音(鹿)lok8柳鹿切

逸,音(佾)it8英直切

獲,音(或)hek8喜極切

【南傳】

27.莫溺放逸 莫嗜愛欲警覺修定者 始得大安樂

?,音(擔)tam1地甘切

溺,音(力)lek8柳極切

始,一音(矢)si2時紀切

一音【四】si3時記切

得,音(德)tek4地激切

這一偈的第三句,南北傳所譯似乎不同,但仔細分析起來,便會發覺其意相通。北傳譯作「思心不放逸」,南傳則作「警覺修定者」,顯然南傳是將「不放逸」譯為「警覺」;但「思心」又為何與「修定」有關呢?因此處的「心」,系指『定』而言,如三增上學中的『定增上學』,又名『心增上學』,所以「思心」宜作『思惟修習禪定』解說。如此,南北傳的譯義即相合。

本偈北傳說:「莫貪」求、「莫好諍」,「亦莫嗜」愛(「嗜」,愛好之意)色、聲、香、味、觸等五「欲」感官之「樂」,而應常「思」惟修習禪定(「心」,即『定』),精進不放逸」。待於靜定中修發真慧,以斷無明貪愛,終「可以獲」得貪、瞋、痴等煩惱永滅的涅槃大安」樂。

相對應的南傳廿七偈則說:「莫淆」著沉「溺」於「放逸」感官,去追逐可意的色、聲、香、味、觸境界,也「莫嗜愛」這五「欲」帶來的短暫快「樂」。能在戒──德行基礎上,時時以「警覺」心精進「修」習禪「定者」,「始」能在心安身安中定慧相應,而「得」究竟苦邊的「大安樂」──涅槃

南傳廿六、廿七兩偈有一因緣故事,名為『慶典期間幼稚的舉止』。這是說有一年,舍衛城裡舉辦了一個廣受歡迎的慶典。慶典期間,青年們紛紛用灰土和牛糞塗抹身體,然後在城裡到處閑盪、喧嘩。他們並且會停留在人家的門口,直到人家給他們錢才離去,所以對城裡的居民,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困擾。

當時,城裡有很多人是信佛陀的,為了不使佛及弟子們受到干擾,他們就請求佛在七天之內,都不要進城托缽游化,他們會直接將供養送到精捨去;而他們自己,也會盡量留在家中,避免外出。因此一直到第八天,慶典結束後,佛及弟子們才再度入城。

在得知城裡青年們在慶典期間的幼稚舉動後,佛便對信徒開示說:這些年輕人因為無明,所以才做出如此缺乏莊重,又毫無意義的行為來。佛弟子切不可渾渾噩噩地浪擲光陰,更勿沉溺在感官欲樂;而應時時正念現前,精勤不放逸,這樣才能夠獲致涅槃的大安樂。於是,佛陀宣說此二偈言:

「暗鈍愚痴人,溺於放逸,

智者不放逸,如富人護寶。

莫溺放逸,莫嗜愛欲樂,

警覺修定者,始得大安樂。」

信徒們在聽了佛陀的慈示以後,莫不歡喜信受,對佛法信心也更加堅定了。

※ ※ ※ ※ ※

由這二偈,我們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就是說:放逸與貪、瞋、痴等煩惱有絕大的關聯,尤其是貪。因為我們的感官──眼、耳、鼻、舌、身,貪著美好的色、聲、香、味、觸境界眼睛貪著妙色、耳朵貪著美聲、鼻子貪著芬香、舌頭貪著美味、身體貪著可意的接觸,內心有了貪染、欲求,就會發動身、口去追求。追求到了,因為不明其為因緣和合、無常變易,終歸於滅,又希望能夠恆常保有、自由支配;甚至為了保有、支配而造惡業這是愚痴了。追求不到呢?或者因此生瞋恨而訴諸不當方法強取,偏激起來,甚或選擇玉石俱焚的亦所在多有,這是貪、瞋、痴三種煩惱皆備了。顯見放逸而不能止惡行善,確是以貪、瞋、痴等煩惱為因的。

