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節 無情說法
洞山參溈山。問曰：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話，某甲未究其微。溈曰：闍黎，莫記得麽？曰：記得。溈曰：汝試舉一徧看。洞遂舉，『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國師曰：牆壁瓦礫是。僧曰：牆壁瓦礫，豈不是無情？國師曰：是。僧曰：還解說法否？國師曰：常說，熾然說，無間歇。僧曰：某甲為什麼不聞？國師曰：汝自不聞，不可妨他聞者也。僧曰：未審甚麽人得聞？國師曰：諸聖得聞。僧曰：和尚還聞否？國師曰：我不聞。僧曰：和尚既不聞，怎知無情說法？國師曰：賴我不聞。我若聞，即齊於諸聖。汝即不聞我說法也。僧曰：恁麽，則眾生無分去也。國師曰：我為眾生說，不為諸聖說。僧曰：眾生聞後如何？師曰：即非眾生。僧曰：無情說法，據何典教？國師曰：灼然言不該典，非君子所談。汝豈不見《華嚴經》雲：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洞山舉了。溈山曰：我這裏亦有，只是罕遇其人。洞曰：某甲未明，乞師指示。溈豎起拂子曰：會麽？洞曰：不會！請和尚說。溈曰：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洞曰：還有與師同時慕道者否？溈曰：此去澧陵攸縣，石室相連。有雲岩道人，若能撥草瞻風，必為子之所重。洞遂辭溈山，逕造雲岩，舉前因緣了。便問：無情說法，甚麽人得聞？岩曰：無情得聞。洞曰：和尚聞否？岩曰：我若聞，汝即不聞我說法也。洞曰：某甲為甚麽不聞？岩豎起拂子曰：還聞麽？洞曰：不聞。岩曰：我說法，汝尚不聞。況無情說法乎？洞曰：無情說法，該何典教？岩曰：豈不見《阿彌陀經》雲：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洞於此有省，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洞問雲岩：某甲有餘習未盡。岩曰：汝曾作什麼來？洞曰：聖諦亦不為。岩曰：還歡喜也未？洞曰：歡喜即不無。如掃糞堆頭，拾得一顆明珠。洞問雲岩：擬欲相見時如何？曰：問取通事舍人。洞曰：見問次。曰：向汝道甚麽？洞辭雲岩。岩曰：甚麽處去？洞曰：雖離和尚，未卜所止。岩曰：自此一別，難得相見。洞曰：難得不相見。臨行，又問：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否，如何祗對？岩曰：向伊道：『祗這是。』洞良久！(有本作：如何祗對？岩良久，曰：祗這是。洞沉吟！)岩曰：『價闍黎！承當個事，大須審細。』(解脫長者：岩早已怕洞錯會。故曰：『大須審細。』後有僧問洞山：『「祗這是。」莫便是否？』洞曰：『是。』僧曰：『意旨如何？』洞曰：『當時幾錯會先師意！』)洞猶涉疑，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麽會，方得契如如。』
同安丕，有問無情還解說法也無？安曰：玉犬夜行，不知天曉。問：路逢達道人，不將語默對。未審將甚麽對？曰：要踢要拳。問：『才有言詮，盡落今時，不落言詮，請師直說。』曰：『木人解語非干舌，石女拋梭豈亂絲。』問：『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此理如何？』曰：『孤峰迴秀，不掛煙蘿。片月行空，白雲自在。』
法華舉曰：鍾鳴鼓響，鵲噪鴉鳴。為汝諸人說般若講涅槃了也。諸人還信得及麽？觀世音菩薩向諸人面前作大神通。若信不及，卻往他方救苦利生去也。
《心燈錄》曰：會得無情說法。則得如如不動本體之智。會得有情說法，則得縱橫自在差別之智。何謂：無情說法？凡目前牆壁瓦礫露柱器皿是也。何謂：有晴說法？凡目前鷄鳴鵲噪，犬吠鴉聲，人言是也。能會此，則教典公案不足難也。(解脫長者：可惜只道得一半。某讀者：幸得只道一半，否則『此我』登場。)
玄沙備曰：如今無情之物，敷唱分明，土木石頭說法，非常真實，只是少人能聽，若聞此說，始方商量。且道：無情說的法，作麽生商量？試道看！不可道無言無說也，無說無聽也。
亮座主頗講經論。參馬祖。祖問：見說座主大講經論。是否？主曰：不敢。祖曰：將甚麽講？主曰：將心講。祖曰：心如工伎兒，意如和伎者。爭解講得？主抗聲曰：心既講不得，虛空莫講得麽？祖曰：卻是虛空講得。妙喜曰：『如今講人，才聞宗師說，卻是虛空講得。便向虛空裏東撈西摸。』(世人終是捫摸虛空。)
僧問真凈：如何是道？真凈曰：寶公雲：『若欲將心求佛道。問取虛空始出塵。』汝今求佛道，虛空向汝道什麽？其僧大悟！
雲門舉無情說法，忽聞鐘聲，曰：釋迦老子說法也。驀拈起拄杖。問僧：這個是什麽？僧曰：拄杖子。門曰：驢年夢見。
又一日，雲門因齋時聞鼓聲。門曰：釋迦老子叫喚也。時有僧問：未審釋迦老子叫喚作麽？雲門曰：你與麽！驢年夢見在。代曰：今日吃飯甚是遲。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