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專訪)
道堅法師是重慶華岩寺方丈,設立有華岩文教基金會,從事了大量的助學、濟困、養老、救災等事業,在汶川大地震發生之後,第一時間到第一線參與救援,為抗震救災做出不少努力。帶著這份感動,華人佛教記者在南普陀寺對道堅法師進行了獨家專訪。
記者:當我們聽到綿陽佛協介紹您的事跡後,那時我們正在災區,所以沒有緣分能夠采訪到您。您給災區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們想知道,汶川地震之後,您作為一名北川籍的僧人和出家人,你們當時是從哪些方面開展救援工作的?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道堅法師:我們有一個岩文教基金會,從事大量的助學、濟困、養老、救災等事業。在汶川大地震發生之後,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參與救災活動當中,先拋開民族情感和我們的地域觀念,就從佛教慈悲濟世的精神來說講,我們也應該做這件事情。
所以當時我們所做的就是,派出大量的人力到第一線參與救援,一共組織了幾個隊伍:一個是救援隊;第二個是醫療隊;第三個是衛生防禦隊;第四個是心理救援隊;第五個是物資的運送隊;第六個是支教的隊伍。這些隊伍,我們採取輪換的方式,在當地政府的領導下,還有和我們的其他的志願者,還有軍隊一起開展聯合的救援行動。應該說我們做的相對精細些,深入到第一線,把我們社會的愛心傳達給正在受苦受難的鄉親們。
第二方面,我們又組織大量的募捐活動,為災區捐款、捐物。華岩文教基金會因為成立才兩年多時間,能力有限,影響力也是有限的。但是經過我們呼籲,在短短的時間內為災區籌集大概有300多萬元,那些物資的種類是由我們當地綿陽抗震救災指揮部採集,購買災區最需要的物資,而不是我們憑自己想像需要什麼就是什麼。他們急需什麼東西,我們馬上就給他們運過去,所以(應該是)綿陽抗震救災指揮中心的領導說,好像這樣做的單位並不多。
我打個比方來說,災區很多人都拿著麵包、速食麵,大米,什麼的,大家考慮過沒有,能不能送些鹽巴呢?這是我打的一個比方。他還不能呼籲,假如說一發出這個呼聲的話,可能會多少萬噸的鹽巴就運過來了。我們為災區提供最急需的,並且又不可少的物資。應該說,對災區度過最初艱難的時刻起了一定的作用。此外,我們還在心靈的關懷這個板塊做了很多工作。
首先華岩寺由旭日集團的楊釗居士發起,我們組建了三天的息災法會,七天的大悲超薦法會。全市僧人和重慶佛學院的僧人一共一百七、八十人,把全身心都放下,專門為汶川大地震的遇難同胞超度,為這些受傷害的鄉親們祈福,這個活動其實也是一個很強勢的心理撫慰作用。
另外我們也深入第一線,在最重要的那些重災區,基本上都遍布我們的足跡。我們去給他們超度,包括在北川中學,我們都專門去給他們超度,放焰口等。我們以一個佛教徒最純樸的方式來安慰這些老百姓。然後也組織相關的人員,當然我們派出都是比較專業的人士到達現場對那些心理有一定障礙的人,為他們進行心理撫慰,基本上我們所做的大概就這幾板塊。
記者:道堅法師,您在整個汶川救災以及平常的慈善公益活動當中,感到佛教慈善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道堅法師:目前我們國家佛教做慈善是很普遍的現象,並且規模是非常大的,應該說從組織化程度來說,佛教的力量現在是非常強大的。但是,我覺得它的缺陷確實還是很明顯的。在公共危機面前,第一個是我們的身份很難被確認,因為你是一個僧人,這個時候別人考慮的是你的宗教背景,可能不會考慮你是一個慈善機構,或者是慈善家,所以這個可能是主要的障礙。
還有就是地方政府對佛教界參與慈善事業的理解程度,還需要進一步加大。我覺得現在的政策空間還是比較好,國家鼓勵佛教做慈善,同時給予很大的政策空間。比如我們華岩文教基金會,現在它都享有捐贈免稅制度,在全國的基金會當中好像還是第一家,要說我們國家這種開放的心態還是很明確的。
第二點,就是我們佛教界參與公共應急這個板塊,缺乏專業的素養。這個方面,我覺得應該像台灣的慈濟、佛光山、法鼓山學習,我覺得不是很難的事情,學習就可。比如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大型的救災,以前我也參與過很多的救災事業,都出現在災難現場,但是面對這次汶川大地震,這樣一個國際化的一個災難,還是第一次。