也就是偈中所說愚與智的分野了,愚痴凡夫但知隨逐煩惱欲愛,不斷向外希求,而沉溺在放逸的欲行之中;具足正見佛弟子則能奉行佛陀少欲知足的教諭,隨緣隨分的受用一切,不為物役。所謂『貪多業也多,取少業亦少,萬般苦惱事,除貪一時了。』台灣俚語也說:『想貪雞籠』,這是說:以前人家抓雞,都是在雞籠里放把米當誘餌,一旦雞進去吃,就被關了起來。愚痴凡夫也是如此,不論他貪的是財色、權位、名聞、利養,往往也為了貪欲,而陷入不可掙脫的牢籠,他卻樂此不疲。然而追逐欲樂,恰如飲鴆止渴,越飲越渴;因為當一個人擁有越多,就越難以滿足,正所謂『慾壑難填』。獨有智者能夠洞察欲貪的本質,而『守口攝意身莫犯』,謹慎地防護自己的身口意三業,不淆溺放逸欲樂。

『離欲』,一般容易誤解為刻苦自己,沒有物慾、男女欲等。而其實,這些對資產、對自體、對眷屬圓滿的欲求,佛教稱之為事欲,也就是能生起欲貪的客體,雖假名為欲,但它本身卻非真欲。所以離欲不是不吃不喝的拒絕一切,真正的欲,真正所應出離的,是對事欲的愛染,是淆著其中、戀戀難舍的煩惱欲──欲貪、欲愛。能離欲貪、欲愛等煩惱欲,才是究竟的離欲。這固然要在戒學的基礎上兼修定慧才能達到,但在那之前,我們不妨學習如何以智化情、以智導行,以凡夫身受用現生的一切資具、眷屬,又能不為煩惱欲貪所系縛。

【北傳】

8.放逸如自禁 能卻之為賢 已升智慧閣 去危為即安 明智觀於愚 譬如山與地

逸,音(佾)it8英直切

閣,音(國)kok4求谷切

愚,音【牛】gu5語渠切

與,音(宇)u2英矩切

【南傳】

28.智者以無逸 除逸則無憂 聖賢登慧閣 觀愚者多憂 如登於高山 俯視地上物

俯,音(府)hu2喜矩切

北傳第八章說:對於「放逸」的身語意三業行,「如」能覺知其惡而「自」加約束「禁」制,甚或「能」進一步除「卻」這放逸的心行(「之」,指放逸而言),如長流細水般的老實修道,定能在戒定慧的修學中,超脫愛、見等煩惱而成「為賢」聖。既「已升」登(「升」,登之意)「智慧」的堂「閣」,即具備了「去」除煩惱「危」害的利器,此則(「為」,則之意)能日益趨近(「即」,就、接近之意)沒有憂惱的涅槃「安」樂境地。「明智」(「明」,乃智慧之意)之人不放而無憂,「觀於愚」者之放逸而多憂,就「譬如」登上高「山」俯視一切之瞭然,「與」置身平「地」之視野終究有別。

南傳廿八偈則說:「智者以」精勤修道,勇斷煩惱、「無」放「逸」,而成為賢聖。他因為能袪「除」放「逸」的心行,善護身語意緣故,所以「則」能「無」因造惡而追悔、「憂」惱。「聖賢」升「登」智「慧」的堂「閣」,不復為煩惱欲貪所轉,以此「觀」於「愚者」之為煩惱欲貪所惑而「多憂」,就「如」同過來人「登於高山」,回頭「俯視地上物」一般的清楚瞭然。

這一偈比較需要進一步解說的,是北傳的最後二句:「明智觀於愚,譬如山與地」,與此相對應的南傳,分別譯作:「聖賢登慧閣,觀愚者多憂,如登於高山,俯視地上物」(了參法師);「如智者站立山頂,下見地上的愚人」(凈海法師);「如智者立足於山頂,向下看著平原愚人」(敬法比丘)。就譯文看來,這是以山與地為喻,來說明愚者之與智者程度、識見上的偌大差別。若直接按字面解說為:明智之人觀愚夫之多憂惱,就譬如從高山上俯視平地一般,這固然不能說錯;不過這樣作解,似有智者高高在上,以智慧優越之姿凌駕愚夫之嫌,這樣的智慧,不免猶帶著慢習而有所偏缺。真正智證圓滿聖者,不僅擁有二乘之偏真智慧,更從緣起重重網路的觀察中,體會得彼此的相依互存,而自然流露對一切人事物的慈悲與同情,所以他的智慧是融合了慈悲,而悲智雙運的,因此本偈釋義,才作如上的解說。

