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師的學說﹞綱要如下: (一) 阿耆多的學說:其學說是「斷滅論」。萬象由四大(地水火風)而成,四大存在虛空中。人死後,身心歸於「無」,故無來生可求。靈魂﹝我﹞是由四大結合的身體上的自然機能而已。父母的存在,也是形成吾身的「機會因」而已。因此,人生的目的,惟有享受現在的快樂,別無永遠的樂可求。這可說是一種感覺論、唯物論、快樂論。可能是反抗婆羅門而嘲弄傳統的思想, 印度人稱此為「順世派」。」
六師外道是當時具有代表性的六個人物。他們學說的綱要第一個就是快樂主義。認為人不過是由物質的四大(地水火風)形成的,壞掉後就歸於空無,根本沒有來生或未來,沒有什麼叫靈魂的實在性的「我」,只是身體的自然功能而已。父母生我們也不過是一個機會(因)而已,所以活在人間,求快樂享受五欲就好,其它不可能再有什麼可超越或得到的了。他們以物質為因,以物質為一切(似乎接近唯物論),又重人生的感官享受,認為死後什麼都沒有。以佛教的觀念來看,這是斷滅論,所以稱順世外道。
「(二) 末伽梨之學說:他以地、水、火、風、空、苦、樂、生、死、得、失和靈魂等,為宇宙的根本要素,其要素,是實在論的實體。萬象由此要素結合而成,各種要素各自獨立,而一切的存在,是無因的、自然而成(無因論、自然論)。人無任何自由意志的力量,惟有受「命運」「環境」和「天性」的支配。」
末伽梨認為地、水、火、風、空、苦、樂、生、死、得、失和靈魂等條件要素都是實在的,由這些來組合萬象,各種要素各各都有實在的自性。而一切的存在是無因的,自然而成的,因為有這些條件自然而成,就形成很多的現象(法)。在佛教的角度來看就是無因論和自然論。他認為我們心靈的意志力量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一切都是自然而形成的,惟有受命運環境和天性的支配。
「他認為宇宙有八百四十萬的大勢波,在這宇宙劫波間,一切生物,惟有輪迴流轉,受一定的規律支配,輪迴期間,早已預定,故在此期間,一切人為的造作(修行),均無法增減苦樂 (宿命論) 。一直要等到宇宙期的輪迴結束,才能苦盡解脫。」
他認為宇宙中有幾個大劫,成住壞空都已經決定好了,人根本就沒有自由意志的可能性,自由意志是沒有力量的,人是無能為力的,只能順著一切的宿命和因緣,這就是宿命論。他認為輪迴也不是人的因緣條件來決定的,而是宇宙中早就決定好了,等到宇宙中的大輪迴結束時,才能停止所有的痛苦煩惱。
「此派,是修苦行,嚴守節食或斷食,但有一期間可飽食,苦行的目的不明,可能有升天的意思。末伽梨本身,有克己、憐憫、慎言、真實語等美德。此派,重修身、修口,而不重修心。稱「邪命派」。」
印度記錄外道的實際內容,由於時間長遠了,其真實性也值得懷疑,像末伽梨學說,如果他真的是宿命論自然論,為什麼還要修苦行?苦行的目的是什麼?他對自己的要求其實也很高,如克己,就是克制自己的種種慾望,也憐憫別人,還要實語(不妄語)。我發現六師外道有一個最大的傾向,他們的沙門集團興盛時,其實就是向婆羅門教示威的時候。過去他們都受婆羅門教的控制,婆羅門地位最高,第二才是國王或武士階級。到了沙門集團時代,國王武士階級抬頭,他們認為婆羅門的控制是沒有道理的,慢慢就由君權來控制,沙門集團的興起其實也是對婆羅門的一種反抗。所以我認為這里有很多學說,從某個角度來看,其實是在反抗婆羅門教的思想而自然展現的傾向。他們很重視德行,也修苦行,甚至還有很嚴格的斷食或節食,說明對身心和德行還是重視的。我們在批評其它宗教或理論時,有時不能只站在他不好的一面來批評他。如果他們一無是處,為什麼能成為大師級的人物,並且還有那麼多人願意跟他學?所以我的看法,沙門集團是反抗婆羅門教而產生的解脫超越的時代產物。
