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賢行願品

《普賢行願品》出自大藏經《大方廣佛華嚴經卷第四十卷》,是唐代罽賓國的三藏法師般若翻譯。

《普賢行願品》的往生思想

普賢行願品》的往生思想

  一、問題的所在

  《普賢行願品》是唐般若所譯四十卷《華嚴經》中的最後一卷,其要旨在於宣說普賢十種廣大的行願,而歸趣是在彌陀佛的極樂世界,即經中述有臨終時得見阿彌陀佛,往生極樂世界。其文如下:

  是人臨命終時,最後剎那,一切諸根悉皆散壞,一切親屬悉皆舍離,一切威勢悉皆退失,輔相大臣宮殿內外、象馬車乘、珍寶伏藏如是一切無復相隨,唯此願王不相舍離,於一切時引導其前,一剎那中即得往生極樂世界。到已,即見阿彌陀佛。

  《華嚴經》的理想世界是毗盧舍那佛的蓮華世界,而作為《華嚴經》一晶的《普賢行願晶》的歸趣卻在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這該作如何解釋呢?

  當然,《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也有往生之說,但那並不特指某一凈土,而是旨在往生一切諸佛凈土。例如《賢首品》中所說念佛三昧必見佛,命終之後生佛前,見彼臨終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明法品》中所說“所聞十方嚴凈佛剎,悉願往生”,《十行品》中所說“隨諸方土有貧窮處,菩薩往生彼”等,都是指往生一切諸佛世界而不專指往生某一凈土。但是《壽命品》中有一段經文,對釋迦佛的娑婆世界、阿彌陀佛的安樂世界、金剛界的聖服幢世界、賢首佛的勝蓮花世界等的時間長短作比較,前一世界的一劫相當於後一世界的一日一夜,把阿彌陀佛的凈土視為僅勝於娑婆穢土的最劣的凈土,認為勝蓮花世界是最勝究竟的凈土。勝蓮花世界蓮花世界,是《華嚴經》的理想世界這就可見《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也沒有把阿彌陀佛的世界作為最高理想境界世界。當然《六十華嚴》中也有見阿彌陀佛的記述,例如“或見阿彌佛、觀世音菩薩,灌頂授記者,充滿諸法界”等。但是,這里所說的見阿彌陀佛,是“如來不來至此,我不往彼”的見,也就是如同《般舟三昧經》所說的基於空思想的一種見佛,這種見佛不是往生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大方廣佛華嚴經·不思境界分》、《大方廣如來不思境界經》、《大方廣佛華嚴經·修慈分》、《文殊師利發願經》等《華嚴》的眷屬經《支流華嚴)中,卻有見阿彌陀佛和極樂往生的記述。如《大方廣如來不思境界經》中“若能了知諸佛及一切法唯心量,得隨順忍,或入初地,捨身速生妙喜世界。或生極樂凈土中,常見如來,親承供養”,說的是往生阿閦佛的妙喜世界和阿彌陀佛的極樂凈土這一經文也見於《大方廣佛華嚴經·不思境界分》,不同的是境界分”在見佛的情況下是指彌陀佛、阿閦佛、毗盧遮那佛,在往生情況下是指往生彌陀佛和阿閩佛。《大方廣佛華嚴經·修慈分》也說“若善男子女人,有得聞此修慈經者,則能銷滅無始時來諸惡業障,離眾病厄,為一切人所愛敬。於其中間、或至臨終,必得奉見十方諸佛,及與授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或得三昧,或得法忍,或得人於陀羅尼門,其心安穩,無有死畏,永離一切諸惡道苦,必生清凈極樂佛國”,明確述有往生極樂這就說明《華嚴眷屬中有著見佛和往生思想。《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所說的唯心見佛的空思想,到了《華嚴眷屬經中,逐漸趨向帶有實踐性的凈土往生內容了。這一發展趨勢的原因,一般都認為是為了普及流傳《華嚴經》的高深的教理,使之通俗化、民眾化。但是,這種普及流傳的具體過程,至今尚未見有詳細的論述。本文就此擬作如下探討。

  二、《普賢行願品》與《無常經》、《臨終方訣》

  上述一段經文華嚴宗的澄觀(738—839)曾有如下的解釋:

  謂報盡捨命,一切不墮,唯此願王,引生凈土。同《無常經》,眷屬皆捨去,財貨任佗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

  澄觀的這一註解,未被歷來的研究者所注意。其實這是解決《普賢行願品}為何有臨終往生思想關鍵所在。澄觀說這段經文同《無常經》,並且引了“眷屑皆捨去,財貨任佗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這一偈句。這一偈句正是義凈(635—713)所譯《佛說無常經》中的偈句,同時亦見於《無常經》的敦煌寫本。也就是說,澄觀是在把《普賢行願品》的臨終往生同《無常經》視為同類思想表現。《無常經》是義凈於大足元年(701)九月二十三日譯出,實際譯出年月可能還要早些。該經由偈頌、經文、偈頌三部分構成,在偈頌中對眾生難免無常現實,特別是臨終時的苦痛作了具體的描述:

  命根氣欲盡,支節悉分離。眾苦與死俱,此時徒嘆恨。兩目俱翻上,死刀隨業下。意想並悼惶,無能相救濟。長喘連胸急,噎氣喉中干。死王催伺命,親屬徒相守。諸識皆昏昧,行入險城中。親知咸棄捨,任彼繩牽去,……眷屬皆捨去,財貨任他將,但持自善根,險道充糧食

  這里的描述同《普賢行願品》中所說的“一切諸根悉皆散杯,一切親屬悉皆舍離,一切威勢悉皆退失,輔相大臣宮殿內外,象馬車乘,珍寶伏藏,如是一切無復相隨”的描述類似,也許就是澄觀所說的“同《無常經》”的理由所在。

