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達
人類在生存的過程中,有著種種的苦難,非人力所能克服,因此產生了宗教。現代的科技文明雖然進步,而人們在精神上的苦悶卻有增無減,因此許多知識分子開始探索宗教的領域,同時為了順應現代社會,許多新興宗教及傳統宗教的新興教派紛紛誕生,在這琳琅滿目的宗教界中,讓人看得眼花撩亂,不知何去何從,導師的這本《我之宗教觀》,可以提供您一個較深且廣的視野,來了解這些宗教現象的真相。
第一篇「我之宗教觀」以佛教的觀點作比較宗教的研究,以此來看宗教的價值和淺深的不同,這是本書最具代表性的一篇。分七方面來說明:
導師說:依佛法的定義來解說,宗,指一種非常識的特殊經驗;有的稱之為神秘經驗。教,是把自己所有的特殊經驗,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使他人了解、信受、奉行。
導師特別強調「反宗教及自以為非宗教者,不能信解宗教的特殊經驗,以為只是胡說亂道,捏造欺人;或者是神經失常,幻覺錯覺。」「在宗教領域中,雖形形色色不同,都應看作宗教界的真實。即使有與事實不合的,也是增上慢----自以為如此,而不是妄語。如基督徒的見到耶穌,見到上帝,或上帝賜予聖靈等,他們大都是懇切而虔誠的。如佛教徒的悟證,以及禪定的境界,見到佛菩薩的慈光接引等,都是以真切的信願,經如法修持得來。這在宗教徒內心,是怎樣的純潔而真實,決非有意的謊言。唯物論者,斷滅論者,對於宗教缺乏信解的同情,以為決無此事。或者如古人說:『聖人以神道設教而民從之』。古代確有利用宗教,來利用人民,統治人民的事實,然而如以為宗教就是這些聖人造出來的,那是太錯誤了!」
有人誤以為導師只是佛學研究者,在這段話中對宗教經驗的肯定,可以明確地見到他真正是一位佛教的宗教師了吧!
導師認為:宗教的本質,是人類在環境中,表現著自己的意欲。例如外在的自然現象如雨,經自己意欲的投射而為雨神。而在自己身心現象,則希望開展光明面,例如「永恆的存在」,「完滿的福樂」,「絕對的自由」,「無瑕疵的純潔」。人類有達成此圓滿究竟的理想,而以此為信仰的對象,希望自己以此為目標而求其實現。
宗教信仰表現著人類意欲,導師還舉例說:如日本人造佛像,每留有日本式的髭鬚。緬甸的佛像,人中短,活像緬甸人。而我國的造像,如彌勒的雍容肥碩,恰好是我國人心目中的理想型。而觀音菩薩為一般女眾所信仰,逐漸的現出柔和慈忍的女相來。
從他力到自力
導師說:宗教有兩個特性:一、順從;二、超脫。人類在環境中,感覺外在的力量,異常強大。自己覺得對他毫無辦法,非服從他不可:如颱風、豪雨、地震、貧富壽夭,身心病痛。順從,可以得神的庇佑而安樂,否則會招來禍殃。雖說是順從,然而自己卻決不願如此。所以總希望將那拘縛自己,不得不順從的力量,設法去超脫他,實現自由,才是更為究竟的。
導師認為:宗教的特性,在乎從信順中趣向超脫。神教,大抵信順神力(祭祀力、咒力等),企圖在合於神的意旨中,得到神的喜悅、救濟,實現某一目標,或徹底的超脫。佛教,信順佛、法、僧。順從已得超脫者的指導;順從真理與道德。而從真理的解了體驗與道德的實踐中,完成自己的究竟解脫。所以,惟有佛教,才是徹底的把握宗教的本質,使他實現出來。
由於宗教的有此二大特性,雖一切宗教都具備這兩者,而從重點來說,宗教可以分為二類:一、著重於順從的,是他力宗教,如信神、信上帝、信梵天等。二、著重於超脫的,是自力宗教,如佛教等。大概的說,宗教中越是低級的,即越是他力的;越是高級的,自力的成分越多。
讀者可以根據這樣的特性來觀察所接觸的宗教,信仰內容若是要絕對服從某些權威人、事、物和所謂的「真理」,而不容許無預設立場的討論和質疑,通通都可以歸類為他力信仰,許多教派強調對其現代教主的崇拜,隱含的問題值得留意,例如美國「大衛教派」,日本「奧姆真理教」所發生的問題就是明顯的例子。
各種宗教體驗的探討
導師依據佛經——諸天世界建立的層次來說明宗教的層次:「最低級的宗教,要算是(幽靈,妖怪等)多神教了。在三界中,最低的天是:四王天與忉利天。這二天,可說是鬼神王國。忉利天主——帝釋,近於道教所傳說的玉皇;天女圍繞,享受著物慾的幸福。帝釋,有著戰斗神的特性,為多神王國的共主。
比多神教高一級的是一神教。這在三界中,自兜率天以上,到初禪的大梵天。大梵天以下,有著政治形態的天國。到達大梵天,有一無二,名為「獨梵」。所以在宗教中,這是一神教。大梵天(包括梵眾、梵輔----天國中的臣民)是超欲界——超過屬於情慾世界的。屬於情慾世界的統治者,是他化自在天王——魔王,與基督教的撒旦相近。一神教,比多神教的神格,高尚得多。依佛法說:貪欲心極微薄;嗔恚也沒有了。但我慢卻特別強,總以為自己最高,是一切的創造者,一切的主宰者。由此神格的特點,凡是一神教,都充滿了唯我獨尊的排他性。但一神教也有他的長處,他把多神教中,穢惡、迷濫的毛病,一齊凈除,而著重道德與善行,敬虔與純潔,充滿了無嗔的慈愛!