「(三) 婆浮陀之學說:宇宙人生有八大要素:地、水、火、風、苦、樂、靈魂及虛空。這些要素,為萬象之根源,這些要素,不被「作」,也不被「生」,各各不相融。人是八大要素結合而成,但卻認定有靈魂,是實體的存在。是主張無因論自然論,因此,人生並無「殺者」、「令殺者」的分別,故殺人也不是非道德的行為,只是離間八大要素的結合而已。此派以現實快樂為人生目的,是唯物論。這可能是邪命派之分派。」
他認為人是由這些八大要素組合的,所以殺人也只是用刀子插進去分開這些要素而已,這里沒有一個作者,也沒有被作者。但他又認為本來有一個實體的靈魂存在,以身體的物質來講,不過是很多條件組合在一起,沒有一個作者,也沒有一個被作者,所以就沒有什麼道德不道德的問題。
佛陀時代有一個央掘摩羅殺了九十九個人,還要殺佛陀湊滿一百個。如果照現在的法律來看,那不可思議,殺了一二個人已經不得了,殺了九十九個人,竟然還讓他消遙法外!後來佛陀度他出家,最後他還證了阿羅漢。看到這里,一定會有人懷疑:我們不是講業報輪迴嗎?難道他不需要受報嗎?為什麼他殺了人還能成阿羅漢?其實佛法不會隨便亂講,這是有道理的,後面講緣起時大家就會明白佛法的理論。
「(四) 不蘭迦葉之學說:主張「行為」的「無作用論」。行惡,惡也不生;行善,善也不加於身上。無善惡報,他否定道德與宗教。這更不足取,也許是強調「道德的否認」,反叛婆羅門思想,而成為六師之一吧。他的學說,屬於唯物論,也是邪命派之一。邪命派到後來,則無發展的餘地。」
不蘭迦葉也認為善惡都沒有實在的體性,所以作善作惡都沒有實質的意義。人間重視的是道德,他不認為道德重要,我們以宗教為依歸,他也不認為需要宗教。從這里看來,他們是在徹底反對婆羅門教的不合理束縛,強調的是解脫,而不再受那種錯誤思想的束縛。但這種邪命派對於人心人性來說,畢竟沒有幫助,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沒人願意學這個法,後來慢慢不再發展了。
「(五) 散若夷之學說:散若夷,是尚未皈依佛教以前的舍利佛和目揵連的師父。他是屬於「詭辯論」或稱「無知論」。對於任何問題,他總是以「非有非無」「亦有亦無」,或以不為「是」,也不為「不是」,也不為「非不是」等模糊不清的言語來答復。為何不作明確的回答?據他說:明確的答復,對解脫只有妨礙無益。從有限的個人智無法了徹普遍的真理,故要丟掉這種「知」,從實踐才能解脫。」
舍利弗與目揵連是佛陀最大的左右手,在沒有親近佛陀以前是散若夷的弟子,舍利佛一聽馬勝比丘講一個緣起的偈子就見了法,然後兩個人馬上就去歸依佛陀。在佛法中其實某些宗派也有散若夷的理論傾向,認為語言文字是葛藤,我們用修行實證的方式直接契入本性,知識太多反而變成所知障,在知識裡面轉不出來。也就是說眾生凡夫的知識並不是佛法的般若或了解實相的智能,只是世俗的知識,反而拖累我們,讓我們執著而起貪瞋痴煩惱。所以也有人認為不要用知識,不要用分別心。散若夷和佛教還是不同的,一切就用這種詭辯的方式,避重就輕,從來不給你正確的正向回答,由你自己去想。而佛教卻有著根本究竟的理論基礎,雖然佛陀也有十四無記,但他的不回答有其內容與主題,不是所有都不回答。
「他主張「中止判斷」,在認識論上,採取絕對的消極主義。從舍「知」而進步到「行」這點上,對當時很有意義。」
當時很多宗教師重於談論玄妙高超的理論,尤其是婆羅門教所教導的方式和理論,要祭祀禮拜讚歌等儀式,其實是沒有用的。散若夷反對用這一種知識方式來教導,對當時社會環境和思想界的弊病是有積極的針對意義的。
「但是他的懷疑,消極主義,無法教導其弟子,是他的缺點。補充這缺點而站起來的,是耆那教的教義。」
但他的懷疑和消極卻無法讓他的弟子達到究竟的安心解脫。所以舍利弗和目揵連跟了他很久,而且各自還指導著二百五十位弟子,最後還是帶五百個人歸依了佛陀。補充懷疑和消極這個缺點而站起來的是耆那教的教義。在印度後期發展較好的就是耆那教即尼乾子之學說。
「(六) 尼乾子之學說:尼乾子是耆那教的祖師。他的學說根據,是「相對主義」的認識論:」
同佛法的教義相似最多的就是耆那教的尼乾子思想,甚至有些人認為佛法不過是把過去印度外道或傳統的印度宗教吸收過來而已,這也難怪,看尼乾子的學說就會發現佛法很多的名詞和德目與他們有著共同的傾向。