我們國家有相關的政策,相關的管理方法,而對我們大多數佛教團體來說,它不具備公關能力,它不知道如何進入第一線,如何與當地政府接洽,這是一個系統的工程。你如何去了解災情,然後怎麼參與?最後是信息的發布,這一系列的工程我覺得是非常的缺乏人才。
我今年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憑藉我多年觀察國際慈善組織的救災行動來做的一些事情,也沒有很詳細的預案,只是臨時的憑著個人的想法,然後帶動了我們的師宗弟子一起參與救災行動。所以我覺得以後要做一系列這方面的培訓工作,這非常的重要,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只要請港台地區的那些比較專業的慈善隊伍來進行指導,甚至我們派人去學習,我覺得就足夠了。
記者:謝謝法師。還有一個問題,劉威司長談到了現在大陸的佛教機構很多,那麼您認為佛教機構面臨哪些問題?
道堅法師:我們國家民間機構做慈善的有28萬家,佛教界登記注冊的才十多家,省級的單位、縣級的單位好像是有六十多家,然後加上功德會這些形式的機構,可能應該是數千家。首先我覺得佛教界普遍存在著做慈善是合理不合法的行為。
什麼是合理的呢?因為你拿錢出來做好事這個是合理的,但是按照我們國家慈善機構有專門的基金會的管理章程來看,那它是不合法的。它涉及到比如說資金的募集,或者慈善的參與,公共事務的參與,但你的身份是不被認可的,就是說沒有法律地位,所以我覺得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讓它合法化。
第二個我覺得難處就是政府在基金會的管理方面還是有點過緊。因為以華岩文教基金會為例,它涉及到業務主管的和黨政體系的管理,應該是民政部門,那麼下面還有宗教事務的主管單位,民族與宗教事務委員會,還有黨的管理機構統戰部,市委統戰部,還有屬地化管理原則,我們國家還有這個原則。屬地化管理原則,就是要由九龍坡區的相關部門來管理。還有行業管理,就是佛教協會來管理。重大的項目你要報我們本協會批准,實際上這對基金會的發展是不利的。比如我要做一件好事,這個影響稍微大一點的,涉及到與外界的交流比較多一點的,那我要跑接近一個星期左右的手續,到那時往往這件事情有可能就過去了,所以這個可能是很大的障礙。
另外我們本身主管部門領導假如說你要跑手續也可以,那麼我們相關人員來跑一些,但如果你主要領導不出面的話,又會覺得你不尊重他,由此就導致我把大量的精力耗費在無用功的事情上,真正的做的慈善可能就是半天的事情。但我還是要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去跑這個手續,要等這些領導批准,甚至有的時候有些部門還說你這個是有宗教背景的,不能參與救助活動,那有可能就失敗了,所以這是第二個難點。
那麼第三個闡述,基金會如果成立了,規範化了之後,資金的運作其實我覺得也不是難事。比如我們在這次汶川大地震當中,我們就整合了很多基金會的資源。當時汶川大地震的第二天,台灣佛光山星雲長老就致電華岩寺,了解災情。包括我們周邊地區或者哪裡發生災情,他會在第一時間關注,那麼我們就給他回饋信息。在什麼地方,與哪裡聯系等,我就馬上跟他做了溝通。那麼後邊的包括慈濟原來也跟我們的人員有所聯系,還有包括法鼓山,法鼓山甚至他們在早期沒有進入核心災區的時候,就是我帶領他們跟當地政府去協恰的。最後他們進入到了第一線,出現在最需要救助的地方。包括台灣的生命電視台,海濤法師他帶著大量的資金,也是我把他帶到第一線。
還有東林寺的慈善基金會,他們跟我們聯手展開救援。包括楊釗居士,他也通過我們捐助了10萬塊錢到災區,在全國這種例子應該還是非常多的。這一次我們的行動不僅僅是我們個人的行動,或者是我們一個組織的行動,實際上也是體現佛教界聯合救災的一次行為,不然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實力。因為大家的參與,我們這一次才能夠在汶川大地震當中發揮如此大的作用。我覺得要做協同的事情,也不是難事,只要大家一心為公,那麼就可以將這個基金不斷的整合,發揮它更大的作用。記者:還想請法師談一下您在從事佛教慈善事業過程當中的感受?