南傳這一偈也有一則簡短,卻頗具啟示意味的因緣故事是說到大迦葉尊者有一次在畢缽離洞窟打坐的時候,就運用神通,想知道誰現在正念現前,誰渾噩度日,誰又即將往生。他的心行為佛陀所得知以後,佛陀先是放光,隨之就出現在大迦葉面前,告誡他說:『生死輪迴是不可究竟了知的,它超過你的智慧,唯有圓滿覺證的諸佛,才能徹了眾生生死輪迴。』

這則因緣故事真實性,當然是不可考的;不過,以獨覺性格著稱的大迦葉尊者,竟然會在打坐無聊到去觀哪個人有正念,哪個人在打混,哪個人又快往生……這,實在是有一點匪夷所思呢!然而不管是真實也好,醜化也罷,且讓他權充一名當機眾吧!我們所當取的,應該是這故事所透出的意涵與啟發而不是校量人物的高下是非

※ ※ ※ ※ ※

生死輪迴之迷,是每一個凡夫都同樣感興趣而希望能解開的,尤其當人面逆境、逆緣而不可解時,更容易產生了知過去生宿因宿緣的沖動,以求對現世所遭遇的一切,有合理的解釋。這所以《前世今生》這本書一出版,即造成轟動,而且只要宣稱可以看前世因果的,不管他是江湖郎中或什麼都好,必定不乏趨之若鶩的人潮。

眾生的是愚痴啊!我常常說:你這輩子欠人家錢,即使你知道你的前世皇帝富翁,都改變不了你這輩子還不出錢的事實,所以,知道前生前世又如何?又有什麼意義呢?況且,關於前世的一切說法,根本是無法證明的,你盡管選擇相信,或將信將疑,然後任憑這些毫無根據的說法,將你的現生搞到亂七八糟!或者,你也可以乾脆想都不要想去了前生前世就好好地為現生而活!

記得我的國文師說過,我們幸好是沒有神通呢!萬一有了神通,知道你的另一半是你前世仇敵、你的同事過去生是你的冤家對頭,試問:你要如何與他再共同生活或共事下去?所以盡管阿羅漢可以知道自己眾生的過去與未來,但佛陀不允許他們以神通來度眾(目犍連與蓮華比丘尼例外),這是饒富深義的。在煩惱尚未斷盡、智慧尚未生起之際,凡夫還是本本分分地以此煩惱身來修學佛法,以法為鏡來認識自己、認識自己所處的環境與所面對的問題,然後學慣用佛法──聖者智慧,來化解這些問題。

【北傳】

9.居亂而身正 彼為獨覺悟 是力過師子 棄惡為大智

過,音(告)k 3求告切

【南傳】

29.放逸中無逸 如眾睡獨醒 智者如駿馳 駑駘所不及

睡,音(瑞)sui7時跪切

醒,音(省)seng2時景切

駿,音(俊)tsun3精棍切

馳,音(池)ti5地祈切

駑,一音(樓)lo5柳【糊】切

一音(奴)no5

駘,音(台)tai5地孩切

這一偈,北傳說:「居」處在行為乖「亂」、不自檢點的人群之中,「而」能言語、「身」行良善「正」直,意念不偏邪,如此之人(「彼」,指「居亂而身正」之人)「為」不覺者之中,能「獨」自「覺悟之人。這種自我醒覺、自我剋制的「力」量(「是力」,指自覺力),甚至大「過」百獸之王的「師子」(即獅子)。獅子能令群獸臣服,其力當然甚大;但能自覺、自省之人,能調伏內心煩惱、「棄」除罪「惡」的言行,其力當更甚於彼。只要他持之以恆、精進力行,終能成「為」超越世間凡俗的「大智之人