從大梵天向上,經二禪,三禪,到達四禪的色究竟天,這與初禪,可總名為梵天。這類天國,是西方所不大明了的。他不是一神,也不是多神,是無神的。在宗教方面,可名為梵我教,因為這是自我的宗教,以恢復自我的自由,常住與妙樂之本性的。要完成這種自我解脫的目的,須修習禪定,發明「神我」的真智。這是沒有政治形態的,純為個己解脫的宗教。
此上還有四空處,這四天,是自心宗教。不但沒有政治組織,而且還是離開物質世界,純為安住於內心的靜定。這一類的宗教學者,自以為是最究竟的超脫。然依佛法來看,這還是不出無明——痴的窟宅,還在虛妄的流轉中。多神與一神是神教,在哲學中,是泛神論與唯神論。自我宗教,在哲學中是唯我論。自心宗教,在哲學中,是唯心論。
上面所列的宗教層次——四類宗教,都不離自我的妄執,都是虛妄的,不徹底的。唯神、唯我、唯心,追根究源,只是同一內容——自性見(我見)的變形『小空經』說明修行的過程:從人間起,一地一地,一界一界的超出,末後完全出離了三界。等到超出三界,還在人間,著衣,吃飯,教化眾生。所以認真說來,佛教是否定了神教、我教、心教;否定了各式各樣的天國,而實現為人間正覺的宗教。佛教是無神的宗教,是正覺的宗教,自力的宗教。」
由以上分析可知,時下有些口說「空」與「佛果」,但仍不離錢財、物質享受、地理、風水、咒術等所謂的「佛教團體」,皆可說是附佛外道;而「立即開悟」、「一世解脫」的法門,也只是聲光幻影等神秘經驗的修練,屬於印度教梵我思想的層次而已,與佛法的正覺之教是迥然不同的。
還有目前在西方流行的「新時代運動」(new age),己經有很多中文譯書發行,讀者很容易接觸到;若能依據我們對宗教層次的理解來分析,是很有釐清的作用的,而導師的這篇文章,是很好的參考資料。
據筆者所知,新時代運動是一種思潮的總稱,從原始部落的巫術到靈性、真理的探討都涵蓋在內。例如賽斯(seth)、歐林是來自所謂「高次元」的靈體,運用一些現代科技名詞如宇宙能量、磁場、頻率、高次元、光,等詮釋真相,並運用積極信念導引身心。可能是來自色界、無色界的「天啟思想」。克里希那穆提(j. krishnamurti)從其自證的體驗而暢談空性,近似於佛教的般若,對於宗教、教育及現代人的生活模式,有很多發人深省之言,頗有可借鏡之處;至於奧修(osho)體驗近似印度教,並以其博學多聞,廣泛談及世界各宗教的理論和修行,也吸收了許多佛教思想,並以他自己的體驗加以發揮,不過有關他「性修行」及反文明的作風,則頗有可議之處。
如果欠缺佛法緣起無我的中道正見,並且對神秘經驗有所了解,那麼對這些「現代宗教」是很不容易明辨其利弊得失的,所以須要審慎觀察,不可因為得到一些美妙的覺受,就視如至寶,反而失去了佛法的究竟正覺了。
導師進一步分宗教為三類:自然宗教,大體同於多神教;以自然現象,自然界的事物為信仰對象,而認為是神,或有神主宰這些事物。如日神,月神,猴神,蛇神;花神,樹神,等等。社會宗教,如我國的祭祀祖先。祭祖,本為種族繁衍的意欲表現。一般人都希望兒女眾多,家族繁衍;祖父兒孫的相續不絕,表現為祖先的崇拜。自我宗教:人類是要求自我生命的永恆,福樂,平等,自由,智慧,慈悲的。耶教,回教,佛教,印度教中的吠檀多派等,都著重於自我的凈化、完成,都屬於此類。不但是心靈的凈化,而且還是自身的圓滿。如佛教,不但是法身的悲智莊嚴,而還是色身的相好圓滿。中國的道教,有性命雙修的;佛教是定慧雙修,而密宗更著重於天色身。精神與肉體的凈化,都同等重視。佛教是無我的宗教,但緣起如幻的我,不但不否定,而且還依此以成立生命之流。自我,不但是心的,是心色的總和。
導師說:宗教引發人類堅強自己的力量,異常強大。例如學佛的,在佛菩薩前發願修學,無形中引發強化自己的力量。作不到的事,也順利地完成了;不容易戒除的,也完全戒除了。有人說:信仰宗教,自心得到安慰,這不過是自我陶醉而已,甚至惡意的把宗教看成鴉片。其實,宗教對於失望悲哀者,給予安慰,給予創傷的恢復,使他堅強自己,現起了前途的光明,而從險難中渡入平安。這不是鴉片,而是維持生命的必要營養;在營養不良者,特別感到需要而已!