道堅法師:在我們大陸地區,我現在做慈善才幾年時間,從最初盲目的熱情到現在理智的處理,這應該還是一個很艱難的轉變過程。應該說,現在大陸非常需要慈善,目前很大的困惑是慈善的氛圍還不怎麼強,百姓的參與度非常低。因為我們國民對社會慈善的認可度還是不高,這個是一個社會環境的問題。
第二方面是國家政策方面,我覺得還需要進一步加大力度,對社會公益事業要有一定的促進方式,因為過去有慈善官辦這種模式。我記得是江澤民同志當年就讓社會慈善社會辦,是他實現了這個目標,我們希望進一步加大這種力度,換言之就是讓民間的機構有更大的生存空間。
還有在我們國家的相關稅收方面,我覺得應該有一些相關的政策出台。比如說減免那些貧窮人口的稅收,首先這就是個慈善。同時第二步是對稅收做一些調整,比如說調高現在的個人所得稅的起征點,你像一兩千塊錢的收入,實際上還算窮人階級,他養活一家人的話,其實是很困難的,那麼能否做一些調整。第三方面,就說有些應該要收稅的要收稅,比如說,遺產稅,我覺得這項應該要收稅。如此一來,應該對這個慈善事業有促進作用。
第四個方面,對於捐贈免稅的力度應該還要加大。因為目前我們國家捐贈免稅是稅前抵稅,稅前扣除了,實際上它力度不大,並且它有一個限定。比如企業是12%以內可以稅前扣除,個人所得稅是30%可以稅前扣除。那麼這個比例就限制了他參與慈善的熱情,我希望這個做一些調整。
還有捐贈免稅的幅度有所提高,如果像西方一樣實行捐贈抵稅,我覺得我們國家的慈善事業馬上就會做起來,人們的公眾熱情就會提高。我們佛教界還需要進一步加大慈善力度。我覺得佛教做慈善是有數千年的歷史和傳承,我們是慈善事業的正宗,中國最早的基金會都比西方早一千多年,應該說條件是非常優越的。
我們做慈善事業以老祖宗的身份出現,要是我們做不好的話,有愧於我們的佛教和我們的釋迦摩尼佛了,所以我們現在應該要做的是,進一步明確它的方向,還有組織化結構,應該要弘揚人間佛教的積極精神。因為我在行慈善過程當中,同樣也面臨著很多的問題,就是人們不理解你。認為你做慈善就不修行,比如很多人這麼說,你一天忙的很,那你什麼時候修行呢?我說,我做慈善就是修行。他說修什麼行?我說大乘的菩薩行。他們就不理解,他說修行就是遠離塵囂,你怎麼參與社會事務呢?這實際上是對佛教最基本知識的不理解造成的。但是在很多人心中普遍存有這種誤解,還有社會整個輿論環境等等,都還不是很充分和完善。
我們在做這些慈善事業當中,社會大眾,還有包括佛教界不理解的情況還是比較多,甚至出來指責的都有,也有的比較苛刻。但是這個沒關係,我覺得這些都不能作為我們不做慈善的借口。應該是說,我們就是做了好事有人罵我,但是我還是要做下去,這個信心是必須堅定的。另外,現在佛教界是面臨著生存和發展的選擇時期,也就說生存是有困境的,那麼在面臨生存問題的時候,你還要求發展,我覺得在這個時期,慈善是最佳的選擇。
記者:謝謝法師,非常好,謝謝。
道堅法師: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