  佐佐木教悟氏認為,在根本說一切有部律典里,多見有《無常法頌》(積聚皆銷散,崇高必墮落,合會皆別離,有命咸歸死),印度國王婆羅門長者、教師、仙人、母師子等臨終時皆唱此偈頌,可能這就是形成《無常經》的歷史背景。

  《無常經》中沒有提及往生極樂凈土。但是,《大正藏》本《無常經》附有一篇《臨終方訣》,其中有臨終往生十方諸佛剎土的描述,而往生無量壽國則為其特舉的一例:

  若見有人將欲命終,身心苦痛,應起慈心,拔濟饒益,教使香湯澡浴清凈,著新凈衣,安詳而坐,正念思惟。若病之人,自無力者,餘人扶坐。又不能坐,但令病者,右脅著地,合掌至心,面向西方,當病者前,取一凈處,唯用牛糞香泥塗地,隨心大小,方角為壇,以花布地,燒眾名香,四角燃燈,於其壇內,懸一彩像,令彼病人心心相續,觀其相好,了了分明,使發菩提心。復為廣說三界難居,三塗苦難,非所生處,唯佛菩提,是真歸仗。以歸依故,必生十方諸佛剎土,與菩薩居,受微妙樂。問病者言:汝今樂生何佛土也。病者答言;我意樂生某佛世界。時說法人,當隨病者必之所欲,而為宣說佛土因緣十六觀等,猶如西方無量壽國,一一具說,令病者心樂生佛土。……扶彼病人,北首而卧,面向西方,開目閉目,諦想於佛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若臨命終,看病餘人,但為稱佛,聲聲莫絕……為其亡者,讀《無常經》。

  這是臨終人舉行的儀禮作法。其中提到為亡者讀《無常經》,說明《臨終方訣》作於《無常經》之後。又“十六觀”、“北首而卧,面向西方,開目閉目,諦想於佛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等,明顯地說明受有《觀無量壽經》的影響。《臨終方訣》很可能是西域地方編纂的一部經典

  法藏《探玄記》卷四,在解釋《六十華嚴》卷七《賢首品》中“念佛三昧必見佛,命終之後生佛前,見彼臨終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一文時,有如下一段敘述:

  依西國法,有欲捨命者,令面向西卧,於前安一立佛像。像亦面向西,以一幡頭掛像手指,令病人手捉幡腳,口稱佛名,作佛往生凈土之意。兼與燒香鳴磬,助稱佛名。若能作此安處,非直亡者得生佛前,此人亦得見佛光也。

  澄觀的《大方廣佛華嚴經疏》中也有與此相同的記述。這段敘述酷似《臨終方訣》。所謂“西國法”,可能是《臨終方訣》編纂之前流行於西域的一種臨終時的禮儀作法。此外,法藏有一卷《無常經疏》。說明《無常經》、《臨終方訣》等有關臨終往生經典,早就受到《華嚴》教家的重視。

  綜上所述,《六十華嚴》和《八十華嚴》中所沒有的往生彌陀思想,可能到了《四十華嚴》時,因受西域流傳的“西國法”、《無常經》、《臨終方訣》的影響,這一往生思想便混入了般若翻譯時所用的原本之中,以最後一品《普賢行願品》的形式而作了廣泛流通。

  三、《普賢行願品》中往生含義

  《普賢行願品}的臨終往生思想在長行中作“是人臨命終時”,即指凡夫往生;而在偈頌中卻是這樣說的:“願我臨欲命終時,盡除一切諸障礙,面見彼佛阿彌陀,即得往生安樂剎。”澄觀在《疏》中說

  即應改願我二字為是人字,則無惑矣。今且依文,文則可知。

  這是說,應該把經文中“願我臨欲命終時”的“願我”二字改為“是人”二字,如能這樣那就無惑了。澄觀的意思是,凈土往生不應是“我”即普賢菩薩的願生,而應是“是人”即一般信徒的願生。因為凈土往生不是普賢菩薩誓願普賢十大行願中沒有臨終往生之願。所以澄觀提出要把“願我”改為“是人”。澄觀的這一見解,指出了普賢行願晶》中普賢十大願同臨終往生關系不太自然。但是澄觀並沒對此深究,“今且依文,文則可知”,也就拖泥帶水地一筆帶過了。到了明末,雲棲襪宏(1535一1615)對上述清涼大師澄觀提出的應改“願我”為“是人”的說法,作了如下解釋:

  十願長行俱曰善男子,則知是普賢勸發眾生。今頌中曰願我臨欲命終,故清涼大師應以願我二字作是人讀之,則文義明顯矣。人有因此疑普賢勸人,非其自願,遂以往生專為凡夫。……不知菩薩自利利人,曾無二心,勸人如是,則自願亦如是。又何疑乎。經雲:佛告彌勒,此世界有七百二十菩薩彌勒者,皆生彼國,乃至無量佛剎菩薩往生普賢何獨不願

  這是說,沒有必要將“願我”二字改為“是人”二字,菩薩自利利人,勸人往生,自己也往生文中的“經雲”,是《無量壽經》的異譯《無量清凈平等覺經》諸菩薩往生一文的取意。這樣,《普賢行願品所說往生含義,不僅是指凡夫往生,而且成了包括菩薩在內的普遍適用於上中下三根人的往生了。經雲棲祩宏這一解釋,《普賢行願品》的意義更加突出,後來之所以被編入“凈土四經”(《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阿彌陀經》、《普賢行願晶》)的理由也就不難推測了。

  作者:姚長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