此外,宗教於人類,有凈化自己的力量,這特別是自我宗教,著重於超脫的宗教。耶教說:人是有罪的,如覺得自己有罪而懇切悔改,在耶穌的血中,洗凈了罪惡,得到重生。從此能去惡行善,愛人如己,一直到永生。宗教的信仰,引導我們走向光明的至善境界,即是不斷的凈化自己。
關於宗教的價值,導師很感嘆地說到:「一些世事順利,生活豐樂,身體健康,而自以為滿足的,對宗教不大熱心,少能知道宗教的重要性。惟有經歷了人間的苦難,理解世間的不自在,自己的缺陷太大,才能誠信宗教,於宗教中得新生命。對於認識自己有缺陷者,對於失望悲哀者,宗教更能表現其力量。」
目前,因為交通、資訊的快速,世界己成了地球村,各宗教之間的互動己經愈來愈明顯,如果能夠肯定宗教的價值,各種正信、善良的宗教彼此互相尊重、寬容,對人類的心靈凈化和提升,將會有很大的幫助。
心靈凈化的里程碑
導師說:生是生存,世間的一切希望、福樂,都根源於生存,沒有了生存,一切都不存在了。所以一切宗教都希望生之永恆。
在宗教中,有一看來似乎相反,而其實可通的問題。如道教說長生,耶教說永生,而佛教卻說無生,一般人聽到無生,就有些害怕,甚至誤會佛教是違反人生,毀棄人生的。其實,泛泛地說永生,不見得就是理想的。例如希望長壽,如真的活到一百歲以外,而沒有兒女,沒有資財,多病多痛,多災多難,這樣的長壽不死,才是活受罪呢!所以,永生(長壽的延長)不一定是理想的。依佛法說:我們的生命,從來就是延續的、永久的,是不需要希求而必然如此的。可是我們永續的生命,有著本質上的缺陷障礙不自由。我們要得真自由,真平等,真福樂,必須對於自己的身心,轉化情識中心為智慧中心的,這樣才不會錯亂下去,永遠依循造業受苦的舊模式。經上說:「一切法不生,則般若生」。古代的大德們,都說要大死一番,才得大活自在。所以佛說無生,不是死了就是解脫,而是要在現實人生中,實現無限清凈的「慧命」,並非一切都寄託在死後的未來。
耶教也說重生,重生才能得救,這不是一般的信仰就夠了,必須深切的信仰,徹底的悔改,從禱告中引發內心的特殊經驗,覺到受著神的恩典,完成了人格的改造。從此獲得了新生,重生者才是將來天國的永生者。這種身心轉變的自覺經驗,佛教徒在受戒時,入定時,慧證時,都可以引起,得著凈化身心的經驗。佛教的信行,就是從不斷的新生中,從淺而深的,完成最高的人生理想。現存的高尚的宗教,都是反省自己的,要實現自己身心凈化的。殘忍化為慈悲,愚痴化而為智慧,懦怯化而為勇猛;矛盾與動亂,化而為和諧安寧。要實現此一理想,耶、回、梵、佛教,都是一樣的,不過淺深偏圓不同而已。說永生,容易誤會為現有生命的永續,或者變質為庸俗的功利的天國享樂者。說無生,又每被誤解為毀棄人生。從宗教的真實意義來說,從現實生存的不斷新生中,以進一步達到究竟圓滿,才是永生與無生的真意,也就是宗教最高理想的實現。
導師也談到:有些人,想以哲學、美術來代替宗教,但是這些並不能滿足,實現人類的最高理想。或者專從儀式信條去著眼,以為宗教的舉措,充滿迷信,浪費財物,或者說欺騙、幻想,那是最大的錯誤!在人類社會的發展中,宗教能不斷的普遍,不斷的成長,即由於宗教是人類智慧的產物,是人類理想的特殊表現。
其他各篇各位也可以參考,其中「中國宗教的興衰與儒家」探討到儒家的反宗教態度對佛教的影響,「修身之道」談到儒佛對於修身或修行觀念的對照,「我怎樣選擇了佛教」,敘述導師的學佛因緣,這些都很值得注意。