相對應的南傳廿九偈則一目瞭然,偈說:於「放逸」人「中無」放「逸」,猶「如眾」人皆「睡」而「獨」自「醒」覺。「智者」恰「如」良種「駿」馬疾「馳」在前,勇猛精進、斷惡修善,乃「駑駘」劣馬(「駑」、「駘」,皆劣馬,以喻庸才)一般的愚痴凡夫望塵「所不及」。

這一偈,南傳也有一因緣故事,題為『修行目的』。這是說有二位比丘自從佛陀授以修觀的主題之後,就到森林裡的一處精捨去禪修。其中一位比丘心不在焉,只知窩在火堆旁取暖、和年輕沙彌聊天,而未依佛陀初、後夜經行坐禪(誦經)、中夜休息的教示修行。另一位比丘則謹遵佛言,依教奉行;由於他時時保持正念現前,所以在很短的時間證得阿羅漢果。

夏安居結束後,二位比丘回到佛陀座前,向佛頂禮問訊。當佛陀問起他們安居的情況,這位心不在焉又放逸的比丘,就搶先告狀,說另一位比丘只知睡覺、躺著休息,浪費時間而不修行佛陀就問他:『那你自己呢?』他回答說,自己除了初夜待在火堆旁取暖外,整夜都沒睡。然而這些話豈能瞞得了佛陀呢?對於弟子修行情況佛陀是再清楚不過了,於是佛陀就對這位放逸的比丘說:『明明是你自己懈怠用功,卻說別人放逸不精進;明明別人精進用功正念現前,你卻想像是自己這樣。你就像匹羸弱的劣馬,散散漫漫地,不知何時才能抵達解脫目標;而你的同參道友則似勇健的駿馬,往解脫生死目標疾馳。』因而,佛陀說此偈言:「放逸中無逸,如眾睡獨醒,

智者如駿馳,駑駘所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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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夫通病大抵就是如此,既看不清楚自己,又看不清楚別人,而總是在自己想像的意境中,建構對人對事的看法。只要是良善的、真確的、美好的,那都是我;而一切不善的、醜陋的過惡,都是別人。我們所在意的,往往不是自己的修行,不是自己的優點擴充了沒有,缺點改正了沒有,習氣凈除了沒有?卻將所有的心思與目光的焦點都專註在注意別人、觀察別人(的過惡),而不是觀察自己、提升自己,這樣的修行是有很大問題的。所以學佛的第一步,我一再強調是認識自己,認清楚自己的身分角色責任,時時內觀、內省,並為自己的言行徹底地負責!

中說:「棄惡為大智」,能夠認識自己潛藏的或表顯的惡心惡行是一個層次;認識了,又能面對自己的惡心惡行真心誠意地悔過不再犯,是另一個層次;看到別人的惡心惡行,非但未因此受惡報,眼前還名利雙收、風光得很,而自己卻能不為所動,堅持不同流合污,這是又一個層次。有智慧的人,他時時刻刻都保持清醒,處逆境時,清醒地覺知自己;處順境時,他同樣清醒地覺知自己。一般凡夫是在順境時,糊裡糊塗、得意忘形;逢逆境時,則憂忿懊惱、恨天怨地。愚智之別,在順逆境界當前,表露無遺!

【北傳】

10.睡眠重若山 痴冥為所蔽 安卧不計苦 是以常受胎

睡,音(瑞)sui7時跪切

眠,音(棉)bian5文干切

重,音(仲)tiong7時共切

痴,音(黐)thi1他姬切

冥,音(明)beng5文擎切

蔽,音【爸】pe7邊地

卧,音(悟)ngo7

這一偈,南傳並沒有相對應的偈頌,所以僅就北傳釋義。偈說:對「睡眠」之看「重」,「若」如「山」之難以撼動,其心必常「為」「痴」暗「冥」昧「所」障「蔽」(「痴冥為所蔽」乃「為痴冥所蔽」之倒裝),而難得見到智慧光明。彼因「安卧」在床,時常處在睡眠惛沉狀態,而「不」思量「計」度出離生死輪迴之「苦」,「是以」要一生又一生「常」在生死中「受胎」,無有出期。(待續)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