「吾人應從種種立場,多方面來視察事務,不能由「一義」的態度,認識萬象。他反對以宇宙為「唯一有」的哲學,」
這里就把耆那教的重要法義點出來了,觀察一切事物不能從一個方向或一個道理來認識,宇宙也不是單獨唯一有的哲學。
「他認為「世界和靈魂」是相對的常住、無常和無數。耆那的相對主義,一方面反對奧義書的唯一有,一方面防禦散若夷的絕對消極主義。他的宇宙觀,是二諦﹝靈魂、非靈魂﹞的實在論,而萬象的形成是一種「積聚說」。」
六師外道共同認為有一個不變的靈魂(唯物論不認為有靈魂),所以他們的問題一定是世界和靈魂以及「一」或「異」的問題。他認為世界和靈魂是相對的,常住靈魂也是實在的,無法用數量去衡量。耆那教的相對主義,一方面反對奧義書的唯一有(大梵天),另一方面防禦散若夷的絕對消極主義。他的宇宙觀是二諦(靈魂以及非靈魂)的實在論,其中世界就是非靈魂的。而萬象的形成是一種積聚說,譬如由元素來形成物質,很多的物質也可以形成一個大的物體,乃至於累積起來形成世界。由地水火風形成色,加上精神的部分,合起來就是人(佛法叫五蘊)。
「他說靈魂,有相應於物體之量的伸縮性和「上升性」,且是「實體」的存在,而物質有「下降性」,以阻礙靈魂的「上升性」。」
心靈是比較輕的靈魂,受著身體(物質)的束縛,因此無法展現上升的功能。所以,尼乾子修苦行的原因是認為肉體束縛了裡面的靈魂,當肉體能量削弱時,束縛靈魂的力量就減少,靈魂才能超越。這一點與一般說多吃苦將來就有快樂福報的觀念不一樣。他認為物質是束縛靈魂的東西,所以將物質能量消耗到幾乎沒有時,心靈才能超越出來。
「他的「有情觀」,是輪迴和業的關係論。有情的靈魂和物質的結合,受物質之束縛,而晦昧其本性,如將靈魂從物質離開,清凈的本性則顯(上升),故要修行,以達此分離之目的。」
尼乾子認為有業力和靈魂的輪迴,認為物質是束縛靈魂的東西,想辦法讓物質的能量減少,靈魂才能超越出去,它本來是清凈的,因受物質的束縛,才無法顯出清凈的本性。所以用修行來使靈魂與肉體分開,用禪定或苦行將靈魂超越身體。中國有一些觀念與他們所說的也很相象:認為我們有一個靈魂可以出竅,而不受物質的束縛,自由自在地到外面來來去去,但是回到身體又是一大堆的痛苦煩惱。
「解脫的方法,應修「苦行」,及種種德目。耆那教在道德上,有偉大的貢獻,這也是它能生存至今的理由。」
耆那教自開始到現在已經幾千年了,一直在發展和壯大,最主要的是修苦行(裸形外道)。印度的影片還能看到耆那教的修行人,他們不穿衣服,都是裸體,就是尼乾子這一派。他們的戒律非常嚴格,不管是吃東西還是走路,都很辛苦,一面走路一面掃地,也不能隨便吃東西,吃一餐都很不容易,他們怕殺生,一切都有微生物,不能去傷害,連呼吸都要戴口罩。如果照耆那教的戒律精神,我們的生活幾乎寸步難行,吃東西、喝水、走路都要很小心,這樣真是大苦行。他們的頭發也不用剃剪,而是拔的。我在影片上看到有位女眾要出家,他們用煮東西剩下來的灰抹在頭皮上,然後就「啪啪啪」地拔,不會流血而且拔得很乾淨。我們主要認識六師外道的思想,再回過頭來抉擇佛法與他的不同處。先抉擇出佛陀時代的時空背景,婆羅門教與六師外道及其它大師級的思想,才能把握住佛陀悟到的到底是什麼,他在破除什麼迷信邪見。如果不了解這些,現在已經時隔二千多年了,佛法混入了很多外道的思想,那就無法抉擇了。清楚了六師外道與婆羅門的思想,就能把握住佛法與外道不同的根本特質,以後只要聽到任何一個宗教或佛教任何宗派的理論和修行方法,就知道他站在什麼位置上,它的思想與真正的佛法哪裡不同,這樣就有了抉擇的能力。講六師外道,並不是要學六師外道,是要了解佛法與他不同在何處。一些理論說修行第一要先信才能成就,如果碰到外道思想,我們也盲目的信,陷進去後還爬得出來嗎?如果照邪見的不正確的理論去修行,我們能解脫嗎?所以講六師外道,就是要大家抉擇佛法與他們的不同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